食堂往事 原創(chuàng) 2017-04-25 鄧勝文 慢教育 慢教育 manjiaoyu 慢即美,教育即生活。 食堂往事 時間是一架大功率的絞肉機,可以把一個人一個群體的若干記憶絞得一片模糊,最終化為烏有。常常看到某人飽含深情地回憶遙遠的過去某個片段和片段中另一個主角的互動細節(jié),而對方卻一臉茫然,云里霧里。這就是記憶在時光里加速衰減以致丟失的明證。
然而,哪怕我們走進了記憶的荒原,觸摸不到一幕幕往事,我們也無法忘記那相依相伴的二中食堂,而且這份珍貴的記憶一如山中璞玉,在歲月的打磨中愈發(fā)光亮。各種大小場合的同學(xué)聚會,食堂的硝煙風(fēng)云是我們恒久的主題。
作為高一年級新生,對于陌生環(huán)境我們有幾分拘謹,怯生生的向食堂進發(fā),動作尺度不大。高年級的同學(xué)則完全是另一番神采,他們沖鋒陷陣,以敢死隊的精神,向食堂發(fā)起猛攻。個子高大的奔跑出最夸張的姿態(tài),占盡先機。矮小一點的也是不甘人后,面色潮紅呼吸急促。只是可憐了那些女同學(xué),內(nèi)心惦記著物質(zhì)的誘惑,卻又不敢表現(xiàn)出餓漢的急迫,步子不緊不慢,外表鎮(zhèn)靜,內(nèi)心微瀾。
食堂內(nèi)人聲鼎沸,兵慌馬亂,處處呈現(xiàn)餓狼搶食的景象。那些故意晚來一步的女生注定遭殃,屬于自己的那份飯菜總是被不講道理的男生們順走一些。風(fēng)卷殘云的男生毫無歉意,揚長而去。 高年級同學(xué)的行為藝術(shù)對于我們新生是狼性教育范本,適者生存的叢林法則在這獲得最好的詮釋。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一段時間以后,我們也是能征善戰(zhàn),驍勇無比。鐘聲一響,我們?nèi)珉x弦之箭,而我們的女同學(xué)也如高年級女生,忸忸怩怩。她們趕過來時,面對的已是不堪的殘局,她們的飯食總是缺斤少兩,而作奸犯科的當然就是我們這些男生。女生好欺負,不哭不鬧不上吊,她們的溫順就是對我們的縱容,后來我們男生成了慣犯,這和她們的柔弱直接相關(guān)。 我們高中處在一個粗陋的時代,學(xué)校唯一的食堂是一座超長的磚房,近三十個班兩千號人馬在這個加油站一日三餐,房子里面安放兩百張超齡服役、搖搖欲墜的木桌。飯菜是每八個人一大份,八員大將把餐桌團團圍住,儼然八條餓狼圍獵一只小羊。米飯是用長方體的鋁盒子蒸出來的。每盆飯的大小并不均勻,鋁盒在年復(fù)一年的摔打中變得歪歪扭扭,凹進去的那一塊飯少,而鼓出來的那一塊飯多。同學(xué)們的眼睛是雪亮的,馬上把調(diào)羹插上去,完成一次圈地運動,失手的同學(xué)只好表達晦氣。分飯的叉子也是不規(guī)整,畫出來的飯大小不一,最小的那一塊當然是奉獻給我們親愛的女同學(xué)。 那種年代,我們深受饑餓和春心萌動的雙重夾擊,我作為年齡略小的同學(xué),青春的躁動比起餓肚子好對付,毛主席說:人是鐵,飯是鋼。我們幾個臉皮厚的同學(xué)經(jīng)常舉著碗,站在廚房的木柵外,滿臉堆笑,甜言蜜語,示意師母們給我們加點飯菜,師母們到底是慈母情懷,總是讓我們獲得意外的驚喜。而那些男廚師們卻是鐵石心腸,自己捧著大碗,吃的腮幫一鼓一鼓的,對我們卻不理不睬。有時候竟然對我們發(fā)飆,拿著菜刀做出要砍殺我們的姿勢。后來食堂來了一個老嬴,據(jù)說是五峰鋪車站附近的,十足的二百五,他成了男廚師的打工仔和幫兇,在食堂里他一是不要命的干活,一是替男廚師們做打手,驅(qū)散我們這群到廚房要菜要飯、伺機揩油的人,那家伙不知輕重,有時候拿著鐵鍬向我們揮舞過來,我們還真被他鎮(zhèn)住了,內(nèi)心里希望他被趕走或早早死去。 二中的食譜是獨具特色的,標志性的配餐是早上水豆腐、中午油豆腐、晚上魔芋豆腐,偶有微調(diào),但大致框架不變。早上的水豆腐是我們刻骨銘心的痛,在熱天,酸酸的,餿餿的;在冬天,湯冒著熱氣,豆腐卻透著一股冰涼,陣陣寒意直抵牙根。多少年后,我看到水豆腐,就條件反射般地哆嗦。油豆腐也是低劣的食物,廚師在一個超大鍋子翻炒油豆腐,炒具就是當時和煤的鐵鍬,碩大無比。鍋底的油豆腐被大火燒的黑焦,而上面的油豆腐則鹽巴不粘,熱氣全無。魔芋豆腐是用來配酸菜炒吃的,魔芋豆腐是水凝物,看起來體積龐大,進了肚子,蹦跶幾下,腹內(nèi)空空,等于沒吃。那些飯菜很難說可口,要是現(xiàn)在的孩子肯定會視之為豬食,但是在我們身體拔節(jié)的年月,在物質(zhì)貧乏的那時,我們把苦難當做精彩。 周三的牙祭是我們每周生活的最高峰,當天早上我們就翹首以待,美美的想著一片片的豬肉。學(xué)校食堂養(yǎng)了不少豬,早餐時分,那些滿身油垢、滿臉橫肉的屠夫開始殺豬,我們則端著飯碗美滋滋地欣賞殺豬的過程。上午第四節(jié)課我們的魂魄已經(jīng)在食堂游蕩,假如臨近中午老師拖堂,耽誤了我們吃肉,我們真是內(nèi)心憤怒,焦燥不安。有時候老師講到忘情處,真是拖堂十分八分鐘,我們趕到食堂時,豬肉已被他班的鄰桌同學(xué)偷吃一些,那天的惆悵如一團黑霧牢牢地裹著我們。 三十年過去了,我們已不再是當年的小男生小女生,純色的頭發(fā)已經(jīng)是黑白相間、白多黑少,高中生活中的許多精粹已被我們遺忘,但是那個滋養(yǎng)我們?nèi)甑氖程脜s在我們的記憶中矗立成永久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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