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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西河大書 寒 江 關(guān) 第九回 · 寒江受辱 【唱】眉鎖春山恨幾重， 愁云百結(jié)女魁英； 六韜三略移星斗， 萬馬千軍擅將兵； 抱恨含羞隱悲惻， 魂思夢繞總關(guān)情； 斷腸哭落三更月， 積恨愁添午夜風； 樊梨花被夫貶了唐營外， 單人獨騎回故城； 路途迢迢曉行夜宿， 寒煙漠漠冷雨凄風； 凄慘慘抱愧奔回了寒江地， 悲哀哀含羞難見舊日的兵； 見幾個留守的軍卒接刀馬， 見幾個白發(fā)的家將把守著門庭； 樊梨花一步一哭把暖閣進， 軟怯怯身臥在牙床如同失去了魂靈； 可憐她玉人病比黃花瘦， 粉臉香消捋鬢空； 有時節(jié)恨繞芳心愁萬縷， 有時節(jié)聲同杜宇叫三更； 有時節(jié)懶卸殘妝嫌背冷， 有時節(jié)睡成好夢怕魂驚； 只落得日往月來消磨她的玉體， 唉聲嘆氣損瘦形容。 【白】按下樊梨花含悲忍淚回到寒江關(guān)暫且不表，再說唐營內(nèi)的眾人一見樊梨花走了，李道爺也領(lǐng)著薛應(yīng)龍走了，急的直抖摟手——本來以為把樊梨花請了來，還添了個本領(lǐng)高強的薛應(yīng)龍，再要戰(zhàn)楊藩破大陣還不是易如反掌嘛！這回兒我們可算是看見希望熬出頭了，可臨了“竹籃打水一場空”挺好的事又辦砸了。大元帥薛仁貴直氣的面色慘白、嘴唇發(fā)青、手腳冰涼、渾身亂抖，回到前廳，吩咐一聲“來呀！宴席撤下，擂鼓升帳，命薛丁山進帳回話”；這回，薛丁山跟前兩次可大不一樣了，垂頭喪氣的來到帥案前，往地上一跪，把頭一低，也不橫眉立眼了，也不喘粗氣了，還沒等薛仁貴開口就聲淚俱下“父帥！孩兒知錯了”；薛仁貴一聲冷笑：“丁山，你知道錯了？怎么每次錯的都是你啊？你還有何面目站在天地之間？刀斧手，把他推出帳外，梟首示眾，然后把他的首級送到寒江關(guān)與樊小姐賠情出氣”；結(jié)果還是滿營眾將為其苦苦求情，才把他死罪免去，當堂打了八十軍棍，直打的皮開肉綻、血肉模糊，打完之后，都沒法走了，被兩名軍卒拖進來請元帥驗刑；薛仁貴又是恨又是氣又是疼，一只手扶著桌案，一只手捂著胸口，顫聲問道：“薛丁山，我打你，你屈不屈！”；“兒不屈”；“冤不冤？”；“兒不冤！”；“好！既然不屈不冤，那就再罰你去到勞軍營受苦服役；另外，你我今天免去父子情分，從今往后生死不與相見！”軍卒們剛把薛丁山給拖出帳去，薛仁貴再也支持不住了，猛地一張嘴，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隨后一頭栽倒在帥案上，帳中諸將亂作一團。 從此以后，薛仁貴的身體日漸衰弱，每日里煎湯熬藥苦苦支撐，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著和楊藩“以陣賭輸贏”的期限臨近，不能再拖了，就強打精神，分兵派將，自己親統(tǒng)人馬前去打陣；別人看著心疼，可在這種緊要關(guān)頭，勸也不能勸，替也替不了，是干著急沒法治，結(jié)果他帶領(lǐng)三萬精兵闖進陣去，被困陣中；一開始還能聽到激烈的喊殺聲，隨后廝殺之聲漸行漸遠，最后竟沒有一絲動靜傳出，在陣外觀望的唐營軍卒急忙報進營內(nèi)，留守大營的二主唐王李世民和程咬金等聞報大驚失色，又苦無良策，只好耐著性子干等著，同時在心里默默祈告上蒼；就這樣從早上等到太陽落山，還是沒有一點消息，二主唐王李世民實在沉不住氣了，便和程咬金商量“薛大帥殺進陣去如同石牛入海，整整一天沒有半點消息傳出，怕是兇多吉少啊，咱是否再派些人馬進陣去接應(yīng)一下??？”；程咬金說“跟隨元帥進陣的兵將都是在營中挑了又挑、選了又選的精兵強將，咱派人進去怕是還不如他們那呢！——唉！怎么關(guān)鍵時候把這個冤家給忘了？萬歲呀，要不然咱先把薛丁山從勞軍營放出來，讓他領(lǐng)人馬去救他爹吧，事到如今也就是他了”；“那你還磨蹭什么？還不快去！” 程咬金跑到勞軍營，見了薛丁山不傻裝傻、不笑裝笑“丁山哪，我得給你道喜??！”；薛丁山哭笑搖頭“老爺爺，我愁有千重，喜從何來啊？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程咬金夸張地說“我的給你道喜啊——你的冤家對頭就要沒命了，往后再也沒人管著你、壓著你了，你就是可著勁兒地扎撒翅膀有沒有人說你了，你說這是多大的喜事?。俊?；薛丁山如墜霧里“老爺爺，你這到底說的些啥啊？”；“說的啥？——薛仁貴！你爹！你的冤家對頭！本來身患重病，連日來吐血不止，今天硬撐著去攻打白虎陣，都進陣一天了，到現(xiàn)在沒有一點消息，估計可能是破陣失利、為國捐軀了，你說我能不給你道喜嗎？“；薛丁山一聽“哎呀!” 一聲，差點沒背過氣去；不管怎么樣？薛仁貴就是再打他、再治他，那是他親爹啊，“父子天性”那句老話可不是白說的；程咬金見狀心里暗樂，可嘴里還是不依不饒的“怎么著？你聽了這消息不高興?。课疫€以為你會蹦著高地樂呢？”；薛丁山情急之下顧不得其他了“老爺爺，我求你幫我哀求萬歲，讓我進陣去把我爹爹救出來吧！我求你了！”說著“噗通”跪下了；程咬金故作斟酌“要不這么辦吧——再請示皇上，又得耽誤時間，干脆我就私下做主，給你兩千人馬，你去把你爹救出來；咱可這么說：你現(xiàn)在是戴罪之身，救出你爹沒有功勞，要是救不出來，可是罪加一等！“；薛丁山連連答應(yīng)“還什么功啊罪的！我只要把我爹救出來！” 薛丁山為救他爹也真玩兒命了，帶領(lǐng)兩千精壯兒郎沖殺進陣，連殺四將、槍扎楊藩……如同瘋了一般所向披靡，最后在一個叫白虎秒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殘余的破陣唐兵，那些唐兵也看到了可他，立即大聲呼喊“薛將軍！大帥在這里！”；薛丁山聚目攏睛一看，見數(shù)百名唐兵正在與圍攻的西涼兵將拼死對決，他爹顯然是身受重傷，斜倚靠坐在廟門旁邊一動不動；正在這時，一名西涼偏將趕至近前舉刀要砍他爹，薛丁山急了，大叫一聲“休傷我父！”可自己距離又太遠，大槍難以湊效，便摘弓搭箭，瞄準西涼偏將射了過去；誰知那一西涼偏將耳聞風聲，急忙縱身一躍、躲到一旁，而薛仁貴昏迷之中無知無覺，這一箭不偏不斜正中哽嗓。 【唱】薛丁山進陣救父把父傷， 薛仁貴哽嗓中箭一命亡； 薛丁山悲痛欲絕圖自盡， 唐兵將苦苦哀求道其詳： 拼性命救爹爹天地共鑒， 射敵將害天倫純屬誤傷； 現(xiàn)如今元帥尸骨還在陣內(nèi)， 未入土未下葬暴見天光； 敵兵至混戰(zhàn)中再有閃失， 身死后難安寧二次血光； 如若是大不幸身首異處， 割人頭掛高桿隨風飄揚； 你為人子豈能夠一錯再錯， 棄天理丟大義忘了綱常； 卸責任畏艱難自尋短見， 辱門楣愧先祖臭名遠揚； 你就是身亡后于事無補， 小鬼罵大鬼欺判官難搪； 倒不如護大帥殺出陣去， 也不枉二雙親生養(yǎng)一場！ 薛丁山聞此言如夢初醒， 激靈靈打冷戰(zhàn)后背發(fā)涼； 背父尸重上馬邊打邊撤， 無思想無意識馬瞎人盲； 多虧了，那楊藩受重傷沒了蹤影， 眾將佐無心戀戰(zhàn)四處躲藏； 一時間大陣無主兵自亂， 惡猛虎剁爪掰牙似綿羊； 多僥幸出離了白虎大陣， 悲哀哀行至在密松林旁； 忽聽得念道號腳步聲脆， 走出來老王禪不慌不忙； 薛丁山見師父跪倒施禮， 忍不住情悲切淚流兩行； 原指望求恩師化解劫難， 助自己出困境鼎力相幫； 不料想老人家來意不善， 氣昂昂要斷去師徒情長； 數(shù)說了薛丁山四大罪狀， 收回了十樣寶白馬銀槍。 【白】薛仁貴攻打白虎陣被困陣內(nèi)，薛丁山帶兵去救，卻失手將父親一箭射死；在回營的中途半路，又遇到了他師父王禪老祖，不但數(shù)說了他“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四條罪狀，還收去了他下山時贈與他的槍馬十寶，聲明從此斷去師徒之情。他們回到唐營，消息馬上傳開了——全軍哭聲一片，亂的不可開交；好在程咬金還沒完全喪失大局意識——都哭死有什么用啊？再說了，大敵當前，如果這時候楊藩要領(lǐng)兵帶隊來了，我們非得全軍覆沒不可；便急忙下令把轅門掩閉，派好了巡邏兵哨，布置守營軍校，讓他們死守嚴防，并把免戰(zhàn)牌高高懸掛在營門口；然后才張羅停喪架靈、準備棺槨、全軍舉哀。 由于是處于兩軍對壘的非常時期，一切從簡，也就用了三天草草舉辦了喪事，等事情稍微平息了一些，李世民才顧上和程咬金商量“白虎關(guān)兵強馬壯，白虎陣至今未破，元帥又不幸陣亡，今后可如何是好啊？”；程咬金舊話重提“要想戰(zhàn)楊藩、破大陣、平三川六國，還得請樊梨花出山相助”；最后，君臣商議決定，還是由程咬金再次去寒江關(guān)請樊梨花。不過，程咬金這次到了寒江關(guān)，受到的待遇可跟上兩次不一樣了，不光是樊梨花母女，就是樊府把門的家人都不給他好臉子看，這程咬金也是提前就做好了受氣挨罵的準備了，是有備而來——前兩次都是我到這兒好說歹說把人家姑娘說去了，結(jié)果挨了兩次暴揍，擱誰身上能沒有氣??？再說了，誰讓咱是來求人家呢？就忍了吧！見了樊梨花母女后，先是一言不發(fā)地讓人家連哭帶罵地數(shù)落一溜夠兒，等人家發(fā)泄的差不多了，氣也沒剛進門時沖了，就把前敵的情況簡約說了，臨了又說薛丁山如何如何真心悔過了。沒想到，這回樊梨花答復的倒也干脆“老人家，你也不用拐彎抹角了，我知道你是為請我而來。我就是再不樂意，再覺得委屈，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我也不能袖手旁觀；不過，還像上兩次一樣糊里八涂的不行，必須答應(yīng)我三個條件——第一，得有比你身份高的人登門來請；第二，要我出頭幫忙，就必須名正言順地金臺拜帥，執(zhí)掌兵權(quán)；第三，薛丁山是否真的痛改前非了，這回我得親自考驗，我要他青衣小帽步下寒江，進了關(guān)城一步一個頭磕到我府，然后向我賠禮認錯，聽任發(fā)落”。程咬金在一旁耳朵聽著，心里也沒閑著，小算盤打的啪啪響：這第一個條件是人家信不著我了，這也難怪，誰讓我凈是好心辦壞事了呢；這第二件倒是暗合了我們君臣的心思，請你出來，就是準備著讓你做元帥的，你不說我也得主動提，這倒好，省事了；第三件雖然有些苛刻，可這么治治那臭小子也不錯，再說了，這是人家的家務(wù)事，只要人家小兩口兒愿意，咱操那閑心干嘛？ 兩下里越說話越投機，大廳里的氣氛當時就緩和了，何氏老夫人吩咐設(shè)擺宴席招待程咬金；程咬金見大事辦妥，再也無心飲酒，匆匆吃過三杯，便告辭快馬加鞭返回唐營，奏明皇上請下圣旨；又馬不停蹄地回京城，讓留守監(jiān)國的太子李治代替皇上去到寒江關(guān)請樊梨花，并調(diào)集三萬人馬隨行交予樊梨花進行操練，以備后用；話說簡短，程咬金協(xié)同太子李治帶領(lǐng)三萬精兵到了寒江關(guān)，見了樊梨花，一切交代完畢，樊梨花明確聲明出山相助，也收受了三萬兵馬的印綬令箭。太子李治轉(zhuǎn)回京城不提，接著說程咬金，他星夜趕回唐營，把經(jīng)過和結(jié)果做了詳細匯報，最后說“萬歲啊，現(xiàn)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得讓薛丁山出面了，可這臭小子是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后退，為了防止再出意外，得先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了才行”；二主唐王李世民微笑點頭，遂命人把薛丁山從勞軍營帶到金頂黃羅帳，薛丁山搶上半步跪倒施禮，皇上見薛丁山臉上的光澤也沒有了，豐滿的臉龐也變瘦了，面帶霉氣、二目失神，心里又是氣又是疼，可還得按提前商量好的方法辦——便故意沉下臉來，一拍桌案“唗！——薛丁山，你射死天倫，大逆不道，恩將仇報，禍國擋賢……數(shù)罪并罰，按律當斬，念你確有悔過之心，暫且記下；今命你只身去往寒江關(guān)聘請樊梨花，要請來樊梨花將功折罪，如請不來樊梨花，殺你個二罪歸一！” ；“罪臣遵旨！可是，可是人家樊小姐傷透心了，怕是請不來了”；“你用什么方法朕不過問，請得來請不來是你的問題，反正請不來就拿你是問；另外，這次去寒江關(guān)，一不準你騎戰(zhàn)馬，二不準帶隨從，要青衣小帽、步下寒江，見了城門后，一步一個頭磕到樊府，見了小姐后苦苦哀求，直到人家心軟答應(yīng)為止，你可聽清楚了？”；“罪臣聽清楚了！”；“你可記明白了？”；“罪臣記明白了！”；“既然聽清記明了，錯了一步小心性命難保！這是圣旨，你出帳去把。”說完皇上自己先站起身來，把袍袖一撣轉(zhuǎn)回后帳去了；薛丁山回到自己的帳篷，脫掉身上的綢緞，換上一身兒現(xiàn)讓軍卒找來的平民衣褲——頭戴一把抓的隨風倒，身穿青布小袍，腰系布帶，穿一雙白布襪子，腳蹬便靴，又往腰里揣了幾兩散碎的銀子，便離開了唐營。 【唱】薛丁山步下寒江涉水登山， 灰溜溜青衣小帽透著寒酸； 想前途一片渺茫吉兇難料， 心激蕩思前想后如同油煎； 怨自己偏聽偏信不加思索， 悔不該頭腦發(fā)熱胡攪蠻纏； 洞房內(nèi)大打出手悔婚斷義， 全忘了當初定情誓海盟山； 更不該剛得活命恩將仇報， 施暴力二次動手病床跟前； 最不該見了小將先入為主， 真真是臟心爛肺令人心寒； 樊梨花三次被打傷痕累累， 必定是傷心欲絕怨氣沖天； 縱然是丁山我真心悔悟， 幻想著修舊誼接續(xù)前緣； 縱然是陪小心登門請罪， 怕也是枉徒勞破鏡難圓； 樊梨花火熱心漸漸冰冷， 忘前嫌接納我除非神仙； 這一回雖說是圣命難違， 也正可表真心小姐面前； 天保佑梨花她寬容不棄， 我寧愿贖罪孽終生報還！ 薛丁山一邊走一邊想?yún)s也不慢， 抬頭看寒江關(guān)到了眼前； 想起了皇王旨“噗通”跪倒， 走一步磕一頭繼續(xù)向前； 驚動了行路人眼看手指， 你一句我一語風送閑言： 這個說是不是許下愿進城還愿？ 那個說走一步磕個頭何時能完？ 這個說要不著他的爹久病不愈， 那個說肯定是求菩薩保佑安全； 這個說不孝順光磕頭有何用處？ 那個說心虔誠能靈驗好夢能圓！ 薛丁山連搖頭心中苦笑， 誰想我竟然會出丑人前； 你說笑我磕頭兩不妨礙， 你不攔我不辯倒也安然； 怨自己做錯事自作自受， 怨自己種惡業(yè)惡報來還！ 非容易來到了樊府門外， 直直腰揉揉眼看的周全： 原來的總兵府模樣大改， 府門外豎轅門立著旗桿； 紅帥旗迎風擺舒卷不定， 白月光繡樊字露著半邊； 油漆門彩畫墻分外奪目， 金甲站衛(wèi)隊巡氣象森嚴； 看到此不由得心中暗想， 不用問樊梨花掌了兵權(quán)； 本來是好夫妻攜翼鸞鳳， 現(xiàn)如今變化大一地一天！ 硬頭皮強擠笑上前搭話， 尊一聲軍卒們勞駕通傳； 你就說薛丁山負荊請罪， 有千句心腹話當面敘談！ 軍卒們把眼瞪出言不遜， 哪里來的花兒乞丐膽大包天； 來府上找便宜瞎了狗眼， 俺家姑爺是十寶大將威風八面， 俺家姑爺是二路元帥衣帽光鮮； 俺家姑爺前呼后擁排場好大， 哪似你失魂落魄搖尾乞憐。 薛丁山欲解釋還未開口， 虎狼兵惡狠狠舉起皮鞭； 啪啪響抽打在肩頭背后， 薛丁山手抱頭連滾帶翻； 心中惱惡家奴狗仗人勢， 欺辱我落魄人無法無天； 恨不能把爾等打斷狗腿， 唉！來求人又怎好再起爭端； 心有愧氣暗憋強壓怒火， 退出了一箭地低頭不言。 猛聽得三聲炮如同雷震， 人嘈雜馬嘶鳴號角接連； 府門開轅門閃校尉排列， 弓上弦刀出鞘耀眼生寒； 跑出來對子馬足有二百， 高舉旗分五色龍虎彪豹插翅飛天； 刀斧手捆綁手腆胸疊肚， 轅門官中軍官不離不偏； 傳令官雄赳赳令旗懷抱， 捧印官黃金印托在胸前； 有女兵整八名分為四對， 旁邊是小春紅貼身丫鬟； 上打著紅羅傘九曲歪把， 下罩著樊梨花女將魁元； 只見她，頭上戴帥字盔黃金抹額， 雙鳳翅襯絨球顏色光鮮； 雉雞翎飄搖搖插在腦后， 狐貍尾晃悠悠搭在胸前； 護背旗迎風展助威護背， 掐金邊走銀線上繡鳳鸞； 龍鱗甲護心鏡相交輝映， 五股絳緊繃繃巧系連環(huán)； 大紅袍斜裹身半披半掛， 左能文右能武文武雙全； 騎一匹桃紅馬追風趕日， 端一口斬將刀兩刃三尖。 薛丁山長嘆氣自行慚愧， 一陣陣臉上燒眼熱心酸； 下意識急轉(zhuǎn)身欲待逃避， 忽然間靈光閃暗謝蒼天； 正發(fā)愁無主意府門難進， 沒承望好機會落在眼前； 如若是怕人笑對面錯過， 再往后謀重逢登天還難； 想至此往前擠不管不顧， 分人叢闖馬隊瘋了一般； 驚動了眾軍卒高聲斷喝， “呼啦啦”一起擁奮力阻攔； “啪啪啪”似雨點馬鞭疾落， 薛丁山衣破裂肉綻血鮮； 背生疼如火燎咬牙強忍， 踉蹌蹌越人墻跪倒馬前； 伸雙腕挽絲韁仰臉含淚， 娘子慢走，我是丁山！ 一句話千般情如訴如泣， 哽咽咽聲凄慘透著可憐； 樊梨花循聲音閃動二目， 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丁山； 只見他顴骨突出、兩腮塌陷、眼窩發(fā)青、面無光澤、臉帶風塵垢， 青衣小帽、破破爛爛、狼狽不堪； 想必是白虎關(guān)前戰(zhàn)事不利， 他憂國憂民戎馬匆匆為了難； 想必他誤傷天倫又遭師棄， 再加上君王逼迫就范請賢； 想必是他步下寒江吃盡了苦， 想必是他悔恨交加心受熬煎； 看樣子他確是真心悔過了， 看得我眼窩變淺熱淚難含； 我就該吃屈忍讓把他寬恕， 重歸于好再結(jié)連理同到陣前； 若果是弓拉太滿再出意外， 再想回頭無余地破鏡難圓； 就當是我前世欠他的一筆冤孽債， 嗐！夫妻倆哪扯得清誰是誰非誰長誰短誰賒誰欠誰借與誰還？ 樊梨花欲伸玉腕攙扶夫君平地起， 一閃念又改變了心田； 用手點指柳倒眉立， 咬牙切齒數(shù)落丁山： 我與你割恩斷愛再無瓜葛， 你攔住我的馬頭因何故？你稱我娘子理不端！ 似我這被休的丫頭有何體面， 似我這降將之女有何德賢； 你就不怕我辱沒你堂堂的少元帥， 你就不怕我暗通西梁造反奪關(guān)； 我早知道你們君臣受阻難破白虎陣， 你這才又磕頭又下跪陰魂不散又來纏！ 想當初，我為你撕毀婚約另結(jié)秦晉， 我為你父兄失和獻出城關(guān)； 你不該信讒言洞房之內(nèi)把我打， 你不該水落石出還不容寬； 你不該當著眾將把我羞辱， 你不該少情寡義拋卻盟鴛！ 白虎關(guān)下你父子身受重傷命難保， 程咬金好話說盡把我搬 ； 我妙手回春救活了你父子的命， 又為你沖鋒陷陣戰(zhàn)楊藩； 排兵布陣、斬將誅兵若非我?guī)鸵r， 你也配！配給爺家掌兵權(quán)？ 你不該蘇醒后二次把我打， 我含悲忍淚出離唐營回高關(guān)； 你也不想一想，要不虧了我樊氏梨花女， 你呀！你早就刀傷不治、毒氣攻心、死在營中、命染黃泉； 你們破陣無人二次把我請， 程咬金還拿來了你親筆寫的悔過書篇； 我看罷書信心頭熱， 難忘舊情不計前嫌； 沒想到只因為投唐途中收下小將， 你呀！你就疑心生暗鬼臟了心肝； 想不明白你倒是問上一問， 誰讓你出手傷人口吐穢言？ 你侮辱了孩子也侮辱了我， 我我我我悲痛欲絕、單人獨騎再次回還； 你這鐵打的心腸叫我一言難盡， 你這頑劣的秉性叫我有苦難言； 你打哪條不念夫妻之份， 你打哪條不念夫婦情緣； 我和你海誓山盟成畫餅， 我和你割恩斷愛永不相連； 我和你結(jié)發(fā)的夫妻恩愛恨， 說什么同床共枕情百年； 我樊梨花有眼無珠、自作自受， 這也是前世的冤仇，今世的孽緣！ 樊梨花話到其間鶯聲嘶啞， 淚珠兒一點一滴滾下腮邊； 猛然間，以袖掩面將手一揮， 闖上來捆綁手搬腿抓肩； 不容分說把丁山抬起， 惡狠狠扔在路旁邊； 眼看著樊梨花一催戰(zhàn)馬絕塵而去， 只剩下薛丁山躺在埃塵眼望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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