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山雖在不關(guān)身,且向長安過暮春。 一樹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屬何人? 唐詩中,有不少詩篇的作者因為種種原因無從考證,只能歸為“無名氏”。然而人雖籍籍無名,詩仍流傳千年,可見自有其獨(dú)到之處。例如著名的《金縷衣》:“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須惜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再例如,我今天要說的這首《雜詩》。 所謂“雜詩”者,一般是指那類描寫隨機(jī)產(chǎn)生的零星感想和瑣事,不定題目的詩。唐代詩人中,李白、王維、崔顥、沈佺期等人都有《雜詩》名篇留世。 以這首雜詩中流露的有限信息來揣測,作者應(yīng)該是唐代一位羈旅長安的游子。他為何羈旅長安?是因為科考失意還是經(jīng)商受挫抑或訪親探友不遇?我們都無從知曉。但長安乃唐帝國的首都,顧況當(dāng)年笑言白居易“長安居大不易”,一半是戲謔一半也是實情——天子腳下的大邦之地,人際關(guān)系復(fù)雜,生活成本高昂,“北漂”的生活想必從來都不好受。所以詩人并沒有感覺到“此間樂不思蜀”,反倒在暮春時節(jié)的夜晚涌起了濃濃的鄉(xiāng)愁。 在詩人的想象中,此刻家鄉(xiāng)的山野,應(yīng)該有一樹梨花,沐浴著朗朗月光,依偎著潺潺溪水,象亭亭玉立的仙女,笑容可掬,姿態(tài)可親,那樣的美麗高潔、幽雅迷人……可是如此的良辰美景——“不知今夜屬何人”,又有誰可以有幸擁有與欣賞呢?“舊山雖在不關(guān)身”,言外之意,肯定不會是羈旅外地的我啊。游子歸程無計的苦悶與愁思,就在這最末一問中躍然紙上。確實,春天的美景固然令人心馳神往,但如果“美人如花隔云端”,只是可望而遙不可及的話,那再美的景致都恐怕只會徒增人們的傷感和悵惘。 也是在唐代,還有一首《雜詩》同樣抒寫了類似的情感,而且更為巧合的是,作者也是無名氏。雖然無從考證兩位“無名氏”是否為同一人,但就兩首《雜詩》在思想情感上的契合度與相似性而言,我更愿意相信是同出一人。不妨將那首《雜詩》也一并抄錄于此: 近寒食雨草萋萋,著麥苗風(fēng)柳映堤。 等是有家歸未得,杜鵑休向耳邊啼。 寒食清明節(jié)將至,到處是煙雨朦朦芳草萋萋,春風(fēng)過處,但見田野麥苗搖曳,堤上楊柳依依,思鄉(xiāng)情切的詩人卻客居異地?zé)o法返鄉(xiāng)(是在長安嗎),耳畔偏還傳來聲聲杜鵑悲泣,此情此景,直教人情何以堪…… 老子說,“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大唐一個春風(fēng)沉醉的晚上,某位羈旅長安的寂寞游子,吟詠出這么一闕美麗而又憂傷的思鄉(xiāng)曲,千載之后依然撥動我們的心弦……他來自于哪里,叫什么名字,真的還有那么重要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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