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十歲才開始作畫,由于際遇坎坷,到五十歲左右才專心從事山水畫創(chuàng)作。他熱愛自然,文化修養(yǎng)全面,早期又在臨摹眾多的古代名家作品中練就了深厚的功力,胸中積累博大精深,一起步便顯示了藝術(shù)上的高格調(diào)。繼趙孟頫之后,他徹底改變了南宋后期院畫陳陳相因的積習(xí),開創(chuàng)了一代風(fēng)貌;他致力于意境章法及詩文與繪畫的有機結(jié)合,把中國文人畫推進到一個嶄新的天地。他就是被推為“元四家之首”元代著名畫家黃公望。
黃公望(1269~1354),字子久,號大癡、大癡道人,又號一峰道人、凈豎,晚號井西道人。據(jù)元代戲劇家鐘嗣成在《錄鬼簿》中記載,黃公望本姓陸名堅,“乃陸神童之次弟也。系姑蘇琴川子游巷居。髫齔時,螟蛉溫州黃氏為嗣,因而姓焉。其父年九旬時方立嗣,見子久,乃云:‘黃公望子久矣。’”
受儒家積極入世思想的影響,青年時代的黃公望有著熱切的參政欲望和遠大的政治抱負,希望在政治上一展身手,干一番大事業(yè)。但在元朝初期,原南宋統(tǒng)治下的漢人地位最低,幾乎毫無政治權(quán)力可言。出身南人的黃公望雖自幼享有才名,卻一直沒能步入官場,直到二十三四歲才得到浙西廉訪使徐琰的賞識,在徐手下充當(dāng)一名書吏。因他辦事干練,加之頗有才名,至大四年(1311年)左右,他得到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張閭的賞識,被任用為書吏。不幸的是張閭是一個貪官,搞得“人不聊生,盜賊并起”,并且“以括田逼死九人”,元統(tǒng)治者不得不于延二年(1315年)九月將張閭逮捕下獄。黃公望因為是張的書吏,好多文書、帳目皆出于其手,也被牽連下獄,時年47歲。而恰恰就在這時,元朝舉行了第一次開科取士,他的好友楊載就是這一科的進士,熱衷于功名仕途的黃公望卻因身陷囹圄失去了這次非常難得的機會,這對他來說是又一沉重的打擊。
黃公望出獄時已經(jīng)年近五十歲。五十而知天命,經(jīng)過這么多的不幸遭遇,常?!吧碛邪偈乐畱n,家無擔(dān)石之樂”的他深感世事難料,官場險惡。出獄后,他曾居好友楊載處,通過楊載結(jié)識了時任松江知府的婺源人汪從善,希望得到汪的提攜,再謀發(fā)展,但未有結(jié)果。當(dāng)時,他尚未以畫聞名,而且元代還不像明清兩朝那樣,文人畫家多以賣畫為生,所以他在松江、杭州一帶以卜術(shù)為生。元代文人畫家以賣卜謀生的并非黃公望一人,大畫家吳鎮(zhèn)就曾在崇德、嘉興、杭州賣卜。
這一時期,子久又開始了繪畫生涯。他一方面向趙孟等前輩名家請教,一方面又同一些富豪畫家如曹知白等交往,大量摹習(xí)古代名跡,以提高繪畫的“古意”,并且經(jīng)常在外游歷,遍覽江南山水名勝,結(jié)交社會各界名流,其中有不少是著名的隱逸之士和佛道兩教的高人。在賣卜、作畫、交友、游覽的過程中,他逐漸對社會現(xiàn)實有了更清醒的認識,而他在繪畫方面的名氣也越來越大,憑著較高的畫名,他受到了許多喜歡附庸風(fēng)雅的官僚地主的歡迎,得到了其他畫家的敬重。奮斗了半生未能取得的社會地位、名望在仕途無望時到來了,這一意外收獲使子久幡然醒悟,從此便絕了仕途之想,開始了真正的隱士生涯,
60歲那年,黃公望和倪瓚一起拜金月巖(蓬頭)為師,加入了全真教,改號“一峰道人”,又“易姓名為苦行,號凈墅,又號大癡”。凈墅,又作凈豎、靜豎。從易姓名,號大癡,可以看出他當(dāng)時徹悟后空寂平淡的心境。子久從事繪畫,且以畫山水為主,可能是由于他加入新道教的緣故,出獄后基本上過著云游的生活,這是全真教的教規(guī)之一。經(jīng)常優(yōu)游于名山勝水之間,為他創(chuàng)作山水畫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和靈感,同時也促進了他寫實山水畫風(fēng)的形成,他的畫作大多數(shù)是本于所見過的真山水。
晚年的子久,思想趨于空寂,他有時在荒山叢林中、有時在湖橋上獨自枯坐。李日華《六研齋筆記》中記:“陳郡丞嘗謂余言,黃子久終日只在荒山亂石、叢木深筱中坐,意態(tài)忽忽,人莫測其所為。又居泖中通海處,看激流轟浪,風(fēng)雨驟至,雖水怪悲詫,亦不顧?!濒~翼在《海虞畫苑略》中也記載子久“嘗于月夜棹孤舟,出(常熟)西郭門,循山而行,山盡抵湖橋,以長繩系酒瓶于船尾返舟行至齊女墓下,率繩取瓶,繩斷,撫掌大笑,聲振山谷,人望之以為神仙云。”或“隱居小山(在今常熟虞山附近),每月夜,攜酒瓶,坐湖橋,獨飲清吟,酒罷,投瓶水中,橋殆滿?!?/span>
黃公望與富陽有著不解之緣。他遍游名山大川,卻獨鐘情于富春山水,晚年結(jié)廬定居富春江畔的筲箕泉(今富陽市東郊黃公望森林公園內(nèi)),在這里度過了他人生最輝煌的時期,留下了一大批杰作。從此,黃公望的名字與美麗的富春江緊密地聯(lián)結(jié)在一起,富春江是造就他成為一代大師的搖籃,而他也為美麗的富春江增添了奪目的光彩?!陡淮荷骄訄D》是黃公望七十九歲高齡時開始創(chuàng)作的。這幅縱33厘米,橫636.9厘米的長卷,是他生活在富陽,又以富春江為題材推出的力作。為了畫好這幅畫,他終日不辭辛勞'奔波于富春江兩岸,觀察煙云變幻之奇,領(lǐng)略江山釣灘之勝,并身帶紙筆,遇到好景,隨時寫生,富春江邊的許多山村都留下他的足跡。深入的觀察,真切的體驗,豐富的素材,使《富春山居圖》的創(chuàng)作有了扎實的生活基礎(chǔ),加上他晚年那爐火純青的筆墨技法,因此落筆從容。千丘萬壑,越出越奇,重巒迭嶂,越深越妙,既形象地再現(xiàn)了富春山水的秀麗外貌,又把其本質(zhì)美的特征揮灑得淋漓盡致。這件宏幅巨制直到他謝世前不久才告完成,前后傾注了大約七年的心血,這是畫家與富春山水情景交融的結(jié)晶。
至正十四年(1354年),黃公望逝于杭州,享年86歲。歸葬故鄉(xiāng)常熟,其墓至今仍在虞山西南麓白鴿峰(又名鵓鴣峰)下。大癡死后還留下許多優(yōu)美的傳說。如周亮工《書影》:“李君實(日華)曰:常聞人說黃子久……一日于武林虎跑,方同數(shù)客立石上,忽四山云霧擁溢郁勃,片時竟不見子久,以為仙去?!睂O承澤《庚子銷夏記》也有“人傳子久于武林虎跑石上飛升”的記載。方薰《山靜居論畫》更謂:“辭世后,人有見其吹橫竹出秦關(guān),遂以為蟬蛻不死?!边@些傳說當(dāng)然不可信以為真,但從中可見子久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 黃公望留下的傳世作品有《富春山居圖》、《富春大嶺圖》、《溪山雨意圖》、《快雪時晴圖》、《九峰雪霽圖》、《丹崖玉樹圖》、《天池石壁圖》、《九珠峰翠圖》、《水閣清幽圖》、《洞庭奇峰圖》等。另留有山水畫論著一部——《寫山水訣》,是黃公望藝術(shù)實踐和生活實踐的總結(jié),樹立了畫家對實踐和理論重視的典范。畫論重視對景寫生,真切感受大自然的萬千變化、氣韻神采;強調(diào)筆墨情趣,提倡“士人家風(fēng)”;反對“邪、甜、俗、賴”。
黃公望《九峰雪霽圖》賞析 1349年正月(元至正九年),一場又一場的春雪落下,松江平疇間屹立的一群小山丘被厚厚的白雪覆蓋,銀妝素裹,如同天地間的一朵巨型白蓮花。這群小山丘就是“松郡九峰”——厙公山、鳳凰山、薛山、佘山、辰山、天馬山、機山、橫云山、小昆山。雖然“九峰”之中最高的余山,也不過海拔80多米,但是當(dāng)美景遇到大師,經(jīng)典也就成了永恒。在81歲高齡的大癡道人黃公望的筆下《九峰雪霽圖》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高嶺競立、層巖峰起、丘壑崢嶸、平中寓險、風(fēng)格雄奇的美妙仙景。 《九峰雪霽圖》為立軸,絹本水墨,縱117.2厘米,橫55.3厘米,現(xiàn)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畫上有黃公望自題跋,記述了作品的創(chuàng)作背景:“至正九年春正月,為彥功作雪山,次春雪大作,凡兩三次直至畢工方止,亦奇事也。大癡道人,時年八十有一,書此以記歲月云。”文中所提及的“彥功”是元朝著名詩人、書法家班惟志。班惟志工文詞,善書法,歷任紹興推官、常熟知縣、江浙儒學(xué)提舉,是黃公望家鄉(xiāng)的父母官。史籍上并無對兩人交往事的跡記載,不過從黃公望為他創(chuàng)作這幅著名的《九峰雪霽圖》來看,二人關(guān)系應(yīng)該非同尋常。
《九峰雪霽圖》是黃公望雪景山水畫的杰作。此圖“山勢高遠兼深遠,章法嚴謹,奇險中見平穩(wěn),結(jié)構(gòu)縝密,虛實相生”(陳傳席《中國山水畫史》)。雪中高嶺、層崖、雪山層層疊疊,錯落有致,潔凈、清幽,宛如神仙居住之所。畫面采用了荊浩、關(guān)仝和李成遺意,并參從己法而成,用筆簡練,皴染單純,淡墨烘染的群山與濃重的底色相輝映,映襯在潔白如玉的雪地上分外突出。山石基本上是空勾、無皴筆,不但畫面更為純凈,而且將雪景和寒意渲染得更為濃郁。這種高超的表現(xiàn)技巧,正如張庚《圖畫精意識》所言“以其純用空勾,不加點綴,非具絕大神通不能也”。圖中樹木,則多為一筆成樹,很多小樹更是狀如竹根或花須,極其簡潔。
《九峰雪霽圖》帶來的是一股股的深切寒意。在這幅畫中,黃公望以他無人能比的技藝,依靠對于色彩的高超把握,將整幅畫面都籠罩在涼涼的冰雪之中。傳達出了真切的陣陣浸人寒意。依靠處理得當(dāng)?shù)念伾?,傳達出的依依寒意,觀之不由得你不會發(fā)冷。甚至我們可以依稀感受到,天晴后融化的淺淺雪水的流淌。細看山林中的錯落村舍,無一不顯示了一股令人畏懼的寒意。 《九峰雪霽圖》畫面上的表現(xiàn),我們可以從黃公望的畫論《畫山水訣》中找到依據(jù),例如對冬景強調(diào)“煙云黯淡,天色模糊”,而描寫雪景則是“借地為雪”,對于構(gòu)圖的安排則是“山下有水潭謂之瀬”。此外,根據(jù)題跋,在創(chuàng)作這副畫中雪景時,自然世界里也春雪飛舞,直到畫完才停止。這樣的神妙巧合,也許正是畫家要傳達給世人的山水生氣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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