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講忠信而鞏固根本

【原文】諸侯之大夫盟于宋，楚令尹子木欲襲晉軍，曰：“若盡晉師而殺趙武，則晉可弱也?！蔽淖勇勚?，謂叔向曰：“若之何？”叔向曰：“子何患¹焉？忠不可暴，信不可犯，忠自中，而信自身，其為德²也深矣，其為本也固矣，故不可損也。今我以忠謀諸侯，而以信覆之，荊之逆諸侯也亦云，是以在此。若襲我，是自背其信而塞其忠也。信反必斃，忠塞無用，安能害我？且夫合諸侯以為不信，諸侯何望焉？為此行也，荊敗我，諸侯必叛之，子何愛于死？死而可以固晉國之盟主，何懼焉？”

是行也，以藩為軍，攀輦即利而舍，候遮捍衛(wèi)不行，楚人不敢謀，畏晉之信也。自是沒平公無楚患。

宋之盟，楚人固請先歃⁴。叔向謂趙文子曰：“夫霸王之勢，在德不在先歃，子若能以忠信贊⁵君，而裨⁶諸侯之闕⁷，歃雖在后，諸侯將載之，何爭于先？若違于德而以賄成事，今雖先歃，諸侯將棄之，何欲于先？昔成王盟諸侯于岐陽，楚為荊蠻，置茅蕝⁸，設(shè)望表，與鮮卑守燎，故不與盟。今將與狎⁹主諸侯之盟，唯有德也。子務(wù)德，無爭先。務(wù)德，所以服楚也?！蹦讼瘸?。

【譯文】諸侯國的大夫們在宋國締結(jié)盟約，楚令尹子木想襲擊晉國軍隊，說：“如果殲滅晉軍而殺死趙武，那么晉國就可以削弱了?！蔽淖勇牭搅诉@個消息，對叔向說：“怎么辦？”叔向說：“先生擔心什么呢？忠誠不可以施暴，誠信不可以侵犯，忠誠出自肺腑，誠信出自親身。作為規(guī)律可說是深厚的了，作為根本可說是鞏固的了，所以是不可以挫折的。如今我們用忠誠為諸侯打算，而用誠信來證明我們的忠誠，楚國迎接到會各路諸侯也說要忠信，所以我們在這里結(jié)盟。如果襲擊我們，那就是違背誠信，斷絕忠誠。不守誠信一定會挫敗，不講忠誠就建不了功勛，怎么能加害于我們？再說會合諸侯干不守誠信的事，諸侯指望什么？在這次行事中，楚國如果打敗我們，諸侯一定會背叛它。先生吝惜死干什么？死了可以鞏固晉國盟主的地位，怕什么？”

這次活動，用籬笆作軍隊的圍墻，把車拉到水草便利的地方宿營。不用了望和隱蔽，也不用放哨巡邏。楚人不敢有陰謀，因為怕晉國的講信用。從這次會到平公死都沒有來自楚國的禍患。

在宋國的結(jié)盟，楚國人堅持首先歃血。叔向?qū)w文子說：“霸主的權(quán)勢，在于發(fā)展規(guī)律而不在于首先歃血。先生如果能用忠信輔佐晉君，補救諸侯的缺失，即使歃血在后，諸侯也將擁戴您，何必要爭先呢？如果背離發(fā)展規(guī)律而靠財貨辦成事，如今就是先歃，諸侯也將背棄他，何必爭先呢？從前成王在歧陽與諸侯盟會，楚國是荊州的蠻族，負責擺放茅蕝草，設(shè)立望表，與鮮卑一起看守庭燎，所以沒有參與盟會。如今將與我們晉國更替主持諸侯的盟會，是因為有了發(fā)展規(guī)律。先生致力于發(fā)展規(guī)律，不要爭先歃血。致力于發(fā)展規(guī)律，就是制服楚國的辦法。”于是讓楚國人先歃血。

【說明】本節(jié)記錄的是諸侯在宋國結(jié)盟的故事，楚國人心中不懷好意，想制造借口削弱晉國的霸主地位，趙文子比較害怕，但叔向卻諒楚國人不敢動手。后來在先后歃血的程序上趙文子堅持要晉國占先，而叔向卻說服了趙文子，讓楚國人占先，于是讓楚國人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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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1.患：(huàn換)《管子·大匡》：“夷吾之所患者，諸侯之為義者莫肯入齊?！薄墩撜Z·學(xué)而》：“不患人之不己之，患不知人也?！薄秶Z·晉語》：“患貨之不足?！薄妒酚洝ちH藺相如列傳》：“患秦兵之來?！薄墩f文》：“患，憂也?！边@里用為擔憂、憂慮、害怕之意。

2.德：(dé得)《易·恒·九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貞，吝?！薄稌虻洹罚骸翱嗣骺〉拢杂H九族?！薄对姟ばl(wèi)風·氓》：“士也罔極，二三其德?！薄对姟ば⊙拧す蕊L》：“忘我大德，思我小怨?！薄对姟ご笱拧に箭R》：“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薄豆茏印ぐ娣ā罚骸胺ㄌ旌系?，象地無親。”《老子·十章》：“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薄蹲髠鳌る[公三年》：“若棄德不讓，是廢先君之舉也?！薄墩撜Z·為政》：“子曰：‘為政以德，誓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薄肚f子·天地》：“故曰，玄古之君天下，無為也，天德而已矣?！薄睹献印ち夯萃跎稀罚骸暗潞稳缈梢酝跻?SPAN lang=EN-US>?”《荀子·勸學(xué)》：“榮辱之來，必象其德?！薄俄n非子·揚榷》：“德者，核理而普至。”這里用為客觀規(guī)律之意。

3.藩：(fān翻)四周有屏圍的車叫藩車。簡稱“藩”?！蹲髠鳌は骞辍罚骸耙苑d欒盈及其士?！?SPAN lang=EN-US>

4.歃：(sha霎)古人盟會時，微飲牲血，或含于口中，或涂于口旁，以示信守誓言的誠意?？鹬瞬粴⑸?，不用牲畜血，而是用書寫的文字表示誠意?！蹲髠鳌る[公七年》：“壬申，及鄭伯盟，歃如忘。”《孟子·告子下》：“葵丘之會，諸侯束牲載書而不歃血?！薄妒酚洝て皆萸淞袀鳌罚骸巴醍旍ρ◤?，次者吾君，次者遂?！?SPAN lang=EN-US>

5.贊：(zàn暫)《書·皋陶謨》：“思曰贊贊襄哉！”《管子·小問》：“至卑耳之谿，有贊水者曰?！薄抖Y記·中庸》：“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薄盾髯印そ獗巍罚骸耙再澔f物可兼知也?！薄秲x禮·鄉(xiāng)飲酒禮》：“主人之贊者西面北上?！薄抖Y記·明堂位》：“卿大夫贊君?！薄缎栄拧V詁》：“贊，佐也?！边@里用為佐助之意。

6.裨：(bì閉)彌補、補助?！赌印ど匈t中》：“求圣君哲人，以裨輔而身?！薄秶Z·鄭語》：“若以同裨同?！薄秶Z·晉語》：“裨輔先君、裨諸侯之闕。”《說文》：“裨，接益也?！敝T葛亮《出師表》：“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SPAN lang=EN-US>

7.闕：(jué缺)缺點、錯誤?！蹲髠鳌る[公元年》：“惠公之薨也，有宋師，太子少，葬故有闕?！薄读凶印ぶ倌帷罚骸白?，龍之徒，焉得不飾其闕？”漢司馬遷《報任少卿書》：“次之又不能拾遺補闕?！敝T葛亮《出師表》：“裨補闕洞?！?SPAN lang=EN-US>

8.蕝：(jue絕)古書上說的一種水草。

9.狎：(xiá霞)交替、更替?！蹲髠鳌ふ压辍罚骸白詿o令王，諸侯逐進，狎主齊盟，其又可壹乎?”杜預(yù)注：“強弱無常，故更主盟?！薄秶Z·晉語八》：“今將與狎主諸侯之盟，唯有德也?！?SPAN lang=EN-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