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人雅士大都會在一些古籍善本書上,蓋上許多精致的藏書印。這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且歷史悠久,品位高雅,寓意精深,可稱歷代文人、藏書家的一種雅嗜。其含蓄的深邃意蘊,在世界文化史上也是絕無僅有的。 在書籍字畫上鈐蓋印章,據(jù)說始見于唐太宗李世民以年號為印文的“貞觀”聯(lián)珠印。至于藏書印的大量流行,應(yīng)該是在印材采用花乳石之后的明、清兩代。一般的藏書印往往只鐫刻藏書人的姓名或齋館、藏書樓名,多一點的還加上字號籍貫。如“海寧查慎行字夏重又曰悔余”“青浦王昶字德甫一字述庵別號蘭泉”。有的說明書主人的身份,如馬思贊的“玉音、孝友著于家庭,信誼隆于鄉(xiāng)黨”、鮑氏知不足齋的“世守陳編之家”“老屋三間,賜書萬卷”。還有的說明書的來歷,如“惺吾(楊守敬)海外訪得秘笈”“知不足齋主人所貽,吳騫子子孫孫永寶”等等。 不少藏書印宣揚藏書、讀書的樂趣和得益,如“好書到手不論錢”“賢者而后樂此”“擁書萬卷,何假南面百城”“老茂最得意之物”等等。有的還寫成詩或銘言。如方功惠的“十年作吏仍糊口,百金購書收散亡,老矣不能窮兩簡,一廛幽僻得深藏”,蕭蓼亭的“名山草堂,蕭然獨居,門無車馬,座有圖書,沉酣枕籍,不知其余,俯仰今昔,樂且宴如。蕭蓼亭銘”,朱昌燕的“書如水,我如魚,魚不可一日無水,我不可一日無書”等都是。拜經(jīng)樓吳騫有一方朱文藏書印刻著“寒可無衣,饑可無食,至于書,不可一日失,此昔人詒厥之名言,是可為拜經(jīng)樓藏書之雅則”。這和知不足齋鮑廷博的“一生勤苦書千卷,黃金散盡為收書”一樣道出了聚書的不易,因此有的人就表示要“以身守之,罔敢失墜”,特別是寄希望于子孫后代。如向山閣陳鳣在他最心愛的書上,都蓋上刻有自己長髯古笠的肖像印“仲魚圖象”和“得此書,費辛苦,后之人,其鑒我”這兩方藏書印。澹生堂祁氏藏書上有一方藏書印,印文為:“澹生堂中儲經(jīng)籍,主人手校無朝夕,讀之欣然忘飲食,典衣市書恒不給,后人但念阿翁癖,子孫益之守物失。曠翁銘”。明末著名學(xué)者黃宗羲在明抄殘本葉適的《習(xí)學(xué)紀(jì)言》上,也蓋著一枚圓形篆文藏書?。骸爸叶耸鞘迹嬷奘抢m(xù),難不忘攜,貧不忘買,老不忘讀,子子孫孫,鑒此心曲?!贝_實是語重心長。 可是,要保藏這些善本古籍,也真是談何容易,那時,除了水火兵蟲盜賊之外,最危險的還是出在自己子孫身上。如陸心源的十萬卷樓全部藏書,陳鳣向山閣的那么多宋刻元槧,到兒子手里就都賣光散盡了,所以有些人的慨嘆也反映到藏書印上來:“難尋幾世好書人”!古代,有的人主張書要借給人看,只希望不要損壞丟失,“愿流傳,勿污損”,這是完全正確的。 有記載:“昔司馬溫公藏書甚富,所讀之書,終身如新。今人讀書,恒隨手拋置,甚非古人遺意也。夫佳書難得易失,稍一殘缺,修補(bǔ)甚難。每見一書或有損壞,輒憤惋浩嘆不已。數(shù)年以來,搜羅略備,卷帙頗精,伏望觀是書者,亦當(dāng)諒愚意之拳拳也?!辨告刚f來,勝過千言萬語。還有鈐在宋刻本《新刊劍南詩稿》上的一方墨記,則大段引用了《顏氏家訓(xùn)》中“典籍借人”的一段:“《顏氏家訓(xùn)》曰:‘借人典籍皆須愛護(hù),先有缺壞,就為補(bǔ)治,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瘽?jì)陽江祿讀書未竟,雖有急速,必待卷束整齊,然后得起,故無損敗,人不厭其求假焉。或有狼藉幾案,分散部帙,多為童幼婢妾所點污,風(fēng)雨犬鼠之所毆,實為累德,吾每讀圣人之書,未嘗不肅敬對之,其故紙有五經(jīng)詞義及賢達(dá)姓名,未敢穢用也?!币部伤愕蒙鲜且晃挥行娜恕?墒遣簧偃藚s反對出借,如甘潤堂周氏的藏書印上就“明文規(guī)定”:“只許就看,未嘗借人。” 藏書家最怕的是借和賣。錢谷的一方楷書朱文長方木記上就刻著:“賣衣買書志亦迂,愛護(hù)不異隋侯珠,有假不返遭神誅,子孫讀之知圣教,鬻及借人為不孝”同樣是這個意思。宋刻《古今合璧事類備要》上有一方全文長達(dá)一百三十余字的墨記,儼然是一篇“宣言”:“ 予性頗愛書,一書未有,必罄囊市之。窘于厥志未神,群書無由悉宜珍惜寶愛,以承厥志,茍不思得之之難,輕視泛借,以致浪籍散失,不孝之罪莫大焉。至于借匿陰盜之徒,又不仁不義之甚者矣。予故著之簡端,籍借者守者惕然知警云。大冢宰從孫句容曹淇文漢謹(jǐn)識。” 嘉興王介峰的一方朱記印文中更進(jìn)一步談出了他勸子孫后代愛書讀書的真正目的:“積書以遺子孫,未必能讀,固也。然吾以此發(fā)身,凡一卷一帙皆手自校閱,不欲棄之,亦欲復(fù)付后人以為筌蹄(筌為捕魚用具,蹄為捕兔工具,借以喻通過讀書來獲取功名)。吾子若孫牢須愛護(hù)修葺,以讀以傳,如或敢散漫污損,不知珍惜,甚至鬻及借人,不知省愧者,真不肖也。嘉禾王介峰藏書樓記?!睘榉雷訉O借賣,有的在藏書印上定了嚴(yán)厲的家規(guī)。如明代呂坤(新吾)就聲稱:“呂氏典籍,傳家讀書。子孫共守,不許損失借賣,違者塋祠除名。萬歷七年坤記?!币饧催`反者不承認(rèn)他是呂家子孫。還有一個名叫述庵的人,口氣比這還要嚴(yán)厲:“二萬卷,書可貴,一千通,金石備,愿后人,勤講肆,敷文章,明義理,習(xí)典故,兼游藝,時整齊,勿廢墜。如不材,敢借賣,是非人,犬豕類,屏出族,加鞭棰。述庵傳誡?!币馑际悄膫€敢于借書賣書,不僅要開除出族,還要當(dāng)作畜生鞭打。事實上,家教也并非萬能,何況是身后的事,又有誰料得到,管得了呢!清代著名藏書家道古樓馬氏在《后村居士集》上,一個人就蓋了“古鹽官州馬思贊之印”“花山馬仲安家藏善本”等十四方印章。據(jù)《中國善本書提要》等書記載,他蓋在藏書上的印章竟達(dá)五十余方。 古代的藏書印是主人姓名、字、號之外的延伸,是了解主人的一條捷徑。一些前賢名哲的藏書印保留至今,成為富有特色的文化。不言而喻,藏書印有著較高的審美意趣和研究價值,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瑰寶,是一束馨香四溢的奇葩。愿之傳承不絕,發(fā)揚光大。 如需參與古籍相關(guān)交流,請回復(fù)【善本古籍】公眾號消息:群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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