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什么時候開始變得不好吃了？

醉里聽風語 2016-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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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MO醬福桃

憋了一個周末，北平的初雪終于悄然降臨。

作為在南方長大的孩子，看到雪不激動絕對是騙人的。

白綿綿的雪花落到地上，有的化成了糖霜，有的凍成了冰塊，還有一些像是執(zhí)著得不愿消融的鹽花……無論變成什么樣子，總叫人忍不住伸出舌頭想舔一舔。

其實，只舔一舔哪里夠?。≌嬉闫鸪匝┠募覐?，還數前人有辦法！

photo@morinoseikatsu.org

那時候的人是如何吃雪的？

洪七公的炸蜈蚣

對于洪七公在“吃”這件事上的審美，我一直是不懷疑的。畢竟是一幫之主，畢竟成天跟在黃蓉后邊嗷嗷待哺，到底是吃過不少好東西的。但是我沒想到，到了下雪天的《神雕俠侶》里，他竟然就變成了這樣重口的洪七公：

“這時一鍋雪水已煮得滾熱，洪七公打開包袱，拉住蜈蚣尾巴，一條條的拋在鍋里。那些蜈蚣掙扎一陣，便都給燙死了。洪七公道：‘蜈蚣臨死之時，將毒液毒尿盡數吐了出來，是以這一鍋雪水劇毒無比。’楊過將毒水倒入了深谷。

只見洪七公取出小刀，斬去蜈蚣頭尾，輕輕一捏，殼兒應手而落，露出肉來，雪白透明，有如大蝦，甚是美觀?！槠吖种罅藘慑佈┧瑢Ⅱ隍既庀礈烨瑑?，再不馀半點毒液，然後從背囊中取出大大小小七八個鐵盒來，盒中盛的是油鹽醬醋之類。他起了油鍋，把蜈蚣肉倒下去一炸，立時一股香氣撲向鼻端。楊過見他狂吞口涎，饞相畢露，不佃得又是吃驚，又是好笑。

洪七公待蜈蚣炸得微黃，加上作料拌勻，伸手往鍋中提了一條上來放入口中，輕輕嚼了幾嚼，兩眼微閉，嘆了一口氣，只覺天下之至樂，無逾於此矣，將背上負著的一個酒葫蘆取下來放在一旁，說道：‘吃蜈蚣就別喝酒，否則糟蹋了蜈蚣的美味?！豢跉獬粤耸鄺l，才向楊過道：‘吃啊，客氣甚麼？’楊過搖頭道：‘我不吃?！?/p>

photo@搜狐此圖與炸蜈蚣無關

楊過這個傻小子，經過洪七公調味的蜈蚣看起來早就甩小吃街十八條街不止，換做是我，豁出半條命也要嘗上一嘗。

茶品梅花雪

最別致的吃雪之法當屬《紅樓夢》里，在這里，姑娘們烹雪瀹茶，以雪入藥。

《紅樓夢》第四十一回里《櫳翠庵茶品梅花雪》，妙玉煎茶給寶玉吃，寶玉吃后驚嘆無比。黛玉便問妙玉：“這也是舊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這么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p>

photo@Lofter

清代震鈞就曾經說過：“雪水味清，然有土氣，以潔甕儲之，經年始可飲?！比〔宦涞氐幕ㄈ镏?，潔凈且自帶幽香，用來煮茶，極聰明極細巧。

更講究的是寶釵吃的冷香丸。書里給的“海上仙方兒”是這樣的：

“將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兩研末，并用同年雨水節(jié)令的雨、白露節(jié)令的露、霜降節(jié)令的霜、小雪節(jié)令的雪各十二錢加蜂蜜、白糖等調和，制作成龍眼大丸藥，放入器皿中埋于花樹根下。發(fā)病時，用黃柏十二分煎湯送服一丸即可?！?/p>

寶釵給周瑞家的介紹冷香丸

雨、露、霜、雪，盡是時令清寒之物，不知是否正是因著這一味藥，養(yǎng)成了寶釵不疏不親的性子？

腌雪

清代飲食文獻《食憲鴻秘》在“醬之屬”這一章節(jié)記載了“腌雪”這種料理手法：

“臘雪拌鹽貯缸，入夏取水一杓煮鮮肉，不用生水及鹽、醬，肉味如暴腌，中邊加透，色紅可愛，數日不壞。用制它饌及合醬俱妙?！?/p>

臘月里的雪調配成的“鹽水”用來炒新鮮的肉，無需生水、鹽和醬料，就可以一秒達到“腌臘”的效果，不僅油潤透光，而且色澤紅亮，可保存數日，用來制醬也是極好的。但是，臘月雪水為什么有如此奇效，MOMO醬到現在還是沒有搞明白。

雪水兌橘子汁

到了近代，吃雪的法子好像就更洋氣了，頗有些中西合璧的趣味。

在楊絳先生回憶妹妹楊必的文章里，她寫了一段姐妹們在爸爸指導下用雪水兌橘子汁的場景：

“寒假如逢下雪，她們一老早便來叫我：‘絳姐，落雪了！’我趕忙起來和她們一起玩雪。如果雪下得厚，我們還吃雪；到后園石桌上舀了最干凈的雪，加些糖，爸爸還教我們擠點橘子汁加在雪里，更好吃。我們三人凍紅了鼻了，凍紅了手，一起吃雪?！?/p>

photo@997788.com 不知道楊絳先生喝的是不是這一瓶

算算時間，這大約是上世紀20、30年代的事情。外頭越是冰天雪地，孩子便越是貪一口涼。無論是以前的“冰鎮(zhèn)橘子汁”，還是現在一根咬不動的雪糕，那一晌的快活雖然是涼颼颼得讓人直哆嗦，卻是真正讓人為之一振。

當雪糕、冰塊不分四季、唾手可得之后，人們好像就越來越少貪戀一口雪的沁心涼了。但是，到底是我們不想吃雪了，還是不敢吃雪了？如果是前者，那為什么還有那么多“雪媚娘”、“糖雪球”、“雪冰”靠著跟“雪”攀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一躍成了這個季節(jié)里的搶手貨？所以，吃雪的賊心大概還是在的，只不過賊膽是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