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亨利-馬蒂斯,大家都說了: 承前啟后的大宗匠;與老畢(畢加索)一樣終身參與各種革命的跨界魔王,投身各次運動,解鎖了各種藝術(shù)形態(tài)的蓬勃發(fā)展。 當(dāng)然,最有名的,是野獸派這稱呼——搞得大家都以為他很猙獰呢。
其實不是啦。
盡量說通俗點,則,馬蒂斯是這么個存在: 像中世紀(jì)啊,教堂壁畫那種,畫就是畫,不考慮逼真,主要傳達個意思。所以彩玻璃啊,夸張造型啊,都有。 文藝復(fù)興之后,出來兩條脈。這兩條脈都有點把畫當(dāng)照片的意思,要記錄。 一條是文藝復(fù)興——古典主義——新古典主義,講究素描理智逼真細節(jié)構(gòu)圖,把現(xiàn)實當(dāng)?shù)袼?,要描摹出來,美嘛就是均衡端莊。 一條是手法主義——巴洛克——浪漫主義,講究色彩激情速度夸張對比,把現(xiàn)實當(dāng)舞臺,拍那一下子的爽勁兒,美! 印象派和后印象派那幾位,先是莫奈和雷諾阿講究戶外作畫真實光影,本來是追求光線的;后來梵高、塞尚和高更開了新技能點,后三位開始懷疑:已有的繪畫技能還有意義嗎?
比如塞尚覺得,畫畫么就是畫畫,我畫蘋果、畫山,好像形狀很多,其實,不就是顏色塊嗎?——他于是想就此建立一個新理論體系。 高更覺得:我這個顏色調(diào)一起很和諧很好看啊,管他們真不真呢!——于是他在塔希提不回來了。 他們幾位,其實是認清楚了:哪有什么畫得像啊,不就是畫得好像很逼真,讓人覺得像嗎,其實,畫就是畫,就是顏色弄一起,給人一種幻覺嘛。梵高在這點上看得也很通透。 這算是一種回歸:畫就是畫,不要去跟雕塑們搞在一起,還3D呢!
然后,馬蒂斯出來了。
馬蒂斯不講逼真,所以他畫畫,會忽略毛發(fā)細節(jié)。 他也不講光影,所以印象派那種細密筆觸調(diào)色,他根本無視。 他要大塊的、舒適的顏色做對比,把顏色和線條,當(dāng)積木似的玩兒。馬蒂斯的美感來自于線條和韻律本身。 一句話:老子不搞3D!畫畫就是2D的色彩!多好看??!
以前也有畫家隱約這么玩,比如塞尚,但馬蒂斯是玩得最歡最絕對的。 之前后印象派和點彩派,只是隱約的“畫畫明明是2D的卻偽造3D好無趣”,馬蒂斯很直接:老子直接上2D! 他,再加上老畢,在距今110年前的時候開始折騰。從他們之后,大家被解放了,藝術(shù)界就瘋魔了。 這就好像洪太尉誤走妖魔,放出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好漢。
老畢和布拉克的立體派覺得,反正不逼真,敞開玩;之后蒙德里安大吼一聲:反正是色塊,老子直接玩色塊算了! 反正不要逼真,康定斯基就索性無對象了(non-object);蒙克就《吶喊》開了表現(xiàn)主義。 風(fēng)格主義啊,青騎士啊,什么都來了。 這就是馬蒂斯。所謂承前啟后,說白了,就是告訴繪畫:咱們放飛自我,搞簡單點的2D吧! 當(dāng)然,他不是放走妖魔就算了。老馬后來一輩子都在探索線條和色彩的美,這不后來走火入魔,去搞了折紙嘛。
最后得說句。馬蒂斯的偉大,不止在他的革新地位。他本身的東西,真的很美。
這就像老人家搞改革是一把好手,本身專業(yè)也過硬,而且,并不猙獰——許多人看了個“野獸派”以為他很粗野。不是。老馬是個很自由、很溫柔的畫家。線條和純色彩的美,到他這里,算是盡頭了。
所謂野獸派的典故,是這么回事:1905年一個展上,人家說“這是多納泰羅蹲在野獸堆里”。多納泰羅是意大利雕塑家,《忍者神龜》里那個紫頭巾的就以他命名。 然而馬蒂斯并不兇殘,他只是比較華麗罷了。
他年輕時是這樣的: 

晚年則是這樣的:

革新家,野獸派,大宗匠。骨子里,他其實是個溫柔又自由,愛美愛剪紙的,老頑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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