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場中，他一心為民、擔當?shù)懒x、浩然正氣、鐵骨錚錚；在中國古代的藝術殿堂里，他在竹林中徜徉，幽蘭叢中微笑，怪石旁邊傲立；在滾滾塵世中，他孑然獨立，我行我素，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本色不改。他，就是大清王朝的好官怪才奇人鄭板橋。

“平生所負恩，不獨一乳母?！保?693年11月22日子時，（清圣祖康熙三十二年），江蘇興化縣（今江蘇省興化縣）一個貧苦的人家，一個男孩呱呱墜地了，他就是后來的一代藝術宗師——鄭板橋。四十歲之前，鄭板橋都在這個貧窮的縣城里度過。

鄭板橋的祖上是書香門第，父親是廩生，但到板橋出生時，家業(yè)已經(jīng)衰落，生活拮據(jù)。小時候他隨父親讀書，八、九歲就在父親的指導下作文聯(lián)對。

三歲時，生母汪氏去世，父親繼娶郝氏，郝氏對板橋也很疼愛，可惜在板橋十四歲時，郝氏也去世了。板橋由乳母費氏撫養(yǎng)，費氏是他祖母的侍婢，感主人之恩，不顧自己的丈夫與孩子，而到鄭家來共度患難。費氏視板橋為己出，每日清晨，背著瘦弱的板橋，到市上作小買賣，她自己餓著肚子，可總是先買個燒餅給小板橋充饑。后來，她的兒子當了八品官，請她回去享福，但她仍留在鄭家。

板橋?qū)θ槟傅母星楹苌?。有段時間，費氏要暫時到別處謀生，臨走前，她把舊衣服洗好補好，把缸里的水汲滿，買幾十捆柴草堆在灶前。板橋早晨跨進費氏的房間，里面空蕩蕩的，摸摸灶上尚有余溫，鍋里放著一碗飯、一盆菜，這就是費氏平時給板橋準備的。板橋一見這情景，只是痛哭，連飯也不想吃了。

板橋曾為乳母寫過一首詩：“平生所負恩，不獨一乳母，長恨富貴遲，遂令慚恧久，黃泉路迂闊，白發(fā)人老丑，食祿千萬鐘，不如餅在手?！痹姼钄⑹隽巳槟富茧y恩撫的情景，抒發(fā)了詩人對乳母的一往深情。

（圖）古代科舉情形

“一枝桂影功名小，十載征途發(fā)達遲?！保骸皩W而優(yōu)則仕”這是中國士人追求的人生理想，鄭板橋也不例外，在青壯年時期，他同樣熱衷于此，并為之奮斗不已，但他的科舉之路卻走的異常艱難。

公元1713年（康熙五十二年），二十歲的鄭板橋考取了秀才，但一直到1733年（雍正十年），四十歲的鄭板橋才考中舉人。四十而立，中了舉人，家徒四壁，兩袖清風，一事無成，佳音傳來，鄭板橋作《得南闈捷音》以志賀，詩中寫道：“忽漫泥金入破籬，舉家歡樂又增悲?！痹娭形覀兛梢钥吹剑娙瞬粌H有喜悅之情，也有一份憂傷之情，接著，板橋又寫詩道：“一枝桂影功名小，十載征途發(fā)達遲?！彼锌f千。1736年（乾隆元年），四十有三的鄭板橋以二甲第八十八名，也就是倒數(shù)第三名的成績考中了進士，賜進士出身?？贾辛诉M士，鄭板橋很高興，畫了一幅《秋葵石筍圖》，并題詩曰“我亦終葵稱進士，相隨丹桂狀元郎”，其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康熙雍正乾隆，秀才舉人進士?！边@是鄭板橋?qū)ψ约嚎婆e道路的總結。在那“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封建社會，鄭板橋從二十歲到四十三歲，二十余年，歷經(jīng)康熙、雍正、乾隆三朝，考取功名，可謂異常艱辛，個中辛酸，一言難表。

“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保亨嵃鍢驑蛏蠠o人，朝中無親，家世卑微，考中進士，只是說明你有了當官的資格，但不一定馬上就有官做，從進士到做官，這還取決于你會不會公關。事實證明，鄭板橋不會。因而他待業(yè)了6年。后來他赴京結識了慎郡王允禧，允禧是雍正最小的弟弟，乾隆的叔叔，允禧酷愛書畫，很欣賞鄭板橋的才能，于是向吏部推薦了他。終于在1742年（乾隆七年），年過半百的鄭板橋，被授任為山東范縣縣令，從此，他步入十二載的宦海生涯。

板橋出生于一個衰落的封建知識分子家庭，家道貧困，生活艱難，他深知百姓疾苦，因而對勞動人民有更多的理解和同情。他為官清廉，勤政愛民，勸課農(nóng)桑，體恤百姓。

“（鄭燮）知范縣，愛民如子。絕苞苴，無留牘。”（《鄭燮傳》）板橋在山東范縣任知縣時，熱愛百姓，拒絕別人的饋贈和賄賂，處理政務勤敏，公文案卷不積壓。

封建社會的“父母官”出門，總得鳴鑼喝道，大張旗鼓，喝令百姓肅靜回避。板橋卻一反慣例，免去這些排場。他寫詩道：“喝道排衙懶不禁，芒鞋問俗入林深。一杯白水荒涂進，慚愧村愚百姓心?！彼麨楣倭η蠛喢C，不喜歡排衙喝道之類的禮儀。他為了體察民情、訪貧問苦，不坐轎子，不許鳴鑼開道，不許打“回避”、“肅靜”的牌子，身著便服，腳穿草鞋，深入民間察訪。

有時他還夜間查巡，這時候，他僅叫一個衙役提著寫有“板橋”二字的燈籠引路。

由于他經(jīng)常在民間體察民情，不在衙門里，因而就有了“幾回大府來相問，隴上閑眠看耦耕。”的詩句，上級來到官府，竟找不到他的人影子。

由于板橋與農(nóng)民接觸，使他認識到了農(nóng)民的作用。他在《范縣署中寄舍弟墨弟的書》中說：“天地間第一等人只有農(nóng)夫，而土為四民之末”，“天下無農(nóng)民，舉世皆餓死矣”。

1746年（乾隆十一年），鄭板橋調(diào)任濰縣知縣，他在濰縣八年，竟有五年發(fā)生旱蝗水災，生民涂炭，哀鴻遍野?！埃ㄠ嵺疲┕贋H縣時，歲欠，人相食，燮大興官築，招遠近饑民赴工就食，籍邑中大戶，令開廠煮粥，輪司之，有積粟者責其平糶，活著無算?！保ā肚迨妨袀鳌む嵺苽鳌罚┰跒碾y面前，鄭板橋以工代賑，興修城池道路，招收遠近饑民赴工就食，并責令邑中大戶輪流開廠煮粥，供饑民充饑。他責令囤積糧食的大戶要按平常價格賣給饑民，就獲無數(shù)的人。他自己也節(jié)衣縮食，為饑民捐出官俸。

（圖）古代百姓生活圖

“歲荒，人相食。燮開倉賑貸，或阻之，燮曰：‘此何時？俟輾轉(zhuǎn)申報，民無孑遺矣。有譴我任之?！l(fā)谷若干石，令民具領券借給，活萬余人?！镉智?，捐廉代輸，去之日，悉取券焚之?！保ā多嵺苽鳌罚┯龅交哪?，到了人吃人的地步，在最危急之時，板橋毅然決定開倉放糧，救濟百姓。有人勸阻，（讓他向上級請示），鄭燮說：“這是什么時候？等輾轉(zhuǎn)向上級請示報告，老百姓就餓死剩不幾個了。上級有什么譴責，我來承擔責任?！庇谑情_倉放糧若干石，讓百姓辦好借據(jù)，把糧食發(fā)給他們，救活上萬的饑民。到了秋季，又歉收，他就拿出自己的養(yǎng)廉錢替老百姓交賦稅。他在去職離任的時，把百姓的借據(jù)全都燒了。

“以歲饑為民請賑，忤大吏，罷歸。”板橋未經(jīng)上級批準，擅自開倉放糧，得罪了上司。這時的板橋也厭倦了官場的爾虞吾詐，毅然決然地罷官辭歸。

面對災情，他把烏紗帽看得很輕，輕如鴻毛；面對災民，他把百姓看得很重，重于泰山。他僅僅是一桿“瘦竹”，怎奈朝中“棟梁”的傾軋？

百姓和板橋是心心相印的，“罷歸”時，濰縣出現(xiàn)萬人空巷，遮道挽留，十里泣送的壯觀場面，板橋仰天長嘆、淚流滿面。

由于板橋時刻把百姓的疾苦記掛在心上，在濰縣任縣令時，他的頂頭上司，山東巡撫向他索求書畫，他畫了拿手的竹子，并在上面題詩一首：“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p>

“百姓誰不愛好官？”板橋?qū)θ嗣竦某嘧又?，百姓牢牢記在心上?！盀H人戴德，為立祠。”（《鄭燮傳》）濰縣人民對他感恩戴德，給他修建了生祠，家家畫像以祀，奉祀他，祝福他。

一位剛毅耿介的老者掛冠而去，身后卻留下百姓無盡地牽掛；一位慈愛善良的長者，攜妻兒老小，一路風塵；一位仙風道骨的先生，邊走邊看，邊看邊飲，邊飲邊歌、邊歌邊畫、邊畫邊吟……

板橋騎著毛驢，帶著書童，回到了揚州，開始了晚年賣畫生涯。

原標題：一言難盡鄭板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