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亞平

太祖皇帝在實施以文制武、裁抑武將政策的同時，創(chuàng)設了募兵制度。據(jù)說，這是開國之初太祖皇帝趙匡胤相當?shù)靡獾囊豁椩O計。史書記載說，趙匡胤曾經(jīng)與趙普等二三重臣商討“可以為百代之利者”，趙普們出了許多主意，皇帝都不滿意。最后，太祖趙匡胤認為只有養(yǎng)兵一法才是長治久安之道。太祖曰：“可以利百代者，唯養(yǎng)兵也。方兇年饑歲，有叛民而無叛兵；不幸樂歲而變生，則有叛兵而無叛民”。意思是說，遇到災荒年景，將饑民招募為兵，可以避免饑民作亂；正常年份，即便有軍隊作亂，而百姓也不會參加。于是，建立了由國家財政養(yǎng)兵的募兵制度。實際上，是將軍隊作為收留饑民和地痞流氓、獷悍之徒加以管束的機構，使之不被放到社會上去滋事。

這套制度短期來看的確不錯，時間一長，則一塌糊涂。

百姓一旦應募為兵，便被輸入官府軍籍。這些入了軍籍的人們，行不得經(jīng)商，居不得為農，生老病死皆不許脫籍為民，妻子兒女全部都要仰食于官府。于是，兵營里便到處都是老弱病殘之兵。這種兵，一旦開戰(zhàn)，如何上得了戰(zhàn)場？于是，再大量招募精壯之兵。就這樣，太祖開寶年間，禁、廂軍部數(shù)為三十七萬人；太宗至道年間增至六十六萬；真宗天禧年間為九十一萬；仁宗慶歷年間為一百二十五萬；到此時，神宗皇帝登基前不久，已經(jīng)到達一百四十萬有零。我們耳熟能詳?shù)牧荷讲春脻h——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所教練的八十萬禁軍，蓋源出于此。

帝國禁軍屬于中央正規(guī)軍，其士兵每年的軍餉軍糧，通扯合計為每人五十緡錢。這里的緡，指的是一千錢，作為錢幣的計量單位時，和貫的意思差不多。以當時的購買力折算，五十緡大約不到今天的一萬元人民幣，供養(yǎng)全家一年的花銷，不算富裕。廂軍則為地方部隊，其士兵的軍餉軍糧還要再少一些，大約為三十到三十五緡，約合今日的六千元人民幣左右。這些僅僅是平日養(yǎng)兵所需，還不包括戰(zhàn)時的后勤保障、轉運、賞賜、組織動員、損耗、管理等等。因此，到神宗皇帝登基時，每年軍費開支約四千八百萬緡，時人估計占全國財政收入的六分之五。這個數(shù)字很有可能是保守的。

軍隊人數(shù)眾多，并不一定與能打仗呈正相關的關系。相反，冗兵與以文制武的國家政策和軍事制度相結合時，戰(zhàn)斗力便根本無從談起。于是，大宋帝國軍隊極少打勝仗的灰敗紀錄也就自不待言。積弱之說蓋出于此。

而太祖時期設計的官、職、差遣分離的制度，與科舉、恩蔭、薦舉等選官制度結合起來以后，則演變出了大批量的冗官。據(jù)說，當時有官有職而沒有差遣的人，占到了官員總數(shù)的百分之七、八十以上。這也就是說，在帝國的所有官員中，有百分之七、八十以上的屬于冗官。為了安排這些已經(jīng)有了官、職和每年繼續(xù)涌進來的新官員，帝國絞盡腦汁地發(fā)明新差遣、新官位，于是就有了我們另一個很熟悉的形容詞，叫做“疊床架屋”。這些疊、架起來的冗官們與帝國慷慨的高薪制度相結合，在催生出大宋帝國燦爛的經(jīng)濟文化之花時，也耗費了以千萬計的俸祿。資料顯示，神宗皇帝登基之前，兩萬五千名帝國正式在編的官員，和——我們找不到準確數(shù)字，據(jù)估計在二、三十萬左右——的吏員，每年需要支出的俸祿，大約在一千二百萬緡錢。

其中，以宰相和樞密使為例：他們的俸祿收入包括：正俸，相當于基本工資；添支，相當于資歷或年資工資；職錢，相當于職務工資；衣賜，相當于服裝補貼；茶酒廚料，相當于伙食補貼；飼芻，相當于交通補貼；薪炭，相當于取暖補貼；還有七十個人的隨從衣糧，相當于安全保衛(wèi)兼威風擺譜津貼。其總數(shù)大約為一萬緡錢上下，差不多合一萬畝土地的出息，大約相當于今日二百萬元人民幣左右。我們知道，擁有宰相官位的人可遠遠不止三、五個人。太祖杯酒釋兵權之后，節(jié)度使的待遇是最高的，大約比宰相還要高出三分之一左右，而擁有節(jié)度使待遇的人，比擁有宰相官位的人，又要多出許多。有一種說法認為，宋朝宰相的官方收入大約至少是明朝宰相——首輔的五倍以上。

正如黃仁宇先生所說，宋朝由于缺乏數(shù)目字管理，其國家財政收支狀況相當混亂。部分史家傾向于相信，北宋時期的國家財政收入，平均每年在六千三百萬到六千八百萬緡錢之間。上述官、兵兩項，已經(jīng)開支六千萬緡；神宗皇帝時期的皇家開支大約為每年七百二十萬緡；單單是這樣幾筆開支，已經(jīng)導致入不敷出的財政赤字了。但是，還有必須花的幾筆錢：祭祀天地祖先的費用是：景德年間六百萬，皇佑年間一千二百萬，幾年前的治平年間，四年不到是一千三百萬；最后還有兩項令帝國君臣最不好意思的開支：每年必須“賞賜”給遼國五十萬兩匹銀絹，必須“賞賜”給西夏二十七萬五千兩匹銀絹，兩項合計七十五萬五千兩匹銀絹。這筆錢數(shù)目不算大，占國家財政收入的百分之一多一點。不過，每當君臣為了錢不夠花而心情灰惡時，這兩筆錢所帶來的恥辱感就格外強烈，不但令帝國臣民，更令皇帝本人顏面掃地，格外鬧心。帝國積貧之說，蓋源出于此。

摘自《帝國政界往事：公元1127年大宋帝國實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