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第十四

　?。蔽何鋵⒁娦倥?，自以形陋，不足雄遠(yuǎn)國，魏氏春秋曰：「武王姿貌短小，而神明英發(fā)。」使崔季珪代，〔一〕帝自捉刀立床頭。既畢，令間諜問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魏志曰：「崔琰字季珪，清河?xùn)|武城人。聲姿高暢，眉目疏朗，鬚長四尺，甚有威重?！谷淮差^捉刀人，此乃英雄也?！刮何渎勚?，追殺此使?！捕?br>
　　【箋疏】

　　〔一〕程炎震云：「建安二十一年五月，操進(jìn)爵為魏王。其時代郡烏丸行單于普富盧與侯王來朝。七月，匈奴南單于呼廚泉將其名王來朝。殆此時事。然其年琰即誅死，恐非實(shí)也?！?br>
　　〔二〕李詳云：「詳案：史通暗惑篇曰：『昔孟陽臥床，詐稱齊后；紀(jì)信乘纛，矯號漢王。或主遘屯蒙，或朝罹兵革，故權(quán)以取濟(jì)，事非獲已。如崔琰本無此急，何得以臣代君？況魏武經(jīng)綸霸業(yè)，南面受朝，而使臣居君坐，君處臣位，將何以使萬國具瞻，百寮僉矚也？又漢代之於匈奴，雖復(fù)賂以金帛，結(jié)以姻親，猶恐虺毒不悛，狼心易擾。如輒殺其使者，不顯罪名，何以懷四夷於外蕃，建五利於中國？』」嘉錫案：此事近於兒戲，頗類委巷之言，不可盡信。然劉子玄之持論，亦復(fù)過當(dāng)?？坚釢h書南匈奴傳：自光武建武二十五年以後，南單于奉藩稱臣，入居西河，已夷為屬國，事漢甚謹(jǐn)。順帝時，中郎將陳龜迫單于休利自殺。靈帝時，中郎將張脩遂擅斬單于呼徵。其君長且俯首受屠割，縱殺一使者，曾何足言？且終東漢之世，未嘗與匈奴結(jié)姻，北單于亦屢求和親。雖復(fù)時有侵軼，輒為漢所擊破。子玄張大其詞，漫持西京之已事，例之建安之朝，不亦傎乎？

　?。埠纹绞迕雷藘x，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與熱湯〈麥并〉。既噉，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zhuǎn)皎然。魏略曰：「晏性自喜，動靜粉帛不去手，行步顧影。」按：此言，則晏之妖麗，本資外飾。且晏養(yǎng)自宮中，與帝相長，豈復(fù)疑其形姿，待騐而明也?！惨弧?br>
　　【箋疏】

　　〔一〕嘉錫案：晉書五行志曰：「尚書何晏，好服婦人之服。傅玄曰：『此服妖也?！弧龟讨袆友?，於此可見。嘉錫又案：古之男子，固有傅粉者。漢書佞幸傳云：「孝惠時，郎侍中皆傅脂粉?！贯釢h書李固傳曰「梁冀猜專，每相忌疾。初，順帝時，諸所除官，多不以次，固奏免百餘人。此等既怨，又希望冀旨，遂共作飛章，虛誣固罪曰：『大行在殯，路人掩涕。固獨(dú)胡粉飾貌，搔頭弄姿』」云云。此雖誣善之詞，然必當(dāng)時有此風(fēng)俗矣。魏志王粲傳附邯鄲淳注引魏略曰「臨菑侯植得淳甚喜，延入坐。時天暑熱，植因呼常從取水，自澡訖，傅粉，遂科頭拍袒胡舞」云云。何晏之粉白不去手，蓋漢末貴公子習(xí)氣如此，不足怪也。

　?。澄好鞯凼购蟮苊c夏侯玄共坐，〔一〕時人謂「蒹葭倚玉樹」。魏志曰：「玄為黃門侍郎，與毛曾並坐。玄甚恥之，曾說形於色。明帝恨之，左遷玄為羽林監(jiān)?！?br>
　　【箋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后妃傳：『毛后，河內(nèi)人?！辉€馬都尉，遷散騎侍郎。又玄傳作『散騎黃門侍郎』?！?br>
　　４時人目「夏侯太初朗朗如日月之入懷，李安國頹唐如玉山之將崩」。魏略曰：「李豐字安國，衛(wèi)尉李義子也。識別人物，海內(nèi)注意。明帝得吳降人，問江東聞中國名士為誰？以安國對之。是時豐為黃門郎，改名宣。上問安國所在？左右公卿即具以豐對。上曰：『豐名乃被於吳、越邪？』仕至中書令，為晉王所誅?！?br>
　?。碉瞪黹L七尺八寸，風(fēng)姿特秀?？祫e傳曰：「康長七尺八寸，偉容色，土木形骸，〔一〕不加飾厲，而龍章鳳姿，天質(zhì)自然。正爾在群形之中，便自知非常之器。」見者嘆曰：「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够蛟疲骸该C肅如松下風(fēng)，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dú)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br>
　　【箋疏】

　　〔一〕文選五君詠?zhàn)⒁祫e傳曰：「康美音氣，好容色?！埂竿聊拘魏　?，解見後。

　?。杜崃罟浚骸竿醢藏S眼爛爛如巖下電。」〔一〕王戎形狀短小，而目甚清炤，視日不眩?！捕?br>
　　【箋疏】

　　〔一〕李慈銘云：「案下裴令公疾，夷甫謂其『雙目閃閃，若巖下電』，此云裴以稱王戎。臨川雜采諸書，故有重互?！?br>
　　〔二〕程炎震云：「藝文類聚十七引竹林七賢論云：『王戎眸子洞徹，視日而眼明不虧。』」

　?。放嗽烂钣凶巳荩蒙袂?。岳別傳曰：「岳姿容甚美，風(fēng)儀閒暢。」少時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者，莫不連手共縈之?！惨弧匙筇珱_絕醜，續(xù)文章志曰：「思貌醜悴，不持儀飾。」亦復(fù)效岳遊遨，於是群嫗齊共亂唾之，委頓而返。語林曰：「安仁至美，每行，老嫗以果擲之，滿車。張孟陽至醜，每行，小兒以瓦石投之，亦滿車。」二說不同?！捕?br>
　　【箋疏】

　　〔一〕盧文弨鍾山札記三云：「晉書潘岳傳云：『岳美姿儀，婦人遇之者，皆連手縈繞，投之以果?！淮松w岳小年時，婦人愛其秀異，縈手贈果。今人亦何嘗無此風(fēng)？要必非成童以上也。婦人亦不定是少艾，在大道上，亦斷不頓起他念。至岳更無用以此為譏議。乃史臣作論，以挾彈盈果與望塵趨貴相提並論，無乃不倫？」嘉錫案：文選藉田賦注引臧榮緒晉書曰：「潘岳總角辨惠，摛藻清豔，鄉(xiāng)里稱為奇童?！挂源送浦?，則挾彈擲果，亦必總角時事。盧氏之辯甚確。然惜其未考世說注，不知擲果者之本是老嫗也。夫老年婦人愛憐小兒，乃其常情，了不足異。既令年在成童，亦不過以兒孫輩相視，復(fù)何嫌疑之有乎？

　　〔二〕程炎震云：「晉書潘岳傳作張載，蓋用語林。」

　?。竿跻母θ菝舱?，妙於談玄，〔一〕恒捉白玉柄麈尾〔二〕，與手都無分別。

　　【箋疏】

　　〔一〕文選四十九晉紀(jì)總論注引王隱晉書曰：「王衍不治經(jīng)史，唯以莊、老虛談惑世?！?br>
　　〔二〕能改齋漫錄二引釋藏音義指歸云：「名苑曰：鹿之大者曰麈。群鹿隨之，皆看麈所往，隨麈尾所轉(zhuǎn)為準(zhǔn)。今講僧執(zhí)麈尾拂子，蓋象彼有所指麾故耳?！辜五a案：漢、魏以前，不聞有麈尾，固當(dāng)起於魏、晉談玄之士。然未必為講僧之所創(chuàng)有也。通鑑八十九注曰：「麈，麋屬。尾能生風(fēng)，辟蠅蚋。晉王公貴人多執(zhí)麈尾，以玉為柄。」

　?。古税踩省⑾暮钫縼K有美容，喜同行，〔一〕時人謂之「連璧」?！捕嘲送豕适略唬骸冈琅c湛著契，故好同遊?！?br>
　　【箋疏】

　　〔一〕程炎震云：「晉書湛傳云：『每行止，同輿接茵?！弧?br>
　　〔二〕文選集注百十三上夏侯常侍誄注引臧榮緒晉書曰：「湛美容觀，才章富盛，早有名譽(yù)。與潘安仁友善，每行止，同輿接茵，京師謂之連璧?！?br>
　　１０裴令公有俊容姿，一旦有疾至困，惠帝使王夷甫往看，裴方向壁臥，聞王使至，強(qiáng)回視之。王出語人曰：「雙目閃閃，若巖下電，精神挺動，〔一〕體中故小惡?！姑總髟唬骸缚±?，詔遣黃門郎王夷甫省之，楷回眸屬夷甫云：『竟未相識?！灰母€，亦歎其神俊?！?br>
　　【箋疏】

　　〔一〕李詳云：「詳案：枚乘七發(fā)：『筋骨挺解』與上下文『四支委隨，手足墮窳』相廁，則『挺解』亦是倦〈郄，中"阝改丸"〉之貌。挺動義並相同?！?br>
　?。保庇腥苏Z王戎曰：「嵇延祖卓卓如野鶴之在雞群?！埂惨弧炒鹪唬骸妇匆娖涓付　箍狄岩娚?。

　　【箋疏】

　　〔一〕程炎震云：「晉書紹傳云：起家為秘書丞，始入洛。」

　?。保才崃罟锌∪輧x，脫冠冕，麤服亂頭皆好。時人以為「玉人」。見者曰：「見裴叔則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br>
　?。保硠⒘嫔黹L六尺，貌甚醜悴，〔一〕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捕沉红裎簢y(tǒng)曰：「劉伶，字伯倫，形貌醜陋，身長六尺；然肆意放蕩，悠焉獨(dú)暢。自得一時，常以宇宙為狹?！?br>
　　【校文】

　　「悴」景宋本作「悴」。

　　【箋疏】

　　〔一〕文選集注九十三酒德頌注引臧榮緒晉書曰：「劉靈父為太祖大將軍掾，有寵，早亡。靈長六尺，貌甚醜悴，而志氣曠放，以宇宙為挾也?！广膊蛔縻玻c宋本合。

　　〔二〕漢書東方朔傳曰：「土木衣綺繡，狗馬被繢罽?！诡惥鄱囊龖?yīng)璩百一詩曰：「奈何季世人，侈靡及宮牆。飾巧無窮極，土木被朱光?！辜五a案：此皆言土木之質(zhì)，不宜被以華采也。土木形骸者，謂亂頭麤服，不加修飾，視其形骸，如土木然。

　　１４驃騎王武子是衛(wèi)玠之舅，俊爽有風(fēng)姿，見玠輒歎曰：「珠玉在側(cè)，覺我形穢！」玠別傳曰：「驃騎王濟(jì)，玠之舅也。嘗與同遊，語人曰：『昨日吾與外生共坐，若明珠之在側(cè)，朗然來照人?！弧?br>
　?。保涤腥嗽勍跆荆霭藏S、大將軍、丞相在坐；往別屋見季胤、平子。石崇金谷詩敘曰：「王詡字季胤，瑯邪人?！雇跏献V曰：「詡，夷甫弟也，仕至脩武令。」還，語人曰：「今日之行，觸目見琳瑯珠玉?！?br>
　　１６王丞相見衛(wèi)洗馬曰：「居然有羸形，雖復(fù)終日調(diào)暢，若不堪羅綺?！公d別傳曰：「玠素抱羸疾?！刮骶┵x曰：「始徐進(jìn)而羸形，似不勝乎羅綺?！?br>
　?。保吠醮髮④姺Q太尉：〔一〕「處眾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閒。」

　　【箋疏】

　　〔一〕程炎震云：「晉書衍傳，王敦過江，嘗稱之。」

　?。保糕鬃俞蚤L不滿七尺，腰帶十圍，頹然自放。

　?。保剐l(wèi)玠從豫章至下都，人久聞其名，觀者如堵牆?！惨弧倡d先有羸疾，體不堪勞，遂成病而死。時人謂「看殺衛(wèi)玠」。玠別傳曰：「玠在群伍之中，寔有異人之望。齠齔時，乘白羊車於洛陽市上，咸曰：『誰家璧人？』於是家門州黨號為『璧人』。」按永嘉流人名曰：「玠以永嘉六年五月六日至豫章，其年六月二十日卒?！勾藙t玠之南度豫章四十五日，豈暇至下都而亡乎？且諸書皆云玠亡在豫章，而不云在下都也。

　　【箋疏】

　　〔一〕禮記射義：「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葢觀者如堵牆?！?br>
　?。玻爸懿实阑该瘋悾骸惨弧场笉羝闅v落可笑人。」〔二〕或云謝幼輿言。

　　【箋疏】

　　〔一〕程炎震云：「晉書彝傳亦謂是周顗語?！?br>
　　〔二〕李治敬齋古今黈四曰：「周顗歎重桓彝云：『茂倫嶔崎歷落，可笑人也?！晃忌侠先艘詾楣湃苏Z倒，治以為不然。蓋顗謂彝為人不群，世多忽之，所以見笑於人耳！此正言其美，非語倒也?！?br>
　?。玻敝芎钫f王長史父：王氏譜曰：「訥字文開，〔一〕太原人。祖默，〔二〕尚書。父祜，〔三〕散騎常侍。訥始過江，仕至新淦令?！剐蚊布葌ィ艖延懈?，保而用之，可作諸許物也。

　　【校文】

　　注「開」景宋本作「淵」。注「祜」景宋本作「祐」。

　　【箋疏】

　　〔一〕言語篇注引王長史別傳云：「父訥，葉令。」建康實(shí)錄八云：「濛，安西司馬訥之子?！?br>
　　〔二〕魏志王昶傳云：「兄子默，字處靜。」

　　〔三〕程炎震云：「祜當(dāng)作祐，各本皆誤。」嘉錫案：祜，言語篇注作佐，晉書楊駿、王湛、王濟(jì)、王濛等傳並作佑。湛傳云「嶠，字開山。父佑，位至北軍中侯。嶠永嘉末攜其二弟渡江，元帝教曰：『王佑三息，始至名德之冑，並有操行』」云云。則佑子三人齊名，訥蓋嶠之弟也。

　?。玻沧媸可僖娦l(wèi)君長云：「此人有旄仗下形?！?br>
　　【校文】

　　「仗」景宋本作「杖」。

　?。玻呈^事故，朝廷傾覆。晉陽秋曰：「蘇峻自姑孰至于石頭，逼遷天子。峻以倉屋為宮，使人守衛(wèi)?！轨`鬼志謠徵曰：「明帝末有謠歌：『側(cè)側(cè)力，放馬出山側(cè)。〔一〕大馬死，小馬餓?！会峋w帝於石頭，御膳不具?！箿刂椅渑c庾文康投陶公求救，〔二〕陶公云：「肅祖顧命不見及，且蘇峻作亂，釁由諸庾，誅其兄弟，不足以謝天下?！剐鞆V晉紀(jì)曰：「肅祖遺詔，庾亮、王導(dǎo)輔幼主而進(jìn)大臣官，陶侃、祖約不在其例。侃、約疑亮寢遺詔也?！怪信d書曰：「初，庾亮欲徵蘇峻，卞壼不許。溫嶠及三吳欲起兵衛(wèi)帝室，亮不聽，下制曰：『妄起兵者誅！』故峻得作亂京邑也?！褂跁r庾在溫船後聞之，憂怖無計。別日，溫勸庾見陶，庾猶豫未能往，溫曰：「溪狗我所悉，〔三〕卿但見之，必?zé)o憂也！」庾風(fēng)姿神貌，陶一見便改觀。談宴竟日，愛重頓至。

　　【校文】

　　「投陶公求救」景宋本及沈本俱無「陶公求救」四字。

　　【箋疏】

　　〔一〕程炎震云：「晉書五行志作『明帝太寧初』，又重力字，無出字。」

　　〔二〕程炎震云：「以晉書陶侃、溫嶠、庾亮諸傳參攷之，亮奔溫嶠於尋陽。侃後自江陵至，溫、庾未嘗投陶也?！?br>
　　〔三〕程炎震云：「溪狗之溪，當(dāng)從亻。傒狗字亦見南史胡諧之傳。陶，豫章人，故云傒狗。李蓴客孟學(xué)齋日記以明人呼江西人為雞，是傒之誤?！埂赶贰?，孝標(biāo)無注。案「溪」當(dāng)作「傒」。李慈銘越縵堂日記第五冊云：「前代人呼江西人為雞。高新鄭見嚴(yán)介溪，有『大雞小雞』之謔，常不解所謂。按南史胡諧之傳：『諧之，豫章南昌人。齊武帝欲獎以貴族盛姻，以諧之家人語傒音不正，乃遣宮內(nèi)四五人往諧之家教子女語。二年後，帝問諧之曰：「卿家人語音正未？」答曰：「宮人少，臣家人多，非唯不能得正音，遂使宮人頓成傒語?！沟鄞笮?。』又范柏年云：『胡諧是何傒狗』，乃知江西人曰傒，因傒誤為雞也。」嘉錫案：吾鄉(xiāng)人至今猶呼江西人為雞?；茨献颖窘?jīng)訓(xùn)云：「傒人之子女?！棺⒃疲骸競荩M囚之繫，讀若雞。」是傒可轉(zhuǎn)為雞之證。南朝士夫呼江右人為傒狗，猶之呼北人為傖父，皆輕詆之辭。陶侃本鄱陽人，家於尋陽，皆江右地，故得此稱。然溫太真不應(yīng)詆侃，蓋庾亮與侃不協(xié)，必其平日與人言及侃，不曰士行，而曰傒狗。太真因順其旨言之耳。高拱謔嚴(yán)嵩語見王肯堂鬱岡齋筆麈二。梁書楊公則傳云：「公則所領(lǐng)，是湘溪人，性怯懦，城內(nèi)輕之，以為易與。」南史作：「公則所領(lǐng)，多是湘人，溪性懦怯?！故驱R、梁之時，并呼湘州人為溪矣。

　?。玻粹滋驹谖洳?，秋夜氣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樓理詠。〔一〕音調(diào)始遒，聞函道中有屐聲甚厲，〔二〕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許人步來，諸賢欲起避之。公徐云：「諸君少住，老子於此處興復(fù)不淺！」〔三〕因便據(jù)胡床，與諸人詠謔，竟坐甚得任樂。後王逸少下，與丞相言及此事。丞相曰：「元規(guī)爾時風(fēng)範(fàn)，不得不小穨?！褂臆姶鹪唬骸肝ㄇ疔知?dú)存?！箤O綽庾亮碑文曰：「公雅好所託，常在塵垢之外。雖柔心應(yīng)世，蠖屈其跡，而方寸湛然，固以玄對山水。」

　　【校文】

　　「使吏」「使」，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佐」。「因便」「因」，沈本作「自」?！感》~」「穨」，景宋本作「頹」。

　　【箋疏】

　　〔一〕程炎震云：「『使』字宋本及晉書亮傳均作『佐』?！?br>
　　〔二〕宋吳聿觀林詩話云：「『函道』，今所謂『胡梯』是也?！?br>
　　〔三〕翟灝通俗篇十八曰：「老學(xué)菴筆記：『南鄭俚俗謂父曰老子，雖年十七八，有子亦稱老子。乃悟西人所謂大范老子，蓋尊之以為父也。』按西人並不以老子為尊，唯有自稱。然後漢書韓康傳：『亭長使奪其牛，康即與之。使者欲奏殺亭長，康曰：「此自老子與之，亭長何罪？」』康乃京兆霸陵人，正可為的證者。三國志甘寧傳注：『夜入魏軍，軍皆鼓譟舉火。還見權(quán)，權(quán)曰：「足驚駭老子否？」』此老子似指曹操。權(quán)豈欲尊操而云然乎？晉書陶侃傳：『顧謂王愆期曰：「老子婆娑，正坐諸君輩。」』應(yīng)詹傳：『鎮(zhèn)南大將軍劉弘謂曰：「君器識宏深，後當(dāng)代老子于荊南矣?！埂烩琢羵鳎骸褐T君少住，老子于此興復(fù)不淺。』諸人不皆西產(chǎn)，而其自稱如此，必當(dāng)時無以稱父者，故得通行不為嫌。若五代史馮道傳：『耶律德光誚之曰：「汝是何等老子？」對曰：「無材無德，癡頑老子?！埂桓@見其稱之不尊矣?！辜五a案：曲禮曰：「大夫七十而致仕，若不得謝，則必賜之幾杖，行役以婦人，適四方，乘安車，自稱曰老夫。」注曰：「老夫，老人稱也?！棺笫想[四年傳曰：「石碏使告於陳曰：『衛(wèi)國褊小，老夫耄矣，無能為也?！弧棺⒃唬骸阜Q國小己老，自謙以委陳?！?jié)h、晉人之自稱老子，猶老夫也，有自謙之意焉。至宋時，流俗乃稱為人父者為老子。陸游言西人稱大范老子，事見朱子三朝名臣錄七引名臣傳云：「仲淹領(lǐng)延安，養(yǎng)兵畜銳，夏人聞之，相戒曰：『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蝗秩撕糁轂槔献樱蠓吨^雍也?！故莿t西夏人之稱大范，固非尊敬其人，然呼知州為老子，正是以其為父母官而尊之，猶後人之稱官為老爺也。翟氏據(jù)漢、晉人之所以自稱者以駁陸游，是不知古今之異也。但宋人仍有用古人之意入文詞者，如老學(xué)庵筆記二載黃魯直在戎州作樂府曰：「老子江南、江北，愛聽臨風(fēng)笛。」此又非當(dāng)時流俗人之所謂老子，不可以一概而論也。

　?。玻低蹙丛ビ忻佬危瑔栍嵧豕?。王公撫其肩曰：「阿奴恨才不稱！」〔一〕又云：〔二〕「敬豫事事似王公。」語林曰：「謝公云：『小時在殿廷會見丞相，便覺清風(fēng)來拂人?！弧埂踩?br>
　　【箋疏】

　　〔一〕德行篇云：「丞相見長豫輒喜，見敬豫輒嗔?！棺⒁淖种驹唬骸竿跆褡志丛?，少卓犖不羈，疾學(xué)尚武，不為導(dǎo)所重?！辜五a案：此恨其才不稱貌，亦嗔之也。

　　〔二〕李慈銘云：「案『又云』字有誤，上文乃導(dǎo)自謂其子之語。下不得作『又云』也。當(dāng)是他人品目之語?！?br>
　　〔三〕程炎震云：「王導(dǎo)卒時，謝安才二十歲，何由於殿廷見導(dǎo)乎？蓋從其父裒官京師，故得見耳?！?br>
　?。玻锻跤臆娨姸藕胫?，歎曰：「面如凝脂，眼如點(diǎn)漆，此神仙中人。」江左名士傳曰：「永和中，劉真長、謝仁祖共商略中朝人士?；蛟唬骸憾藕胫吻鍢?biāo)令上，為後來之美，又面如凝脂，眼如點(diǎn)漆，粗可得方諸衛(wèi)玠?！弧箷r人有稱王長史形者，蔡公曰：「恨諸人不見杜弘治耳！」

　?。玻穭⒁阑腹呼W如反猬皮，眉如紫石稜，自是孫仲謀、司馬宣王一流人。〔一〕宋明帝文章志曰：「溫為溫嶠所賞，故名溫?！箙侵驹唬骸笇O權(quán)字仲謀，策弟也。漢使者劉琬語人曰：『吾觀孫氏兄弟，雖並有才秀明達(dá)，皆祿胙不終。唯中弟孝廉，形貌魁偉，骨體不恆，有大貴之表?！弧箷x陽秋曰：「宣王天姿傑邁，有英雄之略?！?br>
　　【校文】

　　注「祿胙」「胙」，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祚」。

　　【箋疏】

　　〔一〕程炎震云：「晉書溫傳作『眼如紫石棱，鬚作蝟毛磔，孫仲謀、晉宣王之流亞也』。御覽三百六十六引『眉』亦作『眼』。」御覽三百九十六引語林曰：「桓溫自以雄姿風(fēng)氣是司馬宣王、劉越石一輩器。有以比王大將軍者，意大不平。征苻健還，於北方得一巧作老婢，乃是劉越石妓女。一見溫入，潸然而泣。溫問其故，答曰：『官家甚似劉司空?！粶卮髳?；即出外脩整衣冠，又入呼問『我何處似司空？』婢答曰：『眼甚似，恨??；面甚似，恨??；鬚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聲甚似，恨雌?！恍潇妒浅诠诮鈳В挥X惛然而睡，不怡者數(shù)日?！辜五a案：唐人修晉書采入溫本傳。余謂溫太真識溫於襁褓之中，聞其啼聲，稱為英物，則其聲必不雌。劉真長許為孫仲謀、司馬宣王一流人，則其雄姿可想。亦何至眼小面薄，如語林所云者？此蓋東晉末人憤溫之自命梟雄，覬覦神器，造為此言，以醜詆之耳。晉書信為實(shí)錄，非也。

　?。玻竿蹙磦愶L(fēng)姿似父，作侍中，加授桓公，〔一〕公服從大門入?；腹唬骸复笈套杂续P毛。」〔二〕大奴，王劭也。已見。中興書曰：「劭美姿容，持儀操也?！?br>
　　【校文】

　　注「儀操也」景宋本及沈本俱無「操」字。

　　【箋疏】

　　〔一〕程炎震云：「御覽二百七引晉中興書曰：『桓溫授侍中太尉，固讓不受。旬月之中，使者八至，軺軒相望於道。溫遂親職?！话磿x書穆紀(jì)：『永和八年七月丁酉，以征西大將軍桓溫為太尉。』溫傳則云『固讓不拜』，據(jù)此知溫終就職也。晉書哀紀(jì)：『興寧元年五月，加征西大將軍桓溫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錄尚書事?！凰萍邮讨性卺?。然侍中為門下省之長官，溫既為太尉，必加侍中。其後自尉轉(zhuǎn)馬，則加官如故，晉書不及析言也。劭之授溫，蓋即永和八年事。至?xí)x書劭傳不言其為侍中，此作『侍中』，字恐有誤，文或應(yīng)在『加授桓公』下?！?br>
　　〔二〕程炎震云：「晉書劭傳云：『雖家人近習(xí)，未嘗見其有墮替之容。』」又云：「雅量篇『王劭王薈共詣宣武』條注引劭、薈別傳曰：『桓溫稱劭為鳳雛?！蝗粍t有鳳毛者，猶鳳雛耳?！鼓淆R書謝超宗曰：「新安王子鸞，孝武帝寵子。超宗以選補(bǔ)王國常侍，王母殷淑儀卒，超宗作誄奏之。帝大嗟賞曰：『超宗殊有鳳毛，恐靈運(yùn)復(fù)出?！弧菇饦亲与s記篇上曰：「世人相與呼父為鳳毛。而孝武亦施之祖，便當(dāng)可得通用。不知此言意何所出？」嘉錫案：金樓子梁元帝所撰。據(jù)其所言，是南朝人通稱人子才似其父者為鳳毛。元帝已不能知其出處矣。劭、薈別傳言桓溫稱劭為鳳雛，彼自用龐士元事，與此意同而語異，不必即出於一時。雖可取以互證，然不得謂鳳毛即鳳雛也。若云「大奴固自有鳳雛」，則不成語矣。

　?。玻沽止劳蹰L史：「斂衿作一來，何其軒軒韶舉！」語林曰：「王仲祖有好儀形，每覽鏡自照，曰：『王文開那生如馨兒！』時人謂之達(dá)也。」

　?。常皶r人目王右軍：「飄如遊雲(yún)，矯若驚龍?！埂惨弧?br>
　　【箋疏】

　　〔一〕程炎震云：「晉書羲之傳，論者稱其筆勢是也，今乃列於容止篇。」

　?。常蓖蹰L史嘗病，親疏不通。林公來，守門人遽啟之曰：「一異人在門，不敢不啟?！雇跣υ唬骸复吮亓止??！拱凑Z林曰：「諸人嘗要阮光祿共詣林公。阮曰：『欲聞其言，惡見其面?！弧勾藙t林公之形，信當(dāng)醜異。

　?。常不蛞苑街x仁祖不乃重者?！惨弧郴复笏抉R曰：「諸君莫輕道，仁祖企腳北窻下彈琵琶，〔二〕故自有天際真人想。」〔三〕晉陽秋曰：「尚善音樂?！古嶙釉疲骸肛┫鄧L曰：『堅石挈腳枕琵琶，有天際想。』」堅石，尚小名。

　　【箋疏】

　　〔一〕嘉錫案：言有比人為謝尚者，其意乃實(shí)輕之。若曰「某不過謝仁祖之流耳」。

　　〔二〕李慈銘云：「案『企』同『跂』，企亦舉也?！箻犯娂呤遢d謝尚大道曲曰：「青陽二三月，柳青桃復(fù)紅。車馬不相識，音落黃埃中。」并引樂府廣題曰：「謝尚為鎮(zhèn)西將軍，嘗著紫羅襦，據(jù)胡床，在市中佛國門樓上彈琵琶，作大道曲。市人不知其三公也?！?br>
　　〔三〕類聚四十四引俗說曰：「謝仁祖為豫州主簿，在桓溫閣下?；嘎勂渖茝椆~，便呼之。既至，取箏令彈，謝即理絃撫箏，因歌秋風(fēng)，意氣甚遒?；复笠源酥！?br>
　　３３王長史為中書郎，〔一〕往敬和許。敬和，王洽已見。爾時積雪，長史從門外下車，步入尚書，著公服。敬和遙望，歎曰：「此不復(fù)似世中人！」

　　【校文】

　　「著公服」景宋本及沈本「著」作「省」，又無「公服」二字。

　　【箋疏】

　　〔一〕程炎震云：「王濛為中書郎，當(dāng)在康帝時。王洽傳不言為尚書省何官，蓋略之?！?br>
　?。常春單淖飨嗤鯐r，與謝公共詣桓宣武?！惨弧惩醌懴仍趦?nèi)，桓語王：「卿嘗欲見相王，可住帳裏。」二客既去，桓謂王曰：「定何如？」王曰：「相王作輔，自然湛若神君，續(xù)晉陽秋曰：「帝美風(fēng)姿，舉止端詳?！构嗳f夫之望。不然，僕射何得自沒？」僕射，謝安。

　　【校文】

　　注「端詳」「端」，景宋本及沈本作「安」。

　　【箋疏】

　　〔一〕程炎震云：「桓溫自徐移荊，迄於廢立，與簡文會者二：前在興寧三年乙丑洌洲，後在太和四年己巳涂中。此是會涂中事。據(jù)排調(diào)篇『君拜於前，臣立於後』語，知太和六年謝安猶為侍中。則太和四年，安亦以侍中從行，非僕射也。尋其時日，僕射乃王彪之。檢彪之傳，三為僕射：初以病不拜。次在穆帝升平二年戊午謝奕卒時，其年當(dāng)出為會稽內(nèi)史，居郡八年，至興寧三年為桓溫劾免下吏，會赦免，左降為尚書。頃之，復(fù)為僕射。考廢紀(jì)：興寧三年，即位有赦。十二月以會稽內(nèi)史王彪之為尚書僕射。紀(jì)傳皆合。自此至孝武寧康元年桓溫死後，乃自僕射遷尚書令。珣為彪之子侄行?！簝W射何得自沒』者，正以彪之不從行，巽言以解其被劾之前嫌耳。注以僕射為安，不知安為僕射在孝武寧康元年桓溫死後。且安嘗事溫，珣即謝婿，何為辭費(fèi)乎？此等似非劉注，孝標(biāo)不至若是。知非洌洲會者。王珣以隆安四年卒，年五十二，則生於穆帝永和五年己酉。傳云『弱冠為桓溫掾』，則洌洲會時，珣年十七，未入溫幕。簡文以太和元年始為丞相，前此不得稱相王也?！?br>
　?。常岛Ｎ鲿r，諸公每朝，朝堂猶暗；唯會稽王來，軒軒如朝霞舉。

　?。常吨x車騎道謝公：「遊肆復(fù)無乃高唱，但恭坐捻鼻顧睞，便自有寢處山澤閒儀?！?br>
　?。常分x公云：「見林公雙眼，黯黯明黑?！箤O興公見林公〔一〕：「稜稜露其爽?！?br>
　　【箋疏】

　　〔一〕李慈銘云：「案『孫興公』下當(dāng)有『亦云』二字。」

　?。常糕组L仁與諸弟入?yún)?，欲住亭中宿。諸弟先上，見群小滿屋，都無相避意。長仁曰：「我試觀之?！鼓瞬哒葘⒁恍?，始入門，諸客望其神姿，一時退匿。長仁已見，一說是庾亮。

　　３９有人歎王恭形茂者，云：「濯濯如春月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