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是通過感官認識世界的。如果我們的眼睛看見了,我們就說看見了;如果我們的耳朵聽見了,我們就說聽見了;如果我們的手觸摸到了,我們就說摸到了。我們相信我們的感官認知到的一切,事實上,在很多時候我們過多依賴我們的感官,甚至是濫用我們的感官。 可是世界的層次何其豐富,又豈是人的感官所能遍知了的?世界是由兩部分組成的,一是感官可以感知的;二是超越感官、感官無法感知的。對于這種超越感官的狀態(tài),老子給它取了很多個名?,可以稱之為“微、希、夷”;可以稱之為“一”;可以稱之為“恍惚”。 事實上,人生之種種追求,不過是感官之刺激與享受。人們所求的往往就是目欲見美色,耳欲聞美音,口欲嘗美味,心欲思美事。若所求有所不得,則憂心忡忡,惶惶不可終日。為了解除人生如此大的一則苦惱,老子就著力推出了超感官這一存在,作為人生追求的一個重要目標(biāo)。 其一,超感官存在是物質(zhì)屬性的存在,具備客觀實在性。 老子說:“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皎,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fù)歸于無物。”老子說的有和無的關(guān)系究其實質(zhì)有點類似于微積分的關(guān)系。無限細分就是無,無限求和就是有。有無限細分下去就趨近于無,但不是絕對的無,所以無仍然是物質(zhì)。有和無只是聚與散的不同。 中國古代有很多學(xué)者都討論了這個問題。比如莊周所著的《莊子》一書的“天下篇”中,就說“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三國時期的劉徽在他的割圓術(shù)中提到“割之彌細,所失彌小,割之又割,以至于不可割,則與圓周和體而無所失矣?!彼未牡澜虒W(xué)者張伯端在《金丹四百字序言》中說:“夫金丹于無中生有,養(yǎng)就嬰兒,豈可泥象執(zhí)文而溺于旁蹊曲徑。然金丹之生于無也,又不可為頑空,常知此空乃是真空,無中不無乃真虛無?!笨梢姟拔?、希、夷”的狀態(tài)雖然為感官所不能察覺,但仍然是一種物質(zhì)的狀態(tài),并非憑空設(shè)想出來的,因而也是客觀存在的。 記得明朝的思想家王陽明有一句名言叫做“見花花在,不見花花不在”。王陽明此言在老子聽來一定十分好笑。就連超越感官的“微、希、夷”的狀態(tài),老子都認定其為物質(zhì)的存在,而王陽明居然肯定一朵看得見的花的物質(zhì)屬性和客觀實在性,看來老子的思想和王陽明的思想差異是很大的。老子思想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追求客觀真理的實在性,而不是像王陽明那樣片面夸大人的主觀性。 其二,超感官存在是完美的存在,具備高度的統(tǒng)一性。 老子說,這樣一種超感官的存在“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又說“其上不皎,其下不昧”??梢姵泄俚拇嬖谑且环N無需分辨的完全統(tǒng)一的存在,同時這種存在又是既不光明也不黑暗的,因而可以謂之完美。人生活在世界上,可能見過無數(shù)的人,可是何曾見過一個完人;可能見過無數(shù)藝術(shù)品,可是何曾見過一件完美的藝術(shù)品。因為若有感官,便有善惡美丑的種種分別,惟有超越感官才能達到完美統(tǒng)一之境界。 其三,超感官存在是永久的存在,具備時空的永恒性。 老子認為這樣一種超感官的存在是“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的,因而這種存在是永恒不滅的。凡是可感官的存在都是即生即滅的。唐人崔護《題都城南莊》云:“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感官之美固然動人,但其最大的遺憾之處在于短暫而易逝,而且常常非個人意志所能左右,使種種遺憾深入人的肺腑。而超感官存在永恒不滅,可為人永久之依托。 其四,超感官存在是古老的存在,具備原始性。 老子說:“能知古始,是謂道紀。”可見超感官存在是一種古老而原始的存在,是道的根本。 其五,超感官存在可以駕馭感官存在,具備統(tǒng)治性。 老子說:“執(zhí)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老子為什么要講超感官存在的問題,目的就是以無來御有,通過掌握超感官存在來更好地掌握可感官存在,從而使人得到更豐盛、更圓滿、更自由的生命。老子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非常獨特而重要的思想方法,那就是要以無來御有,而不是以有來御無。有趣的是,現(xiàn)代的科學(xué)研究表明,占宇宙物質(zhì)和能量主體地位的并不是看得見的恒星,而是看不見的暗物質(zhì)和暗能量。可見整個宇宙是被超感官的存在統(tǒng)治的。這讓人不得不佩服老子“執(zhí)古之道,以御今之有”的奇妙思想。需要指出,老子說的“無”并不是一無所有,而是一種特殊的超越了感官的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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