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謹說:世界上有一個東西最騙人的就是虛名。
我們看全世界人類的歷史,尤其中國歷史上,幾千年來每一個朝代,皇帝前面的黨派意見紛爭,都犯了這個毛病,“德蕩乎名”。所謂讀書人想成大功立大業(yè),但是名心去不掉,為了好名而超越了道德范圍。歷史上這樣的故事太多了,都是為了名心的驅(qū)使,知識分子最容易犯這個毛病,千萬要注意。
大師為什么說虛名是騙人的呢?因為人往往只看到虛名給人帶來的榮耀,卻沒有注意虛名給自己所帶來的危害。
說起虛名之害,可謂隨處可見。
以一個“大書法家”兼“大作家”為例。安徽林業(yè)廳原廳長唐懷民,人稱“大書法家”。他是安徽省書協(xié)顧問、中國林業(yè)書協(xié)副主席。2005年《中國名家書畫》精裝版臺歷里,他的名字和啟功、范曾、歐陽中石、文懷沙等排在一起。
他又稱“大作家”。他的小說《張果老外傳》印出6萬冊,到他出事時還有2萬冊沒有賣出去,“而一些單位買的書實在太多,只好堆在倉庫或辦公室里,后來干脆當廢紙給賣了”。他在法庭上解釋自己的合法財產(chǎn),說《張果老外傳》“收入約30萬元”。這樣一個“大書法家”兼“大作家”,最后卻成為一個大貪官,在法庭上懺悔說:“請法庭伸出正義的大手,懲罰我吧!”
也許有人會說,這些貪官,是被金錢權(quán)力害的,怎么能說是被虛名害的?沒有監(jiān)督的權(quán)力,確實害人;作為誘餌的金錢美女,也確實害人。但是,老話說,無欲則剛。如果自己是一個能夠把握原則的人,對自己手中的權(quán)力、身邊的金錢美女,既不會恣意妄為,也不敢肆無忌憚。之所以一步一步墜入深淵,的確是那個貪字害的。可是,虛名能夠助長一個人的貪欲。貪實利而慕虛榮,再加上不知過、不知悔,胃口慢慢就大起來。一旦忘乎所以,必定身敗名裂。在這條軌跡上,虛名常常是驅(qū)使一個人邁上不歸之路的原動力。
生活場是名利場。自古以來,身居高位者尤其注重留名。于是,在官場就不乏這樣的現(xiàn)象:官大文章好,當職位達到一定級別時,粗通文墨甚至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也能留下幾篇署名文章作為寶貴的文獻資料、精神財富了。這些文章是怎么回事,想來大家都知道,自然是捉刀者的功勞。有的是捉刀者把文章弄出后,直接署上領(lǐng)導大名;也有的是以聯(lián)合署名的形式發(fā)表,領(lǐng)導在前,真正的作者在后面心甘情愿地做“拖斗”。許多領(lǐng)導對這種做法心安理得,久而久之便在圈內(nèi)成為“慣例”,人們也就習以為常見多不怪了。當然,歷史上也有位居天下之尊而不追求這種“署名”文章的。隋朝開國皇帝楊堅便有一例。
《資治通鑒》第一百七十七卷載:
隋文帝開皇九年(公元589年),楊堅手下的開國元勛賀若弼撰寫了自己在隋滅陳之前提出的計策,卻冠上《御授平陳七策》的題目,獻給隋文帝(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就是明明是賀若弼自己的理論成果,卻說成是領(lǐng)導隋文帝楊堅的思想,自己只擔當個“整理者”的角色——至少相當于“聯(lián)合署名”吧)。沒想到,楊堅看也不看,就對賀若弼說:“你想為我揚名(提高我的理論知名度),出發(fā)點是好的,可是我并不想追求虛名,你還是把它記載到你自己的家史中去吧?!庇彩菦]讓賀若弼拍成馬屁。
楊堅這個人,史書上說他不愛讀書,估計文化程度不是很高。然而,不愛讀書并不妨礙他坐天下(就像現(xiàn)在很多人不讀書并不影響其成為大領(lǐng)導、大老板一樣,可見讀書并不是萬能的,哪個以為讀了書就應比不讀書的人強,就應什么都會什么事都能辦成,那就很有可能到頭來像梁元帝那樣怪罪書籍了)。作為一代帝王,楊堅的業(yè)績雖然不如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但總的來說,應該算是過得去的一位。此人的優(yōu)點之一就是做人“低調(diào)”,不圖虛名。
不圖虛名的表現(xiàn),在唐太宗李世民身上也有?!顿Y治通鑒》第一百九十五卷載:
貞觀十二年(公元638年),著作佐郎鄧世隆上表請求收集唐太宗寫的文章(相當于現(xiàn)在的出個“文集”)。李世民說:“我的辭令,對老百姓有用的,史官都記錄下來了,足可以不朽;如果沒有用處,收集了又有什么用呢?梁武帝蕭衍父子、陳后主、隋煬帝都有文集傳世,哪能挽救他們的滅亡呢?作為君主,應該擔憂的是不施德政,光靠文章有什么用?”
唐太宗不出文集,和隋文帝不要“署名文章”頗有異曲同工之處。這二位都是政治人物,而不是文學家,當然不必也不應熱衷于搞這些務虛的名堂?!笆鹈恼隆保绻亲约簩懙?,發(fā)表一下倒也無可非議,拿到人家的東西據(jù)為己有,就沒這個必要了,而且容易帶出不勞而獲、貪圖虛名的風氣。唐太宗不出文集,這個考慮也是自有他的道理:他作為全國最高領(lǐng)導,畢竟和普通文人不同,此事一旦“操作”不慎,便有可能加重群眾負擔,而且讓官吏們重文章而輕實績。當然,如果他不是領(lǐng)導,只是一個文人,條件允許的話出上幾本書又是另當別論的事了。
一個人一旦浮名纏身,其實學問早已終結(jié)。王選說:“一個人老在電視上露面,說明這個科技工作者的科技生涯基本上快結(jié)束了?!本褪沁@個意思。王選還說過:“中國古代有句話,上士忘名,將名利徹底淡忘;中士立名,靠自己的成就把名立起來;下士竊名,自己不行就竊取人家的。我做不到上士,因為我做不到忘名的地步,但是我不會為了立名而去竊名?!庇械娜吮緛砜康木褪歉`名、買名,如果再不能擺脫“自戀情結(jié)”,天天還要捧著那塊金字招牌到處炫耀,與招搖撞騙也就相差無幾。這樣的“大書法家”兼“大作家”,當然令人嗤之以鼻。
《唐語林》卷五寫過王維一個故事,說,“王縉多與人作碑志,有送潤筆者誤至王右丞院。右丞曰:‘大作家在那邊!’”王維諷刺的這位“大作家”王縉,是他的親弟弟。王縉字夏卿,少好學,與維俱有聞譽。后來做官,也是一帆風順,累拜黃門侍郎、同平章事。可是他卻沒做什么好事。史書上說他“素奉佛,導帝設(shè)道場,致大歷政刑日以陵替”;又說他“性復貪冒,招財納賄,事敗當死”,只是皇帝可憐其年紀太大,貶官而已??梢娨彩且粋€大貪官。這樣一個大貪官,卻喜歡給人寫墓志銘之類的諛文,貪圖豐厚的酬金,弄得連自己的親兄弟也看不起。那一句“大作家在那邊”,實在發(fā)人深省。
蘇軾有一首詞《滿庭芳》,全詞如下:
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干忙。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且趁閑身未老,須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渾教是醉,三萬六千場。
思量,能幾許?憂愁風雨,一半相妨。又何須抵死,說短論長。幸對清風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張。江南好,千鐘美酒,一曲《滿庭芳》。
作者一開始就引用《莊子》中的一個寓言故事,以蔑視的眼光,稱為“蝸角虛名、蠅頭微利”,進而以“算來著甚干忙”揭示了功名利祿的虛幻,而“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講明名利得失之事,自有因緣,不可與爭;但得者豈必強,而失者豈必弱,因此也無須過分介意。這首詞就告訴人們,只有擺脫了世俗功名的苦海,才能獲得了精神的超脫與解放。
來源:葉舟《南懷瑾大師的解脫智慧》
感悟: 道學莊子的《逍遙游》告訴我們:解脫的灼見。人生不要被物質(zhì)的世界,不要被現(xiàn)實的環(huán)境所困擾。假如是被物質(zhì)世界、現(xiàn)實環(huán)境所困擾了,那么人生的見解已經(jīng)不夠了。所以能夠具備了高遠的見解以后,那就不會被物質(zhì)的世界所困擾,不會被人生痛苦的環(huán)境困惑了,自然會超越,會升華。人生追求的目標是不同的,有的人安于現(xiàn)狀,不愿為理想付出艱苦的努力;有的人卻把自己的生命劃出了一道美麗的彩虹。古今真正看透世情,將名利心完全放下者,不見有幾多人。以現(xiàn)代人的眼光來看《逍遙游》,不是要陷入到虛無主義的境地,而是要參悟莊子所講的逍遙境界是“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掌握自然規(guī)律并駕馭它,從而達到任性自由的境界。其核心內(nèi)容是掌握自然規(guī)律并順應之。以此為標準,則鷹擊長空、魚游淺底,都是逍遙……文/單眼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