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與寫作

——曹文軒教授系列談之五

*逸云軒整理*

第五句：“好文章離不開折騰?！?/span>

寫好作文離不開豐富的想像力。曹先生認(rèn)為，一般人都把“無中生有”看為貶意詞，但到了作文當(dāng)中卻是褒意詞。能不能掌握它，意味著能否把想像作文和童話寫好。從無到有，這需要豐富的想像力。它的意思是鼓勵孩子們?nèi)コ浞职l(fā)揮想像，用本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去揭示深刻的道理，使文章既有意義又有意思。“創(chuàng)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無論是小說還是作文，都必須有創(chuàng)造的自由，甚至要虛構(gòu)、編織。 “好文章離不開‘折騰’”，學(xué)生要懂得打破常規(guī)。

“我有一分錢，可以去蘇聯(lián)，蘇聯(lián)老大哥，給我一支筆。什么筆？毛筆。什么毛？羊毛。什么羊？山羊。什么山？高山。什么高？年高（糕）。什么年？一九五八年，吃飯不要錢。”這是流傳在20世紀(jì)50年代中國的一段眾所周知的順口溜。不過，曹文軒卻用他來解釋作文的真諦?！昂梦恼码x不開折騰”，曹文軒說，好文章要折騰上幾個來回，自然有了懸念。就像這首童謠，有了脈絡(luò)血肉，才能耐人尋味。

具體來說，即文章要有畫面感，多用有顏色的詞，“以柿子掛在樹上為例，同學(xué)們這樣寫會更加生動，一個個火紅的柿子鑲嵌在綠油油的樹葉之間等等?！贝送猓嘤脛釉~來描寫人物活動及說話時的場景。

【版本一】

舉例《我的兒子皮卡》中有這么一個片斷：

皮卡的哥哥要回來了，皮卡每天都要到院子里向那棵柿子樹上最后一個柿子祈禱：老天！你一定要保佑最后的這個柿子不要掉下來，求求你了……結(jié)果在哥哥回來的頭一天，發(fā)生了一件大事，柿子掉下來了？沒有。掉下來還怎么寫故事！

……柿子被烏鴉刁走了……

……烏鴉刁著紅紅的柿子在皮卡頭上飛……

……柿子……

……柿子……

……柿子……

【版本二】

比如你要寫只剩一個柿子的柿子樹，你首先要設(shè)計(jì)一個主人公，給他取名為皮卡——你可以談?wù)勊值挠蓙?/span>——然后再設(shè)計(jì)一個情節(jié)。比如樹上只剩一個柿子，皮卡希望這個柿子能在樹上多待幾天，等外出上學(xué)的哥哥回來的時候再掉下來。這時開始‘折騰’，偏偏在哥哥回來的前一天，柿子被烏鴉刁走了——注意你要寫出烏鴉的顏色、柿子的顏色、天空的顏色，這樣你的文章就有了色彩——于是皮卡就開始追烏鴉，眼看快追到了——這時又要“折騰”——皮卡摔了一跤，結(jié)果他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一片柿子林，那里全是紅紅的柿子。皮卡這時應(yīng)該開心地摘柿子了吧？不！不要讓他摘，還要“折騰”，要寫皮卡開始猶豫要不要摘柿子。摘？不摘？反復(fù)思考后，再讓皮卡摘柿子。

這樣“折騰”不愁文章寫不長了：“有個小男孩，叫皮卡。他望著院子中的柿子樹上最后一個柿子說，‘你千萬別掉下來，過幾天我的哥哥從東京回來，一定一定’。可就在哥哥回來的頭一天，天空中飛來一只烏鴉，把柿子叨走了，并且在皮卡頭上盤旋。天空很藍(lán)，烏鴉很黑，柿子很紅。皮卡開始追趕烏鴉，追呀追呀，最后他累得躺在地上。等他醒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片柿子林中。陽光燦爛，紅紅的柿子就像一盞盞燈籠一樣漂亮。就在皮卡剛把柿子摘到手時，來了兩個小男孩，他們抓住了那個柿子……

【版本三】

在座的都是老師，同時你們也是家長。我知道如果我沒說錯的話，你最頭疼的一件事情就是你的孩子、你的學(xué)生在寫作文的時候那個作文寫不長。本來是想寫兩面紙的，可是寫完了一面紙，這個孩子作文再也寫不下去了。然后，他就擠牙膏，擠呀擠呀，好不容易又寫了兩行終于擠不下去了。我就跟孩子開玩笑：你小學(xué)考初中要不要考作文??？說要考，初中考高中要不要考？要考。高中考大學(xué)要不要考？我說你想不想得高分哦？都說我想得。我說你不想得你是傻瓜?？墒悄阍趺礃硬拍苣酶叻帜兀吭蛴卸喾N多樣的，至少有這樣一個因素你可要注意了。我說當(dāng)你在考場上寫作文的時候，一定要把作文寫長嘍。當(dāng)然也不要全寫滿了，至少要留一行。你寫的每一句都是詩每一句都是哲學(xué)。我說曹老師多年參加高考作文閱卷。閱卷老師當(dāng)時的心態(tài)就是這個心態(tài)。帶著這樣的心理，看到一篇長文他就會贊嘆：哇，這個孩子，這么短的時間居然寫了這么長的一篇文章，嗯，給你一個高分?？墒悄愕奈恼孪雽戦L容易嗎？不容易。

我說你們現(xiàn)在聽著曹老師現(xiàn)在給你們做一個試驗(yàn)。你看看我，怎么把一點(diǎn)點(diǎn)的事我通過反復(fù)的“折騰”，我把它變成一個很長很長的作品。我說這是個什么事情呢，說有一個院子，這個院子里頭有一棵柿子樹，這個柿子樹上還只剩下最后一個柿子。我說事就這么點(diǎn)大。我說我現(xiàn)在要折騰了，我折騰成一篇長篇！那些小孩都十分驚訝地望著我。我說：有一個小男孩，小男孩的名字很奇怪，他的名字叫皮卡。小孩都笑了，因?yàn)樗麄冎酪粋€卡通形象叫做皮卡丘。我說不叫皮卡丘。我說男孩皮卡望著他們家柿子樹上最后一個柿子，對柿子說：“柿子呀，你千萬千萬不要掉下來，你無論如何都要堅(jiān)持！一定一定要堅(jiān)持??！因?yàn)樵龠^幾天，我的哥哥就要從東京回來了！你一定要堅(jiān)持到我哥哥回來！”所以每天早晨這個叫皮卡的男孩不時望著這棵柿子樹上的最后一個柿子對著柿子說：“一定一定要堅(jiān)持住！拜托拜托了！”

小孩就笑了，這個時候我就對孩子們講：可是，就在哥哥要回來的前一天，發(fā)生了一件事情！小孩子們立即說：柿子掉下來了！我說：不！不能掉下來了！小孩子們就不停地想。我就在一邊說：創(chuàng)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小孩還在那兒說，我就不停地講：創(chuàng)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創(chuàng)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那些小孩有了各種各樣的不同的答案。我說曹老師是這樣寫的：就在哥哥回來的前一天，天空飛來一只烏鴉把柿子給叼走了！我說叼走就叼走了唄！可是這只烏鴉很淘氣，就在皮卡的腦袋的上空飛來飛去，氣得皮卡不行?？墒瞧た]辦法。因?yàn)闉貘f在天上。我說你們現(xiàn)在想想當(dāng)時的情景：天空很藍(lán)，烏鴉很黑，柿子很紅！

我說曹老師在這兒講作文哦，寫作文要帶顏色。

我說在詞里頭有一種詞叫顏色詞。我說你在寫作文的時候要多多的使用哦！因?yàn)槲覀冄矍暗倪@個世界是個五顏六色的世界。然后我又說了一遍：天空很藍(lán)，烏鴉很黑，柿子很紅。藍(lán)色的天空下飛著一只黑色的烏鴉，它嘴里叼著一只紅色的柿子。我說寫作文要有風(fēng)景描寫，要有場面哦。烏鴉飛走了。皮卡就開始追趕這只烏鴉，追趕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路。那只烏鴉飛過一道山嶺，再也看不見了。這個時候，皮卡已經(jīng)累得不行了，就躺在了地上。

然后我就開始問那些孩子們，我說：孩子們，你們現(xiàn)在猜一猜，當(dāng)皮卡醒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他在什么地方？所有的小孩都一起說開了，各種各樣的答案都有，各種各樣的思想都有。我就在一邊不停的喊：創(chuàng)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創(chuàng)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然后，有的小孩說我想到了各種各樣的想法。

我說只要打開了你的思路，只要你說得通，這就是第二世界，本來就沒有，我創(chuàng)作了才有。

我說曹老師是這樣寫的：皮卡醒來了。起來一看——哇！好大一片柿子林??！一棵一棵的柿子樹掛滿了柿子，陽光燦爛。燦爛的陽光下，那一樹一樹的柿子就像一盞一盞的燈籠那么漂亮！這個時候，我就問同學(xué)們：這個時候我們皮卡最想做的一個事情是什么？小孩們立刻異口同聲地說：摘柿子！摘柿子。我說：錯了！這個柿子不能摘！我說你們要記住哦。以后寫作文寫到一個人想要去干什么的時候，不要讓他立即去干！要有一個來回，要有一個反復(fù)，要有一個矛盾。這叫什么來著？學(xué)生說：折騰！對！我說：皮卡向柿子林外面走去，一邊走一邊在嘴里地說：“不能摘，不能摘！這個柿子不能摘！”然后走出了柿子林，然后再走回來，然后轉(zhuǎn)回身去，然后重返他的柿子林，然后摘下一個柿子。你們看到?jīng)]有？本來這么長。曹老師折騰了一次就變這么長，再折騰一次就變這么長。我又繼續(xù)給他們講：不僅僅是長了，每折騰一次，那個叫皮卡的小孩的形象是不是越來越鮮明了？同學(xué)們說是。我這個小說的題旨的揭示是不是越來越深刻了？

我說我不僅僅是給你們講一個方法哦，我說我是在講一個物理。你們知道嗎？這個世界是怎么運(yùn)動的嗎？這個世界運(yùn)動的動力來自哪里？來自于折騰，來自于搖擺，來自于肯定否定、肯定否定這樣一個反復(fù)的過程。我說你看看那個鳥兒，鳥兒為什么能飛行?因?yàn)樗砍岚虻臄[動。魚為什么能在河里游動？尾巴的擺動。我說你乘過火車沒有，火車要靠那個曲臂來回擺動哦！我在北京大學(xué)的課堂講課的時候，我就對同學(xué)們講：你坐火車的時候，有沒有聽到火車發(fā)生來的聲音是肯定否定、肯定否定、肯定否定、肯定否定！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變化和運(yùn)動的，這個動力就是哲學(xué)。我說這不僅僅是一個寫作方法，這是一個哲學(xué)。然后，我又說我還要繼續(xù)折騰下去。我說再猜。

然后我又說：創(chuàng)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創(chuàng)造的自由是無邊無際的。然后，他們有各種各樣的想法，我說我是這樣寫的：就在皮卡剛剛把柿子摘到手的時候，來了兩個小男孩。“皮卡偷人家柿子！”被那兩個小男孩發(fā)現(xiàn)了。皮卡被那兩個小男孩抓住了！我說下面還有沒有故事啊，肯定還有很多?。】墒俏覍λ麄冎v曹老師不說了。小孩很驚訝了。我說故事不講了，可是曹老師要送你們一首童謠。這首童謠也是一個故事和寶貝。這個童謠是曹老師小時候像你們這樣大的時候念的。我說這首童謠你記住，以后寫作文的時候就想想這支童謠。因?yàn)檫@支童謠告訴你一個道理，這個道理就是曹老師告訴你的第四個道理。這句話怎么說來著？孩子們回答說：好文章離不開折騰！我說：對！我說這首童謠你們要記住。這首童謠是這樣的，我說，我有一分錢，可以到蘇聯(lián)——蘇聯(lián)是現(xiàn)在哪個國家?。亢⒆觽冋f俄羅斯，我說對。你們現(xiàn)在聽著：我有一分錢，可以到蘇聯(lián)。蘇聯(lián)老大哥，給我買支筆。什么筆？毛筆。什么毛？羊毛？什么羊？山羊。什么山？高山。什么高？年糕。什么年？一九五八年，吃飯不要錢！下面小孩子“哇”地笑了。我說你們聽到?jīng)]有，這支童謠要說的一句話是：一九五八年，吃飯不要錢?？墒侨思矣袥]有立即很快地把這句話說出來？沒有。人家是通過反復(fù)的什么——折騰，然后才把這句話說出來的：一九五八年，吃飯不要錢！然后我就讓這些孩子們說你們一起——我找到了一種特別適合中學(xué)和小學(xué)生的一個講課的方式，我在這個地方向大家講：最近兩年我向中學(xué)老師和小學(xué)老師學(xué)了很多很多東西。本人現(xiàn)在講課可以從大學(xué)一直講到幼兒園。然后我說你們現(xiàn)在一起跟我把這個童謠念一遍：我有一分錢，可以到蘇聯(lián)。蘇聯(lián)老大哥，給我買支筆。什么筆？小孩說毛筆。然后一層一層問下去。

高考作文要怎么才能得到高分？曹文軒教授結(jié)合自己在高考評分的經(jīng)驗(yàn)說，好作文除了要切題、干凈外，還要懂得折騰。學(xué)生在寫文章的時候，某個人、某些事要干什么，要怎么干？寫作者不能直接地把事情寫出來，而是要先折騰一會，把主干豐滿、充實(shí)才能把主題突出，把人物的性格突出，這樣才能把文章寫好。

    “我平時寫作文的時候，一般把作文寫得很長，但是寫得過長，老師在打分的時候，又會扣分與曹教授說的情況有出入。遇到這樣的問題，應(yīng)該怎么解決呢？”一位男生在報告會現(xiàn)場向曹文軒教授提問。曹文軒教授說，好文章是要折騰，但不是瞎折騰，要省去多余啰嗦的文字，要字字精辟，處理好折騰與跳躍的關(guān)系。過多的重復(fù)意思只會讓文章變得“又長又臭”，文章的主題不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