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十年春，晉侯使糴茷如¹楚，報(bào)大宰子商之使也。

衛(wèi)子叔黑背侵鄭，晉命也。

鄭公子班聞叔申之謀。三月，子如立公子繻。夏四月，鄭人殺繻，立髡頑。子如奔許。欒武子曰：“鄭人立君，我執(zhí)一人焉，何益？不如伐鄭而歸其君，以求成²焉?！睍x侯有疾。五月，晉立大子州蒲以為君，而會諸侯伐鄭。鄭子罕賂以襄鐘，子然盟于修澤，子駟為質(zhì)。辛巳，鄭伯歸。

晉侯夢大厲³，被發(fā)及地，搏膺⁴而踴，曰：“殺余⁵孫，不義，余得請于帝矣。”壞大門及寢門而入。公懼，入于室，又壞戶。公覺，召桑田巫，巫言如夢。公曰：“何如？”曰：“不食新矣?！惫膊?，求醫(yī)于秦。秦伯使醫(yī)緩為之。未至，公夢疾為二豎子，曰：“彼，良醫(yī)也。懼傷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⁶之上，膏⁷之下。若我何？”醫(yī)至，曰：“疾不可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達(dá)之不及，藥不至焉。不可為也。”公曰：“良醫(yī)也。”厚為之禮而歸之。六月丙午，晉侯欲麥，使甸⁸人獻(xiàn)麥，饋人為之。召桑田巫，示而殺之。將食，張，如廁，陷而卒。小臣有晨夢負(fù)公以登天，及日中，負(fù)晉侯出諸廁。遂以為殉。

鄭伯討立君者，戊申，殺申叔、叔禽。君子曰：“忠為令⁹德，非其人猶不可。況不令乎？”

秋，公如晉。晉人止公，使送葬。于是糴茷未反。冬，葬晉景公。公送葬，諸侯莫在。魯人辱之，故不書，諱之也。

【譯文】十年春，晉景公派糴茷去楚國，回報(bào)太宰子商的出使。

衛(wèi)國子叔黑背侵犯鄭國，這是晉國的命令。

鄭國子班聽聞了叔申的謀劃。三月，子如立公子繻為鄭國君主。夏四月，鄭國人殺死公子繻，立髡頑為鄭國君主。欒武子說：“鄭國人立了君主，我們抓的就是一個普通人，有何益處？不如征伐鄭國而放回其君主，以求得平定?！睍x景公生病了。五月，晉國立太子州蒲為晉國君主，而會合諸侯聯(lián)軍征伐鄭國。鄭國子罕把襄公宗廟的鐘贈送給晉國，子然和諸侯在修澤結(jié)盟，子駟作為人質(zhì)。辛巳日，鄭成公回國。

晉景公夢見一個大厲鬼，披散的長發(fā)拖在地上，捶胸跳躍，說：“你殺死我的子孫，不是最佳行為方式，我已經(jīng)請示并得到上天允許了。”于是砸壞大門及寢室門進(jìn)入。晉景公畏懼，躲進(jìn)內(nèi)室，厲鬼又砸壞內(nèi)室的門戶。晉景公猛然醒來，召見桑田巫，桑田巫所說的和晉景公夢見的情形一樣。晉景公說：“怎么樣？”桑田巫說：“恐怕吃不到新麥?zhǔn)崭盍?。”晉景公病重，到秦國請醫(yī)師。秦桓公派醫(yī)緩來晉國。醫(yī)緩還沒有到達(dá)，晉景公又夢見疾病變成兩個小孩，說：“他是個良醫(yī)，恐怕會傷害我們，往哪兒逃好？”其中一個說：“我們住在肓之上，膏之下，拿我們怎么辦？”醫(yī)緩來了，說：“病不能治了。病在肓之上，膏之下，灸不能攻，針達(dá)不到，藥物也到不了，不能治了。”晉景公說：“真是個良醫(yī)?！别佡涁S厚的禮物讓他回去。六月丙午日，晉景公想品嘗新麥，讓甸子里的人獻(xiàn)新麥，廚師烹飪。召見桑田巫，顯示新麥然后殺了他。將要進(jìn)食，突然肚子脹痛，到了廁所，跌下而去世。有一個宦官早晨夢見背著景公登天，等到中午，背著景公從廁所出來。于是就讓他為晉景公殉葬。

鄭成公討伐樹立君主的人，戊申日，殺申叔、叔禽。君子說：“忠誠就是美善的規(guī)律，所忠的人不合適尚且不可，何況是不美善的呢？”

秋，魯成公去到晉國。晉國人留下魯成公，讓他送葬。于是糴茷沒有從楚國返回。冬，安葬晉景公，魯成公送葬，其他諸侯都沒有在。魯國人認(rèn)為這是恥辱，所以不記載，這是忌諱。

【說明】本篇所記之事發(fā)生在公元前581年，周簡王五年期間。主要記述了六件事，一是晉景公派糴茷出訪楚國。二是衛(wèi)國子叔黑背聽從晉國命令而侵犯鄭國。三是鄭國人立新君，隨后被殺死，晉國于是出兵送鄭成公回國。四是晉景公疾病后去世。五是鄭成公殺申叔、叔禽，平定內(nèi)亂。六是魯成公訪問晉國，被晉國人強(qiáng)制留下，為晉景公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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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1.如：(rú儒)《管子·輕重甲》：“今每戰(zhàn)輿死扶傷如孤?！薄蹲髠鳌る[公四年》：“厚從州吁如陳?！薄稜栄拧罚骸叭?，往也。”《史記·項(xiàng)羽本紀(jì)》：“坐須臾，沛公起如廁?！薄妒酚洝でZ生列傳》：“以一儀而當(dāng)漢中地，臣請往如楚?！边@里用為去、往之意。

2.成：(chéng呈)《書·畢命》：“康王命作冊畢，分居里，成周郊。”《左傳·成公十一年》：“會于稷，以成宋亂?！薄秶Z·越語》：“遂使之行成于吳?！边@里用為平定之意。

3.厲：(lì麗)鬼魂。《管子·輕重甲》：“君請立五厲之祭，祭堯之五吏?！薄蹲髠鳌こ晒辍罚骸皶x侯夢大厲。”

4.膺：(ying鶯)《詩·小雅·采芑》：“簟茀魚服，鉤膺鞗革?！薄对姟ご笱拧め赂摺罚骸八纳F蹻，鉤膺濯濯?！薄对姟ご笱拧ろn奕》：“玄袞赤舄，鉤膺鏤鍚。”《管子·弟子職》：“執(zhí)箕膺揲，厥中有帚。”《楚辭·惜誦》：“背膺拌合以交痛兮。”《國語·魯語》：“無搯膺?！薄犊鬃蛹艺Z·子夏問》：“無拊膺?！薄墩f文》：“膺，胸也。”這里用為胸腔，胸之意。

5.余：(yú魚)第一人稱代詞，我或我的?！豆茏印ば】铩罚骸坝嘁蝗擞惺掠谖奈洹Ｊ乖卓字码??！薄蹲髠鳌べ夜拍辍罚骸坝喔邑澨熳又?，無下拜?”《莊子·讓王》：“余立于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

6.肓：(huāng荒)心臟與橫隔膜之間的部位。中醫(yī)認(rèn)為這是藥力達(dá)不到的部位?！蹲髠鳌こ晒辍罚骸熬与林细嘀隆！薄墩f文》：“肓，心下鬲上也?！?/span>

7.膏：(gāo高)古代醫(yī)學(xué)稱心尖脂肪為“膏”，心臟與隔膜之間的隔膜為肓。

8.甸：(diàn電)古時都城的郭外稱郊，郊外稱甸?！稌び碡暋罚骸拔灏倮锏榉?。”注：“為天子服治田也。”《書·武成》：“邦甸、侯、衛(wèi)，駿奔走?！薄对姟ば⊙拧ば拍仙健罚骸靶疟四仙剑S禹甸之?！薄吨芏Y·夏官·職方式》：“甸服?！薄抖Y制·王制》：“千里之內(nèi)曰甸?！薄盾髯印ふ摗罚骸胺鈨?nèi)，甸服；封外，侯服；侯、衛(wèi)，賓服；蠻夷，要服；戎狄，荒服?！薄墩f文》：“甸，天子五百里地?！倍斡癫米ⅲ骸暗椋跆镆?。”這里用為耕種王田之意。

9.令：(lìng另)《書·君陳》：“君陳，惟爾令德孝恭?！薄对姟ご笱拧の耐酢罚骸皝悂愇耐?，令聞不已?！薄对姟ご笱拧ぜ茸怼罚骸罢衙饔腥?，高朗令終?！薄对姟ご笱拧ぞ戆ⅰ罚骸叭绻缛玷?，令聞令望。”《詩·魯頌·閟宮》：“魯侯燕喜，令妻壽母?！薄豆茏印こ廾摇罚骸叭艚笠?，求珠貝者，不令也?！薄墩撜Z·學(xué)而》：“巧言令色?！薄肚f子》：“飾小語以干縣(懸)令?！薄队衽_新詠·古詩為焦仲卿妻作》：“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边@里用為美善之意。

10.德：(dé得)《易·恒·九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貞，吝?！薄稌虻洹罚骸翱嗣骺〉?，以親九族?！薄对姟ばl(wèi)風(fēng)·氓》：“士也罔極，二三其德。”《詩·小雅·谷風(fēng)》：“忘我大德，思我小怨?！薄对姟ご笱拧に箭R》：“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薄豆茏印ぐ娣ā罚骸胺ㄌ旌系拢蟮?zé)o親。”《老子·十章》：“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論語·為政》：“子曰：‘為政以德，誓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左傳·隱公三年》：“若棄德不讓，是廢先君之舉也。”《莊子·天地》：“故曰，玄古之君天下，無為也，天德而已矣?！薄睹献印ち夯萃跎稀罚骸暗潞稳缈梢酝跻?span lang="EN-US">?”《荀子·勸學(xué)》：“榮辱之來，必象其德?！薄俄n非子·揚(yáng)榷》：“德者，核理而普至。”這里用為客觀規(guī)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