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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初戀總是決戀》 作者: [摩洛哥] 塔哈爾·本·杰倫
出版社: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出版年: 2011

《初戀總是決戀》
初戀總是訣戀,訣戀總是夢幻。她之于我,只有聲音,一絲痛苦的氣息,溫?zé)?、流動。一陣笑聲,一聲嘆息,一句呢喃,就足以使我勾勒想象出她的胯、她的胸。一位盲人曾告訴我聲音所承載的信息,于是我閉上眼睛,因循這聲音去觸摸她的身體,再一點點地揭開她生活中的一舉一動。
我想象她皮膚的紋理,她手的溫度,她的目光和沉默,我看到她躲閃的動作,臆想她慵懶的姿態(tài)。夜間,當(dāng)失眠拖住白天的光,當(dāng)白天強烈的光線所淹沒的影子浮現(xiàn)出來,我聽到了這個聲音,她是那么的遙遠(yuǎn),又仿若近在耳邊。她穿著什么樣的衣服?夜色剛剛降臨,她便赤裸著來。我賦予她面容和目光,卻經(jīng)常失卻她的行蹤。我輾轉(zhuǎn)入睡,此時,她掀開被褥,推搡我。她打落燈具,撕裂覆蓋家具的織物。 一天夜里,她姍姍來遲,我又陷入孤寂之中。她對我說;“若我們的夢幻——也就是我們的愛情——能超越一切,就讓我們永久相愛但永不互相暴露吧……”

她說話的語氣嚴(yán)肅又帶有嘲諷,使欲望轟然坍塌。我的不耐煩成了一副重?fù)?dān),一副必須得擺脫的沉重負(fù)擔(dān)。因著這次幻覺,我學(xué)會了喜歡秘密,學(xué)會了等待。 愛的熱烈以等待的極度耐心或不耐煩來測量。在等待來臨的事情或不會來臨的事情之間,我懂得了最美好的事情就是等待的時刻。這段間隔就像一根線懸于一棵樹和一根歪歪斜斜、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柱子之間。能隱約看到這根柱子,卻不知道它的具體位置。線的另一頭,地平線或奏鳴曲,被一片模糊的布籠罩著。觀察它,卻看不到它,收到它的信息,卻渾然不覺。在等待中,目光充滿想象,幾乎沒有幽默。目光很活躍,它倏爾停留在影子上,倏爾停留在住宅的空地上或?qū)⒁蝗司幼〉目盏厣?。事實上,目光沒有停留。它在搜尋一座漂浮在海上的玻璃屋。言語都無法表達出這種等待的心情。在漫長而幸福的考驗中,我就像阿道夫一樣,試著“使自己變得廉價,因為我對自己毫無興趣?!?nbsp; 無論是初戀還是最后一次戀愛,我都懷著同樣的情感:我的真誠和不耐煩使我可能損傷戀愛中的一切。我不能停止想象,不斷用手推開焦慮的墻,險些觸碰到邊線。在等待中,我失去了她的面容,失去了她容貌的幻象。我似乎無法辨認(rèn)那引領(lǐng)我的聲音了。我苦苦等待的女人的形象奇怪地離我越來越遠(yuǎn)。我記不起她身體的線條,眼睛的顏色,目光的含義。我沒有忘卻,卻失去了構(gòu)成她的形象的紋理。據(jù)說這是因為心的迷醉,或是黑夜擴大了幻象的空間。 我像被指定完成一個任務(wù)一樣待在我的住所,想象現(xiàn)在的時刻,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將會發(fā)生什么,我就像“太陽鳥骰子”一樣自由。我對這個女人(或許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說:“我在等你,等你就是愛你;雖然我還沒有與你相見,我已經(jīng)開始想你了;我活在等待中,即使這等待是殘破天空的一角,是綴滿星星的沉重的布。你就是那照亮我、鼓舞我的一絲光亮。在每個有月光的夜晚,擁你入懷使我的等待不那么漫長?!?nbsp; 感情是不應(yīng)該用言語表達出來的。語言就像滿是窟窿的籃子,交替著把沙子從南方運往北方。我恐怕這些籃子留不住生命的一絲吟唱,反而僅僅是懷舊的雜音,就像一個老人,游戲只是為了不死去,像堆積石塊一樣過日子是為了等待有尊嚴(yán)地默默死去。黑夜坍塌了,還是愛著的人出現(xiàn)了呢?一片白色的疆域在我眼前展開;它被一道人工的強光照亮。大海將它解放。一個女人,還是個孩子,向我走來。我沒有動,她慢慢地靠近我。我的欲望與焦慮一齊消散。夢中的人,孤獨時所選中的人來成全第一次的愛戀。她的到來已經(jīng)是死亡的開端。這就是極端的絕望。它生于我之中,我使它成形。我不再懸于這些顫悠悠的形象了。我害怕。害怕被這游戲戲弄。我不得不承受無休止的孤獨。這種想法使我不得安寧。我用右手驅(qū)趕不斷前行的幻影。一切又熄滅了。光亮和我的目光。我感到寒冷,在這個六平方米的臟房間里,在拉巴特的阿格達勒區(qū)勃艮第廣場一幢老樓的露臺上。我起身去撒尿。我從我待著的窟窿里走出來,找到晾著鄰居衣物的露臺的一個角落。我忘了撒尿,查看起這里洗好的衣服:一件舊三角褲,一件法蘭絨橫格睡衣,一件軟領(lǐng)上衣,一條半新的白色褲子。我把這條褲子扯下來,在里面撒上尿。 回到房間,我試圖重新召回入夜時想象的幻影,卻無法再找回來。我試著睡覺。很冷。這是因為害怕再也不能經(jīng)受愛情。胸口一陣憋悶。我要摔倒了,找不到可抓住的東西。一片虛無。身體被掏空了。需要說出懷著不可理喻的激情等待的面孔。牙齒咬緊床單,雙手放在赤裸的肚子上,我合上了眼睛。 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濃密的樹林,一只很老很老的鳥。一個棕色皮膚的小姑娘用纖細(xì)的胳膊驅(qū)趕著這只鳥。女孩出生在南方的伊明塔努,在一個被時間和干燥的氣候在一株仙人掌里挖出的洞穴的出口。她大大的眼睛像在蜜罐里浸過一樣。她把嘴唇放在我的胳膊上。既不沉重,也不纖巧,但很精準(zhǔn),她的嘴唇顫抖。她的口水沾在我沉睡的軀體上。是我還是她來自童年?她來了,帶著遠(yuǎn)方云的信息,用塔馬塞特語對我說:“我的第一次戀愛應(yīng)該像背叛一樣謹(jǐn)慎。”之后,她沉默了一會兒,身體沒有任何動作,又說了一句:“初戀單純得如一只完美的乳房?!?/span>
選自《初戀就是決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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