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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是怎樣追求愛情的？ 丁啟陣 人人生而平等，人人皆有追求愛與得到愛的權(quán)利。自然，妓女也不例外。而妓女中的佼佼者——名妓，由于具有一定的文化修養(yǎng)、接觸優(yōu)秀異性的機(jī)會比較多、思想行為相對開放自由等原因，往往能夠主動、大膽地追求愛情，譜寫出優(yōu)美動人的愛情交響樂，并最終獲得幸福。明末號稱“秦淮八艷”之一的名妓董小宛（1624—1651），追求“四公子”之一冒襄（1611—1693，字辟疆）的過程，就是一個動人的“鳳求凰”式的愛情故事。冒襄于董小宛逝世之后，飽含深情地寫了長文《影梅庵憶語》，生動地記述了他們相識、相戀的全過程。 明崇禎十二年，即公元1639年初夏，冒襄到南京參加鄉(xiāng)試。跟同在“四公子”之列的方以智（1611—1671，字密之）見面的時候，方告訴他，當(dāng)時秦淮河一帶有一位名叫董小宛的妓女，年紀(jì)輕輕，容貌才華“為一時之冠”。冒襄于是前去拜訪?？上У氖牵⊥鹨?yàn)椴豢叭淌苣暇┑募姅_浮華，已經(jīng)攜家去了蘇州，住在蘇州著名風(fēng)景勝地虎丘附近。冒襄落第之后，一是為了遣悶，二是有心尋芳，幾次去董家造訪。不巧的是，董小宛一直住在蘇州西邊太湖當(dāng)中的洞庭山上，因而沒能見到她的面。風(fēng)流多情的冒公子也不閑著，這一段時間就去找蘇州城里跟董小宛名氣相當(dāng)?shù)牧硗鈨蓚€妓女沙九畹和楊漪炤消遣。直到臨離開蘇州時的最后一次造訪，他才見到了董小宛。董小宛在她母親的攙扶下于花園小徑中跟冒襄見面。冒襄眼里，董小宛是“面暈淺春，纈眼流視，香姿玉色，神韻天然”。不盡人意的是，由于董小宛醉酒未醒，神情懶散，冒襄因?yàn)椤绑@愛之，惜其倦”，兩人沒有說上一句話。這一年，董小宛16歲。 次年夏天，冒襄有意去蘇州拜訪董小宛，有人告訴他董小宛到杭州西湖、黃山白岳一帶游玩去了，因此沒有成行。1641年早春，冒襄去衡山省親，經(jīng)過蘇州，去董家探訪，得知她仍逗留黃山未歸。這時，一位去廣東惠州赴任的同鄉(xiāng)告訴冒襄，當(dāng)時蘇州有一位名妓叫陳圓圓，“擅梨園之勝，不可不見”?！叭绻蔓[之在煙霧”，唱戲又是“如云出岫，如珠在盤，令人欲仙欲死”的陳圓圓，令冒襄一見鐘情。才子佳人，一來二去，便有了如膠似漆的意思，訂了婚姻之約。遺憾的是，1642年4月，陳圓圓被錦衣衛(wèi)汪起先威逼利誘劫持，獻(xiàn)給其岳父錦衣衛(wèi)指揮、明思宗田妃之父田弘遇，田弘遇準(zhǔn)備最終把陳圓圓獻(xiàn)給崇禎皇帝（最后沒有成功）。 失去陳圓圓之后，冒襄乘船經(jīng)過一座小橋，偶然得知水邊小樓就是董小宛的家，于是登陸拜訪。此前，董小宛也曾遭權(quán)勢人物驚擾，大病十八天，母親死了，她閉門謝客。冒襄不聽他人勸告，堅持上前叩門。敲了好大功夫的門，這才見到董小宛。這一次見面，董小宛愛上了冒襄，并且展開了首輪愛情攻勢。 躺在病床上的董小宛，得知來人是三年前自己醉酒后在花園里見過面的，想起往事，眼淚就流了下來。她說：“從前您幾次到我家，雖然只見過一面，但是我母親經(jīng)常稱贊您，為我不能跟您相處感到可惜。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年了，我母親剛剛死去，看到您就想起母親，言猶在耳。您這一次是從哪里來的？”說罷便強(qiáng)打精神，坐了起來。二人對談了好一會，冒襄憐惜董小宛病中體弱，準(zhǔn)備告辭離去。董小宛卻不讓，拉著他的手挽留道：“我十八天來一沒睡覺二沒吃飯，整天昏昏沉沉，好像在做夢，驚魂不安。今天一看到您，就覺得神清氣爽了。”立即讓家里人準(zhǔn)備酒飯，在床前陪冒襄飲酒。董小宛不停地向冒襄敬酒。冒襄幾次想要離去，董小宛就幾次挽留，不讓走。最后，冒襄告訴她，第二天要派人給父親報告平安消息，耽誤不得，董小宛這才放他離去。 董小宛的首輪愛情攻勢，取得了顯著的效果。第二天，當(dāng)冒襄準(zhǔn)備直接離開蘇州回家時，他的朋友和仆從眾口一詞：“她昨天跟你才一見面，神情就那么懇切，不應(yīng)該隨便辜負(fù)?！泵跋逵谑乔叭ハ蛩鎰e。出乎意料的是，董小宛不是坐在家里，等待冒襄前去跟自己道別，而是展開了第二輪愛情攻勢：她已經(jīng)化好妝，穿戴整齊，憑窗凝望。看到冒襄的船一靠岸，立即沖出來，登上他的船。冒襄告訴她，自己馬上要出發(fā)，董小宛知道他是想打發(fā)自己走，對他說：“我都收拾好了，送你回去?！倍⊥疬@一招，冒襄實(shí)在無法招架，只得載著她離開蘇州。 航船走無錫、宜興、江陰，一路北行，二十七天后到達(dá)鎮(zhèn)江。二十七天中，冒襄二十七次讓董小宛不要再送，董小宛就二十七次拒絕，堅持送他。這還不夠，登金山時，她還對著川流不息的長江水發(fā)誓道：“妾此身如江水東下，斷不復(fù)返吳門（蘇州）！” 董小宛這一輪攻勢，可以命名為死纏爛打。冒襄雖是風(fēng)流才子，卻也鐵石心腸，還有一點(diǎn)自私自利，竟然變了臉拒絕她：科舉考試的日期迫近了，一年來父親一直身處險境，家里事情需要打理，很久沒有看望年老母親了，現(xiàn)在回家，需要處理很多事情。加上董小宛在蘇州欠了不少債，南京辦理脫離樂籍手續(xù)，亦需要想辦法……理由一大堆?？傊?，他要董小宛先回蘇州，等他夏天考完試，一同赴南京。鄉(xiāng)試結(jié)束后，不論中舉與否，才有時間處理他們的事情。說什么這個時候纏綿悱惻，只有壞處沒有好處。話說到這個地步，董小宛的死纏爛打，也沒有用了。加上有人提議用類似骰子的東西決定董小宛去留，董小宛一番祝禱之后，擲得的結(jié)果，也是暫時分別。不得已，她只能“掩面痛哭，失聲而別”——冒襄這邊卻是“如釋重負(fù)”。 董小宛很清楚，自己這一次別去，跟冒襄的緣分是有些懸乎的：冒襄另結(jié)新歡，自己為他人所迫，都是可能發(fā)生的事情。因此，她也不含糊。當(dāng)冒襄在海陵（江蘇泰州）參加科舉考試的時候，她讓自己父親去他老家如皋傳話：董小宛返回蘇州之后，吃素，不出門，一心等待同赴南京的約定。就是說，董小宛已經(jīng)讓他父親去做通了冒襄妻子蘇元芳的工作，蘇元芳被董小宛的誠意所感動，已經(jīng)滿口答應(yīng)了。等冒襄回到家里，蘇元芳告訴他，他鄉(xiāng)試一結(jié)束，就可以迎娶董小宛為妾。 董小宛沒有接到冒襄的書信，不知道這情況，她便主動出擊。不等冒襄考完試，她帶著一個仆婦，從蘇州出發(fā)，乘船赴南京。路上遇到強(qiáng)盜，躲進(jìn)蘆葦叢中。因?yàn)榇鎵牧耍瑹o法行進(jìn)，有三天沒有吃上飯。到了江寧縣，怕影響冒襄考試，又逗留兩天，這才到桃葉渡附近冒襄寓居的旅館找他。 董小宛追求冒襄的行為、經(jīng)歷的辛苦，感動了冒襄的各地復(fù)社朋友，他們無不稱贊她的見識，憐憫她的誠意，紛紛賦詩，為她說話。冒襄考完試，覺得這一次肯定能中舉人，興沖沖準(zhǔn)備籌辦迎娶董小宛之事。 不料，這時冒襄父親辭去官職，坐船到了南京。冒襄因?yàn)橐呀?jīng)有兩年沒有在父親身邊盡孝，兵荒馬亂時期，親人會面，喜出望外。他無心辦理迎娶董小宛之事，撇下董小宛，徑直找到他父親，一同去了鑾江（江蘇句容）。 董小宛也不含糊，從桃葉渡坐船出發(fā)，追趕冒襄。在燕子磯遇到大風(fēng)，差點(diǎn)遭受不測。幾天之后鄉(xiāng)試放榜，冒襄僅僅中了副榜貢生，沒有考中舉人。冒襄于是日夜兼程趕回老家。董小宛痛哭著一路相隨，不肯獨(dú)自離開。 這也沒有用，冒襄了解到，董小宛蘇州那邊的債務(wù)不是他一個人的力量所能解決的，他只好讓董小宛自己先回蘇州，以滿足債主的愿望，加上父親剛剛回家，自己落第之后心情郁悶，不可能忙上去解決董小宛蘇州債務(wù)和南京樂籍事務(wù)。因此，他橫下一條心，跟董小宛告別，讓她先回蘇州。 董小宛回到蘇州之后，使用了苦肉計：自從跟冒襄分別之后，她一直只穿他們在一起時的衣服，天氣轉(zhuǎn)涼，她都不添衣服，說如果冒襄不趕快去迎娶她，她寧愿凍死。十月份冒襄在潤州（江蘇揚(yáng)州）拜訪一位老師，和幾位官場人士聚會時，仆人把這消息告訴了冒襄。在場一位官員指責(zé)冒襄不應(yīng)該這樣辜負(fù)一個女子的深情。有個將軍和那位官員立即贊助大筆金錢，交由一位刺史前去解決問題。不料，這位刺史不善調(diào)停，并未解決問題。 董小宛可謂進(jìn)退維谷，陷入了絕境。 就在這時，大名士錢謙益（1582—1664）聽到消息（我懷疑是董小宛想辦法讓錢謙益知道的），親自來到蘇州虎丘，把董小宛接到船上，讓所有債主都去找他清算。三天之內(nèi)，債務(wù)悉數(shù)嘗清，債券疊起來，厚達(dá)尺余。事情辦成之后，錢謙益在樓船上大宴賓客，然后用船將董小宛送到了如皋冒襄家里。與此同時，又派人送信給在南京做官的一位弟子，讓他想辦法將董小宛脫離樂籍，恢復(fù)平民自由身份。 錢謙益把董小宛送到冒襄如皋家里時，冒襄正陪他父親在自家花園里飲酒。妻子不等他回家，已經(jīng)把董小宛的住處、各種用具都安排妥帖了。從此，愛情之路歷盡千辛萬苦的董小宛，終于走進(jìn)了冒家大門，成為冒襄的妾，并且以其謙和忍讓，勤勉持家，孝敬友愛，博得了家中上下的歡迎。自從進(jìn)門那天起，到她病死，九年之間，董小宛跟冒襄大老婆之間，沒有拌過一句嘴。董小宛死后，冒襄除了寫過這一篇深情的回憶錄《影梅庵憶語》之外，還寫過一首長達(dá)2400字、200韻的《亡妾董小宛哀辭》詩。由此可見，董小宛是深受丈夫冒襄寵愛的，她跟冒襄生活的九年，心里一定是充滿幸福的。 董小宛追求愛情的故事，一波三折，不由人不感慨唏噓。一代秦淮名妓，如此不折不撓地追隨自己心中所愛，她的品格，剛毅艱卓，可謂超凡入圣；她的智謀，花樣翻新，層出不窮，令人眼花繚亂；她的精神，堅忍不拔，可以感天地泣鬼神。董小宛，我見猶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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