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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鐘情鐘的不是情，是臉？ 付老漢從酒館出來，不由裹緊了身上的大衣，灌下去的酒精似乎抵擋不了夜的冷冽，自從那場車禍過后，四處買醉便成了他每日必修的功課，從不遲到早退，也從沒缺席請假。仔細(xì)算來，他好久都沒碰過叫做“女人”的生物了，雖然隨處可見，但就是提不起興趣。他喜歡將大腦放空的感覺。這可不是要趕時髦什么的，當(dāng)他沉浸在迷幻頹廢的音樂聲中，埋頭在節(jié)奏感十足的強勁鼓點中，搖甩在DJ馬勒戈壁的串燒中，沐浴在五顏六色的旋轉(zhuǎn)燈下，淹沒在僵尸般手舞足蹈的人群中時，充斥在整個空間里的劣質(zhì)酒精才會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它的美麗效應(yīng)，他才可以盡情地傻笑出聲。 只有這樣做，才能讓他從干涸的裂縫中捕捉到黑云里透下來的一絲月光，在睜著眼睛的時候暫時性地麻痹喪女之痛。他渴望著失憶。 再次回到人間，出租車在鋪滿雪片的路面飛馳而過，卷起一陣悲愴的波動，空中飄著的東西像白茫茫的紙片。 接下來要去哪兒呢？還能去哪兒呢？噢……家在那邊，家，我前世的家。 付老漢正打算回去，身后卻傳來一陣刺耳的急剎車聲，以及隨后的“咚！”。這聲音像一個耳郭子將他從兩眼茫然的渾噩狀態(tài)中刮醒，馬不停蹄地跑向了前面的出租車。 當(dāng)他停在那兩道粗暴的輪印之間直喘粗氣時，出租車已經(jīng)無影無蹤，仰躺在墻邊的小鹿驚得他心里噗噗直跳，噢，該死，那哪里什么小鹿，那是一個人?；蛘?，一具尸體？ 他捂著蹦極似的心跳一步一步靠向路旁，是個女人，一絲不掛，跟雪一樣的白。年輕的女人。他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跌倒在地，像一塊摔出去的手機，眨眼間滑到她的身前，臉對著臉。他的心猛然一縮，豆大的淚珠一顆顆砸在她緊閉的雙唇上、脖子上、額頭上，順著臉頰融入雪里。他記不清有多長時間，最近這張臉開始在夢里變得扭曲，模糊不清，好久好久，他都沒有再看到過這張臉。 他女兒的臉。 池鷗就職于一家珠寶公司，每天早上上班都會經(jīng)過一個紅綠燈，每次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她都會把目光落到馬路對面的人群里，不停地搜索著同一個男人。大約兩個月前，她在一次過馬路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他，個頭不高，相貌平平，但與他擦肩而過時所產(chǎn)生出的那一剎那恍惚至今記憶猶新，皇族般的氣息與脖子上的月牙痕跡深深烙印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如同一顆塞進(jìn)嘴里的炸彈，無法形容的震蕩感一波接著一波沖擊著她纖瘦的軀體。是落雷，是颶風(fēng)，是驟雨，是雪崩，是火山，是地震，是海嘯，是隕石，很難想象這一切會來得如此突然，對峙的瞬間，一個想法破殼而出。 是他，錯不了。 這是她當(dāng)時唯一的想法，也是令她現(xiàn)在頻頻走神屢屢失誤，坐電梯不按樓層、穿衣服不看天氣以及夜深人靜后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的元兇。 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池鷗哼著小曲兒早早來到公司，經(jīng)過一整晚的掙扎，她想通了，必須忘掉那個人。在這之前，她在工作上的表現(xiàn)一直可圈可點，很快得到了經(jīng)理的賞識，加上性格開朗人緣好，外表清秀的她也引來不少男同事的愛慕。眼看著提拔組長指日可待，她不能因為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男人而弄得魂不守舍丟了飯碗，把自己的命運拋到別人手中。 要是因為這種沒譜的事情賠上大好前程那可就虧大了，她如此想到。 妹子~發(fā)什么愣呢？鄰桌的任露笑瞇瞇地看著她。 說吧，又想讓我做什么缺德的事情？ 池鷗也不啰嗦，開口就問，她了解任露的脾氣，這是個報復(fù)心理很重的危險分子，僅僅因為一次小小的口角，就將對方小便時的照片（露臉）傳到了網(wǎng)上，那人看到后純潔的心靈遭受到了嚴(yán)重打擊，整日里疑神疑鬼，結(jié)果被不知情的老板炒了魷魚。那人從始至終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得罪了誰，又是誰能干出這么惡毒的事情來，她更無法想到，藏在廁所里偷拍她的人會是平日里跟她有說有笑的池鷗。 她其實也有過懷疑，偷拍她的變態(tài)就是部門里的人。這是由于樓層很寬，廁所不止一處，從距離上來劃分，那里自然歸屬她們，成為了“部門專用”，所以不太可能有其它部門的人過來如廁，不過不排除有人蓄謀已久，特意繞遠(yuǎn)路作案的可能。但這樣一樣來事情就變得復(fù)雜了，對方必須隨時掌握她的行蹤，她自認(rèn)不是一個高調(diào)的人，壓根兒沒跟多少人有過接觸，就算工作也是埋頭苦干，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主動去打交道的那種，更別說發(fā)生矛盾，又有誰會無聊到以這種方式來羞辱她呢？ 當(dāng)然，本部門除外。但知道了這點又有什么用呢？光是部門里的同事就有十多個人，一些工作上的小摩擦在所難免，大到打擊報復(fù)她的程度倒一個沒有，至少在她看來是如此。推理到這一步已是她的極限。 以上全是池鷗的揣測，至于為什么要思考這些，大概是習(xí)慣使然。她也是被逼無奈。 作為整起“小便門”事件的始作俑者，任露可以說是從頭樂到尾，不知不覺間把聽話的池鷗當(dāng)成了她的“左右手”。聽說任露跟老板是遠(yuǎn)堂親，靠關(guān)系進(jìn)來的。池鷗不喜歡拍人馬屁，但也不希望跟她發(fā)生沖突，于是選擇了表面上的順從。公司很有實力，她要努力打拼給家里寄錢，她不是一個人活著，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去展廳幫我拿兩個十二生肖硬金吊墜和一條千足金手鏈，3g，麻煩你了。 任露這話聽起來客氣，語氣則不容拒絕。 池鷗點頭答應(yīng)，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將會是她生命中的轉(zhuǎn)折點，命運總是充滿奇妙與偶然。 來到展廳，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塊月牙形的胎記，聽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響，聞到了連做夢都想聞到的那股味道。心理防線徹底決堤。 他就站在那里，跟她四目相望。 嗨，最近……可好？ 阿軚站在爐灶前面，面對滿屏的食材顯得信心十足，準(zhǔn)備大展身手。他現(xiàn)在的心情就像剛剛獲得奧斯卡提名，然后又以最佳男主角的身份走向舞臺中央，興奮喜悅，溢于言表。他在高興什么呢？找零時意外中了頭彩？苦追的女神終于答應(yīng)？國家隊進(jìn)球跟玩似的？都不是。他愉快地切著綠油油的卷心菜，客廳音響里放著鄧麗君的《我怎能離開你》。女友離他而去后又到了他的懷抱，整整五年。 這是老天給我的第二次機會，我要好好把握，給你幸福。 聽到門鈴，他急忙把火調(diào)小，擦著手迫不及待地開了門，像對待一件易碎的工藝品那樣將他女友迎進(jìn)屋里。 恭候皇后娘娘大駕。 侯公公平身。 池鷗笑著回了一句。長這么大以來，她想她應(yīng)該是頭一次體會到幸福的含義。沁入骨髓的幸福。 試想一下，如果哪天你失憶了，不是變成傻子，只是遺忘過去的所有劇情，在一片荒涼之中，那個人出現(xiàn)了，你一見鐘情的對象，他在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就告訴你你們本來就是情侶，只是你后來提出分手，他則獨自守在角落暗自等待你的歸來，你就能切身明白她的感受了。 傻子才會提出分手。 阿軚性格溫和，除了在某些時刻將隱藏在體內(nèi)的暴力因子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以外從沒見他發(fā)過脾氣，但也因為這點，有次忍不住動手掐了池鷗脖子，雖然不是真下狠手。這件事給了池鷗很大打擊，她不禁產(chǎn)生疑問：他愛我嗎？我愛他嗎？這情感真的是愛嗎？想法轉(zhuǎn)瞬即逝。 最終，她拜倒在阿軚強有力的臂膀之下，身心淪陷在那深邃的眼神中，完美的男人，就連呼吸都充滿甜蜜與體貼。就這樣，事情慢慢過去了，就像不曾發(fā)生。除此之外，阿軚倒沒有什么不良習(xí)慣，他最大的愛好是看書，尤其是那些稀奇古怪神神叨叨的內(nèi)容。某天夜里，池鷗起來上廁所時看到廳里還亮著燈，走出去發(fā)現(xiàn)阿軚整個人陷在沙發(fā)里，手上捧著本未解之謎。愛屋及烏，這一愛好很快傳染給了池鷗，自好奇心被勾起以后便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 你知道人陳俊嗎？世界上最長壽的人，生于881年死于1324年，享年443歲！ 池鷗興奮地說道，阿軚卻不以為然。 這算什么，彭祖比他牛逼，人家活了800歲。 看看這個！1983年，四川一村民家的狗突然開口說人話，后來被醫(yī)學(xué)院以研究為名買走了！ 那只狗是不是說‘會說話的狗，你值得擁有’？ 哎呀，別鬧！就在那兒搗亂，你這么拽倒是也說說看??！ 說了怕把你嚇著，晚上睡不著覺。 本小姐睡眠好著呢！你到底說還是不說？ 這不正要說嗎。1944年，遼寧省境內(nèi)上午11點鐘天空突然變黑，伸手不見五指，持續(xù)時間一個多小時，原因未查明。 這有什么稀奇，不就是日全食嗎？ 1988年，故宮多次鬧鬼未被重視，直到京城一大官親自遇見才開始鋪天蓋地的調(diào)查。 鬧……鬧鬼！真的假的？ 1994年，江西警方接到一女子報警電話，等趕到后發(fā)現(xiàn)給女子被謀殺了，而且死了三天了。 開玩笑的吧！ 773年，虢國一大戶人家被滿門抄斬時，末女在閨房憑空消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大活人怎么可能消失？ 1290年，汝陰郡境內(nèi)發(fā)生僵尸襲人事件，死傷村民20多人。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可惜我一個也沒見著。 我們?nèi)ヂ糜伟伞?/p> 去哪兒？ 嘿嘿。 好不容易擠過氣勢磅礴人潮涌動的故宮正門，阿軚松了口氣，拉著池鷗漫步在靜謐滄桑的古道上。他們故意挑沒人的地方鉆，遠(yuǎn)離人山人海一鍋粥的喧囂，剩下的就只有屬于二人的愜意。 沿著歷史的走廊，穿過一道道宮門，他們來到一處宏偉壯麗的古建筑腳下。前面的大門開著，走進(jìn)去一股陰涼迎面貼來，伴隨著恍如隔世的感覺。里面有些灰暗，但很寬敞，最深處的地方陽光透不進(jìn)去。 看著這些場景，池鷗忽然覺得胸口發(fā)熱，放佛被千萬雙眼睛所包圍，眼角余光無意之中瞟到一抹黑影正逐漸朝她接近，一種極致的恐懼感從靈魂深處蔓延開來。她僵硬地轉(zhuǎn)頭，那人脖子上面有道月牙狀的印記。 阿軚？ 人影一晃而過，牽引著她一點一點融入深不見底的濃稠黑暗。 阿軚忙著拍照，轉(zhuǎn)過頭來才發(fā)現(xiàn)身后空空如也。他心里咯噔一下，嚇得差點兒沒把相機摔在地上，滿屋子焦急地呼喚。他想到了故宮鬧鬼，又想到了憑空消失，最后想到了謀殺。 沒有回應(yīng)。 他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使勁地按，刺耳的鈴聲劃破宮中的寧靜，有種像是被活埋的壓抑感。聲音來自陽光無法達(dá)到的角落。 一陣腳步聲傳來，池鷗像個機器人一樣走了出來，表情木訥，雙眼泛紅，呼吸亂了套。見女友被嚇成這樣，阿軚打開閃光怒視著屋內(nèi)，叫了半天也沒人出來，連個鬼都沒有。 這場葉公好龍似的旅游讓阿軚郁悶不已，回來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親自下廚，做一頓豐盛浪漫的豪華晚宴好好補償一下，畢竟是他提出來的，說什么也得要負(fù)荊請罪，甚至接受懲罰也在所不辭。 翌日清晨，阿軚起床打理完畢，準(zhǔn)備出門采購?fù)砩献鲲堄玫氖巢?，不料卻被坐在沙發(fā)上看書的池鷗制止。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看那萎靡的樣子似乎一宿沒睡，熬夜翻閱著那本未解之謎。阿軚有些擔(dān)心，覺得她要么就是還沒從故宮的陰影中走出來，要么就是被嚇壞了，精神上出了毛病，以至于走火入魔。 池鷗讓阿軚留在家中，自己出去買了兩大袋新鮮食材回來，累得汗流浹背。隨后也不打算休息，馬不停蹄地做起了晚餐，硬是不要阿軚插手幫忙。阿軚實在拗不過，他知道她的脾氣，一旦倔起來說什么都沒用，沒辦法只好幸福地在一旁靜候，心中早已被巨大的溫暖所填滿。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餐桌上的食物琳瑯滿目香氣四溢，看得阿軚直流口水。池鷗賢惠地為他酌上紅酒，也給自己倒了一些。兩人微笑舉杯，各自小酌，相互夾菜，情意綿綿，不大的屋子里回蕩著微醉的呢喃。 阿軚走在地上，走在陰影里。左右兩旁的灰墻高聳入云，只能看見頭頂極細(xì)極細(xì)的微小縫隙，像緩緩升起的一絲白發(fā)。注意力回到眼前，迎面走來一個乖巧丫鬟扮相的小姑娘，阿軚抽出別在腰間的大刀，伸手抓住小丫鬟的頭發(fā)，對著脖子上一抹，在灰色的墻壁上噴出一道鮮艷的紅。 他甩了甩黏在刀上的液體，繼續(xù)往前，直到響起美妙音符般的輕微步伐。他不由加快速度朝著聲音的源頭靠近，不多時，一個人影映入視野，雖然算不上年輕，卻風(fēng)韻猶存。 唇紅如血，膚如凝脂，女子優(yōu)雅動人的目光令阿軚躁動難耐。他喉頭一陣浮動，走過去摟住對方，將閃著寒光的刀尖插入捧在手中的芊芊細(xì)腰，動作溫柔毫不拖泥帶水。溫暖的甜腥味在旗袍上擴散，讓紅更誘人，讓黑更深沉，也讓刀刃變得滾燙。 阿軚走在地上，走在月色中。左右兩旁的人墻密不透風(fēng)，只能聽到遠(yuǎn)處極小極小的微弱氣流，像緩緩打轉(zhuǎn)的垂死昆蟲。注意力回到眼前，迎面走來一個威嚴(yán)將相裝扮的中年人，阿軚拔出別在腰間的長劍，伸手按住中年人的臂膀，對著心臟處一捅，在倒掛的尸體間澆上一層暗紅的油。 他甩了甩黏在劍上的液體，繼續(xù)往前，直到響起午后陽光般的舒緩步伐。他不由加快速度朝著聲音的源頭靠近，不多時，一個人影映入視野，雖然算不上高大，卻精神抖擻。 發(fā)白如雪，仙風(fēng)瘦骨，老人炯炯有神的目光令阿軚躍躍欲試。他鼻頭一陣抽動，走過去逮住對方，將泛著冷光的劍刃刺穿捏在手中的蒼老面容，眼神輕蔑毫無內(nèi)疚不安?；鹄钡南绦任对谝屡凵下?，讓藍(lán)更幽閉，讓白更刺眼，也讓劍柄變得濕潤。 阿軚走在地上，走在寂靜里。左右兩旁的頭顱堆積成山，只能聞著腳下瘋狂流淌的潮汐詛咒，像破殼而出的厄靈之手。注意力回到眼前，迎面出現(xiàn)一道屏風(fēng)。他提著一刀一劍挪步繞過，來到屏風(fēng)后面，發(fā)現(xiàn)府上千金靜靜躺在里床，雙手搭在胸口上，模樣宛如服毒自盡。 池鷗！ 很開心嗎？ 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池鷗突然睜開眼睛，整個人像彈簧一樣坐了起來，指著阿軚的鼻尖開懷大笑。 很享受嗎？ 阿軚呆愣當(dāng)場，嗓子仿佛被掐住一般說不出話來。 很過癮嗎？ 隨著池鷗的一聲咆哮，阿軚再也承受不住，手起刀落，那顆美麗的頭顱重重地落在枕頭中央，雙眼暴突，死不瞑目。 阿軚劇烈地喘息著，眼中池鷗的唇角翹出了一個詭美的弧度。 自付蘇從山里逃出來之后，已經(jīng)過了半年。起初她不明白父親為何要這樣做，究竟需要怎樣的理由才能狠下心來親手將自己的女兒推入火坑，難道僅僅因為反對她跟他的來往，就用出這種手段？這種……荒謬的手段？她無法理解。但這已不再重要，她還有他，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等著她回來。 或許是埋在內(nèi)心深處的笑顏——男友的笑顏，隨時間沉淀出一種鉆石般的堅韌，長達(dá)九年生不如死的生活沒有摧垮她驚人的意志，反而令她懂得珍惜現(xiàn)在，活在當(dāng)下。但這一切都隨著他的死煙消云散。 她在看報紙的時候偶然間目睹到了那則新聞： 5月17日凌晨，在保安龍翔大道仙湖公館發(fā)生一起兇殺案。屋主侯某身中數(shù)刀不治身亡。案發(fā)后，警方趕到現(xiàn)場處置，犯罪嫌疑人初步鎖定至其女友付某，二人同居多年，目前不知所蹤。警方猜測，案發(fā)緣由可能是感情不和引起。 淚水將報紙浸濕。 另一份日報上也有相關(guān)信息，但報道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 5月17日凌晨，在保安龍翔大道仙湖公館發(fā)生一起兇殺案，案發(fā)現(xiàn)場極其血腥，手段殘忍令人咂舌。根據(jù)辦知情人士透露，當(dāng)警方破門而入時，立即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呆了，不少人員當(dāng)場靠墻，嘔聲一片。據(jù)法醫(yī)鑒定，死者侯某身中200余刀，刀刀深可見骨，只能用千刀萬剮來形容，說是人肉百切雞也毫不為過…… 報紙被撕得粉碎。 直覺告訴她，殺害男友的兇手正是那所謂的女友付某，悲痛中燃起強烈的憤怒，怒火熄滅后只留下一片仇恨的灰燼。 阿軚，她是誰？為什么……要騙我？ 從那天開始，她生命中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走街串巷查閱資料，這和警察無關(guān)，她必須給他一個交代，給自己一個交代。 池鷗？干嘛呢，怎么一副見了鬼的樣子？任露老遠(yuǎn)就跟她打起了招呼。 你是誰？你怎么知道這個名字？她毫不掩飾臉上的震愕，抓著迎面走來的陌生女子問個不停。你還知道什么？你到底是誰？ 放手，賤貨！你神經(jīng)病?。「冻佞t我告訴你，不想混了就直說，少他媽給我犯混！ 確實…… 任露瞪著眼睛湊了過來，你說什么？ 付蘇慢悠悠地抽出插在口袋上的鋼筆，不想混了…… 一只小強爬過路面，被車輪碾壓成風(fēng)味肉醬。 破舊的整容海報無力地黏在墻上，隨時都有可能墜落下來。 手機屏幕里，任露驚恐地跪在地上，嘴里一個勁兒地念叨著不要殺我，不敢抬起頭來偷看一眼。 我最后問你一次，你是從哪兒得知我九年前的名字？在回答之前，我奉勸你最好別再嚷嚷著我是你這婊子的同事之類的鬼話，我會覺得惡心，一惡心就只能說拜拜了。 任露聽后臉上立刻失去了血色，哭叫著諸如“絕對沒說謊，千萬要相信”此類的話語，到最后幾乎泣不成聲。 付蘇正要發(fā)作，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似有驚雷炸響于天際，露出恍然大悟又驚疑不定的神情。 父親，女兒不孝，這么多年一直不曾看望過您，現(xiàn)在機會終于來了，待我完事之后定會好好孝敬您老人家，讓您安享晚年。這想法在她臉上勾勒出一絲陰邪的笑。 氣溫陡降，呼吸寒冷，獸血沸騰。 一場由慘叫、切割、噴濺交織而成的華麗樂章在巷子盡頭低調(diào)開演。 付老漢從發(fā)廊出來，不由掀起了汗?jié)竦谋承?，吞下去的藥丸似乎沖淡不了夏的晝熱，自從女兒回來以后，四處尋歡便成了他每周必修的功課，從不放人鴿子，也從未臨陣脫逃。他又開始碰觸叫做“女人”的生物了，并且興趣盎然，樂此不疲。只有這樣做，才能使他從潮潤的田地里吮吸到森林中吹過來的干爽空氣，在頭腦清醒的時候暫時性地抒發(fā)天倫之樂。 池鷗站在爐灶前面，面對滿屏的食材顯得不知所措，她現(xiàn)在的心情就像剛剛獲得奧斯卡提名，然后又以最佳女主角的身份走向舞臺中央，空虛莫名，難以名狀。她在失落什么呢？買彩票只賠不賺？對于婚事男友只字不提？喜歡的歐巴又鬧出緋聞？都不是。她機械地剁著紫紅色的圓白菜，客廳音響里放著鄧麗君的《再見我的愛人》。阿軚的離開讓她的生活轉(zhuǎn)動起失焦與脫格。 警方從父親那里得到了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加上找不到任何動機，作案嫌疑已被排除。這是上天賜予我的最后機會，我要履行職責(zé)，完成任務(wù)，這是我存在的意義。 聽到門鈴，她急忙把火調(diào)小，擦著手迫不及待地開了門，然而出乎意料之外，門外出現(xiàn)的不是父親，而是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膳碌呐?。 不知為何，池鷗在看到付蘇的第一眼就產(chǎn)生出一種不好的感覺，她下意識地想要關(guān)門，卻覺得肚臍一痛，一支鋼筆已經(jīng)沒入了一半。 池鷗被一腳揣翻在地，付蘇迅速閃進(jìn)屋內(nèi)，關(guān)門，上鎖。 池鷗抓起茶幾上的水果刀，貓身刺向付蘇的頸動脈。付蘇冷笑著讓開，揪住池鷗順勢帶向防盜門，碰撞聲響徹整個樓梯間。 現(xiàn)在理解了嗎？冒牌貨始終是冒牌貨，軟弱、矯情、虛偽、不自量力，而我不一樣，沒有痛苦、沒有哭泣、沒有躲藏、沒有猶豫，這些你永遠(yuǎn)也復(fù)制不了。 付蘇的話語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入池鷗的大腦，血液順著額頭留進(jìn)眼里。她看到阿軚手提大刀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自己，便朝那邊爬去。一道寒光閃過，空氣凝結(jié)了，意識也隨之戛然而止。 這一幕恰好被樓道上的付老漢目睹，瞅見自己“死過一次”的寶貝女兒像個血人一樣撲倒在地，他先是歇斯底里了一下，跟著放佛被一桶冷水迎頭潑下，全身冰涼。 他發(fā)現(xiàn)兇手還在屋子里！ 從半開的大門上晃動的影子來看，殘害女兒的惡魔此刻就在屋內(nèi)！付老漢連忙放慢腳步，強壓住想要撲上去將對方碎尸萬段的沖動，像被膠水粘住一般緩緩挪向門口，生怕打草驚蛇放跑了兇徒。隨即，他瞟到一小塊爛磚頭默默地立在墻角。 付蘇聞到廚房里飄來的濃郁香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轉(zhuǎn)身抓住池鷗的兩只腳，把露在外面的半截身子拖進(jìn)了屋里，然后找來拖把動作麻利地清掃完走廊上的血跡，關(guān)門進(jìn)屋時視線忽然一抖，地板上的白瓷磚瞬間朝臉上貼來，甚至連布滿塵埃的縫隙里夾雜的微小顆粒都清晰可見，黑紅分明。 黑色顆粒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她感覺自己的腦袋越來越偏，越來越大，所有的一切都在變輕、變淡，腦漿在爆發(fā)，流瀉、翻騰、遠(yuǎn)離。阿軚，讓你久等了…… 阿軚微笑著，手插在褲兜里，越來越近。 付老漢騎在付蘇癱軟的身子上不斷猛砸，砸得面目全非，砸得手麻腳抽，砸得鮮血淋漓，砸得頭暈眼花。直到手里的轉(zhuǎn)頭變成一坨濕漉漉的泥巴。 廚房的香氣攪動著滿地的血腥，混合出一縷怪怪的海鮮味，這味道鉆進(jìn)他的眼中，割在他的心上，瘋狂地擠壓著淚腺，摩擦著心壁，刺激分泌物的排出與毛細(xì)血管的迸裂。 池鷗，我的女兒，爹幫你報仇了…… 屋頂上的風(fēng)像海浪似的推刮著男子掛滿笑意的臉頰，他嘴里叼著半支香煙，火星上發(fā)出明亮的橙紅色光圈。男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手機熒屏，雙手像是著了魔般拼命地跳動，一根根手指在城市霓虹的映襯下如同倒進(jìn)油鍋里活蹦亂跳的鮮蝦。 風(fēng)變小了，男子熟練地揣起手機，挺直身板正了正隨風(fēng)而擺的領(lǐng)帶，抬動那雙擦得漆黑烏亮的皮鞋踏著優(yōu)越的節(jié)拍走向天臺的鐵門。 嘎吱一聲，鐵門輕輕被打開，男子停下腳步，充滿期待地注視著門后走出的女子，她身著一襲黑裙，美麗，神秘，令人向往。 讓我猜猜，這么美麗動人的一定是池鷗小姐。 還真被你猜中了。池鷗噗嗤一笑。 我的榮幸。男子優(yōu)雅地行了一禮，我想池鷗小姐不僅外表美麗，內(nèi)心更是浪漫多彩，要不然也不會把初次見面的場所定在屋頂，真是讓人既驚訝又意外呢。 這不算什么，生活總是充滿意外。池鷗靠向男子，更大的驚喜還在后頭，是我為了這次見面特意準(zhǔn)備的，只屬于你的驚喜。 男子喜笑顏開，表情舒展到最高點時猛然凝固，隨后急轉(zhuǎn)直下回收拉扯為驚愕之色，同時用高八度的嗓門兒喊道，你干、干什么？！ 池鷗不予理會，眨眼間在男子潔白的襯衫上劃出一道筆直的紅線，直到那紅線開始變粗變寬，男子木然的臉才像煎雞蛋一樣有了反應(yīng)，露出猙獰扭曲的一面，企圖伸出雙手奪下匕首。 男子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他怎么也沒料到每日堅持健身的自己會如此輕易地栽在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的乖乖女手上，他甚至懷疑不知不覺間遭人下了藥，但又覺得不太可能，因為身上除了被捅出幾個血流不止的口子和稍微有點涼以外沒有別的不妥。是的，沒有別的…… 你是殺手嗎？是誰……雇你來的？ 我的家人比什么都重要，凡參與之人我會一一趕盡殺絕，連最后一絲血肉都片甲不留。 你在說、說什么鬼話！你瘋了……哈哈！你已經(jīng)瘋了啊！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眼前化為地獄，無能為力，坐以待斃，我軟弱、矯情、虛偽、不自量力，但是為了我的家人，盡管他們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我不會痛苦、不會哭泣、不會躲藏、不會猶豫，沒有目的，只有使命，這些你永遠(yuǎn)也體會不到，永遠(yuǎn)也理解不了。當(dāng)然，前提是你還活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是個家破人亡的可憐蟲！你家里人都死了，你這賤貨下去陪他們??！你怎么還不去死！去呀，去死吧！趕快去…… 街道上沒幾個人，所以當(dāng)路邊那輛奔馳發(fā)出炸裂般的巨響時并沒有引起多大轟動，只有寥寥數(shù)人驚慌失措地跑來圍觀，紛紛駐足拿出手機拍照，將畫面定格在男子抽象模糊的面孔上。 也許明天的頭條會是《來自星星的失足青年》。 池鷗這樣想著，在扶手處留下一張寫有兩個人名的白色信紙。風(fēng)停了，她用匕首壓住紙片，溫潤的刀尖橫在名字上方，滴下一滴紅色的火漆。 她想了想，又在名字下面加了一段話，借著月光念過后才滿意地融入夜色里。 各位親愛的子孫后代們，時間有限，我就直截了當(dāng)一點，從現(xiàn)在開始請自求多福，燒香拜佛也好，求神禱告也罷，總之絞盡腦汁拼命祈禱惶惶不安像老鼠一樣提心吊膽四處躲藏壘墻打洞茍且偷生吧。但是很不幸，非常遺憾地通知您及您的家人，這些小孩子過家家似的花招統(tǒng)統(tǒng)沒用，因為我來了，踏著腐朽的步伐，滿載殺戮與毀滅，為流淌在你們血液之中的罪行傾盡所有，賭上一切。我會來到你的身邊，將你開腸破肚，我保證。 夜真美，期待我們的偶遇。
愛你們的付奶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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