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往事(一)
作為語文教師我對漢字的情感深之又深,簡直可以說是一種癡戀。讀過《墨寫的黃河》,讀過《漢語是這樣美麗的》。敬畏漢字,更敬畏那句倉頡造字:“天雨粟,夜鬼哭”。漢字的智慧,漢字的美麗,漢字的神奇從此略見一斑。 我識字較早,也因此常讀錯字。記得小時候?qū)⒂粲羰[蔥錯念成都都(dūdū)忽(hūhū),居然也能通過這一錯音,想出一片茂密一片蔥蘢,一種綿亙和一種生命的綻放。 這個美麗的疊詞成語被我錯念了好幾年,至今一張嘴就擔心那都都(dūdū)忽(hūhū)跑出來,以至于講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的“蓊蓊郁郁”都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三思而開口,因為我以為這個成語就是那個“郁郁蔥蔥”的嫡親姐妹。 我曾經(jīng)把“恍然大悟”讀成“光然大語”, 用來“甩詞”,用它裝飾門面,至少在小學三年級以前一直堅信這便是這個成語的真實讀音,每一次說到那個“光然”,心底都有一種被照亮的感覺,“大語”更是通透爽利,后來好像是在母親面前賣弄被她糾正,居然有二十分的不情愿,覺得正確的讀音乏善可陳。 孩子認漢字其實沒有難易之分,只有先后之言,我們經(jīng)常從成人的角度出發(fā),教孩子識字從筆畫少的開始,然后循序漸進,比如說先教會他們認識“山”“水”“天”“大”“人”等等。其實漢字是表意系統(tǒng)的文字,每一個漢字都有生命,都有情感都有聲音,都有色彩,孩子是通靈的,正處在天地有靈的年齡,他們識字遠沒有所謂的繁簡,有的時候越是繁瑣的筆畫越象形,孩子們認得反而更快。 《千字文》,據(jù)說就是古代私塾的識字教材之一,“千字文”無一字重復,漢字的排列絕不遵守從簡到難的順序:開篇幾句便是: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閏馀成歲,律呂調(diào)陽。 云騰致雨,露結(jié)為霜。 金生麗水,玉出昆岡。 我和妹妹在識字的時候先認識了“瘸”字,之后我們就無師自通,自以為是地把“豆腐”讀成了豆腐(qué)心里暗想,這一定是“豆腐”的書面語。于是,只要是鄭重的場合,我倆都不約而同地說“豆腐(qué)”,這個讀音奇怪地頑固,至今我們還會戲謔地說“炒點干豆腐(qué)” 把“在所難免”讀成“在所難兔(tù)”,真的就差那么“一點”。 舅舅的“舅”字我一直寫錯,直至工作了大約十年以后,我在黑板上毫無愧色地寫下了錯別字,把“舅舅”的“舅”字的“臼”寫成自己的“自”,被一個“勇敢”的孩子當場“抓獲”,我才幡然醒悟。對呀,這不是形聲字嘛,上聲下形嗎,這不是“杵臼”的“臼”嗎,不是那個玉兔在月宮里用來搗藥的器皿嗎,是呵,是呵,可是,我一錯就錯了三十年。 我的第一封信就是寫給舅舅的,那年我大約是七歲,剛剛學習認漢字,學習寫漢字,媽媽就慫恿我給巴彥的舅舅寫信,匯報我的情況,以慰我“思鄉(xiāng)”之苦,信里我的第一句話就是:“老舅你好!姥姥姥爺好嗎?我可想你們了?!蔽乙怀鍪志蛠韨€錯別字,肯定是媽媽一時粗心沒發(fā)現(xiàn),信寄出去了,我的這個錯字也定格了。 讀書遇到不認識的字,一定是連蒙帶猜,小的時候了把錯字念得五花八門“時光荏苒”讀不下來,干脆念成“時光草草”,把一個并不復雜的形聲字念成了形旁,真是錯得無以復加,錯得離譜,錯得是可忍孰不可忍。 兒子上大學,我去北京看他,出了人大的地鐵站,遠遠地看見前來接我的兒子,恍然如夢,頓覺歲月無情,時光流逝。心底涌現(xiàn)的居然還是那個小時候錯念的成語“時光草草”。 我是2001年才知道“尷尬”的正確寫法的,我在黑板上把“尷尬”的偏旁寫成了“九”,一個男孩子站起糾正我,我堅決不服,并且打賭。我勝券在握地說:“我如果輸了,明天中午請你吃飯?!苯Y(jié)果打開字典一驗,我錯了。 第二天中午,在學校西門聚集了我們班全體男生,他們惡作劇般調(diào)皮地說:“老師,我們今天早晨就沒吃飯。”我險些“暈倒”,然后我請他們吃飯,拼了兩張桌子,他們風卷殘云了一回。教訓慘痛啊,“尷尬”兩字真是刻骨銘心。 至于“武”“貳”是什么時候才把挎的刀摘下的。 “溝壑”的“壑”字是什么時候才準確地寫上那一橫。 什么時候區(qū)分了“戌”“戍”“戊”。 什么時候區(qū)分了“床笫”不是“床第”。 已經(jīng)記不清了。 兒子小時候讀“上下五千年”,有一天,我隨意過問到“兒子,讀到哪兒了?”兒子說“冒頓單于maòdùndānyū”,我聽不懂于是又追問:“哪一章?”如是者三,由于語音的障礙我倆無法溝通。只好把書拿來驗證。當然我只能開心大笑,我說“兒子你真帥,四個字讀錯了三個?!?span lang="EN-US"> 去年在高三復習的時候,做課外閱讀,我請宋雨旋同學讀一篇描寫大西北風土人情的散文,那篇文章蒼涼大氣,有大漠邊關,長江落日,有最后的匈奴的深沉眷戀,宋雨旋朗讀水平很高,文章被她演繹得恰到好處,可是就在她要收束全文的時候,被一個簡單的字絆倒她把“土炕”讀成“土坑”,于是笑場,意境全無。 語文有太多的往事,即使是錯別字也顯得那么溫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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