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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 | 她心中的江湖NO.128

 阿菲讀書 2016-02-16
    她心中的江湖文/陳忘川

    我心中有個江湖,她是我俠骨柔腸的小女俠。她心中也有個江湖,可那里面沒有我。

    一

    若非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很好看了,大人們都說,她長大了會跟她媽媽一樣美。

    我沒見過她媽媽,若非自己也沒見過。她媽媽在生下她后就死了,是嘴角含著笑走的,像是此生的愿望都已達成。

    這些都是聽大人們說的,大人們還說,若非爸媽剛來到鎮(zhèn)上的時候,都還是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樣,大家沒多問,但“私奔”兩字已了然于心。安頓之后若非爸爸去鎮(zhèn)上的小學當了語文老師,她媽媽在廠里做些零工貼補家用。一天下午,她忙完手頭的活計起身去拿水杯時突然暈倒在地,同事們手忙腳亂地把她抬去鎮(zhèn)上唯一的醫(yī)院。

    醫(yī)生說,沒什么大礙,只是懷孕三個多月了,要注意休息。廠長又急又氣,指著剛剛醒來的若非媽媽說:“這種事你怎么不告訴我!你告訴我,我好,我好……給你安排個輕松點的工作呀!”

    若非媽媽緊張的情緒這才松緩下來。

    那時候鎮(zhèn)上的人都很善良。

    若非媽媽死后,她爸爸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好幾天沒有出門。我媽抱著小小的若非,牽著三歲的我,把耳朵貼在木門上仔細聽,也聽不到他的哭聲。我媽一拍大腿說:“這人不是沒了吧!”于是召來我爸我叔,把門踢開,看見滿地或鋪展開或揉成一團的紙,都是若非媽媽的畫像。這時候小小的若非“哇”的一聲哭出來,她爸爸像是如夢初醒般看向她,布滿血絲的眼中溢出一汪眼淚。

    她爸爸好歹總算愿意活下來了,為了她。但整個人卻仿佛失去了精氣神,整日除了上課就是悶不吭聲地坐在門口看若非蹣跚學步。等若非長大了一點,他便開始教她認字,給她講故事,講的都是些俠骨柔情的故事,我也搬張板凳坐在旁邊聽。直到夕陽西下,家家屋里都飄出了油煙,我媽站在家門口扯著嗓子喊:“若非——陳小川——回家吃飯啦!”

    再長大一點,若非就慫恿我從我家偷出我媽的絲巾,我姥爺?shù)墓照龋呀z巾往臉上一蒙,手持拐杖站在高處,對著一眾流著鼻涕的小伙伴喊:“淫賊,拿命來!”

    這不是若非爸爸給她講的故事,是她從電視里學來的。那時候若非爸爸搬回了鎮(zhèn)里第一臺電視機,每到傍晚,屋里屋外都坐滿了人。她爸爸還會做些我們沒見過的小玩具,會跑的小汽車,會動的鐵老鼠,小伙伴們都以能得到若非爸爸做的玩具為榮。而這時,若非總會一臉驕傲地坐在一旁看我們哄搶。她比我小三歲,可是已經(jīng)和我一樣高了。

    有一天,她爸爸正在擺弄一個精巧的小玩意兒,我問他這是什么,他說是飛機模型。

    “想要嗎?”他問我。

    我狠命點頭。

    “那叔叔只給你一個人,你以后要好好照顧我們家若非。”

    若非從窗戶里探出頭來:“本女俠用不著他照顧!”

    若非爸爸寵溺地看她一眼,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接著把飛機模型鄭重地遞給我,而我也煞有介事地接下,像是定下了一個屬于男人之間的約定。

    那之后不久,若非爸爸就去世了。那年我十一歲,若非八歲。若非爸爸才三十歲。

    我媽嘆口氣,說:“也算是團聚了?!?br/>
    我不懂我媽的意思,直到很多年后,讀到“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時,突然想起若非爸爸走時安然的面孔。

    二

    此后若非在我家住了一段時間,她像是突然之間長大了,比我還要大,她不再披著絲巾扮女俠,也不愛看電視了。這時候我們都已經(jīng)上了小學,她開始無比用功。有一天晚上她問我生字,教會她之后她像個小大人般問我:“等我認識全部的生字,就能讀懂爸爸的故事了是嗎?很久都沒聽到爸爸的故事了?!?br/>
    一股熱血涌上心頭,我說:“我給你講!”

    若非笑笑,“你不懂的?!?br/>
    那一刻我覺得若非離我很遠,我追不上她。

    果然,后來若非就離我很遠了。是在燥熱的夏天,一個和若非爸爸年齡相仿的男人開著一輛黑色轎車接走了若非。他劍眉星目,溫和有禮,像極了書中說的翩翩貴公子。他彎下腰向若非伸出手,問她:“跟我走嗎?”

    若非定定地注視他的眼睛,像在注視一口幽深的古井,然后她毫不猶豫地把小小的手放到他的掌心。

    我趴在窗戶邊看著那輛車越開越遠,坐在后排的若非始終沒有回頭。

    我沒告訴若非,我曾見過那個男人在若非爸媽的合葬墓前一動不動站了許久,最后輕輕地說:“你既然照顧不好她,為什么要帶走她?”

    那個男人發(fā)現(xiàn)了躲在角落里的我,招手把我叫過去。

    “你叫什么名字?”他問我。

    “陳小川?!蔽艺f。

    “我叫陸江城,”他笑著對我說,“你要叫我叔叔。”

    “陸叔叔,”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問他,“你要帶若非走嗎?”

    他點點頭。

    “等你長大了,你可以來找她?!彼f。

    三

    后來城市發(fā)展的觸角終于蔓延到了小鎮(zhèn)上,曾經(jīng)玩耍的小院不在了,我家也搬進了樓房里,并在我上大學之前從樓梯房搬到了電梯房。

    有一天媽媽在收拾舊物的時候翻出了幾塊絲巾,我突然想要是若非還在,還會不會披著絲巾持劍當空。

    這么多年,一切都變了,就連姥爺也去世了,而我也不再是那個流著鼻涕的陳小川。

    其間并不是沒有若非的消息。陸江城每年都會回來祭拜若非的爸媽。我很是疑惑,為什么若非爸媽生前不見他來探望,死后他反倒這樣殷切地懷念起來了呢。他笑笑,說:“你不懂的?!彼纳袂楦舴且荒R粯?,這讓我嫉妒。

    而若非,竟一次也沒來過。

    十九歲這年,我如愿考上心儀的大學,來到若非所在的城市。火車“哐當哐當”穿越半個中國,視野由狹窄變?yōu)殚_闊。我站在陌生的地方,空氣里有凜冽的西北風的味道,若非離開之后便是生活在這樣一個地方。

    我并沒有去拜訪陸江城,自然,也沒有見到若非。不是不想念,而是我相信,注定相逢的人是不會錯過的。

    一直到半年后我才遇見若非。

    是在宿醉歸來的小巷子里,我和室友沿著墻壁歪歪扭扭地走著,不遠處依稀有幾個人影,走近了便聽到清脆的女聲在說:“這事兒我就管定了,怎么著!”

    我瞇著眼睛望過去,少女的身影在熹微的晨光中逐漸清晰,眉如遠黛,唇紅齒白,頭發(fā)扎成利索的馬尾,整個人看起來平添一股英氣。她將一個怯怯的身影護在身后,面前是幾個稚氣未脫的小混混。

    我脫口而出:“秦若非!”

    若非看向我,眼神是疑惑的,幾番思索之后才想起我來:“陳小川!你是陳小川!”

    幾個小混混打量了一下和我同行的幾個身強力壯的大漢,識趣地跑遠了。我不由得暗自發(fā)笑,酒也醒了大半,這倒真應了書中說的英雄救美的場景??蛇@時若非卻哈哈大笑起來,她問我:“陳小川,你終于不流鼻涕了呀?”

    真是大煞風景。

    我們倆便是這樣重逢了。絲毫沒有生疏之感,仿佛這許多年的分別,只是彈指一揮間。若非拉著我大喇喇地穿梭在夜市攤販之間,背著書包與我喝酒唱歌。這時我才想起來,她還是個高中生。

    我說:“若非,這樣不好,你得回學校去上課?!?br/>
    她不屑地仰起頭,“才不去呢?!?br/>
    “這可不行,你忘了小時候說過要好好讀書的嗎?”

    “我沒忘!”若非回頭不屑地看我一眼。

    如此幾番,每每勸到急了,起了爭執(zhí),她便氣鼓鼓地走了,一走就是幾天沒有消息,我不得不去她家苦求原諒,于是碰到陸江城也在所難免。

    這些年來他幾乎沒怎么變過,就像是不會老一般。我站在大門外猶豫不決的時候,他笑呵呵地親自給我開門。

    “來找若非呀?!彼袷窃缇皖A料到我的到來似的。

    我一愣,想點頭,臉卻先紅了。

    “你們都長大了。”他拍拍我的肩膀,領(lǐng)我走進這幢復式花園別墅。

    我知道陸江城必然會給若非很好的生活,但沒想到,會是這樣好。那一瞬間我?guī)缀跤行┳员傲?,但陸江城卻自顧自地說:“若非跟她媽媽一樣,不太喜歡這里?!?br/>
    是呀,若非當然不喜歡這里。這里沒有小院里一呼百應的玩伴,沒有若非爸爸柔腸百轉(zhuǎn)的故事,也沒有我媽的大嗓門——想到這里,我又自豪起來,我跟若非記憶里的小鎮(zhèn),是怎樣也代替不了的。

    若非的書架上整整齊齊地碼著各種武俠小說,我不由得嗤笑,想著這許多年來,她仍然在扮演著那個鋤強扶弱的女俠吧。

    陸江城說,若非爸媽是在武俠小說同好會上認識的。青年才俊,婉轉(zhuǎn)佳人,就如故事里一般一見傾心了。再后來?再后來兩人私定終生,卻終究造化弄人,所以干脆攜手奔赴遠方,想著隱姓埋名廝守一生算了。若非這性子,真是隨了她爸媽。

    造化究竟如何弄人呢?我沒問,陸江城也不再說,只從他恍惚的眼神中窺得一二,想必當初他也是這造化中的一部分,所以才會在他們生前避而不見,卻在他們死后縱情思念。

    若非的聲音在身后炸開:“陳小川!誰讓你進來的!”

    我回頭,她站在窗臺后,叉著腰擰著眉,像是時光逆轉(zhuǎn),當年那個聲稱不要我照顧的小女俠,現(xiàn)在又站在我面前。

    我這才知道,陸江城并不要求若非按時上學。他準她不守規(guī)矩,上躥下跳,享盡了這個年紀應有的自由,可唯一讓他遺憾的,是若非始終孤獨。

    “也不知道為什么交不上朋友?;蛟S她那樣的個性,難以有人可以被她喜歡吧?!标懡沁@樣說著,眼神是寵溺的。然而他的眼神卻仿佛是透過若非,看到了另一個人。

    四

    若非時常來找我,同學都見慣了她的存在,有時揶揄我:“難怪你對哪個女生都沒興趣,原來是蘿莉控呀?!蔽冶锛t了臉,竟又無法反駁。

    有一回若非要我?guī)退帐皩W校附近那群囂張的小混混。我哭笑不得,卻還是拉著室友一起去了。結(jié)果是一場混戰(zhàn),我沒想到現(xiàn)在的少年都這么勇猛,當板磚拍到我頭上的時候,我聽見了若非的尖叫聲,于是我不顧溫熱的血模糊了視線,奮起反抗,終于逼得一群小混混落荒而逃。

    我癱倒在地,若非抱著我泣不成聲,那一刻我想我是幸福的,說好要保護她的,我沒有食言。

    不過最終還是陸江城圓滿解決了這事兒,畢竟打架斗毆,我和室友是要被問責的。陸江城看著裹著繃帶的我,“撲哧”一聲笑出來。

    “小川,有沒有興趣來我公司幫我?”他說。

    “嗯?”

    “我至今未婚,也沒有子女,只能拜托你來保護若非,和我留給若非的東西?!?br/>
    陸江城點了一支煙,遞給我,我抽了一口,嗆得咳嗽起來。最后我捂著胸口沖他點頭,點得鄭重其事。

    就這樣,我以實習生的身份進了陸江城的公司。早早系上了領(lǐng)帶,每日往返于學校與公司之間,忙的時候甚至連午飯也得在地鐵上解決。但我仍然會在若非需要的時候,脫下西裝外套,擼起袖管陪她吃大排檔,看她大笑的樣子。雖然只有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但我的內(nèi)心是滿足的。

    因為陸江城會親自指導我公司的事宜,所以我時常會留宿在他家。有時候我和陸江城回來晚了,開門便望見若非蜷在沙發(fā)上,揉著惺忪的睡眼說:“陸江城,你回來了?!?br/>
    若非一直直呼他的大名,從不叫叔叔。就像叫陳小川一樣,理所當然地叫“陸江城”,還擲地有聲。而這時,陸江城只能無奈地笑笑,走過去彎腰將她攔腰抱起,送她回她的臥室,替她掖好被角,關(guān)了燈,才退出來,并溫柔地關(guān)上門。這一套動作如此熟練,想必是經(jīng)年累月地重復吧。每當這時,若非的嘴角眉梢都噙著笑意,像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子。

    而慢慢地,若非不再熱衷逃課,她開始關(guān)注公益,計劃著要贊助幾個山區(qū)的孩子。

    “就當是替陸江城積積德了?!比舴敲奸_眼笑。她總是這樣,三句不離陸江城,仿佛生活中只有陸江城是明亮的,其余皆可忽略不計。我不由得心生妒忌,又為這狹隘的心思懊惱不已。

    這年我大三,若非即將面臨高考,她不知道,陸江城準備送她去國外上大學,當然,我也將一同前往。

    那個夏天是迄今為止,我所經(jīng)歷的最熱的夏天。站在戶外三分鐘,襯衫便會被汗水濕透,室友在馬路上磕了個生雞蛋,計算著它熟透的時間。而我陪著若非坐在古城墻上發(fā)呆,她臉頰通紅,搖搖欲墜,我企圖為她撐起傘,卻被她推開,遞給她水杯,也被她扇落在地。

    三個小時前,陸江城才通知她,下周她將和我一起飛抵大洋彼岸。

    “陳小川,”若非氣若游絲地問我,“你覺得十年長嗎?”

    我還來不及回答,若非又說道:“十年前我剛來這里的時候,很多人都不喜歡我,他們怒氣沖沖地問陸江城,為什么要把她帶回來?他們試圖抓住我,把我送走,而陸江城就站在我面前,把所有人都趕走了。那時候我仰望他的背影,覺得他就是個英雄。他們走后,他蹲下來對著我笑,他說別怕,只要有我在,就沒人能傷害你。那時候我就想啊,人生是什么呢,人生就是陪著陸江城,這樣就足夠了。而現(xiàn)在,他居然要送我走,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會,”我急忙答道,“他是為了讓你學到更多的東西?!?br/>
    若非搖搖頭,“騙人,我連一句英語都說不完整,他是嫌我累贅,想把我丟到那里去吧?!?br/>
    “還有我啊!我會陪你去!”

    若非把視線轉(zhuǎn)向我,“這么說,你早就知道了?”

    我啞口無言。陸江城之前囑咐過我不要告訴若非,而我竟也沉默地隱瞞了她這么久。不可否認,我內(nèi)心是期待和她開啟這段旅程的,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只有我們倆相依為命的國度。那樣就總有一天,若非的目光也會在我身上凝聚吧。

    若非突然憤憤地起身,我急忙去追,然而她卻厲聲喝止了我:“陳小川,就連你也希望我離開他嗎?我討厭你!”

    我話還未出口,若非沒走兩步便暈倒在地。

    五

    我站在病房外,透過房門上的透明窗口,看到若非正伏在陸江城懷中放聲大哭,那一刻仿佛一桶冰水自頭上澆下。本是熾熱的夏天,我卻感到從內(nèi)而外的寒冷。是啊,我早就明白,每次若非看向陸江城的眼神,根本就不是看一個長輩的眼神,那里面有欣賞,有喜悅,更多的,是愛慕。

    她愛他,以一種隱秘的、寂靜的方式。她拒絕與同齡人結(jié)交,以長久的孤獨換來他的注意。一直以來,她想要的只有他。

    而我的出現(xiàn),竟打破了這種微妙的平衡。

    我周身都在顫抖,胸口似被鈍物擊打,那種痛感蔓延到每個毛孔。有護士路過,問我:“先生你怎么了?要緊嗎?”

    我擺擺手,想要離開,腳步卻沉重非常。

    一連幾天,我都沒去公司,關(guān)了機躺在寢室里。

    人人都忙著復習準備期末考試,而我的床邊卻堆滿了酒瓶和煙頭。直到陸江城踢開一地垃圾,將我從被窩中提起來。

    他把我拖到天臺,我心中是有怨恨的,不肯看他。他長嘆了一口氣,遞給我一支煙,我不接,他便自己點燃,深吸一口,吐出的煙霧立刻被風吹散。

    “我答應若非,不出國了。”他說。

    我不答話。

    “你知道嗎,當年我與若非媽媽已有婚約,而她爸爸,是我的至交好友。但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倆還是不顧周遭的反對在一起了。此事無疑讓陸家蒙了羞,我父親大發(fā)雷霆,下令要將兩人抓回來嚴懲。我也是氣急了,滿城尋找他們無果,最后竟是他們自己找上了我?!?br/>
    “原來那時她已有身孕?!标懡怯治艘豢跓煟八f她受不了這重重壓力,也想過不要孩子,讓一切重來,只要我還愿意原諒她??商と脶t(yī)院的那一秒,兩人便后悔了?!?br/>
    “我問她,這里是待不下去了,可想過將來怎么辦,孩子怎么辦。她說,只求孩子一生平安喜樂,便是粗茶淡飯一生,又有何妨。兩人給我下跪,求我成全。我又能如何,只盼此生永不相見?!?br/>
    而結(jié)果,我已經(jīng)都知道了。我心有戚戚,不曾想若非爸媽與陸江城還有這樣的牽絆,想起當年他在若非爸媽墓前那輕輕的一嘆,原來往事并不如煙。

    “所以你就帶走若非嗎?你這樣做良心何在?”我恨恨地問他。

    他看了我一眼,這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陸江城老了,兩鬢竟生出了白發(fā)。

    “我這一生,只愛過一個人?!彼f。

    六

    那個假期我回了家。家里沒有那樣逼人的高溫,我整天就是看看書,發(fā)發(fā)呆,間或和爸爸下幾盤棋。電視里在重播《倚天屠龍記》,正演到楊不悔誓要追隨殷梨亭終身。我想起若非,想起她披著絲巾持著拐杖與我過招的樣子,小時候我們并沒有聽過這個故事,怎么她竟一字不落就學會了呢。爸爸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悠悠地問我:“怎么,在想若非嗎?”

    “沒,沒有?!蔽壹泵Ψ裾J。

    爸爸指了下陳列柜上擺著的一架小小的、陳舊的飛機模型,說:“不是答應了你秦叔要照顧她的嗎,怎么才受這么點兒挫折就熬不下去啦?”

    “爸,你說什么呀?”我一驚,以為爸爸知道了什么。

    “那邊很熱吧?熱就待不下去了嗎?也不知道帶若非回來避避暑?!卑职謽泛呛堑匦χ?,去廚房幫媽媽的忙了。

    我看著那架飛機模型,想到若非爸爸,想到陸江城,想到他們倆如出一轍的囑托,想到我與他們立下的男人的約定。我沖著廚房喊:“爸,我開學就回去?!?br/>
    開學后,沒料若非竟成了我的師妹。室友擠眉弄眼地對我說:“我看這事兒有戲!”我啐了口唾沫趕他走,若非笑嘻嘻地走過來挽住我的手。

    “陳小川,你都帶了些什么回來呀?”她問我,“你媽媽有沒有讓你帶點什么給我?我最喜歡吃她做的白糖糕了,你到底有沒有給我?guī)а???br/>
    “這么想吃,怎么不自己回去?”

    她皺著眉搖搖頭,“陳小川,有些地方一旦離開了就回不去了。他們那樣灑脫,說走就走,把日后的艱難都留給了陸江城,留給了我。”

    “他們”是指的若非爸媽。我的心一陣抽痛,我原以為她什么都不知道,沒想到她比我還要明了。我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拍拍她的腦袋,“走吧,給你拿白糖糕。”

    她歡天喜地地跟在我身后,這樣明媚的笑,就算要窮盡一生來守護,我也甘愿。

    七

    大四將要畢業(yè),我全身心投入陸江城公司的工作之中。而他也似生了隱退之意,時常把要事交給我處理,自己就在家侍弄花草。若非依舊時不時來公司找我,鬧得雞飛狗跳。公司前臺看到她就頭疼,卻又不得不腆著笑臉說“小姐好”。

    是啊,陸江城已把手上的股份都轉(zhuǎn)到若非名下,現(xiàn)在就連我也是在給她打工。

    陸江城把這一生所能給的,都給了若非。

    大多時候,若非都在家靜靜地陪著陸江城。有時候她就那樣看著他走進走出的身影,也可以看上小半天。我故意視而不見,佯裝好奇地打斷她,而她也只是牽起嘴角勉強笑笑。

    這個城市下起第一場雪的時候,陸江城說:“若非,陪我回去看看你爸媽吧?!?br/>
    這段時間陸江城迅速衰老下去,眼神不再有光彩,反而時常帶著綿軟朦朧的眷念。若非怔怔地望著他,許久才點點頭,擠出一個“嗯”字。

    我無暇陪他們回去,只得打電話給爸媽,拜托他們照顧兩人。

    回來時是我去機場接的他們。若非打開行李箱給我看帶回來的各種特產(chǎn)和小玩意兒,這些都是附著回憶氣息的。她突然拿出一根拐杖,問我:“看,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是我姥爺?shù)墓照?,小時候偷給她當寶劍,找不到拐杖的姥爺倚在門口拖長聲音破口大罵:“小兔崽子喲,玩什么不好,給我拿回來——”

    我笑她這么多年還是玩心不減,目光不經(jīng)意間和陸江城的撞在一起。他微笑著看我,第一次,我從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種長輩的注視,我不由得生出些許敬畏來。

    他清了清嗓子,像是有意又似無意地說:“小川呀,也只有你懂這小丫頭的鬼主意了。除了你,我還真不知道應該把她交給誰才好?!?br/>
    聲音不輕不重,我們都恰好聽在耳里,若非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很快又似沒事人似的繼續(xù)說笑。

    吃完晚飯,我坐在陽臺上抽煙,若非走過來,奪過我手里的煙摁滅在煙灰缸里。

    “不要抽煙了?!彼┲拶|(zhì)的家居服,頭發(fā)松散地扎在腦后。白天的愉悅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憊。她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抬頭望著漆黑無垠的天空。

    她動了動嘴唇,若有似無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里。

    “我們在一起吧,陳小川?!彼f。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她眨眨眼沖我調(diào)皮地笑了一下,一字一頓地對我說:“我,們,在,一,起,吧。”

    似是過了許久,久到我全身僵硬,血液倒流,我才確信了她的意思,這一刻我等了太久,而就在今天之前,我以為我這輩子都等不到了。我用力點頭,恨不得用盡此生力氣點頭。

    若非笑著抓住我的手,“那以后不準抽煙了,好不好?”

    當然好。你要我粉身碎骨,我也會說好的。只因我對你的愛戀,從你來到這世上,來到我身邊那一天,就深深地刻進了骨髓里。

    八

    我請室友大吃了一頓,感謝他的金口玉言,若非終于成為我一個人的小小女俠了。她依偎在我身邊,我想幸福也不過如此。

    我們像天底下所有的情侶一樣,牽手逛街,在電影院分享一桶爆米花,穿情侶裝,用彼此的照片做手機壁紙。我們還一起給陸江城做飯,圍在他身邊,像極了一對孝順的晚輩。若非這時極少叫陸江城的全名了,她有時會故作嬌羞地問他:“哎,陸叔,老頭子,以后陳小川欺負我怎么辦呀?”

    陸江城笑著說:“那你就收拾他啊?!?br/>
    那時的幸福太真實了,直到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都還能感受到胸口騰起的溫熱。

    但幸福來得那樣短,陸江城很快病倒了,是肝癌晚期。

    這病來得這樣快又這樣急,連最好的醫(yī)生都還來不及整理出救治方案,陸江城便擺擺手,說不用了。

    “我累了。”他說,“小川,若非就拜托你了。”

    若非握著他的手,哭得無法自持,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放心吧……我會好好的,你可以……去找他們了。放心吧……”

    陸江城終究沒熬過那年夏天。

    他葬禮那天,從四面八方涌出來一幫從未謀面的親戚,我這才知道,為了接若非回來,陸江城竟一度落到眾叛親離的下場,而今他去了,一切都已成空,徒留滿堂嗚咽。

    我不敢讓若非去送陸江城,一來她身體太過虛弱,二來她的出現(xiàn)勢必會引起騷亂。她哭著摔碎了屋子里所能摔碎的所有東西,聲音沙啞地求我:“讓我去送送他吧,送送他吧。我知道他走了,以后就見不到了啊。”

    我緊緊抱著她,不敢再松開。她哭到無力,只能發(fā)出一聲聲抽泣,而我又何嘗不是,肝腸寸斷。

    九

    陸江城去世后,我忙著處理公司的一切事宜。而若非在他住過的房間里,一待就是大半天,她不哭也不鬧,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用過的物什發(fā)呆。

    一日我們吃著晚飯,若非扒拉著碗中的米粒,突然眼淚就掉下來了。

    “小川哥哥,對不起。”她說。

    我的手一抖,這是她第一次叫我哥哥,而我只能強裝鎮(zhèn)定,夾了菜遞到她碗里,“說什么呢?!?br/>
    “那次回去之前,我就偷看了他的病歷,”她的眼淚一滴滴掉進碗里,“他不告訴任何人,也不去醫(yī)院,我就知道,這世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留得住他了。他唯一放不下的應該就是我吧,而我又怎么忍心不放他自由呢?!?br/>
    “別說了?!蔽覍埻敕旁谧郎?,打斷她, “你好好吃飯,我有事要回公司。”

    “小川哥哥,對不起。”若非指節(jié)發(fā)白,似是用盡全身力氣才能說出話來,“他希望我和你在一起,我也希望我能好好和你在一起的,可是我做不到。我沒有一刻不在想他,我太自私了……”

    剩下的話我沒聽清,我只是落荒而逃。

    關(guān)上門,我便再也支撐不住,跌跌撞撞尋到車庫,打開車門坐進去后,便再也抑制不住捂著嘴哭起來。

    是為若非,還是為陸江城,還是為我自己?我全都不知道。

    但我早就知道,若非跟我在一起,只為陸江城安心罷了,這些年來她與陸江城,仿佛是彼此唯一的眷戀,而陸江城終是無力支撐了,只想看她于這俗世間有可靠的依托,其他許多事,他不想拆穿,也不能拆穿。

    這出戲,我們?nèi)巳硕加蟹輩⒀荨?br/>
    人人都以為可以接著演下去,卻終究在用情最深的若非處崩盤。

    她甚至沒有同我說過一句“再見”,便匆匆離別。她發(fā)來短信說要到處走走看看,讓我不必找她。可我怎么可能放棄找她,但細細想來,卻又無從下手。

    掙扎,憤怒,到最后我才不得不承認,這么多年了,我和若非早就不一樣。分開很久,誰都不能裝成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繼續(xù)熟稔。

    后來的歲月里,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要是陸江城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我和若非是不是依然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在我們的小鎮(zhèn)里,我可以供她在我們的小小江湖,做個不可一世的女俠。

    有些因緣,一旦開始,就由不得我們喊結(jié)束了。

    我想起小時候若非不肯去送爸爸最后一程,她固執(zhí)地說,他哪兒也沒去呀,他就在這里。而她歇斯底里要送陸江城卻不能,應該是因為既無法留他在身邊,也不能妥當?shù)胤潘谛睦锇伞?br/>
    此情此意,茫茫天地間,竟無一處可安放。

    我心中有個江湖,她是我俠骨柔腸的小女俠。她心中也有個江湖,可那里面沒有我。

    (圖片來源MOON攝影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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