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千絲萬縷 路邊的槐樹枯枝僵硬,枝椏映在模糊的空中像鋒利的線,劃破風,擠壓著生命發(fā)出喑啞的低訴。 阿誠步履匆匆。 任務(wù)有了變化。今天早上,小滿賣給他一份一周前的報紙。這是個暗號,叫他去見舵手。午休的間隙,他趕去了同仁堂,魏老先生不在茶室,他今天在那屏風后坐診。 “這是你大哥的藥,有兩味藥材當真難找,能湊齊,也是機緣?!?/p> 對于阿誠突然插隊而引來的一些小騷動,魏先生視若無睹,。他從藥案下的抽屜里拿出幾服中藥,笑瞇瞇的遞給阿誠。 “多謝魏老,”阿誠拎了那藥,從口袋中取出一張大豐糧行的日僑專用糧票,放在魏先生桌上:“正巧我大哥在北平,您這藥來得及時?!?/p> 魏先生笑而不語,在周圍人艷羨的眼神中收起了那張票子。 下午阿誠要帶人去檢查會場,時間排得緊。樂倩文去上學(xué)了,他便不再逗留,從同仁堂出來坐了輛黃包車,叫人抄近道走東交民巷,直接到會場去。 今天的使館區(qū)透著些風雨欲來的氣息,到處是行色慌張的外國人,各色的瞳孔里透出一致的茫然。電話局的大廳聚集了很多人,一個中年白人正用一口美語對著電話大聲的咆哮著:“'That is not possible !” 黃包車很快穿過了這段混亂的街道,阿誠不動聲色得觀察著,分辨著那些從四面八方傳進耳中的外文。 日本人發(fā)動了一次襲擊。 他得出結(jié)論。 黃包車停在利通飯店門口,會場就在飯店里。阿誠手上有一張清單,上面有北平大大小小十幾個舞場飯店,每個會場都會由特務(wù)科的人嚴格檢查布防,然而要到開國紀念日當天來賓入場前一個時辰,真正舉辦演講的會場才會被告知。 去年馮運修事件后,日本人謹慎到了膽怯的地步。 付元士早就帶了人在飯店門口等候,顯然也注意到了洋人緊張的氣氛,他和阿誠嘀咕了幾句,兩人一起往門里去。飯店午飯時間剛過,雖然特務(wù)科已經(jīng)提前清場,但仍有些人在舞場逗留。在這里用餐的人都不好得罪,一時間也沒人去強硬阻止。 “明誠先生!” 身后突然有人揚聲一呼,阿誠頓了頓步子,回身看去。 山田一郎本是和幾個日本政界朋友來吃飯的,說是慶祝這次奇襲勝利。他對這些不甚上心,但架不住叔父一再要求,便勉強來了。酒過三巡,話不投機,于是自己一個人來舞場這邊解悶。他跳舞很好,但今天莫名的心中煩亂,又不好意思搭訕女伴,所以只是站在舞池邊看著。 沒想到還真看來了一個熟人。 “冒昧和您打招呼,您還記得我嗎?” 這年輕人笑得時候和明樓很不像,明樓已經(jīng)很多年不露出這樣的笑容了。阿誠和山田一郎握著手,表示自己記得他,繼而在心中這樣想到。 見阿誠對自己的打擾并不排斥,正被無聊困擾的年輕人臉上洋溢起快樂的色彩來,他轉(zhuǎn)身在茶歇桌上拿了兩杯香檳,一副想要和阿誠攀談的樣子,帶著些希翼的看著他。 眼睛也不像。 阿誠回身吩咐付元士先自己一步,然后和山田一郎靠在舞池邊的欄桿旁。 “我沒想到山田先生還記得我?!?/p> “您叫我一郎就可以。哦,叔父一直和我提起您,我聽說您曾留洋法國,所以覺得心里親切,自作主張的想要交朋友,還請您千萬不要介意?!?/p> “哪里,是我的榮幸。你在法國留過學(xué)?” 情報里顯示山田一郎曾經(jīng)得到一年的法國交換生機會,但因為一些原因未能成行。 “呃.......說來不怕明先生笑話,不巧當時生了重病,所以很遺憾......” 年輕人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他擺擺手,表示放棄這一話題,話音一轉(zhuǎn)道: “明先生得到消息了嗎?” “什么?” “美國,我們和美國開戰(zhàn)了?!?/p> 阿誠驚疑不定,他偏了頭,認真看著山田一郎,似是分辨在這件事情的可信度,露出一個特務(wù)習(xí)慣性的探尋眼神來。 “是真的,今天凌晨,我們偷襲了他們的珍珠港?!鄙教镆焕勺隽艘粋€飛機投彈的手勢:“我的朋友們都在慶祝,然而我并不覺得這是個好消息。”他放下手臂,那個飛機的手勢就折翅墜落了。 阿誠低下頭輕晃著酒杯,香檳的氣泡細密的掛在杯壁上,隨著動作爭先恐后涌上來消沒在空氣里。他不說話,身后舞池放了一首圓舞曲,他側(cè)耳聽了半晌,笑了一聲: “這消息我還沒收到,但我覺得和北平,”他抬起頭來:“和我,并無什么關(guān)系?!?/p> 山田一郎看出他的一些忌諱,頓悟道:“抱歉,我忘記了您的身份,自說自話了。我就是想要說一說,這些事,我.......” 這人慌張時英語日語都混雜著,阿誠發(fā)現(xiàn)他窘迫起來的神色倒是非常有明樓的影子,叫他想起明樓少年時那次帶錯墨水導(dǎo)致西語不及格的軼事。 “無妨,”他制止了山田的解釋,向他舉了舉杯:“和朋友分享心情并沒什么,但我們最好不談?wù)??!?/p> 兩人碰杯。 這時候終于清場完畢,付元士走過來和阿誠耳語了幾句,山田一郎也是識趣的人,借故尋找朋友,告辭了。他走出利通飯店,幾個朋友正醉醺醺的等在門口,見了人,胡亂抱怨了幾句,就各自道別。山田送走了最后一個,自己步行回公館去,身旁一只手伸過來: “先生,買份報紙嗎?” “好。”
二順在院子里劈柴,阿誠急匆匆的邁過院門檻,沿著院子一溜小跑進屋子去,明樓帶著眼鏡在書架旁找書,聽見動靜回身看他: “天這么冷嗎?” 阿誠脫了手套,正在屋里來回走動,回緩自己凍僵的腳,手捂在吹得發(fā)紅的臉上,聽了明樓的問話,不說話只是點頭。 明樓走到桌前到了杯茶給他,自己在沙發(fā)上坐下來,阿誠會意,走過去把中藥放在桌上,問他: “凌晨的事,你知道了?” “寺內(nèi)今天在飯桌上透露了一些?!?/p> 阿誠點了點頭,伸手拿過桌上的紙包: “我今天取到了藥?!?/p> “這么快?” “可能是那兩味藥來得及時。“ 明樓看了一眼窗外,二順并沒有異狀,阿誠已經(jīng)取來了碘酒,他把包藥的紙倒出來抹平,用紗布沾了酒一點點刷。 一行藍色的字顯出來: 【 山姆的珍珠丟了,不去劇場了。放棄唱歌,準備舞會 ——渡鴉】 明樓拿過紙看了一眼,將它放到一邊,那紙上的字現(xiàn)了一會,自動隱去了。 阿誠取來藥爐,把拆開的藥放盅里,那紙正好用來引了爐火。 天已經(jīng)將黑了,還沒點燈,爐火照了一室暖亮,明樓在沙發(fā)上出神,阿誠把情報的暗語想了一遍,他心中有些堵: “大哥,你有事瞞著我?!?/p> 明樓扒拉了幾下剩下的藥包: “這藥苦么?” “良藥肯定苦,我剛才回來買了蜜餞,.......你別打岔?!?/p> “阿誠?!?/p> 明樓的目光直看過來,嘴角緊抿著,這是禁止的意思。 TBC 他們怎么還沒進展,我好急啊。 山田·我好像傻·一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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