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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寫意是宋元以來興起的一種中國畫畫法。宋代畫家梁楷、法常等開創(chuàng)了寫意畫的先河，一直發(fā)展到明清時代，出現(xiàn)了以徐渭、沈周、陳淳、八大山人、石濤等為代表的水墨畫寫意大師，八大山人借古開今獨樹一幟繪畫作品，使其成為劃時代的“造極”人物。試想，繪畫史上如果沒有八大山人會是一部什么樣的繪畫史？可以說，他是中國花鳥畫史上的一座仰之彌高的珠峰。 八大山人（1626—1705），名朱耷，江西南昌人。清初與弘仁、髡殘、石濤并稱為畫壇“四僧”。作為明宗室后裔、寧王朱權(quán)九世孫，至崇禎十七年（1644）明亡以前他一直居住于南昌。他可以說幼承庭訓(xùn)，祖上都善書畫，從小就受到這種家學(xué)熏陶，他聰明早慧，據(jù)說8歲能作詩，11歲能畫青綠山水，能懸腕寫米家小楷，20歲為諸生。八大山人19歲的時候，李自成率領(lǐng)的農(nóng)民起義軍攻進了北京城，皇帝朱由檢吊死在煤山上。明朝滅亡之后，東北的滿族進入山海關(guān)，打敗李自成，建立了清朝。八大山人一下子由一個貴族王孫變成了平民。他抱著對清王朝十分憤恨和不滿的態(tài)度，在奉新縣耕香庵落發(fā)為僧。后來又隱居到進賢縣介岡及永豐縣睦岡等地。為僧期間，他潛心習(xí)禪，以詩畫會友。那時所作書畫現(xiàn)在有三十余件存世，這一時期的繪畫就是他早期的花鳥畫。在水墨寫意畫中，有專擅山水、人物和花鳥之別，八大則山水、花鳥兼而善之。其友邵長蘅撰《八大山人傳》曰：“山人工書法，行楷學(xué)大令，魯公能自成家，狂草頗怪偉；亦喜畫水墨芭蕉、怪石、花、竹及蘆雁、汀鳧，然無畫家町畦。人得之，爭藏卉以為重?！笨梢钥闯觯菚r他的花鳥畫就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了。 八大山人的花鳥畫遠宗五代徐熙的野逸畫風(fēng)和宋文人畫家，也受到明代的林良、呂紀(jì)、陸治的技法影響，又有陳淳、徐渭寫意花鳥的粗放畫風(fēng)，一度發(fā)展為奔放淋漓的大寫意畫法。他擅用象征的手法，對所畫的花鳥、魚蟲進行夸張變形，甚至將鳥、魚的眼睛畫成“白眼向人”，以此來表明他孤傲不群、憤世嫉俗的性格，作品奇特的形象和簡練的造型，鮮明的主題，獨辟蹊徑地創(chuàng)造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花鳥畫畫法。
我們看到現(xiàn)存最早的八大山人花鳥畫是己亥（順治十六年，1659）34歲時所繪的《傳綮寫生冊》（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和康熙五年（1666）作的《墨花卷》（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從這些作品里可以明顯地看出他承繼了明代沈周、陳淳、周之冕、徐渭的水墨花鳥畫傳統(tǒng)，并多模仿痕跡。但是畫中所表現(xiàn)出的兀傲之氣，不拘一格的大膽剪裁，不求物象的完整性，卻已預(yù)示著他未來的發(fā)展。 八大山人的晚年潛心書畫使他心境平靜，在畫藝上精益求精。所畫松鶴、桐鹿，展現(xiàn)的是返璞歸真的童心和延年益壽的一種心態(tài)。所繪蒼鷹、蘆雁，則突出地反映了他在水墨寫意法方面所達到的精致細密程度。 縱觀八大山人一生中的繪畫成就，大道至簡是八大花鳥畫最突出的特點?！昂啞本褪恰吧佟?，用他的話說是“廉”。少，一是描繪的對象少；二是塑造對象時用筆簡捷。少，也許很多人都能做到，但是少而不薄不貧不單調(diào)，少而有味有趣，能給人一個無限的想象空間，這是難以令人做到的，八大卻具備了如上的要求。首先是他在用筆用墨上的功夫。他的用筆由方硬變圓潤，飽和墨汁與運筆的方法相結(jié)合，一下筆就給人以渾厚豐富之感。他是第一個充分主動利用生宣紙?zhí)匦砸约訌娝囆g(shù)表現(xiàn)力的畫家。生宣紙的吸水能力強，容易使墨汁擴散，這本來是缺點，而八大卻把它變?yōu)殚L處，不但為水墨寫意畫開辟了一個廣闊的前景，而且也創(chuàng)造了人們對水墨寫意畫的新觀念。
其次是經(jīng)營位置形象的塑造。八大的花鳥造型不是簡單的變形，而是形與趣、巧與意的緊密結(jié)合，所以我們在欣賞時，就不會感到單薄。他在繪畫的布局上特別講究少許物象在二維空間中擺放的位置。充分利用紙張的空白處，即前人所謂“計白當(dāng)黑”。與此同時，他充分調(diào)動題跋、署款、印章在布局中的均衡、對稱、疏密、虛實等的作用。他不像有的畫家那樣，先畫好畫，然后在恰當(dāng)?shù)奈恢妙}款和押印，而是有總體的規(guī)劃設(shè)想，使每一點在布局中都能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在八大的作品里，我們觸目就能看到一條魚，一只鳥，一棵樹，一朵花，甚至一筆不畫，只蓋一方印章，便都可以構(gòu)成一幅完整的畫面，可以說少到不可再少了的程度。前人所云“惜墨如金”，在中國繪畫史上，只有八大才真正做到了這點?？滴跞辏?694）所作《花鳥山水冊》（上海博物館藏），第一幅僅畫一只雛雞。那毛茸茸的小雞，古往今來那么多人畫，也沒有畫過他。小雞置于畫面中右偏下，這一位置的重心，將畫面分割成四大塊空間，每塊空間的大小都不一樣，平衡而有變化。由于小雞頭部方向朝左，小雞的動態(tài)像剛學(xué)走路的小孩，蹣跚得十分可愛。瞪著大眼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警惕著前方，好似不遠處有什么聲響傳來。這只小雛雞我們可以理解為它剛出蛋殼，表示出對這個世界的驚異與恐懼；也可以理解為走失了群體，找不到媽媽和回家的路，感到孤獨而害怕。題詩在右第二大塊空間中，使空蕩的背景頓時活躍起來，視覺上起到突破平衡和內(nèi)容豐富的作用。他的題跋寫道：“雞談虎也談，德大乃食牛，芥羽喚僮仆，歸放南山頭?！币馑际钦f雞談老虎也在談，講的是一種魏晉南北朝流行的清談。本事大得可以把一頭牛都能吞掉，比喻那些有權(quán)有勢的人都說自己如何如何，好似他們可以控制這個世界?！敖嬗饐举灼汀?，古代斗雞的時候，在雞的尾巴中拴一個裝芥末的袋子，它一斗一抖的芥末氣味就很大，雞一嗆就向前沖，這句話意思就是說人世間充滿了斗爭?！皻w放南山頭”，就說我是一只歸放南山頭的小雞，我是一只不愿意爭斗而追求平等的小雞。這幅畫給人以極大的啟發(fā)，詩書畫印都得到了完美的統(tǒng)一，畫面如此簡單，內(nèi)涵卻如此深邃。需要細細的體會才能感受到它的力量。所以有時候少畫，反而思想的容量更大，這就是筆簡而意繁，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效果。
八大山人，前承古人，后啟來者。他的影響和聲譽早已在世界顯現(xiàn)，英國漢學(xué)藝術(shù)史家邁克爾·蘇立文這樣評價他，“他的天賦在簡筆扇面畫中表現(xiàn)得最為淋漓盡致，怒目而視的小鳥棲息在無盡的空間之中，而在另一幅畫中，魚一樣的石頭和石頭一樣的魚都是通過寥寥幾筆完成的。這是最'無羈’的墨戲。然而，八大山人的畫并不是空虛的筆墨游戲，看似簡單的風(fēng)格實際上把握了植物和動物的精華?！饼R白石老人曾有詩曰：“青藤（徐渭）雪個（八大山人）遠凡胎，缶老（吳昌碩）當(dāng)年別有才。我欲九泉為走狗，三家門下轉(zhuǎn)輪來?！笨梢娖鋬A倒到如此程度。那么，今天傾倒其藝術(shù)作品的人更是不可勝數(shù)。 (本文選自《大匠之門4》 來源：北京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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