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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凸顯章法。我感覺，談論書法章法之前，我們首先得認清楚一個最為重要的前提：為什么要講究章法？理由很簡單：當代書法早就已經脫胎應用“寫字”，也不復傳統(tǒng)意義上美化書寫性質的“書法”涵義。它當今是一門集毛筆寫字，講求書寫技術和文化載體于一體的美學藝術。過去很長一個時期以來，我們對此確實認識不足。在思考書法問題的時候，沒有充分意識到章法在書法藝術表現(xiàn)形式中的作用，沒有把章法列入“重要議事日程”去考慮。我們要正視中國語言文字本來就滯后不堪，成為生產力發(fā)展的絆腳石，這一切歸咎于封建保守主義文化癥結的審美導向，它無形中阻止了中國語言工具順應歷史潮流的革新。長期以來我們對書法的理解是僵死的，很多時候對藝術的理解基本上都停留在“美即藝術”或“藝術即美”的層面，這種僵滯的判斷，且不說一般人，許多收藏家、評論家及絕大多數(shù)的書畫家均不例外。以至于我們習慣把技術性的復制古文字當做一門藝術。以為毛筆寫字的“書法”理所當然就是“藝術”。混淆了技術與藝術的關系。殊不知中國書法的精神內核源于老莊思想和魏晉傳統(tǒng)，它屬于一種追求消極無為和趨利避害的出世技藝，談不上是一門真正的藝術。何況，哪怕我們復制祖先與復制洋人藝術，是沒有建設性價值的，其本質上都沒有創(chuàng)造價值可言。這就是造成我們通常看到一般書法作品平淡、無奇、程序化、雷同化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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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千百年來，古人寫的字和今人寫的字，是沒有多大區(qū)別的。司空見慣之后，慢慢人們似乎感覺缺欠了點什么。實際，就是章法有欠的緣故！如今，書法作品評審時，章法問題終于凸顯出來了。它在作品的評分當中，已經占到了50%以上的比重不是沒有原因的。我一直堅持一個觀點：中國傳統(tǒng)書法一定說它歸類于藝術的話，原本就是技術有余，藝術含量不高，文化品位不足的偽“藝術”！這話看似好像偏激，其實，不是一點道理也沒有。問題是，長期以來我們的思維形成定勢之后，習慣成了自然，沒有質疑并去深入思考、真正的去深入追究上述這些問題。眾所皆知“書畫同源”，指的是中國書法與中國畫“同源”------ 都與水墨材料有關、與毛筆有關。水墨畫是中國畫大系中一個子系統(tǒng)，水墨畫和文人畫與油畫是以材料為判別界限的，至于它的質料特征、風格形式、審美范式、階級屬性和民族特點，均為非本質的文化屬性。人們通常所指的“水墨畫”就是它的文人趣味和民族特色的非材料屬性，而遵從其既定的審美傳統(tǒng)和風格規(guī)范，即服從了民族文化與意識形態(tài)的倫理邏輯。水墨，可謂一門歷代文人意識積淀的審美藝術。水墨畫與書法都包含了哲學思想與價值理想?？烧f是一門道統(tǒng)化的主體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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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中國文明缺少“科學精神”。這是有道理的。在中國，一個頂尖的科學家在文化思想、審美意識等方面可能是個復古主義、專制主義、民粹主義者。當代的技術官僚充分凸顯了知識與人格分裂。藝術家群體也不過如此，他們普遍沒有從工藝產品的工匠身份轉變過來，還不足與擔當當代藝術家應有的社會文化角色。什么叫“科學”？什么叫“哲學”？什么叫“宗教”什么叫“藝術”？我曾經問過許多書家，幾乎都未能清晰解釋這些概念。你別看一些老書家，或者書壇權威，他們屬于過來人，接受的是傳統(tǒng)的書法理念，他們談起“二王”頭頭是道，問起這些，他們都不知道這些屬于外來詞，更別說詮釋這些概念了。你別低估這些名詞，問題不在名詞解釋，而在它隱含的理念和包含的文化背景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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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知，今天的世界，中國及世界對藝術都表現(xiàn)出失缺性的文化要求，已有既定藝術缺乏生命力，正是因為時代變遷后，現(xiàn)實的局限性、矛盾性決定了人們必須通過文化創(chuàng)造力來擴大生存空間（包括精神意識）只有想象和創(chuàng)造才可能擁有源源不斷的激情與希望。換言之，歷史與文明均在不斷糾正中前進，這種自行修正大歷史的機制源自人類自我反省與自我塑造的主觀能力。藝術與哲學是這種力量的先決意識，大藝術是文化歷史的開路先鋒，其顛覆性的破壞本身就是文明的創(chuàng)造力。中國書法本質上不過就是一種反映美的技術性美術化表現(xiàn)形式，，因此造成了藝術與技術的混沌一體，它跟工藝制造沒有本質區(qū)別，它被賦予非書法本身的作用后演變成為了一種更多的是反映文人精神意識的活動。一切對傳統(tǒng)沉迷的書家和常人，在未經現(xiàn)代啟蒙的中國社會里都堅守“美即藝術”、藝術與技術不加區(qū)別的成見。正是這種對書法藝術演變與歷史發(fā)展的認知局限，造成我國書法發(fā)展遲緩與書學觀念的普遍滯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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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傳統(tǒng)藝術和保守思想都有其真誠的一面，它很大程度上是歷史慣性下的集體無意識，潛移默化只認定既有的一切事物。對于那些具有開拓精神、反思能力、超常意識、個性獨立和創(chuàng)造天賦的人而言則完全不同。誠然，這樣的人在社會人群中畢竟寥寥無幾，大部分則是安分守己和隨波逐流，保持一種常規(guī)態(tài)度。如果我們不認清楚這些，如果我們不廓清差異，還在就書法論書法，是無法給它一個正確定位，并找到它欠缺所在的。要命的是，我國書壇長期以來被老一輩壟斷后，話語權在他們手上，而他們對書法的思維已經形成僵化定勢，不可能輕易轉變，也不可能放棄他們已經學成的“技法”和壇主地位，正視新生事物。為了維護他們的既得名望與利益，堅守他們的陣地，他們能做的就是強調對傳統(tǒng)的不斷“加厚”和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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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知，藝術的本質是不穩(wěn)定的。凡是既定的經典藝術，都是已死亡的尸體，捍衛(wèi)一種藝術形態(tài)的無限有效和再現(xiàn)都是背離歷史規(guī)律與文明本能的行為，如果文明傾向穩(wěn)定的態(tài)勢，那它在最初誕生那一刻就已經徹底死亡。因此，藝術必然對那些僵滯的文化、審美、制度和價值進行破壞，其本能目的，就是激活文明，使其不至于在穩(wěn)定在走向終結。中國書法藝術在發(fā)展上不再是技術問題，而是它的內在思想與其外部作用的關系。書法雖說是門藝術，嚴格說起來，更多還是技術性美化“寫字”。就如同有人把中醫(yī)說成科學，把迷信當成宗教，視孔儒學說為哲學，把寫字匠當成資深書法藝術家一樣?？墒?，你得正視，中國歷史上原本就屬于一個沒有宗教、藝術的國度。藝術這個名詞和理念是近百年西學東漸以后傳進的事情，我們不要以新瓶裝老酒。把很早以前就有的用后來才出現(xiàn)的理念套在它頭上。在科學上做出重大貢獻、奠定了現(xiàn)代科學的基礎、使人類思想史發(fā)生重要轉折的科學家牛頓不是中國人，同期出現(xiàn)在中國的卻是“竹林七賢”為代表的一支背世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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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書畫起源很早，但咱《康熙字典》里沒“藝術”這個名詞的。書畫最早是宣傳教育的工具，不是作為藝術面世。后來繪畫和書法獨立的時間差不多，但書法晚于繪畫。我們把后來用的一個詞和很早的一種實踐放在一起，混淆兩者的概念，卻沒有人追問。近代科學在中國不過六七十年，書法前身明明是“寫”字罷了，從本質上講，它與手工工藝制造沒有區(qū)別，哪怕到了今天，提起毛筆寫字卻自然而然稱之為藝術。其實，寫字，書法，書法藝術，這畢竟是三個不同概念。中國人古代所說的相當于藝術的活動是什么？古代把什么東西當作藝術？遠古的藝術實際指藝和術。藝指六藝、六經，通過文本直接涉及到人生的根本的追求；術指術數(shù)方技，有兩種，一種是被總結為中國科學技術史的部分，對社會有幫助的。還有一個部分是指巫術，是一種神秘的存在。書法脫胎應用寫字，那完全是中國文化人的勾當，充其量只能說是一種被賦予非書法本身作用的美術化書寫形式。它的審美理念/審美情趣，原本系歷代帝王、士大夫、文人雅士、僧侶的審美取向所積淀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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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知道，魏晉士人藝術的主體是文學、音樂、書法，繪畫也是以人物畫為主，以山水為文人畫形態(tài)則更是后來的事情。中國藝術精神在本體上更多是彰顯士大夫階層的歷史與現(xiàn)實的矛盾心結，權力斗爭的殘酷以及仕途艱險曲折，迫使他們尋求個體心性的自由，熱衷于現(xiàn)實與生活相左的自然山野。歷代中國文人無不在“隱與不隱、仕與不仕”之間做選擇，仕則遵儒、隱則歸道，身置宦場井市而心于田園山野則是大多數(shù)文人的矛盾心結，它充分表現(xiàn)在中國文人的藝術之中?？梢哉f，文人藝術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宗教慰藉，構成知識分子精神寄托的法門。書法屬于文人藝術，這些東西正是他們借以生存的客觀條件。它是不入世的，與“俗”的平民階層沒有多少關系，具有一定的私密性局限性，書家的思路和出路都具有極大的附庸性。傳統(tǒng)的、習慣的、多次重復出現(xiàn)的、程序性的、凝滯了的書寫形式，也只有在書畫同源的國度里，及書畫同一的筆情墨趣，筆氣墨韻為時尚的國度里才會發(fā)生如此的現(xiàn)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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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人藝術，原本就是一種懷舊情緒所發(fā)育形成的審美文化，在它形成體系時，便攜帶了許多不健康的精神因子，那就是它囿于懷舊的思想形態(tài)，傾向于保守態(tài)勢，并表現(xiàn)出一種強烈的回歸與復古的精神癥結，從而喪失了進取拓新的精神張力，最終導致文化激情和社會創(chuàng)造力的整體萎縮。這個背景也注定在2000多年以來，創(chuàng)造力在文化價值取向中早已被閹割了。大家都普遍認為，宋代后書法下滑，像侏儒的投影一樣搖曳著中國文化2000年止步不前，始終處在一個超穩(wěn)定結構中不斷地重復循環(huán)。歷史的改朝換代不過是舊秩序的周而復始，中國書法的身姿就伴隨著這種歷史語境基本陷于停滯狀態(tài)。尊重歷史和保護傳統(tǒng)是文明社會的職責，就中國傳統(tǒng)文化而言，國畫、京劇、書法和中醫(yī)都屬于傳統(tǒng)文化保護范疇。正因為陷入了發(fā)展困境才需要保護，其中京劇和書法作為一種保護性的傳統(tǒng)藝術，通常只限于重溫歷史的文化記憶，其發(fā)展的空間已非常局限，出不了過門，根本談不上世界性和當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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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留意的是“國畫”可能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唯一具有發(fā)展?jié)摿Φ摹皣狻?，由于它的形式和內容的日益開放，其民族性將不可避免地萎縮，剩下只有純粹的畫種。目前，當代實驗水墨與傳統(tǒng)國畫展開了“你死我活”的較量，實驗水墨吸收了傳統(tǒng)繪畫的審美要素，變成了一種不拘形式風格和內容題材的當代美術，為中國畫的未來構建了必要的基礎。書法雖說作為水墨藝術，它與國畫同源，但，它的表現(xiàn)形式千百年來，幾乎沒有什么新的變化。這點是大家普遍公認的，只是書法人自我高估而已。如果這樣延續(xù)下去，它將永遠處在“本土文化”狹隘范圍內，世界并不認可。這樣講，并不是說中國書法的出路堵死了，它正處在死與活之間游走。我就堅持認為，中國書法的出路，不在文字的書寫技術改良，既不是技法也不在材料的改造，關鍵就在突顯其作品的“藝術”性與中國漢字的“文化”性兩點上。章法在書法當中的作用，恰恰就因為它最能作用體現(xiàn)書法的藝術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