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畫眉 五條人命時間:2015-01-14 16:33:00 來源:劉文基 作者: 責(zé)任編輯:藍盾編輯沈鳥兒一早帶畫眉到西湖,突然腹痛不能回家,請箍桶匠告訴家人,但家人來時,沈鳥兒已成無頭尸體。箍桶匠受刑不過,招認自己殺了沈鳥兒,頭割下扔到西湖。官府和沈家懸賞找頭,漁人兄弟持頭受賞,桶匠被處死。數(shù)年后,有人在蘇州發(fā)現(xiàn)沈鳥兒的畫眉籠子,說是杭州某人所賣。沈氏子孫報告官府,該杭州人承認自己殺死沈鳥兒,將頭放在湖畔楊樹洞中,官府真在樹中找到尸首。而此前懸賞所得首級竟然是兩漁民割下已死父親的,三人都被棄市處死。明朝的郎瑛在其《七修類稿》中記載了《沈鳥兒》這一案件,馮夢龍擬話本《喻世明言》中“沈小官一鳥害七命”的故事就是據(jù)此事改編的。 《七修類稿》 郎瑛(1487-1566),字仁寶,浙江杭州人。明藏書家。博覽藝文,探討經(jīng)史。經(jīng)史文章,雜家之言、鄉(xiāng)賢手跡,攬其要旨,撮取精華,辨同異,考謬誤,著《書史袞鉞》60卷、《萃忠錄》2卷、《七修類稿》55卷?!镀咝揞惛濉钒搭惥幣?,分天地、國事、義理、辯證、詩文、事物、奇謔等七類,涉及當(dāng)朝及前朝史事掌故,社會風(fēng)俗及瑣聞,藝文及學(xué)術(shù)考辨。四庫全書存目。 丟鳥失頭 明朝天順年間,杭州有個人整日價專一玩弄畫眉,熟能生巧,名聲大振,以至于人們都稱“沈鳥兒”,反倒忘記了他的本名叫做沈秀。也是沈鳥兒有橫福,他養(yǎng)的那只畫眉的確是有著天上有人間無的獨一無二的絕活。他也把這畫眉看得比生命還貴重,專門作了一個金漆籠兒,黃銅鉤子,哥窯的水食罐兒,綠紗罩兒,務(wù)弄鳥兒。 沈鳥兒每日五更即來杭州城中柳林斗鳥,別人都斗不過他,沈鳥兒天天都贏百來十貫錢。沈鳥兒的小鳥真的成了生財之道。有個徽州商人出10兩銀子要買沈鳥兒的畫眉,沈鳥兒也絲毫不為所動。一天,沈鳥兒來得遲了,柳林中斗鳥的都散了,空蕩蕩,陰森森的,哪有一個人影。沈鳥兒將畫眉掛在柳樹上,叫了一回,無人答應(yīng),大煞風(fēng)景,忽然小腸疝氣發(fā)作,一跤跌倒。 在沈鳥兒暈沉之時,恰巧鄰居箍桶的張公挑著擔(dān)兒經(jīng)過,沈鳥兒就讓張公給自己的家人捎帶口信。箍桶匠看見沈鳥兒生命垂危,就扔下自己的箍桶工具,慌慌張張去沈家報信。沈鳥兒的兒子名叫沈樂子,聽到張箍匠說自己的父親昏迷不醒,立即緊緊張張來到現(xiàn)場??墒牵蝤B兒看到自己的父親,已經(jīng)是個無頭尸首,立即大哭嚎喊起來,沈鳥兒的老伴聽到消息哭天嚎地,一跤跌倒不省人事,鄰居親戚給她灌水方才蘇醒過來,說了又哭,哭了又說,菜飯不吃,說丈夫不務(wù)正業(yè),今天死無葬身之地,自己老了又有誰來依靠。 桶匠被抓 鄰居里甲聽到動靜,呈報縣衙,縣衙派仵作等人,來到柳樹林,檢驗死者渾身再無傷痕,只是頭顱不翼而飛,即差衙役捉拿兇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是箍桶匠告訴沈鳥兒昏迷,結(jié)果竟然被人殺死,而且,沈鳥兒就是用箍桶刀殺死的,沈鳥兒的親屬因此將箍桶匠告到官府。重刑之下,箍桶匠忍受不了,只能屈打成招,說自己見利忘義,將沈鳥兒的鳥兒賣給商人,殺人滅口,將沈鳥兒的腦袋割下來扔到西湖里去了。但是,官府衙役在西湖里搜索了半個月,也沒有找到沈鳥兒的腦袋,案件因此不能確定。 沈鳥兒的頭顱沒找到,沈鳥兒的親屬要買棺葬裝殮,卻無尸首,便商量說沈鳥兒被人殺了,起碼要有個全尸,也好入土為安,不如寫下告示,懸賞找頭。隨即懸賞:找到沈鳥兒頭顱者,賞錢一千貫,縣衙也貼出告示,尋到頭顱者賞五百貫。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南高峰腳下,有個黃老漢,家境貧困,雙目失明,剛剛死亡。黃老漢的兒子大保、小保衣不遮體,食不裹腹。聽到沈家和官府重金找頭,大保便對小保說,父親已經(jīng)死了,晚上把他的頭割了,埋在西湖水邊,等數(shù)日后辯認不出,即到官府兌錢。小保聽了說此計雖妙,卻可惜老爹沒了腦袋,于心不忍。大保說,爹已經(jīng)死了,無所謂腦袋不腦袋,不如換些錢花,造福子孫后代。小保也就答應(yīng)不迭。 兄弟二人商量就緒,大保即去灶前摸出一把廚刀,在父親的脖子上一勒,就把頭割下了。后二人去山腳下挖個深坑,把父親尸體埋了,連夜將頭埋在南屏山藕花居湖邊。過了半月,進城一看,告示仍在。便到沈家報知,說打魚時在藕花店邊看見一個人頭。沈樂子酒肉款待了大保、小保,后共同到湖邊一看,淺土下隱約埋著個人頭,提起一看,水浸多日,已經(jīng)膨脹,難以分辯,想必就是沈鳥兒,不然又哪里來的人頭。 沈樂子便用布包了,同大保、小保來到官府,告知沈鳥兒的人頭已經(jīng)找到,知府再三審問,大保、小保只說是捕魚所見,別無所知。官府信了他們的話,兌現(xiàn)給賞銀五百貫,兩人領(lǐng)了賞銀,同沈樂子拿頭到柳樹林,打開棺木,將頭湊在脖子上仍舊釘了,共同到沈家,沈樂子見父親有了頭腦,心里歡喜,便安排酒飯招待二人,如數(shù)兌現(xiàn)了賞銀一千貫。沈鳥兒的尸首已經(jīng)找到,箍桶匠的殺人罪行得以確定,當(dāng)年秋天被五花大綁,斬首示眾。 大保、二保收了銀子,回到家中,翻修房屋,更新農(nóng)具,時時處處鳥槍換炮,今非昔比了,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時間是最好的忘卻劑,過了數(shù)年,官府也就不再查糾此事。 巧遇鳥籠 一切皆有可能,數(shù)年后,沈鳥兒的鄰居到蘇州經(jīng)商,竟然出人意料的看見沈鳥兒的畫眉籠子。沈鳥兒經(jīng)過官府查明是被箍桶匠殺死了,箍桶匠也已經(jīng)被執(zhí)行死刑,沈鳥兒的畫眉籠子怎么會來到蘇州?鄰居感到非常驚奇,質(zhì)問持有畫眉籠子的蘇州商人,他的畫眉籠子是哪里來的?沒有想到竟然大有收獲,蘇州商人說畫眉和籠子是從杭州一個叫李吉林的人手中買來的。鄰居覺得事有蹊蹺,回到杭州后立即將自己在蘇州發(fā)現(xiàn)沈鳥兒的畫眉籠子的來龍去脈告訴沈鳥兒的家人。 沈樂子及其家人原來就覺得懸賞所得尸首模糊難辨,因此如獲至寶,找到李吉林,詢問畫眉籠子的事情。李吉林閉口不言,一問三不知,沈樂子及其親屬覺得李吉林其中一定有詐,就共同動手,將李吉林扭送到官府衙門。 查明真兇 沈樂子來到公堂跪下,把鄰居在蘇州認出父親沈鳥兒的畫眉籠子,蘇州人說是從李吉林手中買得的全過程一一說來。官府說沈鳥兒一案,兇手已經(jīng)伏法,還有什么好糾纏的?沈樂子等人說,當(dāng)時懸賞所得的頭顱已經(jīng)辨認不清,而今,畫眉籠子是李吉林出售,請求官府查明其中的來龍去脈。 知府立即升堂,喝問李吉林為何殺了沈鳥兒,現(xiàn)在事情敗露,天理不容,打了三十大板,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橫流,李吉林還是不招。知府拍案而起,嚴厲斥責(zé),購買畫眉籠子的蘇州人也說,畫眉籠子是你李吉林出售的,你卻推給誰,如果不是你行兇,畫眉籠子從何而來,支吾有何作用。李吉林還在抵賴,知府喝道,畫眉籠子就是真贓物,蘇州商人就是目擊證人,你如果再不招認,就立即取夾棍夾起。 李吉林一聽驚慌失措,知道畫眉籠子、證人都已經(jīng)被官府掌握,只得老實坦白,供認自己盜取畫眉,殺死沈鳥兒,將畫眉出售給蘇州商人。原來,李吉林看見沈鳥兒倒在樹邊,昏迷不醒,身邊的那只畫眉越叫越好,一時見財起意,想這畫眉叫的這般好聽,少說也能換二、三兩銀子,豈不是天上掉下餡餅來,便提在手里要走。不料,事有湊巧,恰巧沈鳥兒這時候蘇醒過來,看見有人拿鳥,沈鳥兒張口便罵。李吉林心想,這家伙人事不省還罵人,我如果把鳥拿去,他爬起來追趕我反要吃虧,一不做,二不休,不如連他也結(jié)果了干凈。主意已定,李吉林就拿過旁邊的削桶彎刀,將沈鳥兒腦袋砍落,人頭落地。知府緊跟不舍。問道,你把人頭放在哪里?李吉林回答說,殺人后慌了神,東張西望,害怕有人看見,抬頭發(fā)現(xiàn)前面有一棵空心柳樹,便把頭提起,丟在樹中。 殺人藏頭之后,李吉林便提了畫眉在手,想拿去換錢。李吉林想起湖州墅里客店內(nèi)有個客人愛買蟲鳥,便往客店去。果然是瞌睡遇著了枕頭,李吉林提了畫眉,來到湖州墅里客店,正巧碰上一個蘇州商人出門,他就非常愛好畫眉。蘇州商人一見李吉林的畫眉,便要看個仔細,李吉林一聽正中下懷,放在擔(dān)子讓商人端詳。蘇州人一看,那畫眉果然毛色極佳,生得漂亮,叫得又好聽,打心眼里喜歡,便問李吉林說賣不賣,李吉林巴不得早點出手,只問蘇州商人出多少錢。商人越看越眼熱,便說出一兩銀子,李吉林看買賣保險,就叫對方再添價,蘇州商人隨手取出三塊銀子,一秤共有一兩二錢,便全部給了李吉林。李吉林一兩二錢銀子到手,也不再上街去做生意,只奔回家給老伴報喜,倆口子得了橫財,歡天喜地。 一鳥五命 知府派人押著李吉林,果然在柳樹林里一棵空心柳樹中找到一個人頭,仔細辨認,正是沈鳥兒。李吉林謀財殺人,人贓俱全,被押入死牢。知府即派人捉拿黃大保、黃小保到堂,審問他們的人頭從何而來。說殺害沈鳥兒的兇手已經(jīng)捉拿到案,沈鳥兒的頭已經(jīng)找到,你二人謀死何人,一一招來,免得吃苦。黃大保、黃小保被問,口干心慌,無話答應(yīng),知府大怒,喝令吊起來拷打半日,大保、小保還是不招,又燒紅烙鐵燙二人,二人熬不過昏死過去,用水噴醒后,只得據(jù)實招供,說是父親年老病死,兄弟見利忘義,割頭領(lǐng)賞。 知府審得黃老漢尸首埋在南高峰腳下,當(dāng)即押二人到山腳下挖出無頭尸首一副。這時候,知府再次拍案而起,說真是逆天之事,世間有這等惡人!就一頓打死他倒干凈!喝令不要計數(shù),將二人幾次打得死而復(fù)醒,后枷入死牢。隨即具表申奏,將箍桶匠屈死情由上報。 圣旨命令刑部及都察院,將原來審理箍桶匠一案的所有官員詳加審訊,貶為平民,發(fā)配嶺南,箍桶匠屈死,官府賞錢一千貫,并免除其子女差役。李吉林謀人財物,故意殺人,依律處斬,加罪凌遲,剮割二百四十刀,分尸五段。黃大保、黃小保,貪圖錢財,割父尸首,不分主犯從犯,雙雙凌遲處死,剮二百四十刀,分尸五段,梟首示眾。行刑那天,差官、仵作將李吉林、黃大保、黃小保三人押赴木驢上,滿城號令三日,依律凌遲分尸,梟首示眾。只因一只畫眉,五人先后喪命。杭州人因此將“沈鳥兒”作為禍根的代名詞。 (摘自《上海法治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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