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南省臺前縣,90歲高齡的王懷信,是迄今唯一健在的劉鄧大軍強渡黃河時的老船工。當筆者如約來到老人居住的民房時,老人已經在屋門口坐等多時了。老人的兒子說,知道我們要來采訪,老人家早就等不及了,不停念叨著要講什么。 “非兵” 王懷信老人說,1947年的時候,他23歲。當時他們家就在現在的“將軍渡”附近,那時不叫“將軍渡”,叫孫口,是個渡口。說是個家,當時也就是在黃河河灘邊上搭個棚子,在河灘里種點莊稼,平時以擺渡為生,黃河水沒個準兒,滾來滾去,一漲水棚子就被沖走了,是居無定所呀! 有一天,曾司令來了,要他去當“非兵”。 什么是“非兵”?筆者很不理解,同去的當地同行“翻譯”說,“非兵”就是“水兵”,也就是船工,當地方言,常把“水”念作“非”。 那“曾司令”又是誰呢? 臺前縣檔案館提供的一份資料中顯示,這“曾司令”就是當時設在這里的“黃河河防指揮部”的司令曾憲輝,是專門負責劉鄧大軍渡河準備工作的?!包S河河防指揮部”下設7個大隊和1個獨立營,四大隊和獨立營駐防孫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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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問老人家,怎么當上“非兵”的? 老人說,當“非兵”是有條件的,曾司令說,要不怕死,還得年輕,能擺渡、會鳧水才行。他從小生活在黃河岸邊,拋錨劃槳、推舵使船都會,就被選上了。當了“非兵”就是當了兵,管飯,發(fā)餉,跟正規(guī)部隊一樣的待遇,還全家光榮。全村那么多人,只挑了30個。老人感慨:“唉,都死了,30個人現在就剩下我了!”老人還說,他年輕的時候,渾身是勁,很能鳧水。當“非兵”是有規(guī)矩的,穿著統(tǒng)一的衣服,晚上也不能回家,啥時候下河,啥時候擺船,都得聽使喚,還經常操練,練劃船、鳧水。 渡船 說到渡船,王懷信老人說,老百姓家里的老船,早被國民黨軍破壞了。解放軍用的渡船,大多是后來新造的。新造那個船,大的一次能運一連人,最小的也能坐十幾個人。他們“非兵”專管搖船,最大的船上有10名“非兵”,一般一只船上有六七名“非兵”。 當時,在臺前縣先后興建了十里井、林樓、張?zhí)谩O口、毛河(后移陳樓)5處造船廠,沿黃河10里以內的群眾主動把自家的大樹砍伐,運送到造船廠。在孫口附近興建的造船廠規(guī)模最大,開始設在毛河村后樹蔭下,剛剛施工,就被國民黨軍的飛機發(fā)現目標,盤旋轟炸,造船工人們冒著生命危險,將設備迅速轉移到面積大、樹木茂密的陳樓村西林帶里,繼續(xù)施工。造船工人們風餐露宿,生活極其艱苦,但情緒卻十分高漲。陳樓造船廠制造的長8丈5尺、寬4丈的平頭“大1號”船竣工了,船廠舉行慶賀典禮(1947年7月4日夜,劉、鄧首長渡河時乘坐的那只“愛國號”平頭大木船即陳樓造船廠制造的平頭“大1號”船)。自此一只只大船陸續(xù)制成,陳樓造船廠共造船28只,均按長、寬和面積的大小,依次由1號排到28號。與此同時,臺前縣境內其他造船廠也在緊張工作,先后制造出一只只大船,全縣共造120余只大船。這些大船一船可渡一連人、5輛汽車。
老人對拉船記憶猶新。他說,船造好了,離那個渡口好遠呢,幾里地,得往那里拉,費勁兒!他說,當時肩膀都讓繩子磨出了血!原來,造船廠船造好后,要運到各渡口,由于途中無水,旱地行船,極為困難,全體干部群眾都參加了拉“旱船”,在拉船的途中,還經常碰上國民黨軍的飛機轟炸,盡管如此困難,但軍民協(xié)力把一只只大船按時運到各個渡口。 先鋒船的“非兵” 對于自己能夠成為先鋒船的“非兵”,王懷信老人尤其感到驕傲。他說:“1947年6月30日晚上,劉鄧大軍開始渡河。王克保、王子亮、丁士工、肖廣存和我劃一條船。這條船可是先鋒船,走在最前頭。我們這5個人,都是挑選出來的,得有膽有識,不怕死才行!臨出發(fā)的時候,曾司令拍著我的肩膀問我怕不怕,我說不怕,人在船在!那時候,黃河比現在水大,水面也寬,我們的船快到對岸時,與岸上的國民黨軍打起來了,還沒靠岸,船上的解放軍都跳到河里往上沖,天很黑,我們貓著腰,使勁劃船,船頭上解放軍的機關槍‘嘟、嘟、嘟’往那邊岸上打,解放軍在河對岸還往這邊河沿上打著炮,國民黨軍就都跑了,解放軍很快把這邊的河岸占領了。排長發(fā)了那個白色信號彈,那邊的人看到后,渡船一齊出發(fā)渡河。那一夜,光我們這條船就往返了6趟?!?/p> 關于劉鄧大軍在臺前孫口渡河的情景,臺前縣檔案館館藏的一份資料中有這么一段話: “6月30日夜12時,指揮部下達渡河命令,二縱先遣部隊首先在孫口強渡,嚴陣以待的水手們從船塢中將隱蔽的船只推出,先遣連的勇士們乘上12只木船,船頭上架起機槍,精神抖擻,競相行駛,12只小船像離弦的箭,急速地向南岸駛去,敵人發(fā)覺后,猛烈阻擊,先遣隊猛烈地予以還擊。此刻,北岸掩護部隊的大炮,也瞄準對岸國民黨軍隊的灘頭陣地進行轟擊,在掩護部隊炮火的掩護下,水兵們冒著對岸敵人炮火的阻擊,駕船強渡,有的負傷后不顧生命危險,包扎傷口后繼續(xù)快速劃槳,快速駕船往前沖,不到一刻鐘將先遣部隊某部四連送到對岸。先遣隊還沒等船靠岸,即下船趟水,直沖國民黨軍隊的防御陣地,國民黨士兵抱頭鼠竄,戰(zhàn)士們登岸后立即控制了國民黨防御陣地的火力,繼而攻破嚴密布防的地堡群,為大軍南進打開了通路。與此同時,黃河各渡口舟楫競發(fā),一縱隊在東線張?zhí)靡粠?、六縱隊在西線李橋一帶實施大規(guī)模渡河作戰(zhàn)(三縱隊為預備隊,后在孫口、林樓、李橋渡河),一夜間國民黨部隊精心設防的自詡足抵40萬大軍的黃河防務,全線崩潰。” 我們從這里可以進一步印證老人所講的情況。 筆者問老人,見過劉、鄧首長沒有。他回憶說:“1947年7月4日晚上,曾司令那晚和很多人一起坐這條大船過河,天黑人多,我們只顧著劃船,過河以后曾司令才告訴我們說劉、鄧首長剛才已經過河了,我們這才知道原來首長就是乘我們這條大船過的河!” 被炸受傷 當筆者問到先鋒船上其他4名“非兵”的情況時,老人很悲戚,同時掀開衣服,露出自己胸口上的傷疤。他說:“他們都死了,被國民黨軍的飛機炸死的!我也受了傷!”接著,老人描述了被炸的經過。 他說:“那一段時間,我們‘非兵’都是夜里擺船,白天睡覺。有一天,我們5個人正在房間里睡覺,突然,國民黨軍的飛機來轟炸,把我們睡覺的那個房子炸塌了,我命大,當時也受傷了,流了不少血,暈過去了,救援的人用擔架把我送到了醫(yī)院……” 筆者了解到,新中國成立后,王懷信老人參加了黃河航運工作,在臺前交通局航運公司工作至1983年10月退休。 原載于《中國檔案報》2014年9月1日 總第2655期 第三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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