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本本土經(jīng)琉球群島、臺灣島到中國大陸的粵閩兩省,是一條延綿不斷的島鏈,彼此間的海域距離幾乎都不超過200公里,有著較為密切的地理淵源。日語固有的“訓(xùn)讀”發(fā)音,許多與閩、潮、客、粵方言相近似。例如“先生”一詞的日語,用國際音標(biāo)注音是“sense”,和潮州話幾乎相同;客家話的發(fā)音介乎于普通話和日語之間,“先”字近似普通話,“生”字近似日語;而粵語發(fā)音則離上述四種語言較遠,有點像普通話里的“新?!?。再如,日語“食”字的“音讀”為shoku,似乎仍可看到古漢語入聲的痕跡;而“飲”字則采用了日本原有的“訓(xùn)讀”發(fā)音,讀如nomu。
粵語說“你走先”而不說“你先走”,語序是主語+謂語+狀語,這一點同英語很相似(You go first)。溫州話的語序與粵語相同,與普通話迥異。普通話脫胎于中原漢語,而后者因馬背民族語言的融入和混血早已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異。因此有觀點認(rèn)為,中古漢語的語序很可能是粵語和溫州話式的,而不是普通話式的。 粵語與日語有好些詞匯的發(fā)音很相似,甚至完全一樣。以對“字”的發(fā)音為例,二者都讀如“ji”,而且連音調(diào)也一絲不差。曾經(jīng)有個日本朋友學(xué)習(xí)說粵語,當(dāng)聽老師念到“國家”這個詞時,他不由興奮地跳了起來:“這同日語的發(fā)音完全一樣啊!” 當(dāng)然,細究起來還是有些差別的。粵語“國家”的發(fā)音是“gogga”,而日語“國家”的發(fā)音是“kokka”。也就是說,這個詞在日語里發(fā)爆破音,在粵語里發(fā)非爆破音。但日語的爆破音同英語的爆破音不是一回事,爆破的力度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那位日本朋友聽起來才覺得二者的發(fā)音沒有區(qū)別。順便說一句,正因為日語里爆破音的力度很弱,所以日本人學(xué)英語遇到爆破音時往往很難發(fā)準(zhǔn)。比如“downtown”(城市商業(yè)區(qū),音如“當(dāng)堂”)這個詞,十個日本人九個都會發(fā)成“downdown”(音如“當(dāng)當(dāng)”)。
在日語里,即使相同的漢字有時讀音也不盡一致。這說明某些漢字是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從中國反復(fù)“輸入”的,因而打上了不同的發(fā)音烙印。其中最典型的莫過于“子”字。在“椅子”這個詞里,“子”的發(fā)音是“si”;但在“帽子”這個詞里,“子”的發(fā)音就變成了“shi”。因為這兩個詞一個是唐朝時“舶來”的,另一個是宋朝時“進口”的。同一個“子”字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發(fā)音是不一樣的,所以才造成了上述區(qū)別。
粵語中保留了大量的古漢語用字。把“是”讀如“系”,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但這種情況,在古書里卻屢見不鮮。另外,日語里的“哈依”(相當(dāng)于英語的“yes”,發(fā)“hai”音),與粵語里表示同意的“咳呀”,無論發(fā)音還是意思都大同小異。只不過“咳呀”不用在判斷句中,而用在正面回答一般疑問句時。除此之外,粵語還用“行”表示“走”(“行路”即“走路”),用“走”表示“跑”(“走佬”即“潛逃”),用“食”表示“吃”(“食飯”即“吃飯”),用“除”表示“脫”(“除衣服”即“脫衣服”),用“落”表示“下”(“落雨”即“下雨”)等等,都是典型古漢語用法的例證。無獨有偶,日語里也用“行”表示“走”、用“走”表示“跑”、用“食”表示“吃”等。其選字與用法與粵語完全一樣,而與現(xiàn)代漢語則截然不同。另外,廣東人叫“住宅、家”為“屋企”,“回家”叫“翻屋企”(“翻”表音不表意)。而日語里“家”的發(fā)音為“屋其”,與粵語頗為近似。這種“巧合”或“雷同”絕非偶然,一定有其必然的道理。
聚居在廣東北部的客家人,來自古代中原地區(qū),因躲避戰(zhàn)亂才流落至此。所謂“客家”其實就是“客人”的意思,乃當(dāng)時廣東土著對這些北方移民的稱呼。由此可知,客家話與粵語并不屬于同一種方言,它比粵語保留了更為古老的漢語用法。在前文所舉的例子中,粵語用“落雨”表示“下雨”。而在客家話里,“下雨”卻索性用“落水”來表示。不但動詞“落”是古漢語,連名詞“水”也是古漢語。因為越古老的語言,其分化程度就越低,詞匯量也就越不豐富,往往用同一個字眼表示大量不同的事物。眾所周知,“水”比“雨”的資格更老,用“落水”表示“下雨”,顯然比用“落雨”表示“下雨”,更為原始和直白。
在語言中,日月星辰、衣食住行等基本詞匯最能反映古代語言信息的原貌,因此研究古語,也多從基本詞匯入手。在客家話里,太陽叫“日頭”,月亮叫“月光”。“日”、“月”是古漢字,“頭”、”光”是修飾詞。此外,曬太陽叫“炙日頭”,雨傘叫“遮”,穿衣服叫“著衫褲”,吃早飯叫“食朝”,吃午飯叫“食晝”,吃晚飯叫“食夜”,倒酒倒茶叫做“篩酒篩茶”等?!昂Y酒”這個詞,曾在《水滸傳》里頻頻出現(xiàn),是當(dāng)時一句極為普通的日常用語。還有,客家話把殺豬、殺雞叫做“遲豬、遲雞”。所謂”遲“,就是用刀宰殺的意思。古代有一種酷刑,叫做“凌遲”?!傲琛本褪橇鑱y,“遲”即用刀割。所謂“凌遲”,就是拿刀胡亂地宰割,讓囚徒受盡折磨痛苦而死。客家話淳樸簡約的古風(fēng)古韻由此可見一斑。
幾個詞匯的日語、粵語、普通話發(fā)音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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