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兇險的飯局是怎樣轉(zhuǎn)危為安的?(中) ——令人蕩氣回腸的千古人杰(5) (2015-9-2)
《項羽本紀》是《史記》中出色的典型的篇章?!而欓T宴》,則為《項羽本紀》的重要而又精彩的段落。它不僅是標 志著秦末農(nóng)民起義中風云人物之一項羽的悲劇命運的一個重要開端;它也記載著秦末歷史轉(zhuǎn)折的關(guān)鍵性的一幕。千古以來,《鴻門宴》的故事,以它生動而又驚奇的情節(jié)特點,以它眾多人物處在矛盾高峰中間的活躍面貌,一直吸引著人心,膾炙著人口;給人以深刻而又豐盈的思想教育和飽滿而又崇高的藝術(shù)享受。 為了弄清楚《鴻門宴》上劍拔弩張的矛盾斗爭的遠因,我們有必要先對劉邦、項羽兩大集團勢力的發(fā)展情勢稍作回顧。在所謂“秦失其政”“豪杰蜂起”的年代,劉邦和項羽同受農(nóng)民起義浪潮的推激,先后蹶起東南,參加并且領(lǐng)導了農(nóng)民大起義。最初他們同為陳涉部屬,轉(zhuǎn)戰(zhàn)關(guān)東,立下戰(zhàn)績。秦二世三年(公元前二○七年),乃同受楚懷王封爵,一者引兵北上救趙,一者率部西行略地入秦,劉邦在剪除西進中重重阻礙之后,終得“先諸侯至霸上”,在軹道旁受“秦王子嬰素車白馬,系頸以組,封皇帝璽符節(jié)”之降。并且拒關(guān)自守,打算自王關(guān)中。而項羽呢,他在殺掉卿子冠軍宋義之后,破釜沉舟,以非凡的勇猛果敢,大破秦軍,解了鉅鹿之圍,使“諸侯軍無不人人惴恐”。在召見諸侯將時,“入轅門,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表椨鹩墒鞘紴橹T侯上將軍,諸侯都成為他的臣屬。不久他又收降了章邯,擊坑秦卒二千余萬,西行略定秦地。真是聲威赫赫,天下莫不震服了。就在此際,他卻見到函谷關(guān)有兵,又聞沛公已破咸陽。他按捺不住自己胸中怒火了!于是在破關(guān)直入駐軍鴻門時,一定要擊破劉邦,找他算帳! 上面是在鴻門宴前,劉、項兩大勢力的發(fā)展大勢,平心而論,從滅秦戰(zhàn)功上來看,劉邦應(yīng)該說是遠遠不及項羽的。盡管在攻略咸陽上他先走了一步。 《鴻門宴》在《項羽本紀》中應(yīng)屬第五大段。但是由于它的精節(jié)首尾完整,具有相對的獨立性,所以可以作為一個獨立篇章來分析。依照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來看,《鴻門宴》全文十五節(jié),可以分為三大段。即: (一)“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宴前階級(也就是矛盾斗爭的醞釀開端與上升階段); (二)“劍拔弩張”的宴上階段(也就是矛盾高潮階段); (三)“尷尬不安”的收場階段(也就是矛盾平伏階段)。 現(xiàn)在讓我們逐段簡括地分析一下它所蘊寓的基本內(nèi)容以及人物形象。 第一大段包含六個小節(jié)。即: ①總敘劉項雙方情勢及項羽接到曹無傷密報,決心擊潰劉邦; ②范增說項羽急擊劉邦免貽后患; ③項伯私見張良報信; ④張良以項伯 語具告劉邦并密商對策; ⑤劉邦厚托項伯向項羽說情; ⑥項伯說服項羽不擊劉邦。 《鴻門宴》一開始說:“沛公軍霸上,未得與項羽相見。”實際是劉邦攻破咸陽進入秦宮見到“宮室帷帳狗馬重寶婦女以千數(shù)”之后,就打算“止宮休舍”了。只是因為樊噲、張良勸諫,他才“封秦重寶財物府庫,還軍霸上”??梢娫谌绾为毻剔r(nóng)民起義勝利果實上,劉邦這一軍事集團,一開始就是具有深謀熟慮,是有計劃有步驟的。劉邦接受“鯫生”建議而守關(guān)拒內(nèi),這是因他自恃持有懷王信約,自認為是名正言順;但對于項羽這樣一個強大敵手,還是怵憚三分,想到如何虛委與蛇待機行事未敢率然與之抗衡的。在敘述曹無傷密告項羽以劉邦的野心,項羽獲信大怒后,緊接著簡括明白地指出雙方實力情況。項羽兵四十萬號稱百萬;劉邦兵十萬號稱二十萬。數(shù)量既大懸殊,質(zhì)量上也是劉遠遜項。他們相距的空間又是這樣逼窄,相去僅止四十里。這真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fā)! 一般說來,劉邦這個集團的內(nèi)部關(guān)系是比較嚴緊的。“左司馬”的官也不算小了。但是當曹無傷聽到項羽大怒劉邦之后,他竟然敢于派人密告,以預約封賞。這里是既說明曹無傷的為人,也在說明楚漢兩方的懸殊形勢。在曹無傷以為自己的封賞是指日可期;在項羽,也是“旦日饗士卒,為擊破沛公軍”的豪語不禁沖口而出。這里項羽的大怒,完全有客觀根據(jù)。并非什么由于單純的粗暴和狂傲。劉邦先既派兵拒關(guān),已足使他惱火;這里的“沛公欲王關(guān)中,使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的情報內(nèi)容,又無一不和他的稱霸雄心、復仇宿志和貪婪欲求相抵觸。劉邦的實力如何,在項羽心中也是了如指掌,滿不在乎。從他簡短果決的話語當中,使我們仿佛親見當時他那種雷霆萬鈞“喑嗚叱咤”的英風豪氣。 第二節(jié),范增用劉邦行為的變化和封建迷信,進一步說服項羽,令其“急擊勿失”,這就進一步把矛盾推向高漲。素來極其貪財好色的市井無賴出身的劉邦,入關(guān)以來,卻一反常態(tài),變得“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這分明是劉邦為了爭取更大更多的政治賭本(更大的政權(quán),更多的財貨美女 ),而一時約束自己克制自己的一種手段,自然瞞不過老練多謀的范增耳目。望氣“為龍虎”“成五采”之說,在今天看,固然是一代不值的虛妄之談,但在秦末亂世,五行讖緯之說盛行的社會,當然深足悚人聽聞,何況是聽者又是一個具有稱霸天下的野心的項羽。 到此,形勢的確是很危迫了!然而第三節(jié)中,由于項伯“私見張良,具告以事”。這就使得這種十分危迫的形勢在不意之中獲得轉(zhuǎn)變的契機。把矛盾情態(tài)引向低伏曼緩。這位在官職上高踞楚之“左尹”,在親疏上身屬項王“季父”的項伯,當著如此重要的關(guān)頭,他卻背著主人,夜來夜去;把如此機密嚴重的軍情,因為私人“素善”的關(guān)系,全部無遺地泄漏給敵方謀士張良。并且深為關(guān)切的“欲呼張良與俱去”,以免張良從劉俱死。而當在張良一番“臣為韓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義,不可不語”,和他自己當時行為適成對照的答復之中,并沒絲毫激起他的自責感和愧悟心;相反地,他還是忠于自己的“高尚的”友情,堅持要了結(jié)私人的恩怨。他還能佇立帳外等侯著張良和其主人長時間密議直到來復,并且接受張良邀喚,“即入見沛公”。按照張良當時和劉邦集團的關(guān)系來看,和項相比,非但位分不侔,親疏也是大異。然而張良的的行為和項伯的行為,實在是構(gòu)成了極其鮮明的比照。 第四節(jié),在張良入告劉邦并和他共同計議卻敵之策里,司馬遷使用極其隱曲的刻塑筆觸,描繪了這個流氓皇帝的真姿實相。劉邦乍一聽到張良一番告語,使得他這個志得意滿就將即位的“關(guān)中王”,不禁大驚失色,手足無措。吐露“為之奈何”的張惶語調(diào);和張良商量還不是主要,當張良反問“誰為大王為此計者”時,他向張良作了真實的招供。這里證前面曹無傷的密告,確是事有其實;也說明這個計劃在劉邦集團里,也還是只有部分人知道,連張良都不在其數(shù)。和《高祖本紀》對照看來,劉邦在聽到“或”人獻計王關(guān)中時,他是心“然其計”而“從之”的;但在這里他卻現(xiàn)露流氓本色,潑口謾罵原來獻策的人是庸才賤品(“鯫生”)。當張良叫他自料士卒實力能否抵住項羽時,他在“默然”良久之后說:“固不如也,且為之奈何?”再一暴露他在如此嚴重的現(xiàn)實局面之前那種六神無主的張惶狀態(tài)。這個時候,他非但不敢與項羽言戰(zhàn),即與項羽言和(臣服),也是一件不大好辦的事,正在這樣緊急關(guān)頭,張良替他提出主意:“請往謂項伯,言沛公不敢背項王也?!苯兴茸呒偻督档牡馈2⑶医o他提出打通這條假投降道路的人項伯來。他對這個辦法雖然毫無異議,但對打通道路的這個人卻要深入進行了解,以便施展自己一套市儈的籠絡(luò)人的手段。他從張良口中得知張對項伯有活命之恩,并且是交深日久(從秦時開始)。他為了施展卑鄙的拉攏逢迎伎倆,還精細入微地問明白了項伯是“長”于張良,還是“少”于張良?晚清人郭嵩燾在評論本節(jié)時說:“案此等乃后世史家所應(yīng)略者,史公偏于此等處委細言之。正為鴻門之會險絕奇絕,于此為之助勢,亦自喜其摹寫物情曲折之工也。”(《史記札記》)這話雖然是從藝術(shù)上著眼;但也隱曲地 道出司馬遷的寫作《史記》,與后代一般庸濫的史家所持態(tài)度根本不同。 第五節(jié),是具體寫劉邦向項伯進行請托收買的生動場面。劉邦的狡詐、陰險、俗惡的靈魂,也得進一步的描繪和暴露。他不但卑躬折節(jié)地一再向項伯“奉酒、為壽”并且和項伯約下將來作親家翁。這在封建社會極端重視姻親血族關(guān)系的時代,是拿近便套交情的無上手法,因為“再厚還能厚過兒女親家了么”!他在項伯漸曲入彀之后,就正式展開了他的一套虛偽的本題說辭。什么“吾入關(guān),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庫,而待將軍?!笔裁础八郧矊⑹仃P(guān)者,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日夜望將軍至,豈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闭媸窃衮\再恭順連語氣也再婉轉(zhuǎn)沒有了!他為了表示自己的“敬謹”心情,不惜在自稱上,由“吾”變到“臣”;在他稱上,直呼項伯為“伯”。在一個重視私交甚于國家大事,慣于起不自覺的內(nèi)奸作用的封建貴族面前,他的一套伎倆,果然獲得市場。他完全蒙混了項伯,既得到了項伯的向項羽說和的“許諾”,還得到了項伯替他作的進一步安排和親切叮囑:“旦日不可蚤自來謝項王?!痹谶@里可以使我們預察到是邦的請托深慶得人;從項伯口氣中,也可以知道他完全有說服項羽的能力與自信。 第六節(jié),這位慣以“和事老”自居的項伯,便進一步發(fā)揮他的不自覺的內(nèi)奸作用。這位自己也稍稍情知不韙的楚國左尹,他在夜里馳來復在夜里馳去。到了軍中,“具(完完全全的)以沛公言報項王”之后,還以為未足,因為僅止如此,還算不得“受人之托忠人事”!于是他因勢利導地進一步說服項羽:“沛公不先破關(guān)中,公豈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擊之,不義也。不如因善遇之?!碧С龇饨I(lǐng)主階級最所重視的抽象的“義”來打動項羽。果然得到項羽的“許諾”。項羽的所以放棄攻打劉邦的計劃,固然由于他自大主觀輕信劉邦迎合他心理的一套鬼話,項伯的說辭,也不是毫無作用的。至于說他是貴族出身不愿在宴會上殺人,這恐不合實際。他前此之殺會稽守與卿子冠軍,又何嘗不是在大廳廣帳之上。由于項伯的一番活動,使得存在于劉項兩大軍事集團中間的關(guān)中大戰(zhàn)的黑云,表面上象是消逝。他們中間的矛盾,也象趨于平伏。但是兩雄不并立,他們的根本矛盾—都想獨吞起義果實,還依然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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