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燁, 付秋芳, 傅小蘭 *
關鍵詞 認知 情緒 交互情感 計算
幾個世紀以來認知與情緒之間的關系一直受到哲學家和科學家的關注 [1,2]自從托馬斯 阿奎納 [3]將行為研究分成認知與情緒兩大類后 關于兩者關系的主流觀點始終認為 認知和情緒是分離的系統(tǒng)和加工過程 彼此之間很少有交互作用 [1]與此同時在過去的幾百年里 功能定位的研究取向也深深地影響著人們對腦功能的認識 人們普遍認為存在著認知腦與情緒腦的分離 [2]但是最近 年的行為和神經科學數據證明 腦功能的特異性觀念存在諸多問題越來越多的研究者開始認識到 認知與情緒的加工過程不但彼此交互 而且它們的神經機制還存在功能整合 共同構成了行為活動的基礎[1,2,4~6] 本文將總結近期支持認知與情緒交互作用的行為和神經科學證據闡述認知與情緒關系的新觀點主要包括以下 點首先無論在功能水平還是在神經水平 認知和情緒之間都存在交互作用 其次認知與情緒的交互作用和功能整合是人類發(fā)展的必要基礎幼年時期控制情緒的能力對后期的發(fā)展至關重要最后認知與情緒的交互作用影響著人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技術的革新等 在本文的第一部分, 我們主要探討認知與情緒在功能水平的交互作用; 第二部分介紹參與兩者交互作用的神經區(qū)域 ; 第三部分討論認知與情緒的交互作用對我們日常生活的潛在意義 , 尤其是在情感計算領域的應用 .
1、認知與情緒在功能水平的交互作用
傳統(tǒng)觀點認為 , 認知是諸如記憶、注意、語言、問題解決和推理等的心智功能和加工過程 ; 在個體排除干擾, 實現某個特定目標時所進行的許多認知過程都會包含相同的認知加工 , 如控制加工和目標驅動[2]. 但是, 為情緒提供一個明確的定義則相對困難得多 . 有些研究者將情緒定義為驅動力和動機 [4]; 有些研究者更關注情緒體驗 [7];還有些研究者強調情緒圖式 [8], 或者基本情緒 [9]. 迄今為止 , 心理學家提出了大量描述情感的維度 , 其中, 愉悅度-激活度-優(yōu)勢度(pleasure-arousal-dominance, PAD)情緒模型[10~12]已被許多研究者接受 , 并被廣泛應用于心理學、社會學和計算機科學 . PAD情緒模型用愉悅度、激活度和優(yōu)勢度這 3個近乎相互獨立的維度來描述和測量情緒狀態(tài). 其中, 愉悅度表示個體情緒狀態(tài)的正負情感特性, 也就是情緒的效價 . 激活度表示個體的神經生理激活水平和心理警覺狀態(tài) . 優(yōu)勢度表示個體對環(huán)境和他人的控制狀態(tài) , 即處于優(yōu)勢狀態(tài)還是處于順從狀態(tài). 盡管有關情緒的定義不盡相同 , 但是近期研究表明, 認知與情緒的這 3個維度都存在密切的交互作用.
1.1情緒在認知過程中的作用
目前已有大量關于情緒或者情感影響行為績效的文獻記載 而且情緒一直都被視為人類行為 如注意和決策 非理性或者偏差的來源 [13]例如人們會受到問題表征形式的影響更傾向于選擇具有 成功概率的操作 而不是具有 失敗概率的操作[14]與 [15]進一步指出 情緒能夠提供關于好與壞價值判斷的具體信息并且通過這種方式情緒體驗支配著我們的態(tài)度和思考風格 但是近來的研究表明 情緒對認知的影響遠比引起非理性或者偏差更基礎 也更復雜 例如記憶的心境一致性效應[16]表明情緒不僅在記憶編碼、提取階段對記憶績效產生影響 還可以在回憶階段起作用 [16,17]而且除了記憶 大量強有力的證據還表明 情緒和動機在知覺、注意、執(zhí)行控制和決策中也都起著關鍵的作用[15,18~20] 及其同事 [21,22]發(fā)現情緒激活和情緒效價都會影響高度知覺 而且恐懼情緒可以導致對高度的過度估計當人們從高處往下看 并且伴隨著對高度的特質性恐懼或者狀態(tài)性恐懼時 通常會對距離和尺寸的估計過大 [21]進一步的研究表明 情緒激活對高度判斷的影響受到情緒調節(jié)策略的影響 [22]當要求被試想象自己就是情緒情境中的人物時 他們高估高度的程度會顯著大于那些被要求作為第三者來想象該情境的被試 也顯著大于那些不做任何情緒調節(jié)的被試 除了空間知覺 有些研究還發(fā)現 情緒激活和情緒效價會共同影響時間知覺 [23,24]并且個體控制負性情緒的能力會影響由情緒引起的對時間的過度估計 [25] 很多注意模型認為 , 不同物體會競爭有限的知覺加工容量和行為控制資源[4,5]. 最近的研究發(fā)現 , 視覺注意會被自動地導向具有顯著情緒意義的刺激[26]. 而且, 近期的大量研究一致發(fā)現 , 負性刺激比正性刺激更能有效地捕獲注意 . 關注這一問題的大多數研究通常采用視覺搜索的研究范式 . Hao等[27]采用視覺標記的研究范式考察負性表情的加工優(yōu)勢 , 結果也發(fā)現 , 在預覽條件下搜索負性表情比搜索正性表情更快, 盡管當負性表情作為干擾子時, 負性表情的加工優(yōu)勢會消失 . 此外, 在空間競爭任務中 , 當目標字母重疊地呈現在情緒刺激之上時 , 即使情緒刺激與任務無關 , 它們被編碼的程度甚至也會比目標字母更強[28]. 最后, 除了通常的情緒刺激 , Langeslag等[18]還發(fā)現, 相對于與朋友相關的刺激 , 被試會更關注與他們愛人相關的刺激 , 并且情緒相關的因素與人物相關的因素一樣 , 都調節(jié) P3成分.
但是也有研究表明 人們不僅僅在負性情境下才具有高效的注意執(zhí)行控制能力 在正性情境下也是如此[29,30].正性心境會使整個認知控制 包括從知覺到語義概念空間的各個水平 放松并且可以使選擇性注意發(fā)生根本改變 [19][4]提出雙競爭模型來描述情緒和情感如何影響信息加工的過程 在這個模型中 情感意義以刺激驅動和狀態(tài)依賴兩種方式影響信息加工過程 在這兩種情況下競爭都發(fā)生在知覺和控制水平 [4]而且[4]進一步指出 情緒刺激驅動執(zhí)行控制的原因有兩個 第一被強化的知覺表征引起增強的視覺反應 從而受到注意的優(yōu)先加工 第二情感信息可能被直接傳遞到調節(jié)執(zhí)行控制的神經結構 但是與刺激驅動的方式不同 狀態(tài)依賴的方式需要包括與獎賞相關的動機加工過程參與[4] 工作記憶是另外一個與執(zhí)行控制密切相關的認知過程工作記憶理論假設存在一個注意容量有限的系統(tǒng)可以暫時維持和保存當前的信息 并且通過聯(lián)結知覺和長時記憶來支持思維過程 [31]大量情緒和工作記憶的研究發(fā)現 情緒狀態(tài)或者心境會影響工作記憶任務的績效 [32][33]總結了危險、興高采烈、焦慮和渴望等狀態(tài)對工作記憶的影響 認為上述情緒都可以干擾工作記憶例如渴望本質上是一種正性的、侵擾性的想法 它可以在情景緩沖器里被進一步精加工從而減少工作記憶的加工容量 因此[33]提出了一個修訂的工作記憶模型 通過增加快感探測器和情景緩沖器 用以描述情緒因素對工作記憶的影響 自古希臘的哲學開始 , 理性主義者一直認為 , 情緒的侵擾會誤導諸如理性和決策這樣的高級認知功能[34]. 經典經濟學理論的基本假設來源自理性主義 , 認為如果人們能夠獲悉所有相關信息 , 那么他們就可以確定并作出對他們最有利的選擇 [35].但是, 近來的研究發(fā)現 , 大多數決策都是由追求主觀幸福感的動力所驅使 [36], 而且人們并不總是能夠選擇可以產生最強幸福感或者最佳體驗的選項 [35]. 人們不能成功地選擇最優(yōu)項的原因非常復雜 . Hsee和 Hastie[35]總結了人們選擇錯誤的 3種情況: 第一, 不能精確地預測備選項中的哪一個選項會產生更好的體驗 ; 第二, 不能基于預測選擇正確的選項 ; 第三, 這兩種情況同時出現. 進而 Hsee和 Hastie[35]提出了選擇錯誤的兩個一般性原因 : 第一, 因為預測者不能充分地認識到他們當前預測的狀態(tài)和將來體驗到的狀態(tài)之間的差別, 所以導致了預測偏差的發(fā)生 ; 第二, 因為選擇者不能達到沖動性與自我控制的最優(yōu)平衡 , 這使得他們不能遵循自己的預測 .
此外經濟行為學的研究還發(fā)現 人們討厭不確定性[37]研究者指出 當需要處理不確定性的情境時 這個決策過程既涉及情緒也涉及推理而且當不確定性的情境非常模糊時人們往往認為他們所采取的每一個行動都可能導致最壞的結果發(fā)生 [37]最后情緒與道德判斷還有著重要的聯(lián)系 有些研究者甚至認為情緒是我們直覺的道德判斷 [38]盡管另一些研究者認為 當前的神經科學、行為、發(fā)展和進化的證據還不足以證明情緒是做出道德判斷的必要條件 但是他們也同意道德判斷之后總是伴隨著某種情緒 而且這種情緒狀態(tài)在驅動與道德相關的行為中起主要作用[39]
1.2認知在情緒中的作用
[40]指出, 認知功能與情緒功能之間的關系是雙向的, 無論作為自變量還是因變量, 情緒都是個體對周圍事件相對于自身的意義或者福祉的評估 . Lazarus[40]還進一步指出 , 情緒從來都是對認知活動的反應, 或者說情緒是在認知過程中產生的某種意義, 而且認知過程的目的就是實現這一意義 . 因此, 他相信認知是情緒的充分和必要條件 [40]. 近期大量的研究為 Lazarus的觀點提供了有力的支持證據 .
ⅰ注意等認知加工對情緒的影響 正如我們在第一部分里所指出的情緒狀態(tài)會影響注意加工與之相關的另一個問題是 注意是否會反過來影響情緒體驗近來的大量研究證明 這一反作用的確存在[41~43]例如在預覽搜索任務中 和與其相似的、沒有預覽過的干擾項相比 預覽過的干擾項會在隨后的情緒評價任務中被評為更加負性 [41]相對于那些遠離目標項呈現的干擾項 被試對靠近目標項周圍的干擾項的評價更加負性而且被試對干擾項的評價會比目標項的評價更加負性 [42]此外等[20]進一步發(fā)現 注意選擇的效率可以預測隨后的情緒反應并且注意選擇可以影響隨后對視覺刺激的情緒評價等[43]也發(fā)現先前與不熟悉面孔相關的抑制狀態(tài) 會降低被試隨后對這些面孔進行的可信度水平的評價 盡管被試根本不認識這些面孔 注意加工對情緒的影響 甚至可以遷移到從未看過的同類刺激例如相對于那些與被試沒有注意過的干擾項有相同結構的刺激 被試會對那些從未見過但與其注意過的目標項有相同結構的刺激給出更正性的評價 [44]等人[44]采用人工語法學習范式對上述問題做了進一步探討 人工語法學習范式是內隱學習研究的經典范式 通常包括學習和測驗

圖 1 實驗流程 (引自文獻[44])
(a) 學習階段中, 一次實驗的時間序列. 如果字符串左邊是“前”, 那么要求被試鍵入呈現在前方的字符串; 如果字符串左邊是“后”, 要求被試鍵入呈現在后方的字符串. 被試鍵入的字符串出現在兩個字符串下方的矩形內. (b) 測驗階段中, 一次實驗的時間序列. 被試通過點擊兩個字符串下方的按鈕, 來選擇他們偏好的字符串, U代表上方的字符串, D代表下方的字符串
兩個階段如圖 所示在學習階段 要求被試記憶 即機械學習一些遵循某種規(guī)則 或者語法 的字符串 在測驗階段要求他們對一些測試項目進行分類而且這些測試的字符串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新項目 只不過有些項目遵循了與學習階段字符串相同的規(guī)則 人工語法學習范式的研究表明 人們能夠抽象出所記憶項目遵循的復雜規(guī)則 而且這個過程不依賴于有意識的努力因此人工語法學習為我們揭示注意抑制帶來的情感后果是否能夠擴散到相同家族的新刺激上提供了最基本的邏輯 等人[44]的研究表明即使是中性刺激 字符串被試先前對這些刺激的注意狀態(tài)注意或者抑制 也會影響其隨后對從未見過的新刺激的偏好判斷 只要新刺激與前一階段看到的刺激具有相同的規(guī)則 不僅僅是注意其他認知加工也在情緒知覺和情緒體驗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例如和 [45]發(fā)現與負性心境相關的加工會引起精確的記憶 而與正性心境相關的加工會導致錯誤的記憶 和 [46]發(fā)現無論低任務負荷還是高任務負荷面部表情與背景一致時 對面部表情的反應都快于面部表情與背景不一致時的反應 說明對周圍環(huán)境的知覺在面部表情識別中具有重要作用 并且大量研究表明 多次曝光可以提高被試對中性刺激的偏愛程度 甚至僅僅是單純地給被試呈現一次 就足以增加被試對該刺激的喜歡程度 隨后的研究證明不管是兒童還是成人 不管是現實生活場景還是在實驗室中 中性刺激的單純曝光效應都具有很強的魯棒性[47]而且和 [48]發(fā)現反復聽正性音樂會提高被試對正性音樂的喜歡程度 但是反復聽負性音樂卻會增強被試對負性音樂的厭惡 由于單純曝光效應具有廣泛的可應用性和魯棒性 熟悉度和喜好度之間的這一聯(lián)系已經被廣泛地應用到社會實踐和經濟生活中 ⅱ語言對情緒知覺的影響 傳統(tǒng)的面部表情識別研究都遵循基本情緒的研究取向 主張存在明確的幾個情緒范疇而且它們是普遍的情緒狀態(tài) 適用于人類的所有種族和民族 [49].根據基本情緒的研究取向面部表情是明確的、確定無疑的 因此表情識別對所有人都非常容易而且情緒的識別會自動地發(fā)生不需要語言的參與 甚至年幼的嬰兒都能夠區(qū)分不同的表情 [50,51].但是, 日常生活中存在許多模棱兩可的情境 , 需要額外的線索來幫助我們判斷面部表情 . 例如, 當別人的情緒無法用語言來描述時 , 人們就比較難以識別這一表情. 近期的研究表明 , 語義信息是情緒知覺的必要的背景線索 , 并且語言本身可以影響一個人如何理解其他人行為中包含的情緒[49,52,53]. 此外, Lindquist等人[53]的研究還發(fā)現 , 通過使用標準的語義飽和程序使得情緒語言不容易通達時, 被試會更難以判斷面孔所表達的情緒 .
[52]回顧了那些不支持基本情緒范疇的證據包括那些可觀察到的屬性和因果機制 后指出情緒并不會準確無誤地傳達面孔的精確信息 等人[49]不僅認為語言在情緒知覺中的作用就是減少面部信息結構所帶來的模糊性 并且提出兩種可能的作用機制 一種可能的機制是 語言會影響刺激分類的某一階段 在這一階段有關情緒概念知識的記憶會被提取并影響已經形成的知覺 另一種可能的機制是語言通過動態(tài)地重構面部結構信息被加工的方式從而對情緒知覺產生影響 [49]因此情緒詞可以影響人們如何提取和加工面部的感覺信息 并建構情緒知覺 等人[49]提出了語言背景假說 并認為這一假說為將來研究語言如何影響社會知覺的其他方面 如性別和種族的知覺 提供了基礎 如果概念知識可以影響社會現實的知覺 而語言可以影響概念的發(fā)展 那么就說明語言可能在我們的社會認知中起著巨大的作用 [49] ⅲ表情識別和面孔識別的關系 多年來表情識別與面孔身份識別的關系一直吸引著許多研究者的注意傳統(tǒng)上 面部表情加工和面孔身份加工被認為是平行的加工過程不過目前這一觀點已開始受到質疑 盡管仍有研究者堅持認為這兩種加工相互獨立 [54]但另外一些研究者則指出這兩種加工存在交互作用 并且面孔的熟悉度會增加面孔身份與表情之間的知覺整合程度 [55]而且近年來越來越多的證據支持面孔表情加工和身份加工的交互關系 我們總結了在 和 [56]提出面孔識別功能模型之后的相關研究 并且著重分析了面部表情識別與面孔身份識別的平行加工與交互加工的爭論[57]基于分布式的人類神經系統(tǒng)模型 我們提出了多級整合模型 圖 來說明面部表情與面孔身份識別之間的作用機制

圖 2 多級整合模型 (引自文獻 [57])
面孔身份識別是基于對面孔結構的知覺而面孔結構會隨著面部表情、眼睛和嘴巴的運動而變化 [58]但是和 [59]指出幾乎所有以前的研究都忽略了面部表情所包含的強度變化信息 而這些信息可能是影響面部表情識別的重要因素 為了進一步檢驗表情識別與身份識別的交互關系 和 [59]通過變形技術改變圖片 以操縱面部表情的強度 結果發(fā)現 當面部表情的區(qū)分度低時 身份識別影響表情識別但是表情識別不影響身份識別這一結果說明面部表情強度增加了表情的區(qū)分度而不是身份的區(qū)分度而且身份對表情識別的影響在某些條件下會消失 等人[60]采用視覺搜索任務考察了面孔身份在面部表情加工中的作用 實驗要求被試在一堆情緒面孔圖片中搜索快樂或者悲傷的面孔結果發(fā)現 與呈現的面孔分別屬于兩個不同人的情況相比 當呈現的所有面孔都是同一個人的面孔時 表情搜索會更快 搜索的準確度也更高 這說明身份變化會干擾表情識別 [60]此外對某個特定表情的搜索速度還依賴于面孔身份的異同 當同時呈現的面孔屬于同一個人時 從快樂表情中搜索一個悲傷表情遠遠快于從悲傷表情中搜索一個快樂表情但是當同時呈現的面孔屬于兩個不同的人時 從悲傷表情中搜索一個快樂表情顯著快于從快樂表情中搜索一個悲傷表情 [60] 近年來, 越來越多的研究者開始關注眼睛注視方向在面部表情識別中的作用 . 眼睛注視能夠為社會交互和情緒知覺提供大量不同的線索 . Adams和 [61]提出, 眼睛注視方向與趨向 -回避的行為傾向有密切關系. 他們發(fā)現, 當趨向性的情緒 (如生氣和愉快)是直視的眼神時 , 表情識別的速度更快; 而當回避性的情緒 (如恐懼和悲傷 )是斜視的眼神時 , 表情識別的速度更快 . Graham和LaBar[62]采用Garner范式發(fā)現, 只有當面部表情難以區(qū)分時 , 眼睛注視方向才會干擾表情加工 , 因此認為眼睛注視方向和表情識別的加工在某種程度上相互依賴 . Shang等人[63]還發(fā)現, 注視方向影響中性表情和憤怒表情的優(yōu)勢度 , 并且, 斜視眼神促進憤怒表情的知覺加工 , 說明對于威脅性面部表情 (如憤怒 ),社會優(yōu)勢度可能會調解眼睛注視方向對表情知覺的影響 .
ⅳ情緒的認知控制 我們應該如何管理我們的情緒盡管不同的文化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各不相同但是達成了一種共識 我們需要施加某種影響來控制我們的情緒 [64]情緒調節(jié)能力是人類適應環(huán)境的一種重要的認知功能 而且調節(jié)情緒的努力程度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負性情緒對我們心智和身體健康的影響[65] 情緒調節(jié)是指我們對產生什么樣的情緒, 什么時候產生它們 , 以及如何體驗和表達它們等過程的控制[66]. Gross[66]提出了 5個情緒調節(jié)策略 : 第一, 情境選擇, 是指傾向于回避某些人、地方或者事情 , 以此來調節(jié)情緒 ; 第二, 情境修正 , 是指以問題為焦點的處理或者基本控制 ; 第三, 注意調配 , 是指選擇情境中你所關注的那些方面 ; 第四, 認知變化 , 是指從你所關注的這個方面涉及的多個可能含義中做出選擇; 第五, 反應調節(jié) , 是指一旦情緒被激發(fā) , 試圖影響情緒反應傾向的努力 . Gross[66]認為前 4種是在情緒反應發(fā)生之前采用的聚焦策略 , 因為這些策略發(fā)生在情緒反應趨勢被完全激活之前 , 它們在尚未影響我們的行為和外周生理反應之前被使用 ; 而第五個策略是針對情緒反應的策略 , 出現在情緒反應傾向產生之后, 這時上述策略都已經被使用. 通過回顧與再評價(即認知變化 )和抑制 (即反應調節(jié) )相關的研究, Gross[66]認為再評價和抑制策略會導致不同的情感體驗、認知和社會后果. 例如, 抑制對負性情緒體驗具有較弱的影響 , 但是會降低正性情緒行為 ; 與之相反, 再評價降低負性情緒的體驗和表情 , 但是會增加正性情緒的體驗和表情 .
和 [65]總結了最近的神經成像研究 認為已有的研究考察了兩種認知調節(jié) 注意控制和認知改變正如我們前面所述 注意通常是指信息加工的選擇過程 使得認知資源聚焦于與目標相關的信息并忽略與目標無關的信息 注意控制使注意力自發(fā)地從令我們厭惡的事件上轉移到令我們愉悅的事情上一些研究發(fā)現當被試注意和評價情緒特征時例如基于情緒標簽匹配情緒面孔或者情境時 杏仁核的活動會減弱 [67]和 [65]認為這是因為情緒判斷會導致較大的注意負荷 從而有力地限制了知覺輸入加工 表明被試有時會主動地調節(jié)自己的反應 因此和 [65]進而將情緒調節(jié)分為行為調節(jié)例如抑制情緒行為和認知調節(jié)如以限制情緒反應的方式來注意或者解釋情緒誘發(fā)的情境并且提出了 種研究如何使用認知改變情緒反應的方法第一種是檢驗先于預期的情緒事件發(fā)生的預期反應所涉及的神經連結 第二種是檢驗對刺激所帶來的情緒感受的預期如何影響神經對其的反應第三種方法是直接比較自上而下由信念產生的反應與自下而上由厭惡刺激的直接知覺所驅動的反應 盡管大多數情緒調節(jié)研究強調降低不愉快情緒的重要性但是 等人[68]證明當參與對抗性任務時個體有時會為了獲得更好的績效而主動增加他們的憤怒情緒 在回顧了近來有關情緒調節(jié)的研究后[69]指出既然不同的情緒調節(jié)策略會導致不同的結果 關鍵的問題就是選擇和使用與我們目標相匹配的策略并且他提出了情緒調節(jié)研究的 個新的研究方向 首先信念在我們選擇調節(jié)情緒的時機和方式中的作用 ; 其次, 自動情緒調節(jié)問題 ; 最后, 建立情緒和情緒調節(jié)的基礎研究與臨床實踐之間的橋梁 . 這些研究領域的成果將有助于解決我們日常生活中的情緒調節(jié)問題 [69].
2、認知與情緒交互作用的神經機制
盡管某些腦區(qū)與特定的情緒功能相關,但是,似乎并沒有哪一個腦區(qū)單純負責情緒。因此,很難概括地說哪些腦區(qū)構成了情緒腦。下丘腦(hypothalamus)是第一個被發(fā)現與情緒相關的腦區(qū) [2]。Pessoa根據在相關文獻中出現的頻率,總結出一些主要與情緒功能相關的腦區(qū)。他指出,在文獻中出現頻率較多的核心情緒腦區(qū)包括皮層下的杏仁核(amygdala) 、伏核(nucleus accumbens) 、海馬(hypothalamus) 、腦皮層上的前額葉眶回(orbitofrontal cortex, OFC) 、前扣帶回(anterior cingulate cortex, ACC)和腹內側前額葉皮層(ventromedial prefrontal cortex);在文獻中出現頻率較少的擴展情緒腦區(qū)包括皮層下的腦干(brain stem)、腹側背蓋區(qū) (ventral tegmental area)、海馬 (hippocampus)、導水管周圍灰質 (periaquaeductal grey)和基底前腦 (basal forebrain,以及腦皮層上的前腦島 (anterior insula)、前額葉皮層 (the prefrontal cortex, PFC)、顳葉前部 (anterior temporal lobe)、后扣帶回 (posterior cingulate cortex)、顳上溝(superior temporal sulcus)和軀體感覺皮層 (somatosensory cortex)。但是近來的神經科學研究提供的大量證據表明,上述大多數腦區(qū)同時也會參與認知加工,而且其中某些腦區(qū)(如海馬、前額葉和頂葉)還在認知加工中發(fā)揮著核心作用 [2]。
Pessoa[2]指出, 根據現有的腦功能和腦聯(lián)結知識 , 將大腦分為認知腦和情緒腦, 從本質上存在問題 . 即使在嬰兒和兒童早期 , 不僅認知和情緒的功能和神經機制存在交互作用 , 而且大腦的功能組織也存在整合[2,70]。事實上 , 不但傳統(tǒng)觀點所認為的情緒腦區(qū)參與認知過程 , 而且通常所認為的認知腦區(qū)也參與情緒加工. 因此, 認知和情緒的每個腦區(qū)都是一個復雜的區(qū)域, 會參與許多功能 . 這一部分將探討認知和情緒交互和整合的神經科學證據 , 并回顧二者整合所可能依賴的神經機制 .
2.1杏仁核
杏仁核經常被認為是情緒腦區(qū), 并與恐懼加工緊密相關. 不過, 這一腦區(qū)也參與諸如注意、聯(lián)想學習(甚至是內隱學習 )、伴隨自動情緒反應的知覺和記憶等認知加工 .
杏仁核對增強情緒刺激的視覺加工至關重要 , 并參與選擇性注意過程 [2,4,47,65]. 例如, 杏仁核受損的老鼠不能有效地注意線索 , 導致其不能習得朝向反應[71]. 近來的研究為杏仁核調節(jié)情緒刺激的加工優(yōu)勢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證據 [2]. Lim和 Pessoa[72]發(fā)現, 在中性/恐懼辨別任務中 , 被試對與電擊匹配的面孔和斑點圖更加敏感 , 如果面孔和斑點圖的顏色與以前和電擊匹配的顏色相同 ,那么他們更傾向于報告面孔和斑點圖是可怕的 .
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杏仁核參與調節(jié)情緒對知覺的影響 , 并起著重要作用 . 例如, 給盲視或者視覺忽視(visual extinction)病人受損的半側視野呈現情緒刺激時, 盡管刺激不能被意識到 , 但仍會引起杏仁核的活動[5]. 利用視覺后掩蔽范式的腦功能成像研究也表明, 當刺激呈現處于閾下水平不能被意識到時, 情緒性目標刺激和非情緒性目標刺激引起的杏仁核活動存在差異 [5]. 視覺表情再認的研究還發(fā)現 , 當向視皮層受損的神經病人呈現情緒面孔時 , 盡管病人不能報告所看到的刺激 , 但是可以通過猜測來辨別面孔的情緒 [73]. 隨后的腦功能成像研究也發(fā)現 , 盡管病人不存在有意識的視覺體驗 , 但是不同情緒面孔引起的杏仁核活動大相徑庭 .
迄今為止, 已有相當多的證據表明 , 杏仁核還參與聯(lián)想學習的過程 . 當一個線索預示后面會出現令人厭惡的刺激時 , 杏仁核受損的動物不會表現出恐懼行為, 而且在學習線索與正性情緒體驗之間的聯(lián)結時, 存在功能缺陷 [71]. 盡管杏仁核受損的病人能夠獲得有關條件刺激 (CS)和無條件刺激 (US)關系的外顯知識 , 但是他們卻不能獲得條件恐懼反應 [5]. 為了解釋在聯(lián)想學習中 , 杏仁核的基底外側核 (basolateral nucleus, BLA)的神經元如何激活 , Barot等人[74]提出模型, 認為當前面出現一個新的條件刺激時 , BLA的神經元會對隨后的無條件刺激的輸入變得更敏感 , 并出現會聚性的激活 .
通過影響知覺和注意, 杏仁核可以調節(jié)對情緒事件的情景記憶的編碼. Phelps[75]進一步指出 , 杏仁核參與調控的認知過程不僅包括記憶的編碼 , 還包括海馬依賴性記憶的鞏固. 就像我們前面所提到的, 杏仁核與視皮層等感覺皮層區(qū)域存在緊密的聯(lián)結 . 當刺激呈現給認知系統(tǒng)時 , 杏仁核可能很早就接受到刺激的情緒顯著性信息 , 杏仁核的反饋會引起情緒事件知覺編碼的增強 . 編碼之后有一個較慢的鞏固期, 然后, 記憶被整理和貯存到長時記憶 . 在這期間, 對事件的任何情緒反應都會改變激素的水平 , 使事件變得重要而被記憶. 動物模型的研究還表明, 應激激素會激活杏仁核中 BLA的腎上腺素受體 , 進而激素的水平調節(jié)記憶在海馬中的鞏固 [75].
2.2 海馬
作為邊緣系統(tǒng)的一部分, 海馬也被認為與情緒相關. 較早的研究發(fā)現, 破壞猴子的海馬會產生抑郁反應[76]. 基于對動物和人類的研究, Papez[76]指出,海馬在情緒加工的核心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 但是,最近30 多年的研究證明, 海馬在長時記憶、空間導航和其他重要的認知過程中也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77].
目前, 杏仁核-海馬的交互系統(tǒng)被公認是情緒和記憶交互作用的基本神經機制. 杏仁核影響海馬對情緒信息的記憶編碼, 而海馬則形成情緒刺激和事件的記憶, 并進一步影響情緒刺激出現時的杏仁核反應[75,78,79]. 杏仁核和海馬間的交互不僅對情緒記憶的編碼和鞏固非常必要, 而且對情緒記憶的提取也是必需的[16]. 例如, 最近的研究表明, 當動物在提取恐懼記憶時, 杏仁核和海馬會同步活動; 而且, 當人類被試在提取恐懼記憶時, 也會出現杏仁核和海馬之間的同步活動[16]. 除此之外, 海馬依賴性記憶對杏仁核的活動具有明顯的影響. 例如, fMRI 的研究表明,如果告訴被試在呈現一個特殊的線索后他們會受到一個或多個輕微的電擊, 那么當線索出現時, 即使并沒有出現電擊, 被試的左側杏仁核也會有活動[75].
2.3前額葉
前額葉對信息的保持和處理至關重要,其外側皮層在執(zhí)行控制功能中起著重要作用 [2,4]。近來的研究發(fā)現,前額葉與其他腦區(qū)的聯(lián)結也參與認知與情緒的交互作用。
前額葉與杏仁核的聯(lián)結幫助注意資源朝向情緒項目的位置。前額葉、杏仁核和海馬的聯(lián)結促成情緒的情景記憶[4]。Gray等人[80]發(fā)現情緒狀態(tài)會有選擇地影響與認知有關的外側前額葉的神經活動,這一活動對于以目標為導向的行為至關重要,并且對趨向逃避的情緒也很敏感。在他們的研究中,用觀看短片的方法誘發(fā)愉悅狀態(tài)(與趨向有關) 、不愉悅狀態(tài)(與逃避有關)和中性狀態(tài)后,用fMRI掃描被試完成有關詞或面孔刺激的工作記憶任務過程。他們發(fā)現情緒和刺激類型兩個變量所引起的雙側前額葉的神經活動之間存在明顯的交互作用,而且神經活動與任務績效相一致,為認知與情緒的交互作用提供了強有力的證據。另外,對杏仁核受損病人的研究也表明,即使在杏仁核功能不全時,記憶中仍然有情緒優(yōu)勢[78]。這些發(fā)現表明,內側顳葉和前額葉的直接交互作用可能調節(jié)對情緒信息的加工 [78]。
現在,大家普遍認為,前額葉的很多區(qū) 如前扣帶回(ACC)、前額葉眶回(OFC)和腹內側前額葉,具有自己的特定功能 [2]。下面,我們接著探討前額葉的兩個腦區(qū),即前額葉眶回和基底神經結,在認知與情緒交互中的作用。
2.4 前額葉眶回
作為前額葉的一部分,前額葉眶回是人腦中聯(lián)合皮層的一個區(qū)域。因為其在情緒和獎勵中的作用,前額葉眶回被認為是邊緣系統(tǒng)的一部分 [2,81]。
研究者認為前額葉眶回對于強化刺激對行為的常規(guī)控制是必要的。有些動物研究表明,在猴子學會在兩個物體中選擇一個物體可以得到獎勵后, 當刺激和獎勵間的關系發(fā)生倒轉時,前額葉眶回受損的猴子不能抑制對先前得到獎勵的刺激的反應 [82]。有些神經心理學研究也表明,前額葉眶回受損的病人在遭遇損失后,不能改變他們的選擇以避免損失[82]。在單神經元記錄和神經成像的研究中,也發(fā)現前額葉眶回對強化和與強化相關的事件有反應 [81]。
而且,近來研究者發(fā)現,前額葉眶回可能對結果預期的產生和應用具有重要作用 [83]。例如,對正常人類被試的腦神經成像研究表明,在對期望的結果進行預期,以及預期結果的價值改變或沒有實現時,前額葉眶回的血流量會發(fā)生改變,說明前額葉眶回的活動反映了這些項目的激勵價值 [83][82]。Wallis指出,前額葉眶回根據獎勵結果,整合多個信息源以得到一個價值分數,然后外側前額葉進行計劃和組織,去獲取獎勵結果,最后所有的活動和努力在內側前額葉得到評估。
前額葉眶回受損會產生不同尋常的缺失模式,這種病人雖具有完整的認知能力,但是日常生活中的決策能力受損。前額葉眶回在決策中的作用近來吸引了較多的注意。Beer等人[84]利用冒險任務考察了這一問題。他們在賭博任務呈現之前,給被試呈現一些負性和中性的圖片,要求被試忽視這些圖片或者告訴被試負性圖片意味著即將來臨的賭博風險更大。研究結果表明,不僅相關的負性情緒,而且無關的負性情緒也會使外側前額葉眶回的活動顯著提高。此外, Wallis[82]也指出,前額葉眶回之所以對于決策至關重要,是因為前額葉眶回在獎勵加工過程中起重要作用,保證了我們的行為最有效地滿足我們的需求。
2.5 前扣帶皮層
前扣帶皮層也被認為是邊緣系統(tǒng)的一部分 [85]。傳統(tǒng)上認為這一區(qū)域在抑郁和情緒性障礙的神經生物學中具有重要作用 [86]。而且最近三十多年的大量神經成像研究表明,前扣帶皮層參與諸如內隱學習、決策和注意等多個認知過程。為了全面了解前扣帶皮層的作用,可將其分為情緒和認知兩部分:情緒部分包括前扣帶皮層的喙側和腹側區(qū)域,參與對某些本能反應的調節(jié),包括對應激性行為、情緒事件、情緒表達和社會行為等的自動反應;認知部分包括前扣帶皮層的背側區(qū)域,在反應選擇和認知加工中起重要作用 [87]。例如,加工競爭性的信息或者調節(jié)認知或情緒的沖突會激活其背側區(qū)域,說明前扣帶皮層的認知部分可能具有評估的功能,而且,背側區(qū)域在評價潛在沖突的出現中也起著重要作用[87]。因此前扣帶皮層與諸如強迫癥(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 OCD) 、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PTSD)、和單純恐怖癥(simple phobia)等不同的焦慮癥關系密切也就不足為奇了。
前扣帶皮層通過與杏仁核和其他腦區(qū)的聯(lián)結,參與社會認知中對他人情緒的理解 [88]。最近的一項fMRI研究,采用stroop范式來探測情緒沖突,結果表明,杏仁核和背外側前額葉的活動反映了情緒沖突的數量。并且,前扣帶皮層喙側的活動與情緒沖突的解決有關 [89]。前扣帶皮層喙側的活動可以由先前與沖突有關的神經活動的數量來預測,并同時伴隨著杏仁核活動的下降,說明情緒沖突的解決是通過前扣帶皮層喙側自下而上對杏仁核的抑制來完成的[89]。其他研究也表明,前扣帶皮層通過編碼得到獎勵的可能性來計算行為的得失,與此同時,前扣帶皮層對于權衡努力代價的決策過程也至關重要 [2] 。
2.6 小腦
傳統(tǒng)上,小腦被認為是單純的運動控制區(qū)域。然而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除運動協(xié)調的作用之外,小腦還有助于認知加工和情緒控制 [90] 。
腦損傷病人的研究發(fā)現,小腦受損的病人會表現出執(zhí)行功能、語言和情緒調節(jié)的障礙。而且,功能成像的研究也發(fā)現,視覺誘發(fā)的情緒或者面部表情再認會增強小腦的活動 [91]。為了進一步探討小腦在情緒中的作用,Turner等人[91]首次把正電子發(fā)射斷層掃描技術(PET)和情緒誘發(fā)探測方法結合起來。用于小腦中風的病人,結果發(fā)現,盡管加工其他情緒刺激的認知績效正常,但是會對誘發(fā)快樂的刺激表現出較弱的快樂體驗;而且,盡管他們對恐懼刺激具有與正常被試相似的體驗,但是會伴隨著右腹側和左背側前額葉、杏仁核、丘腦和扣帶后回的活動顯著降低。不快樂的體驗激活“可替代的”邊緣回路而不是正常區(qū)域(如杏仁核),說明在小腦受損后其他神經回路開始負責保持在進化上至關重要的恐懼反應。
此外,臨床研究為精神分裂癥和抑郁等情緒障礙中的小腦異常提供了強有力的證據 [92]。神經生物學的研究表明,前小腦蚓部的浦肯野細胞(Purkinje cells)的細胞外單位反應隨恐懼學習的過程而變化,并且,小腦對線索恐懼條件反應的誘導長時程增強。這些研究為小腦參與恐懼學習提供了確鑿的證據, 說明小腦是調控情緒行為的復雜系統(tǒng)的一部分[92,93]。而且,經顱磁刺激技術(TMS)的研究證明,對被試的小腦進行幾天的緩慢重復經顱磁刺激, 會導致負性心境的加強,說明刺激破壞了對情緒的調節(jié) [94] 。
2.7 相關的發(fā)展研究
認知與情緒的交互作用對兒童的發(fā)展至關重要。基于交互作用的取向,wolfe和Bell [70]試圖通過考察認知控制(工作記憶)和情緒調控(兒童的氣質)的交互作用,來研究兒童最初幾年中認知發(fā)展和情緒發(fā)展的關系。他們選擇了8個月和4.5歲大的兒童作為被試。發(fā)現兒童早期的調控和注意行為會極大地影響其后期的發(fā)展,說明或許并不是兒童的認知成績,而是兒童的氣質特點可以預測兒童早期的認知能力。
對青少年時期發(fā)病的精神分裂癥的研究也表明,認知和情緒交互的大腦功能障礙出現在很早的年齡[95]。例如,在誘發(fā)了負性和正性情緒之后的工作記憶任務中,青少年時期發(fā)病的精神分裂癥病人與工作記憶績效相關的腦區(qū),如背側前額葉、頂葉和前扣帶回,通常比正常被試的激活水平低。不過,在負性情緒激活時,這些病人的活動增強的腦區(qū)主要是在情緒加工的區(qū)域,如左側前額葉眶回和內側額葉等[95]。正如前面我們所總結的那樣,認知對情緒的控制和情緒對認知的影響都依賴于幾個腦區(qū),如前額葉、前額葉眶回、杏仁核和其他相關腦區(qū)的整合。這些研究結果進一步證明 , 認知和情緒的成功整合對于人類日常心理體驗的質量和范圍至關重要。
3、實踐意義
正如心理學研究在過去幾個世紀里將情緒從認知中剝離出來一樣 計算機科學長期以來也忽視了情感因素在智能機器中的作用 年[96]首次指出問題的關鍵不是智能機器是否需要任何情緒而是沒有情緒的機器是否能夠實現智能 隨后計算機領域的研究者逐漸認識到機器智能應該包括情緒智力情緒智力是指識別情緒的能力 被認為是人類智力的一個方面 [97]但是長期以來 除了科幻電影中展示的那些具有類似于人類情緒的機器人外 尚未有多少關于計算機情緒智力的科學研究 直到 年 的《情感計算》 [98]一書出版 這個局面才開始改變情感計算是指與情緒有關的、由情緒引發(fā)或者用于影響情緒的計算 [98]情感計算的目標是 通過賦予計算機識別、理解、表達和響應人的情感的能力來建立和諧人機環(huán)境 并使計算機具有更高的、全面的智能這種計算機具有影響人類情緒 以及被人類情緒影響的能力 可以與人類更加自然、友好地進行交互 將會有效地改善人類對技術的情感體驗 開展情感計算研究有助于構建和諧電子社會 也有益于推進心理科學的發(fā)展 在過去 10年里, 作為一個新興的交叉學科 , 情感計算已經吸引了大量的注意和研究投入. 目前, 全世界有許多實驗室在關注情感計算的研究 , 如美國 MIT多媒體實驗室、瑞士國家情感計算研究中心、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和清華大學 . 研究者們致力于賦予計算機感知、識別和響應人類情緒的某些特定方面, 特別是挫折、迷茫、興趣、應激、生氣和快樂等情緒, 開發(fā)出可穿戴的計算機系統(tǒng) , 并在研制能夠積極地聆聽和能夠表現同情和移情的計算機 .
認知與情緒的交互作用研究對情感計算領域意味著什么呢 雖然情緒是人類基本的精神體驗 但是長期以來工程技術領域的專家卻一直忽略情緒其產品經常使人們感受到措折 工程技術專家忽略情緒常常也是出于無奈 這部分緣于認知和情緒之間的復雜關系幸運的是隨著認知與情緒交互作用的觀點日益深入人心 研究者越來越關注情緒在計算機科學中的作用 開始將較多的注意投入到如何創(chuàng)造更友好的人機交互關系上 設計者、工程師和技術人員已開始認識到 情感因素對他們的產品很重要 例如[99]指出可愛的事物能使其功能得到更好的發(fā)揮 對于產品的成功設計的情感因素比它的實用因素更關鍵 隨著有關認知和情緒交互作用的深入細致研究 我們心智的兩個部分之間的關系變得稍微清晰了一些 這也使得設計者、工程師和技術人員將較多的注意投入到如何創(chuàng)造更友好的人機交互關系上 這些研究不僅進一步深化了對情緒及情緒在人們生活和工作中作用的理解 也將有助于設計者、工程師和技術人員開發(fā)新技術和研發(fā)新產品 使認知和情感因素在技術設計中達到適當的平衡 以更好地滿足人們的需求 然而由于情緒現象非常復雜 實現情感計算并不容易例如盡管在國際期刊和會議上發(fā)表了各種各樣有關情感計算的研究但迄今為止 表示和測量情緒和情緒差異的計算模型這一情感計算研究的基礎問題并未得到有效的解決而且盡管心理學研究已證明可以在近似三維的空間中描繪情緒狀態(tài) 例如基于愉悅度、激活度、優(yōu)勢度的 情緒狀態(tài)模型可以對情緒狀態(tài)進行充分的描述[10~12]但是有關情感計算的研究還主要集中于識別六種典型的情緒 為了進一步探討這一問題 等人[100]提出了一種計算方法來分析精心設計的心理學實驗所收集的數據并建立了適合這些數據的模型 結果表明 基于 三維坐標系統(tǒng)情緒狀態(tài)可以在相關的 空間中得到表示和測量 圖 盡管困難很大 但已經是有研究證明認知和情緒交互作用的基本思想可以被用于智能計算機系統(tǒng)的表情識別和情緒學習 例如[101]發(fā)現在
圖 3 80個情景的 80高斯模型(引自文獻[100]) 三維坐標是 P, A和 D.橢圓的中心是數據分布的中心, 橢圓的數量代表了數據集的變化
實驗室中當通過操縱面部表情和體態(tài)來表達情緒時 情緒的表達會影響情緒信息的加工 接受者身體表達的情緒與發(fā)出者語言的情緒基調相一致時會促進情緒交流中的相互理解 不一致時則會破壞情緒交流中的相互理解他還發(fā)現 當人們采納相一致的特定情緒體態(tài)時 他們會報告其體驗到了與其相關的情緒說明個人所選定的面部表情或者所做出的情緒姿態(tài)會影響他們的喜好和態(tài)度不過他也發(fā)現當人們的活動受到抑制時 他們的表情體驗也會受到影響這些結果說明 對情緒的感知或者思考包括了本人對相關情緒的知覺的、體覺的和運動的再體驗此外有關表情識別的研究 尤其是有關眼睛注視和面部表情的研究對智能系統(tǒng)具有一定的意義正如前面我們所提到的那樣 眼睛注視在面部表情識別中具有重要作用 眼睛注視被認為是自動表情分析系統(tǒng)識別面部表情的重要線索 [63]有一些系統(tǒng) 如自動面部分析系統(tǒng)是基于面部特征來分析面部表情眼睛注視是這些系統(tǒng)更有效地識別表情的一個關鍵因素在虛擬環(huán)境中 人們通過化身的注視來了解其他人的情緒和注意 眼神對于參與者的反應具有積極影響會使其產生身臨其境的互動 [63]同樣目光接觸對于人機交六也至關重要 在生成能夠識別或者表達人類情緒的動畫人物或者機器人時 注視方向可以作為有效的輔助因素 它會使得化身在虛擬環(huán)境的交流中更富有表達力 并使人機和人與機器人的交互更加有效 [63].
總之,認知與情緒的交互作用是人類適應環(huán)境的基礎。在本文中,我們首先總結了認知和情緒過程進一步探討。首先,認知和情緒中,哪一個是人類生如何產生交互作用,接著介紹了認知和情緒交互作存的基本功能 。 其次, 我們對認知和情緒交互作用用的神經基礎 , 最后探討了認知與情緒的交互作用的新理解如何擴展到社會心理學和精神病理學領域。 研究對計算機科學和人工智能領域 , 特別是對情感最后, 認知與情緒的交互作用如何從嬰兒一出生就計算領域的影響。然而, 值得指出的是 , 盡管近來的影響著個體的發(fā)展,是否有什么方法可以挖掘人類研究為認知與情緒的交互作用提供了強大的證據支的認知和情緒智力潛能。最后, 有關我們心智的這持, 而且部分相關研究成果已被應用于日常生活 , 但兩部分關系的研究如何為形成更友好的人機交互環(huán)是仍然存在許多尚未解決的問題 , 需要未來研究做境提供更具創(chuàng)造性的思想。

論情緒體驗的核心成分是感官感受情感成分的條件反應
情緒(emotion)的先天論觀點在情緒研究中長期占據主導地位,但這種觀點畢竟只是一種理論上的假設。本文基于情緒的后天論立場,參照已有的理論觀點和實驗結果,首先對情緒體驗和感官感受(sensory feeling;如痛覺、味覺和饑餓感)的構成成分進行了分析,認為它們都是由認知表征(cognitive representation;各種識別性感覺和以其為基礎的各種心理表征)和情感表征(affect representation;僅有愉快感和不愉快感兩種意識品質,并伴有心理上的喜厭狀態(tài))結合而成的復合感受,其中情感表征是情緒體驗的核心成分。然后,基于認知表征與情感表征在情緒體驗和感官感受中的可分離性,以及情緒體驗和感官感受中的情感表征在神經基礎上的同源性,提出了情緒體驗的情感成分是感官感受情感成分的條件反應之假設。文中也對認知表征和情感表征在情緒體驗中的具體表現和相關心理現象進行了一些論述,認為情感的對象化(把情感的意識品質和喜厭狀態(tài)“投射”到身體知覺或外界對象上)是情緒體驗的一種重要心理機制。
關鍵此:情緒、情感、心理情感、生理情感
長期以來,大多數研究者都認為人類天生就有幾種基本情緒(通常是恐懼、憤怒、悲哀、高興、厭惡和興趣),每種基本情緒都是由進化而來的獨立性先天腦裝置產生的(雖然也受經驗的影響)一套特殊的整體反應(包括身體喚醒、主觀體驗和行為或行為傾向),而害羞、妒忌和內疚等一些更復雜的情緒則可能是幾種基本情緒的復合物(Colombetti, 2009; Damasio, 1994; Damasio, 1999; Ekman,1980; Ekman, 2003)。但是,一些關于情緒神經基礎研究的元分析并不支援腦中存在著與不同基本情緒相對應的特定結構(Murphy, Nimmo-Smith, & Lawrence, 2003;Phan, Wager, Taylor, & Liberzon, 2002)。近十幾年來,Russell和Barrett從神經科學、現象學和語言學等多個方面向這種情緒的先天論觀點進行了廣泛質疑。他們認為,每種典型情緒的一套特殊反應,都可能是由一些不同機制產生的一些相關反應后天性地組織起來的穩(wěn)定模式,并認為基本情緒假設阻礙了情緒科學的發(fā)展。他們提出,由效價(valence;愉快和不愉快)與喚醒(arousal)所構成的核心情感(core affect)是包羅更廣泛的情緒性活動的核心構件,這種核心情感才是一種生物進化中的古老機制,是基本的和原始的,而具體的情緒則通常開始于核心情感在反應某個事件時的突然變化。他們主張情緒科學的任務應該是對情緒的每種成分以及它們之間的關系進行實證研究和解釋。
作者贊同Russell和Barrett的關于情緒產生于后天機制的觀點,和關于情緒科學研究方向的主張,但認為他們把核心情感解釋為基本的則是過于注重了價性和喚醒的關聯(lián),而忽視了它們也可能產生于不同機制。本文在前兩章首先考察并分析了情緒體驗和感官感受的心理內容和神經基礎,認為它們都是由可分離的并且來源不同的認知表征和情感表征(本文的“情感”特指效價或享樂基調;后文會加以解釋)結合而成的復合感受,并認為情感表征是情緒體驗的核心成分,它與喚醒也可以產生于不同的機制。第三章論述了認知表征和情感表征在情緒體驗中的具體表現和相關心理現象,認為情感對象化是情緒體驗的一種重要機制,它促進了情緒體驗中的一些來源不同的成分在意識中的整體性。最后,本文基于認知表征與情感表征在情緒體驗和感官感受中的可分離性,以及很多研究所表明的這兩種情感在腦基質上的同源性等事實,分析了情緒體驗的情感成分源自感官感受的情感成分的條件反應之可能性。
情緒體驗是多成分的復合感受
目前一般認為情緒是一種復合過程,它至少包括主觀體驗、表情和生理喚醒三種成分。情緒體驗是情緒過程的一個重要部分,對它的深入考察無疑是認識情緒的重要途徑之一。本章首先以分類的方式列出一些關于情緒體驗的代表性觀點,然后以現有實驗證據和客觀現象分別對它們進行一些分析,并提出一種綜合性結論。
三類關于情緒體驗的觀點
情緒體驗就是身體(包括面部)知覺
情緒體驗就是對肌肉緊張、心跳加速和胃腸翻滾等身體變化的知覺,不同種類的情緒體驗取決于對特定身體喚醒模式的感知(James, 1890);每種情緒都是由不同的情感程式(affect programs)引發(fā)的一系列運動和腺體反應,這種反應主要發(fā)生在面部,包括面部的肌肉反應和血流、溫度的變化。當面部反應的感覺回饋轉化為意識,就構成了情緒體驗或情緒知覺(Tomkins, 1962);特定情緒就是一種特定的面部表情,我們對這種面部表情的意識就是情緒的主觀體驗,并且這種體驗具有動機性(Izard, 1977)。
情緒體驗是由身體知覺與其它知覺組合成的復合感受
對情緒性事件的知覺會導致交感神經系統(tǒng)的喚醒,當被感知到的喚醒和對事件的知覺結合在一起,人們才能體驗到真正的情緒(Maranon, 1924);情緒體驗是由非特異的喚醒結構(arousal structure)和評價結構(evaluative structure)結合而成的整體構造。其中,對喚醒的意識提供情緒體驗的強度,對評價的意識提供情緒體驗的具體內容和品質(Mandler, 1984);人們對情緒的感受是由身體表像和視覺、聽覺等其它表像以組合的形式在腦內共存或疊合而成的(Damasio, 1994)。
情緒體驗是由享樂基調(hedonic tone;愉快感和不愉快感,或稱為效價、正性和負性感受)與其它知覺結合而成的復合感受
首先,外界信息使個體產生了某種感受,這只是一些簡單的正性或負性感受,而不是復雜的區(qū)別性情緒體驗。之后,來自表情系統(tǒng)和自主系統(tǒng)的反饋才進一步促成了特定情緒體驗的產生(Leventhal, 1982);情緒體驗通常是由行為傾向(即行為沖動)、自主喚醒、愉快或痛苦的享樂性感受、情境評價和情緒的意義等五種意識內容組成的(Frijda, 1986);所有感受,包括各種情緒體驗和感官感受,它們的共同成分和最重要特性是享樂基調;“享樂基調——愉快或不愉快— —界定了感受,并使它與其它類型的意識體驗(如思想和感覺)區(qū)分開來”(Johnston, 1999);在情緒、心情等各種情緒性體驗的中心是核心情感;核心情感是由效價(愉快-不愉快)和喚醒組成的一種原始感受,這種感受本身可以在沒被標記、解釋或歸因的情況下以漂浮的形式存在,既可以被體驗為漂浮的心情,也可以被歸因于某個對象或事件而體驗為某種情緒(Russell, 2003);當人們把感受到的核心情感捆綁到情境概念中而形成統(tǒng)一的知覺時,就體驗到了憤怒、悲傷或恐懼等情緒,就像視覺那樣,顏色、深度和形狀在體驗中被結合在一起(Barrett, 2006b)。
對以上三類觀點的分析與整合
關于第一類觀點,雖然情緒過程通常伴有身體變化及其知覺早已是不爭的事實,并且不同情緒與不同形式的內臟變化和面部表情的聯(lián)系確實有較高的穩(wěn)定性,從而使身體知覺成為區(qū)別不同情緒體驗的一個重要因素(Scherer & Wallbott, 1994)。但是,在肯定身體知覺對情緒體驗的重要性的同時,對它作為情緒體驗的充分性卻值得懷疑。簡單的反例是,正如Kalat與Shiota(2007)所指出,許多非情緒因素也會影響交感神經系統(tǒng)活動,比如當你上了一連串臺階,也會呼吸急促和心跳加速(Kalat & Shiota, 2007)。顯然,此時的身體知覺并不具有情緒的性質。這表明,作為情緒體驗,身體知覺并不是充分的。詹姆斯認為,“如果沒有跟隨著感知的身體狀態(tài),則感知在形式上就會是純粹認知性的,蒼白、無色和缺乏情緒的溫熱”。然而,從對身體運動產生的肌肉緊張和心跳加速的知覺并無情緒性這點來看,在缺少什么的情況下,身體知覺本身也是蒼白的,并且具有認知性。
此外,在一些對脊髓損傷患者(其身體反應及其感覺都有不同程度缺失)的研究中,大多數患者報告他們的情緒體驗與以前相比沒有變化,尤其是對恐懼和悲傷的體驗(Cobos , Sanchez, Garcia, Vera, & Vila, 2002; Chwalisz, 1988)。伴有先天性面部運動喪失的莫比斯綜合癥(Moebius syndrome)患者在情緒體驗上也并無明顯缺失,他們保留了體驗情緒和識別面部表情的能力(Bogart & Matsumoto, 2010; Calder, Keane, 2000)。甚至一些閉鎖綜合癥(一種喪失了除部分眼睛以外的所有來自腦的肌肉和自主神經系統(tǒng)輸出的疾病)患者也表達了(以經過訓練的眨眼動作)他們能感受到從悲傷到高興的一系列情緒(Damasio, 1999)。
以上這些足以說明,對于情緒體驗來說,身體知覺雖然是重要的,但卻不是充分的,甚至可能不是必要的。顯然,除了身體知覺以外,情感體驗還包含著可能更加重要的其它心理內容。
第二類觀點強調了情緒體驗的復合性,即它是由身體知覺與對當前事件或對象的知覺,或者與評價意識結合而成的整體感受。這種觀點與近些年關于意識的捆綁問題(binding problem)的理論觀點相一致。該理論觀點認為,意識并不是由某個中心腦區(qū)加工的,而是在不同腦區(qū)相對同時進行的神經活動通過捆綁或整合而產生了統(tǒng)一的意識(Crick & Koch, 2003; Edelman & Tononi, 2000; Engel & Singer, 2001)。例如,視覺的V4區(qū)(顏色)和V5區(qū)(運動)在位置上是分開的,它們各自負責加工和感知不同的視覺屬性,然后捆綁為統(tǒng)一的視知覺,如“一輛移動的紅色巴士”(Zeki, 2003)。據此Barrett(2006b)認為,強度足夠而持續(xù)的分散式腦神經活動產生了各種統(tǒng)一的意識內容,其中一種就是情緒體驗。Phan等人(2002)對情緒腦成像研究的元分析顯示,各種情緒體驗都同時伴有皮層和皮層下多個區(qū)域的激活,雖然不同情緒都有各自的主要激活區(qū),如恐懼與杏仁核、悲傷與扣帶回、高興與基底神經節(jié),但與高級心理活動有關的前額葉皮層是各種情緒的一般激活區(qū),并且,由視覺任務誘導的情緒普遍激活了枕葉皮層。這表明,高級心理活動的產物(如對情境的評價)和對象知覺(如視覺的)都可能呈現在即刻的情緒體驗中,并與情緒體驗的其它成分發(fā)生某種形式的聯(lián)系。日記研究也表明,在某個情緒體驗中人們無疑可以既意識到評價方面又意識到身體方面。例如,Oatley與Duncan(1992)的研究顯示,80%的受試報告了他們的情緒體驗包含身體知覺和意識思維。Lambie與Marcel(2002)的研究則顯示,74%的受試報告了在他們的情緒體驗中包含對象知覺,例如對心愛的人的美麗形象的意識和悲傷體驗中的“空虛的世界”。此外,不同的評價意識(如危險、侮辱、被接受)也顯然是區(qū)別不同情緒體驗的一個方面。并且,正如Lambie與Marcel所指出,情緒體驗中的評價也包括自我評價,例如對人際能力的自我評價(如我很蹩腳、我很沒用)是害羞和內疚等自我意識情緒體驗的一個重要方面。
總之,真實的情緒體驗很可能是由一些來源不同的心理表征結合而成的整體體驗。當然,情緒體驗中的身體知覺、對象知覺和評價意識之間的結合,與視覺中的顏色和形狀等特征之間的結合應該是不同的。后者可以稱為知覺水平的結合,這種結合在意識中是不可分的。例如我們無法把一只蘋果的顏色和形狀在意識中區(qū)分開來。而前者在當前意識和反思中都是可分的,例如我們可以意識到恐懼中的身體知覺與對象知覺是兩種不同的知覺,出現的時間也不同?;蛘哒f,它們只是隨著注意的交替而互為背景。因此,情緒體驗的整體性可以說是體驗層面的,似乎與心理概念或整體印象有關。正如Damasio(1994)所指出的,身體表像是在其它表像形成以后才出現的,因而它們是一種組合而非混合。
但是,如前文所述,身體知覺本身并無情緒性,而它與對象知覺或評價意識這些更具認知性的心理表征的結合或共存,似乎也難以疊合出情緒體驗的那種特殊性質。此外,對于Mandler(1984)認為的“對喚醒的意識(即身體知覺)提供情緒體驗的強度”這點,雖然在我們的主觀體驗上似乎確實如此,并且也有研究報告的支持(Lowe & Carroll, 1985)。但Hamm等人(1997)的研究卻表明,可以逃脫的刺激引起的恐懼使心率加速,逃不脫的刺激引起的恐懼則使心率減速。這說明同樣強度的恐懼會有不同強度的喚醒。現實中也可以看到,最強烈的恐懼所引起的可能是最低的喚醒,例如,過于強烈的恐懼可能使我們全身癱軟。這些表明,身體知覺并不是決定情緒體驗強度的唯一因素,也不是本質因素。那么,可能還存在與情緒強度有關的其它候選者,而這個候選者顯然更不是對象知覺或評價意識,因為它們并沒有強度上的變化。
第三類觀點同樣體現了情緒體驗的復合性,并增添了其它的內容,如Frijda(1986)所強調的行為沖動(如逃跑、攻擊或擁抱的沖動)。在日記研究中,與77%的情緒體驗包含身體知覺的報告相比,包含行為沖動的則占90%(Oatley & Duncan, 1992)。也有研究顯示,人們感到的不同行為沖動也是區(qū)別不同情緒的要素之一(Roseman, Wiest, & Swartz, 1994)。不過,Frijda(1986)的“對情緒意義的意識”似乎在即刻的情緒體驗中并無普遍性。
更為重要的是,情緒體驗中的享樂基調(即愉快感和不愉快感)在這里被賦予了重要地位。 Johnston認為享樂基調是情緒體驗的最普遍和最重要特性。Leventhal的正性或負性的簡單感受實際上指的也是愉快感和不愉快感,并且認為它們是獨立于身體反饋而首先在腦內產生的。 Russell和Barrett則都認為效價(愉快-不愉快)和喚醒的混合物——核心情感是情緒體驗的核心,并且認為它提供了一種尺度,一旦它被歸因于一個對象,核心情感的愉快—不愉快就成為一個人對客體的內在評價,并影響行為。要指出的是,雖然Barrett偶爾也提到了一些心理喚醒的內容,如注意和心理上的活躍,但總體上他們的“喚醒”指的主要是身體喚醒,即,他們的“對核心情感的體驗”基本上是享樂基調與身體知覺的混合物。
無論是否認為享樂基調是情緒體驗的最重要成分,可能誰也不會否認它是情緒體驗的最普遍成分。正如Lambie與Marcel(2002)所述:“如果我們在某種體驗中沒有意識到享樂基調,那么它就不是情緒體驗”。實際上,雖然在前兩類觀點中都沒有提到享樂基調,但并非這些作者認為情緒體驗中沒有它的存在(例如,與許多維度理論一樣,Izard的情緒四維理論也把愉快-不愉快列為情緒的第一維度),而可能是因為他們認為它不是特別重要而有時忽視了它,或者是認為情緒中的愉快感或不愉快感只是——正如我們體驗到的那樣——身體知覺的一種固有性質。例如,Damasio(2003)在后來的著作中更多地提到了愉快和痛苦,在他的概念中,情緒感受的本質內容是對特定身體狀態(tài)的知覺,而“愉快和痛苦是感受的必要成分”(頁11)。但客觀事實是,身體知覺在通常情況下不僅沒有情緒性和明顯的愉快或不愉快性質(當然,不包括肌肉酸痛和心絞痛等一些特殊身體知覺,在情緒體驗中一般沒有這類身體知覺),即使在情緒體驗中,身體知覺的愉快或不愉快性質也沒有一致性。例如,情緒體驗中對心跳的知覺即可以是不愉快的(如恐懼中令人難受的心跳),也可以是愉快的(如那種我們所說的“心動的感覺”)。這種享樂基調與身體知覺的分離暗示我們,享樂基調是一種獨立于身體知覺的心理表征,雖然在意識中它們是混在一起的,但來源上可能產生于不同的機制。這點也正是Russell和Barrett在他們的核心情感觀點中所忽視的。而我們會在直覺中把享樂基調體驗為它是身體知覺的一種固有屬性之現象又表明,享樂基調與身體知覺在情緒體驗中的結合在主觀意識中是不可分的,屬于知覺水準的結合。
此外,享樂基調的強度與情緒體驗的強度也有著更為對應而穩(wěn)定的關系。例如,在令人癱軟的巨大恐懼中,身體喚醒的強度與恐懼感的強度顯然不成正比,與之匹配的只有巨大的不愉快感。而對“高興”這種生理喚醒較低的情緒體驗來說,它的強度更依賴于愉快感的強度。因此,享樂基調不僅是體現情緒強度特征的成分之一,并且與之的關系更為內在。
在功能上,我們知道,所有情緒體驗都包含一種喜愛或厭惡的心理狀態(tài),這種心理狀態(tài)與趨近或回避的行為傾向相對應,也是動機的重要心理基礎(Davidson, 1992; Lazarus, 1991)。從現象上看,情緒體驗的其它成分與喜厭狀態(tài)的關系都不穩(wěn)定。例如,同身體知覺與享樂基調的關系一樣,同樣的心跳也即可以是令人厭惡的(如對恐懼時的心跳),又可以是令人喜愛的(如對“愛的心跳”)。對某個知覺對象的喜厭更會隨著不同的人或不同的時間而改變。而愉快和不愉快則總是分別與喜愛和厭惡相對應,沒有我們不喜愛的愉快感,也沒有我們喜愛的不愉快感(也許有人認為人們有時也喜愛體驗某些恐懼感,如進行蹦極跳時的恐懼感,而恐懼感顯然是一種含有不愉快感的體驗。但是我們應該分析一下,此時令人喜愛的到底是向下跳時的恐懼還是向上彈起時因脫離危險而產生的驚喜)。這種顯著的一致性暗示我們,各種情緒體驗所帶有的喜厭狀態(tài)可能正是愉快感和不愉快感的固有性質。實際上,在研究中人們也似乎分不清享樂基調與喜愛或厭惡的解剖學和神經化學的腦基質。例如,被認為是愉快中心的伏隔核(nucleus accumbens)也被認為是喜愛的皮層下結構(Berridge, 2003)。 Rozin(1999)曾經為愉快感和不愉快感作了這樣的定義:“愉快感就是一種我們追求并希望保持或增強它的正性體驗狀態(tài),不愉快感就是一種我們希望避免和試圖減輕或消除它的負性體驗狀態(tài)”(頁112)。在這個定義里,愉快感和不愉快感分別就是我們追求和排斥的體驗狀態(tài)。而心理上的追求與喜愛和排斥與厭惡分別都是相連的,甚或是相同的。因此,這個定義似乎也在暗示享樂基調與喜厭狀態(tài)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而本文則傾向于這樣的定義:愉快感是一種有其獨特意識品質的內在感受(雖然就像它隱藏在“心動”的感覺中那樣,我們可能無法單獨地感受到它)并攜帶著一種喜愛、接受(即追求或希望保持或增強它)的心理狀態(tài)。不愉快感也是一種有其獨特意識品質的內在感受(雖然我們也可能無法單獨感受到它)并攜帶著一種厭惡、拒絕(即排斥或希望消除或減輕它)的心理狀態(tài)。而心理上的追求和排斥顯然有一種驅力性,或者說,享樂基調所攜帶的喜厭狀態(tài)就是一種內在驅力,這種內在驅力正是動機所需的基礎。因此,可能正是由于含有喜厭狀態(tài)的享樂基調的存在,才使情緒體驗有了動機性而得以產生趨近或回避的行為傾向,并也使含有它們的不同情緒體驗本身具有了令我們追求或排斥的性質。實際上,在著重于情緒作用的積極心理學理論中,對正性情緒功能的解釋也只是描述主觀愉快感的效用而舍棄了情緒的其它方面(Fredrickson, 2001)。
總之,以愉快感和不愉快感為心理表征的享樂基調是情緒體驗的最普遍成分,因為它的存在才使情緒體驗成為情緒體驗,并使與之共存的其它成分具有了情緒性。這顯示了享樂基調對于情緒體驗的必要性。享樂基調對行為沖動或情緒動機的產生具有重要作用,并與情緒體驗的強度(它往往決定動機的強度)的關系更為內在。這顯示了享樂基調在情緒體驗上的功能意義。因此,基于享樂基調對情緒體驗的必要性和功能意義,可以說它是情緒體驗的核心成分。同時,享樂基調也是一種獨立的心理表征,它不僅會出現在情緒體驗之中,也是各種感官感受和心情的共同成分,并且也會產生于由各種原因引起的內環(huán)境變化和藥物作用(Thayer, 1996)。情緒體驗可能就是由這種超越于情緒的享樂基調與一些其它意識內容結合而成的整體體驗。
至此,依據現代意識理論和以上分析,也許只需簡單地把各種觀點中的合理內容綜合起來,就可以得到一種更接近情緒體驗之心理事實的結論。即,通常的情緒體驗主要是由在較短時間內相對同時出現的享樂基調、身體知覺、對象知覺、評價意識和行為沖動等心理表征結合而成的整體體驗;其中享樂基調是核心成分,它界定了情緒體驗,并對情緒體驗中的行為沖動的形成有重要作用。例如,典型的恐懼體驗可能就是由強烈的不愉快感、危險意識、對象知覺、全身肌肉緊張等身體知覺以及逃跑或躲藏的行為沖動等意識內容組成的整體體驗;其中,強烈的不愉快感界定了這一復合體為情緒體驗,并對當前的逃跑或躲藏沖動的產生或它們的最初形成有重要作用。而各種情緒體驗之間的區(qū)別,則可能體現在這些成分的具體內容上。例如,恐懼體驗通常是由不愉快感、“危險”觀念、逃跑沖動以及肌肉緊張、心跳和呼吸加快(或全身癱軟、心跳和呼吸驟停)和兇殘的對象等心理表征組成的;悲傷通常是由不愉快感與“喪失”觀念、獨處愿望、離別或逝去的親友形象、無趣的世界和心里發(fā)涼的溫度感等表征組成的;而高興則往往是由愉快感與“獲得”的觀念和跳躍或擁抱的沖動等心理表征組成的。
不過,作為多成分的整體體驗,情緒體驗的整體性只是體驗層面的,并非像“一顆紅色的圓形蘋果”的知覺的整體性那樣堅實。如上文所述,在意識中,各成分的知覺水平的結合是不可分的,而情緒體驗中的一些成分則是可分的,例如,我們在即刻體驗中和在反思中都可以意識到身體知覺與對象知覺在時空上的分離。但是,其中享樂基調與其它成分的結合,尤其是它與身體知覺的結合則是不能區(qū)分的,是知覺水平的結合。此外,由于注意機制和其它因素的影響,正如Russell(2003)所說,很多情況下我們可能不會體驗到某種典型情緒體驗的所有成分。例如,評價往往是快速的或潛意識的(Scherer, 1999; Lazarus, 1991),因此有時我們可能意識不到某個情緒的評價成分。再者,Lambie與Marcel的分析表明,對每種情緒的體驗都存在不同形式,它們取決于注意的模式(分解-綜合)、指向(自我-世界)和焦點(評價-行為)。因此,有時我們可能只體驗到某個典型情緒的部分成分,并也會視之為充分的情緒體驗?;蛘哒f,只要我們體驗到了某種典型情緒體驗的部分標志性內容,就可能把它們歸類為這種情緒體驗。
兩種不同的心理表征:認知表征與情感表征
以上看到,是因為享樂基調的存在才使情緒體驗具有了情緒性,從而使之在形式上區(qū)別于單純的認知性知覺。那么,所謂感知形式上的認知與情緒的區(qū)別,本質上就在于享樂基調與認知的不同。即,如果說存在兩種不同形式的心理表征,它們就是享樂基調和單純的認知性表征。
簡單地說,我們知道,作為一種心理表征的單純知覺,它的基礎是一些特異感覺,如顏色、亮度、聲音、硬度、身體位點、肌肉緊張度、運動,等等。這些基本的特異感覺主要產生于視覺、聽覺、觸覺和本體感覺系統(tǒng),它們構成我們對自身和世界的各種知覺,使我們可以識別自身和外界事物的各種客觀特征,也是概念形成和思維活動的基礎(Kosslyn, 1980),因此它們具有識別性和認知性。在神經基礎上,已知,這些感覺都有專門的感受器、專門的神經通路和專門的皮層投射區(qū)。而且,不同感覺的神經化學基礎都基本相同,它們的特異性主要表現在專門性腦區(qū)上(Zimbardo, Weber, & Johnson, 2006)。
此外,像痛覺、嗅覺、味覺和溫度覺等一些傳統(tǒng)意義上的感覺(本文采用Johnston的方式稱它們?yōu)楦泄俑惺埽?,現代研究認為它們既有特異性感覺成分,也有非特異性情感成分或享樂基調,并且這兩種成分的神經基礎是不同的。例如,研究表明痛覺刺激會產生兩條平行的神經上傳,一條由脊髓背角深層神經元發(fā)出,經丘腦外側核群投射到軀體感覺皮層,產生傷害性質、位點和強度等識別性感覺(discriminative sensation);另一條由脊髓背角淺層神經元發(fā)出,經丘腦內側核群投射到前扣帶回和島葉,涉及痛覺的情感方面,即痛不愉快(pain unpleasantness)(Schnitzler & Ploner, 2000; Vogt & Sikes, 2000)。并且,臨床研究證實,痛覺的感覺成分與情感成分是可以分離的。例如,切除前扣帶皮層和它的下層白質,會降低或消除痛覺的情感反應,但感覺定位保持不變(Ballantine, Flanagan, Cassidy, & Marino, 1967; Foltz, & Lowell, 1962),而軀體感覺皮層損傷的患者對傷害性刺激不能感受到疼痛(無法辨別被刺激的部位和強度),但卻會產生一種難以描述的不愉快感(Ploner, Freund, & Schnitzler, 1999)。因此,現在一般認為痛覺包含痛感覺(pain sensation)和痛情感(pain affect)兩種獨立的成分(Rainville, 2002)。 Craig(2003)甚至認為,“疼痛可以是不愉快的(如通常那樣)或愉快的(如當它緩解一個強烈的癢)”,即疼痛本身是中性的。當然,Craig這里的疼痛應該只限于痛覺的感覺成分。同樣,在嗅覺、味覺和溫度覺這里,刺激信息也都平行地進入專門的新皮層區(qū)域和邊緣以及旁邊緣的杏仁核、扣帶回、伏隔核和腹側蒼白球等結構,分別產生它們各自的特異感覺和共用性的享樂成分(Herz, Eliassen, Beland, & Souza, 2003; Maihofner, Kaltenhauser, Neundorfer, & Lang, 2002; Poellinger et al., 2001; Pritchard, Hamilton, & Norgren, 2000)。并且,它們的感覺成分和享樂成分也都可以分離。例如,在嗅覺實驗中,用同樣一種新穎氣味分別與令人愉快的和令人沮喪的電腦游戲配對,以后它會被分別體驗為愉快和不愉快的氣味(Herz, Beland, & Hellerstein, 2004);涼的感覺在炎熱時使人愉快,寒冷時則令人難受(Craig, 2003);而某種我們喜愛的味道有時也會變得令人厭惡。因此,與情緒一樣,感官感受(也包括饑餓、干渴、強光和強噪音引起的視覺和聽覺感受,以及身體上的各種舒服或難受的“感覺”)也可以看作是由識別性感覺與享樂基調結合而成的復合感受。也因此,認知性表征也應該包括各種感官感受中的識別性感覺。
至于享樂基調(作為一種心理表征),如前文所述,它是各種情緒體驗、感官感受和心情的普遍成分。在神經基礎上,各種享樂基調似乎都與腦內某些化學物質含量的變化密切相關。對情緒、獎賞、成癮、飲食和抑郁癥等的研究表明,腦內某些區(qū)域的多巴胺和內啡肽含量的增高和減少分別會產生愉快和不愉快的感受,不論是生理感受還是心理感受。例如,許多研究表明,多巴胺釋放到伏隔核可能是人類和動物所能體驗到的各種愉快感的最終基礎,可口的食物、性行為、藥物濫用、顱內電刺激以及獎賞預期,都會明顯增加伏隔核的多巴胺水平(Garris, Christensen, Rebec, & Wightman, 1997; Huda, Meng, Devine, & Watson, 1997; Kandel, Schwartz, & Jessell, 1991; Koob, 1992; Rodd et al., 2007)。也有研究表明,β-內啡肽是快樂之源,它的釋放與幸福感和由美味、運動等產生的愉快有關,并能夠減輕或消除負性心情以及各種身體疼痛和心理痛苦(Boecker et al ., 2008; Morgan, 1985; Napadow, 2008; Schwarz & Kindermann, 1992)。PET掃描結果顯示,當受試敘述悲傷事件時,前扣帶吻側、腹側蒼白球、杏仁核以及顳葉皮層的內啡肽釋放量顯著降低(Zubieta et al., 2003),動物幼子與母親分離時的痛苦也與內啡肽水平下降有關(Nelson & Panksepp, 1998)。
雖然人們對享樂基調的一些基本問題還缺乏研究,例如,不愉快感的產生只是因為腦內產生愉快感的化學物質水平的降低,還是因為腦中存在著專門產生不愉快感的化學物質?存在幾種在感受上和神經基礎上都不同的愉快感和不愉快感?或者,只存在一種愉快感和一種不愉快感,感受上的不同只是因為它們分別與不同的其它表征疊加在一起(例如,味覺愉快與肉體愉快也許本是相同的,感受上的不同是因為前者包含味覺的特異感覺成分和對食物的感覺,后者包含的則是對皮膚和肌肉的感覺;“悲傷的痛苦與沮喪的痛苦之不同在于前者包含失去的對象,后者則包含對無法實現的目標的想像”(Lambie & Marcel, 2002)?甚至,我們可以單獨地感受到純粹的愉快感或不愉快感嗎?等等。但是,基本可以確定的是,與作為認知基礎的識別性感覺相反,享樂基調的神經基礎是非特異的。例如,伏隔核多巴胺神經元接收來自幾乎所有感受器和皮層多個區(qū)域的神經輸入;不同類型的獎賞刺激引起相同的多巴胺神經元反應(Schultz, Dayan, & Montague, 1997)。因此,享樂基調沒有分別與不同種類的刺激相對應的專門感受器和專門的神經通路,它的產生只與腦內某些神經遞質含量的顯著變化有關。享樂基調的這種非特異性也可能正是它的漂浮性(即在體驗中往往會與其它感覺或知覺混在一起)的原因。
至此可以看到,從神經基礎上來說,存在著識別性感覺和一般性享樂基調兩種不同的基本心理表征。識別性感覺包括一般視覺、聽覺、觸覺和動覺等基本感覺以及各種感官感受中的感覺成分,它的產生依賴于特異神經通路及其專門的皮層投射區(qū)。通過各種識別性感覺及其所構成的不同水平的心理表征,我們可以認識自身和世界的各種變化、屬性、形式和關系,這與認知反映自身和世界客觀特征的一般看法相一致。享樂基調的產生只與腦內某些神經化學物質含量的變化有關,在意識中只有不同強度的愉快感和不愉快感兩種特征或品質(雖然我們可能確實無法脫離其它表征而單獨意識到它們),并分別含有喜愛和厭惡的心理狀態(tài)。享樂基調普遍存在于各種感官感受和情緒體驗之中,與我們的生理需要和心理愿望密切相關,反映的是有機體的內在需要。因此本文認為,認知性感知形式首先可以用神經基礎的特異性來定義。即,以特異神經系統(tǒng)為基礎的單純感覺、知覺和抽象觀念等心理表征可以統(tǒng)稱為認知表征。而作為另一種心理表征的享樂基調,則可以用腦內某些神經化學物質含量的顯著變化來定義。并且,基于以上分析,本文認為對于享樂基調這種區(qū)別于認知而又具有普遍性的心理表征,最適合使用在情緒類術語中概念最大的“情感(affect)”一詞來指代。即,本文認為,腦中存在著兩種性質不同的心理表征,一種是認知表征,它包括所有基于特異神經系統(tǒng)的感覺、知覺和支持一般思維活動或作為其結果的心理表征;另一種是情感表征(即享樂基調的心理表征),它產生于腦內某些神經化學物質含量的顯著變化,在意識中只表現為含有喜厭狀態(tài)的愉快感和不愉快感。而各種情緒體驗、心情和感官感受,則是由這兩種心理表征組成的整體感受。本文以下將在此概念下使用相關術語。
情緒體驗中的認知表征和情感表征,以及情感對象化現象
情緒體驗中的認知表征就是一些單純的身體知覺、對象知覺、評價意識,以及一些感官感受中的感覺成分。經常出現在情緒體驗中的身體知覺和感官感受的感覺成分主要有肌肉緊張度、心跳和呼吸的變化、心臟和胃里的溫度(如傷心時的“心里發(fā)涼”和高興時的“心里發(fā)暖”)、臉部發(fā)燒(如在害羞時)和血壓的明顯增高,等等。如前所述,身體知覺本身并不具有情緒性,而情緒體驗中的身體知覺也應該是我們普通身體知覺的一部分。雖然過冷或過熱的溫度、過于劇烈的心跳和長時間的肌肉緊張都會引起不愉快感,但情緒狀態(tài)下的這些身體變化在程度上一般都不會超過我們喝一杯涼水或快跑50米時所產生的身體變化,因此情緒體驗中的感官感受也都基本處于中性范圍,它們主要是以認知成分出現在當前情緒體驗之中。此外,情緒體驗的行為沖動表征中也包含跑開、攻擊或擁抱等動作想像和意念。已知,動作的準備與執(zhí)行需要前庭、視覺和軀體的感覺回饋,初級運動區(qū)也是肌梭的感覺代表區(qū)(孫久榮,2001),因此,情緒體驗中的認知表征也應該包括行為沖動中的動作表征和意念表征。
對象知覺(包括對環(huán)境的知覺)也會以某種形式融入即刻的情緒體驗,如那種被蒙上一層恐怖色彩的恐懼的對象或環(huán)境。情緒體驗中的對象知覺也包括記憶表征和想像表征,如出現在悲傷或思念等情緒中的親友形象和接到大學錄取書時的高興情緒中的對未來校園生活的憧憬。以上看到,一些評價意識或觀念往往也是情緒體驗的一部分,并且是誘發(fā)情緒的內在因素(Arnold, 1960; Lazarus, 1991)。評價是基于形象或語言的思維活動,情緒體驗中的評價本身也是我們正常思維活動的一部分。由于情緒的評價過程通常是快速的或無意識的,因此進入意識的可能往往只是作為評價結果的觀念。
通過以上這些來自身體、外界或大腦內部的認知表征,我們可以獲得自身和世界的各種客觀信息,它們既可以參與在情緒體驗之中,也可以單獨存在。并且,正如第一章里提到的一些實驗結果所表明的,這些表征在不同情緒體驗的區(qū)別上可能具有重要作用。
情緒體驗中的情感表征(即享樂基調的心理表征),應該就是各種情緒體驗在去掉所有認知表征以后所剩下的部分。顯然,情緒體驗除了以上那些認知表征以外,還有愉快感和不愉快感以及與它們對應的喜厭狀態(tài),這些也正是那些認知表征在非情緒狀態(tài)下單獨存在時所沒有的,因此它們是情緒體驗的情感表征。情感表征對情緒體驗最具普遍性,它的強度更直接地體現情緒體驗的強度,并在情緒動機中發(fā)揮重要作用。考慮到情感表征神經基礎的非特異性,以及認知表征在不同情緒體驗的區(qū)別上的重要作用,情感表征可能是原始的和未分化的,只表現為不同強度的愉快感和不愉快感,而喜愛和厭惡的心理狀態(tài)則可能分別為愉快感和不愉快感所固有。即,可以認為,情緒體驗中的情感表征就是那種我們在所有情緒中都普遍體驗到的愉快或不愉快的簡單感受及其分別攜帶的喜愛、接受和厭惡、拒絕的心理狀態(tài)。此外,正如它在情緒狀態(tài)下的身體知覺中所表現的那樣,情感表征在意識中似乎具有一種漂浮的特性,我們幾乎總是把它與其它表征混在一起而不能單獨地感知它。
概括起來,經常融入情緒體驗的認知表征形式多樣,它們分別可以反映出主體自身和外部世界的各種客觀信息,其本身并不具有情緒的“熱度”。情感表征對于情緒體驗更具有普遍性,在意識中它只表現為不同強度并伴有喜厭狀態(tài)的愉快感或不愉快感,并且具有一種漂浮或彌散的特性。那么,如果情緒體驗是由這兩種同時發(fā)生的心理表征結合而成的,這種結合的結果就難免會使漂浮的情感表征被附加在其它認知表征之上,從而使單純的認知表征帶有了情感的性質。
例如,當由于某種原因使腦內負載愉快情感表征的神經活動被觸發(fā)時,也有心跳的感覺上傳(即使它們是由不同機制產生的),這時愉快情感的意識品質和喜愛狀態(tài)就可能附加在對心跳的知覺上,使本是中性的心跳感變成了一種“愉快而令人喜愛的心跳”。同樣,如果與心跳知覺同時產生的是不愉快情感,對它的感知也可能附加到心跳知覺上,從而體驗到“難受而令人厭惡的心跳”。這也許可以解釋為什么我們在情緒體驗中會把愉快感或不愉快感體驗為身體知覺的固有性質,以及為什么同樣的身體喚醒有時令人喜愛,有時又令人厭惡。
而當我們產生了愉快或不愉快的情感時,如果我們此時的注意力是放在外界對象上,尤其是放在與該情感的產生有(或我們以為有)直接關系的某個對象上時,這時對情感的感知就可能被附加在對象知覺之上,從而在體驗中使單純的知覺形象變成了一種“令人愉快的形象”或“令人不愉快的形象”,并把愉快和不愉快情感所固有的喜愛和厭惡狀態(tài)轉化為對這個對象的喜愛或厭惡。這也許可以解釋為什么同一個對象在某人眼中是令人愉快和可愛的,而在其他人眼中卻是平淡的,甚至同一個對象在同一個人眼里可愛與否也會隨著時間而變化。顯然,這種感知上的變化與所謂內心變化有關,而這種內心變化可能正是情感的變化。 Winkielman等人(2001)的研究表明,通過無意識誘發(fā)的愉快感即可以作為一種心情顯現在意識里,也可以表現為對某個無關對象(如眼前的某種飲料)的喜愛。這個實驗也可以作為情感表征的漂浮性和融合性的例子。因此,我們在各種情緒中所體驗到的身體知覺和對象形象,實際上可能是一種被附加了愉快或不愉快的情感表征的身體知覺和對象形象。
Santayana(1896/1955)為美作了這樣一個著名的定義:美是愉快感的對象化。即“我們把自身的愉快感當成了客觀對象的一種屬性”(頁31)?,F在我們至少有理由相信,對象本身并沒有知覺上的令人愉快或不愉快的品質,而是在我們產生了愉快感或不愉快感以后,才把當前對象知覺為令人愉快或不愉快的。因此,對于這種把情感表征附加于身體知覺或對象知覺之中的心理現象,可以借用Santayana的方式稱為“情感的對象化”。在這種心理現象中,我們會把情感表征捆綁到具有客觀特征的認知表征上,把情感的意識品質體驗為它是身體知覺或對象形象的一種品質或屬性,并把情感的喜厭狀態(tài)轉化為對身體知覺或外界對象的喜愛或厭惡。
實際上,不同來源的心理內容在當前知覺中的相互影響和融合是一種較為普遍的心理現象。例如,很多種味道都是由味覺信息與嗅覺信息合成的(Masaoka, Satoh, Akai, & Homma, 2010),而視覺中的質感和顏色的冷暖也都包含著膚覺經驗(郝葆源,1983;黃焱冰,2004)。甚至,一些觀念似乎也會隨著情感一起附加到當前知覺中。例如,Rowe(1978)報告了一位抑郁癥患者對自己病癥發(fā)作時的描述:“在那時,普通的對象(椅子、桌子,等等)都有一種可怕的險惡品質”(頁269)。其實,在無關對象上看出險惡或威脅的品質是很多抑郁癥患者的共同特征。在這里,危險觀念不只是簡單地出現在患者的頭腦中,而是與各種對象知覺融為一體,成為對象的一種品質或屬性。我們知道,抑郁癥發(fā)作時都伴有所謂負性感受,即不愉快情感,這種漂浮的“險惡品質”很可能也與患者的不愉快情感有關。雖然我們大多數人都沒有抑郁癥,但我們的腦神經基礎與抑郁癥患者的并沒有明顯區(qū)別,在正常心理活動中也存在很多所謂“移情”的例子,如金色的“富貴”、蘭花的“高雅”、道芮石柱的“升騰感”和“力感”,以及從用橡膠仿制的嘔吐物上看到的厭惡品質,等等,在即刻的體驗中我們似乎分不清它們只是我們的聯(lián)想或內在感受,還是對象本身的視覺屬性。生活中也不鮮這樣的例子,當一位本是道貌岸然的人突然在你面前作出某種惡劣行為時,你也許會發(fā)現他的相貌突然變得十分猥瑣而丑陋,以至于你會后悔為何沒有早些看出他的真實長相而預料出他今日的行為(Rousseau, 1781/1953)。這種相貌上的突然變化顯然與對其品行的評價以及心中的厭惡有關。因此,我們所體驗到的“兇惡的對象”、“恐怖的環(huán)境”、“善良的眼神”或“丑陋的偽君子”,很可能是附加了我們的情感、觀念和其它隱性心理內容而產生的視覺效果。甚至,這類因現實心理原因而產生的知覺效果有時可以代替我們的評價,仿佛通過它們就可以直接覺察到對象的意義和本質,幾乎達到了先天直覺的水平。這也許可以解釋為什么我們容易相信存在著情緒的無需加工的“先天觸發(fā)物(natural trigger)”(LeDoux, 1998)。
另一方面,情緒體驗中不同組合形式的認知表征似乎也會把其意識品質附加在情感之上,使本身未分化的愉快感和不愉快感仿佛具有了多樣性。例如,那些危險觀念、對恐怖對象的知覺和對肌肉緊張、心跳加速等身體變化的知覺,由于它們總是以基本固定的組合形式與不愉快情感同時出現并相互結合,因而形成了典型恐懼體驗心理表征的獨特構型,使原本單純的不愉快感仿佛具有了可分辨的特征。因此,由于情感表征只有愉快感和不愉快感兩種形式,各種認知表征在不同情緒體驗的區(qū)別上具有重要作用。
至于表現在情緒體驗中的行為沖動,則應該是認知表征與情感表征的共同產物。接近或回避某個對象的行為沖動是動機的基本形式,它需要一個對象知覺、一套動作的想像和要去做這種動作的傾向或驅力。在這里,對象知覺和動作想像是認知表征,它們提供具體目標和動作規(guī)劃;趨近或回避的行為傾向與情感表征所攜帶的喜愛或厭惡狀態(tài)相對應,其體現的是喜愛-趨近和厭惡-回避這種情感的喜厭狀態(tài)與行為傾向之間的連結。而情感的喜厭狀態(tài)的實質是希望增強愉快感和消除不愉快感,即對愉快感的追求和對不愉快感的排斥。因此,喜愛-趨近和厭惡-回避連結所體現的實際上是情感追求與行為傾向之間的連結。并且,這種連結的形成可能是基于學習的。研究表明,一些看似先天的情緒反應或自動行為,實際上可能是后天建立的。例如野生恒河猴害怕和回避蛇,但實驗室飼養(yǎng)的猴子則沒有這種反應。而如果給實驗室飼養(yǎng)的猴子放映一只野生猴顯露出害怕和回避一條蛇的錄影,它們就立刻獲得了對蛇的恐懼和回避(Cook & Mineka, 1990; Mineka, Keir, & Price, 1980) 。甚至,所謂的疼痛-撤退反射也可能是后天建立的。例如,在感覺限制(尤其對痛覺的限制)環(huán)境下長大的狗,在皮膚受到針刺時只會產生局部的反射性顫動,而沒有表現出任何撤退反射的動作(Melzack & Scott, 1957),似乎只有在它們獲得了離開傷害源而減輕或消除了疼痛的經驗以后,疼痛-撤退連結才會形成。
總之,情感對象化是情緒體驗過程中的重要心理現象,在這種現象中,我們的情感表征或表現為身體知覺的一種性質,或單獨地,或與觀念和其它心理內容一起呈現為當前對象的一種知覺特征,并把情感表征中所攜帶的喜厭心理狀態(tài)轉化為對身體知覺或外界對象的喜厭,并且可以通過學習而形成喜愛-接近和厭惡-回避的穩(wěn)定連結,從而產生各種行為沖動。而我們的恐懼、憤怒、喜悅和悲傷等等情緒體驗,可能就是對一些在較短時間內同時發(fā)生并相互融合的情感表征、身體知覺、對象知覺、評價觀念和行為沖動的不同組合形式的整體體驗,并因情感對象化現象而促進了這些組合形式在體驗上的整體性。
例如,伴隨對某個對象和環(huán)境的感知,我們快速地產生了隱性內容為“可能要受到傷害”的“危險”觀念或預感,這個觀念又同樣快速地誘發(fā)了強烈的不愉快情感(暫不論評價性觀念是如何誘發(fā)不愉快情感的)和逃跑沖動(通過厭惡-回避聯(lián)結),而對環(huán)境的感知、“危險”觀念和逃跑沖動中的動作想像或意念又可能導致了作為下行控制、條件反應和自主系統(tǒng)調節(jié)的一系列身體變化及其感覺回饋(雖然很多理論都主張情緒的身體變化主要是由先天腦裝置產生的[Damasio, 1999; Ekman, 2003; Izard & Malatesta, 1987],但也不能排除它們完全是由以上這些現實原因所觸發(fā)的可能。例如,生理學研究表明,人在進行動作想像時會產生與實際動作發(fā)生時相似的生理變化,僅是強度減低[李繼剛、田寶,2005]。也有研究發(fā)現,運動員在訓練之前,運動場的環(huán)境刺激會產生心跳加快、血壓升高和呼吸急促等條件反射現象[楊錫讓,2006],即以前因運動而產生的生理變化被條件刺激所引發(fā)。此外,冬泳者在下水之前,通過視覺刺激已提前發(fā)動了體溫調節(jié),使產熱增加和散熱減少[孔玲,2008]。這些下行控制和條件反射活動似乎使機體的反應具有預見性,提早做出了適應準備)。因此,此時我們所相繼或交替地體驗到的實際上是恐怖的對象形象或環(huán)境、不愉快的傷害預感、不愉快的心跳等一些身體感受和同樣不愉快而急迫的逃跑沖動。對這一籠罩在不愉快感之中的這種組合形式的整體體驗,應該就是典型的恐懼體驗。另外,對于幾乎所有的人類個體來說,從童年開始,這種包含對象知覺、危險意識、不愉快情感、逃跑沖動和特定身體變化的連續(xù)體就總是在各種危險情況下重復發(fā)生,因此會不斷增強各成分之間的相關性(由于內部的相互制約)和體驗上的穩(wěn)定性,并可能具有跨文化的一致性。
一種可能的機制:心理情感的產生是生理情感的條件反應
以上看到,在形式上,情緒體驗和感官感受都可以看作是由認知表征和情感表征結合而成的整體體驗或感受,并且它們的情感成分都與伏隔核、杏仁核、前扣帶回、腹側蒼白球等邊緣和旁邊緣結構的激活及其多巴胺、內啡肽等神經遞質含量的顯著變化有關。這暗示感官感受中的情感(因其大多產生于直接的生理刺激,以下稱為生理情感)與情緒體驗中的情感(因其往往與預期、評價等心理活動有關,以下稱為心理情感)可能在腦基質上具有同源性。即,可能生理愉快和心理愉快以及生理不愉快和心理不愉快分別具有相同的腦基質。例如,Schultz等人(1997)發(fā)現,給幼猴吃一小口蘋果或向它的嘴里滴入少量果汁,中腦邊緣大量多巴胺神經元會被激活。而當這種獎賞性刺激與視覺信號反覆配對之后,多巴胺神經元的激活時間從獎賞剛剛結束時變?yōu)橐曈X信號剛一出現時。在這里,如果中腦多巴胺的激活會產生猴子的愉快感,那么前者是味覺愉快(生理愉快),后者則是通過視覺預期產生的愉快(心理愉快),兩種愉快感在腦基質上同源。研究表明,伏隔核不僅接收許多種感官感受的上行輸入,也接收內側前額葉皮層的下行輸入。這種下行輸入可能是心理活動與感官愉快發(fā)生聯(lián)系的神經基礎之一。另外,背側前扣帶回被認為是痛苦中心,它對身體疼痛和社會痛苦都產生活動;多種抗抑郁藥既能減輕心理痛苦,也可以減輕身體疼痛?;诖罅康拇祟愂聦?,Eisenberger與Lieberman(2005)提出了痛苦重疊理論(Pain Overlap Theory),認為身體疼痛和社會痛苦共有相同的現象學和神經基礎。
基本可以確定的是,我們具有產生感官感受中的生理情感的先天神經通路,如本文第二部分提到的產生痛覺情感的神經通路。在感官感受這里,刺激在通過特異通路產生識別性感覺的同時,也通過向邊緣或旁邊緣系統(tǒng)的平行傳遞直接產生生理情感,兩者的結合形成各種感官感受,而且各種刺激與其所產生的情感的性質(愉快或不愉快)具有顯著的一致性。因此,生理情感可以由先天機制直接產生似乎無須質疑。而在情緒體驗這里,從上個世紀初以來,人們進行了大量關于產生情緒的先天神經通路的研究,但沒有發(fā)現任何一條可靠的專門產生某一單個情緒的先天通路(綜述見Barrett, 2006b; Russell, 2003)。而且,情緒體驗往往是由視覺和聽覺信息產生的,與感官感受不同,情緒體驗的情感性質與視覺或聽覺的感覺傳入的關系缺乏一致性。比如,在森林里看到熊和在動物園看到熊,分別會產生恐懼和興趣這兩種情感性質完全相反的情緒體驗。
因此,我們可能根本就沒有與外界刺激直接對應的產生心理情感的先天神經通路。那么,我們通過視覺或聽覺產生情感的后天機制是什么?或者說,視覺和聽覺過程是如何與邊緣和旁邊緣一些神經結構的活動發(fā)生后天性聯(lián)系的?而如果說情緒體驗中的情感是由預期或評價等心理活動(無論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是形象的還是抽象的)產生的,這種心理活動又是如何產生情感的?實際上,由于人的心理過程,包括認知評價等高級心理過程,主要是基于負載視覺和聽覺表征(包括語言的文字表征和語音表征)的神經活動進行操作的,因此,這第二個問題在本質上仍然是第一個問題。而基于感官感受和情緒體驗都是由可以分離的認知表征和情感表征組成的復合物,以及它們的情感成分可能共有相同的腦基質,則可以作出這種假設:對于現實個體來說,心理情感的產生最初可能都是生理情感的條件反應。
在任何同時(或相繼)發(fā)生的神經過程之間,包括在認知活動、情緒和感官感受的神經過程之間,以及心理過程與生理過程之間,都有建立條件反應關系的可能,這已經是科學常識。我們知道,看見美餐而產生唾液是一種條件反應。這是由于我們在過去食用美餐時腦內關于美餐的視覺過程和控制唾液分泌的下丘腦過程的同時興奮而建立了神經聯(lián)系,因此當我們再看見美餐時,該視覺過程就可能引起下丘腦的條件反應而產生唾液分泌。值得注意的是,這時我們往往也會產生高興情緒和對食物的喜愛;即,這時我們也會體驗到至少是由食物表征和愉快情感結合而成的高興情緒,并在此體驗中把對愉快情感的喜愛轉化為對食物的喜愛。那么,這個高興情緒中的愉快情感是如何產生的呢?可能的原因之一是:此愉快情感就是過去享用美餐時的味覺、嗅覺和營養(yǎng)過程所產生的生理愉快的重新激活;即,在關于美餐的視覺過程激活了控制唾液分泌的神經過程的同時,也可能激活了與該視覺過程有過聯(lián)系的味覺等感官感受中的舊的生理情感,并與當前視覺等內容結合在一起而形成了這個被稱為“高興”的情緒體驗。實際上,上面提到的Schultz等人的實驗結果也可以作為支持心理情感可能是生理情感的條件反應的證據。在那里,幼猴通過視覺預期產生的多巴胺活動顯然就是之前味覺引起的多巴胺活動的條件反應。那么,根據條件反應是神經活動的普遍機能就可以認為:由于我們的某一視覺或聽覺過程曾經與某一感官感受過程同時發(fā)生,以后當相似的知覺重新出現時,就可能激活與之有過聯(lián)系的感官感受中的舊的生理情感(前面看到,感官感受中的感覺與情感是可以分離的,它們的神經基礎也處在不同的腦部位,因此有可能單獨與其它知覺過程建立條件反應關系),從而產生了心理情感,并可能與其它一些當前心理內容相結合而形成某種情緒體驗。
例如,雖然臨床上也有條件性痛覺的病例,如一位芭蕾舞演員一聽到《天鵝湖》曲就腳尖痛(戴冠儒,2005)。這是一種痛覺的條件反應,但此類現象極為少見。痛覺的條件反應通常表現為另一種形式,即,與痛覺有關的條件刺激所產生的一般不是原來的身體痛覺,而是恐懼感。例如,將對皮毛的視覺與痛覺反復聯(lián)系后,對皮毛的視覺將引起恐懼感而不是痛覺。另一種現象是,如果強噪音在嬰兒看到某個動物時出現,多次重復后,只要這種動物一出現便立即引起嬰兒的恐懼感而不是對強噪音的感覺。Johnston(1999)對這類經典條件反應結果的總結是:強噪音和痛覺之間的共同成分是它們的不愉快感,新事件引起的是曾經與其相聯(lián)系的不愉快感而不是具體的感官感受,正是條件刺激和這種不愉快感之間的習得性聯(lián)系引起了恐懼反應。這種現象在本文的概念下則可以解釋為:對強噪音的感受和痛覺的條件反應往往都只是其中的情感成分而不是整個感官感受,是被條件刺激單獨引起的不愉快情感與對條件刺激物和相關身體反應的知覺的結合而形成了這類簡單的恐懼感。
再以小孩在醫(yī)院看見護士時產生的恐懼感為例,其中的不愉快情感可能就是以往打針時的痛覺情感的重新激活。它的可能的產生機制是:由于小孩過去打針時產生的痛覺總是與對白衣護士的視覺一起出現,從而建立了這種視覺與痛覺情感之間的神經聯(lián)系,在一定情境下,當護士的視覺刺激重新出現,就引起了與其有過聯(lián)系的痛覺情感的重新激活,因而產生了強烈的不愉快情感。同時,可能在其它條件反應和基于厭惡-回避連結的躲避沖動等因素的作用下,又產生了運動系統(tǒng)和自主系統(tǒng)的一系列活動,因而出現了肌肉、心率和呼吸的變化及其感覺上傳。當這些同時發(fā)生的至少四種心理成分結合在一起,就形成了這個既有“恐怖的白衣護士”,又有強烈的不愉快情感,又有身體知覺和躲避沖動的恐懼體驗。
以上分析了當前知覺通過其舊的類似知覺與感官感受中的生理情感的聯(lián)系,引起生理情感的條件反應而產生心理情感,并與之(以及其它當前知覺)一起形成情緒體驗的可能性。至此,我們可以看到,即使沒有先天遺傳的基本情緒機制,借助生理情感的條件反應,腦內也可以產生心理情感,并與其它一些同樣由現實原因產生的心理表征一起形成情緒體驗。如果這是真實的心理現象,那就不難想像,在個體成長和生活中,不斷會有新的視覺和聽覺活動直接或間接地與感官感受中的生理情感建立起聯(lián)系,從而會不斷增加產生心理情感的途徑。并且,由于人的高級心理過程(如思維活動)主要是基于負載視覺和聽覺表征(也包括語言的視聽表征)的神經活動進行操作的,那么,當感官感受中的生理情感與視覺和聽覺活動建立了最初的聯(lián)系,這就為通過更高級的思維活動(如認知評價)而產生它們的激活提供了基礎。
例如,思維是一種高級信息加工過程,而與情緒有關的認知評價本身也是一種單純的思維活動。我們知道,對當前信息的高級加工有賴于腦內當前的和儲存的各種心理表征或表像(形象的和語言的)的外顯或內隱激活(Zimbardo, Weber, & Johnson, 2006),即使在語言概念的背后,也都聯(lián)系著各種具體的視覺、聽覺和觸覺表像(Paivio, 1986);并且有研究表明,腦在思維過程中所產生的感覺表像的模組回路正是那些用于相關感覺和知覺的回路(Behrmann, 1999)。雖然在思維過程中可能有很多被激活的記憶表像都不會進入意識,但負載這些表像的神經模式的激活及其對當前思維和其它方面的影響,已被很多研究所證實。那么,與情緒有關的認知評價過程也不例外,它的基于形象的或語言的操作,都可能引起一些與當前情境有關的舊的知覺表像的外顯或內隱激活。而在我們腦內儲存的大量知覺表像中,可能大部分都會在過去與感官感受中的生理情感發(fā)生過直接或間接聯(lián)系。因此,在一定條件下,當這些記憶中的知覺表像被重新激活,就也可能激活與它們有過聯(lián)系的愉快或不愉快的生理情感,并可能與其它進入意識的心理內容一起形成情緒體驗。
此外,認知心理學表明,我們的許多知識都是以圖式(schemas)的形式存儲在腦中的。圖式包含著一簇相互聯(lián)系的形象概念和語言概念,是關于某類活動的相對穩(wěn)定的行為模式或認知結構(Piaget, 1971),也是人類信息處理系統(tǒng)中的基本意義單位(Norman & Rumelhart, 1970)。新信息往往首先與我們腦中儲存的相關圖式發(fā)生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就是外顯或內隱地激活相關圖式中的多種內容。例如,對于一位將搭乘飛機的人來說,航站樓這個詞很可能會喚起這樣的圖式,其中包括人群、長廊和飛機的景象(Zimbardo,2006)。而很多這種作為行為模式和認知結構的圖式,在它們建立和發(fā)展的過程中也可能穩(wěn)定地保留了與相關生理情感,甚至身體生理反應的聯(lián)系。例如,當我們在野外遇到一只熊,即使我們從未見過熊,也沒被任何動物咬傷過,但生活中我們都知道野生大型動物會咬人,甚至傷人性命。因此,像包含野外、大型野獸、被撕咬、流血的傷口、危險、死亡和應該逃跑等內容的類似圖式可能是我們大部分人都具有的,并且這種圖式可能早已與不愉快的生理情感以及和跑步相關的身體喚醒建立了穩(wěn)定聯(lián)系(例如,我們每人都可能有過伴隨著對“流血的傷口”的視知覺而產生的疼痛感受,以及面對危險而迅速逃跑的經歷)。那么,當這種圖式被這一情境外顯或內隱地激活時,就可能也激活了其中的不愉快情感和身體喚醒,從而使恐懼體驗得以形成并顯得更加自動化。
結語
本文論述的主要內容為:(1)情緒體驗是由在較短時間內同時出現并可能是由不同機制產生的情感表征、對象知覺、身體知覺、評價意識和行為沖動等心理表征結合而成的整體體驗,其中以愉快感和不愉快感為意識品質的情感表征是情緒體驗的核心成分,它賦予其它意識內容以情緒的性質,并對情緒動機的產生有著最為重要的作用。(2)識別性感覺與情感(而不是情緒)是兩種不同性質的基本心理表征,它們有不同的神經基礎,并構成了單純知覺、感官感受和情緒體驗三種感知形式,其中感官感受和情緒體驗都是由情感表征與識別性感覺結合而成的整體體驗和感受。(3)情感對象化是情緒體驗的一種重要心理機制。(4)一些實驗證據和客觀現象支持生理情感與心理情感在腦基質上的同源性,并預示心理情感的產生可能是生理情感的條件反應。
也許正是基于生理情感的條件反應,我們才可以產生心理情感,并和其它來自不同機制的相關意識內容一起形成各種情緒體驗。作者希望心理學研究者們能夠增加一些對情緒的后天性的重視,見到更多針對情緒各主要成分的不同產生機制的實驗研究和理論探討,以使我們對情緒的認識多些現實少些神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