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皋·周高潮 一、“籍貫”問題。 董小宛究竟是那里人,出生地在何處?諸多文獻資料中的說法不一:有的說她是金陵(今南京)江寧人;有的說她是姑蘇(今蘇州)城內“董家繡莊”的小姐;還有的說她是泰州如皋或南通如皋人。其實這些說法都是不準確的,比較可靠的說法是后來成為其夫君的冒辟疆在《影梅庵憶語》所稱的“籍秦淮,徙吳門?!痹僭敿氁稽c說就是董小宛出生于金陵,名隸南京教坊司樂籍,童年和少年時代是在秦淮河桃渡度過的,后來移居蘇州半塘街達6年之久,明崇禎十五年(1642年)十二月,19歲的董小宛由禮部侍郎錢牧齋以“三千金”贖身,從蘇州半塘來到如皋從良,第二年四月被時號“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如皋才子冒辟疆納為“如夫人”。稱董小宛為泰州或通州如皋人,是因為小宛后來的棲身之地在如皋,而如皋明清時期曾先后隸屬于上述二州,但小宛的籍貫并非如皋。另據(jù)相關文獻記載:20世紀30年代初,浙江海鹽澉浦文士吳氏為編纂《澉志補錄》,曾采訪通元淡水里張世楨(樹屏)先生(南社社員)。據(jù)張氏口述,董小宛老家在淡水村慷慨橋。父系庠生,曾為塾師,家道清貧。因父早逝,家益中落,小宛才賣身為妓。并說董、冒避難于海鹽澉浦一帶,可能與小宛老家相近有關云云。但現(xiàn)無從考證。 二、“身份”問題。 董小宛是不是妓女,是“歌伎”還是“歌妓”?有人說前者是“賣藝不賣身的”,后者則是“賣藝又賣身的”。其實,僅就字義而言,“伎”和“妓”在這里是相通的,都是指歌女或舞女,兩者并無貴賤之分。關鍵是看董小宛所在的場所和她除了歌舞之外,還做了些什么。先看看當時小宛所在的南京秦淮河上的情景,據(jù)清人余懷在《板橋雜記》中記載:十里秦淮“妓家分別門戶,爭妍獻媚,斗勝夸奇,凌晨則卯飲淫淫,蘭湯滟滟,衣香一園;停午乃蘭花茉莉,沉水甲煎,馨聞數(shù)里;入夜而擫笛搊箏,梨園搬演,聲徹九霄……進軒則丫鬟畢妝,捧艷而出;坐久則水陸備至,絲肉競陳;紈绔少年,繡腸才子,無不魂迷色陣……南曲衣裳妝束,四方取以為式,大約以淡雅樸素為主,不以鮮華綺麗為工也。初破瓜者,謂之梳櫳,已成人者,謂為上頭,衣飾皆客為之措辦?!痹囅朐谶@樣的環(huán)境中,情竇初開的二八佳人董小宛能獨善其身出污泥而不污嗎?何況舊時的女戲子并無人身尊嚴。其實由于她的容貌和才藝出眾,16歲時小宛已是名噪秦淮的南曲名妓,躋身“金陵八艷”之列,還常被嫖客狎友們包出“游太湖、登黃山、泛舟西湖,一去就是十天半月?!倍L流才子冒辟疆更是一把狎妓高手,崇禎十二年冒氏鄉(xiāng)試再次落第,考場失意,途經蘇州半塘,每天往來于歌妓沙九畹、楊漪炤之間,情場得意。在離開蘇州前,冒氏又慕名前往董家,見小宛醉臥在床,后與她相會于曲欄花下。冒董的初次見面實質上就是一個名嫖對名妓的拜訪,后來,冒又追名妓陳圓圓也是同理。再者,崇禎十五年董小宛由曾陪他“滯黃山”的老相好禮部侍郎錢謙益以“三千金贖身”送給冒辟疆,試問董小宛又沒有遭“綁票”,如果不是妓女的話,何須“贖身”?如果是“官伎”辭職的話,朝庭更應該給她補償,何須他人破費銀兩“倒貼”呢?此外,冒辟疆的發(fā)妻蘇氏生有二子一女,冒氏在50歲后所納的小妾張氏也生有一女,而小宛歸冒氏后并未生育,這也是為妓者常見的后遺癥。因此,說白了,董小宛從良前就是一個妓女,一個色藝雙全的“高級妓女”,和冒辟疆風流不羈一樣,這并不影響她的歷史地位。 三、“鬼妾”問題。 清康熙二十一年,年逾古稀的冒辟疆在《答和曹秋岳先生相遇海陵寓館,別后寄贈十首原韻》之八中寫到:“至今望秦海,鬼妾不曾歸”?!扒睾!笔躯}官的別稱,并無歧義;至于“鬼妾”,筆者認為當指董小宛,因為冒辟疆一生雖有一妻數(shù)妾,但“秦溪蒙難”時冒氏才35歲,身邊只有發(fā)妻蘇元芳和剛納兩年的董小宛一妾,其余姬妾都是在他50歲以后納的。但有人提出這里的“鬼妾”是指跟隨冒氏逃難途中死去的婢女。據(jù)查,《辭源》、《辭?!贰ⅰ稘h語大字典》中關于“妾”字的釋義共有4種:一指“女奴”,孔傳:“役人賤者,男曰臣,女曰妾。”二指除正妻以外所娶女子;三為婦女的自謙之稱;四是姓氏。顯然,這里可以排除第三、四種釋義,但如果采信第一種釋義似有強詞奪理之嫌。首先,從語法上講,這里的“鬼妾”是單指,而冒家在秦溪蒙難的“仆婢殺掠者幾二十口”,明顯是復數(shù),是“鬼妾們”;其次,退一步說,婢女可以稱“妾”,但事實上這20幾個“死鬼”中不光有女傭,也有男仆,即有“妾”也有“臣”,那么工于詞賦的冒氏應將此句改為“臣妾不曾歸”了;更何況晚年的冒氏妻妾成群,除曾對如夫人小宛念念不忘寫下了兒女情長的《憶語》外,哪還有心事在詩詞中用閑情于賤卑的下人。 四、“年齡”問題。 冒辟疆在《憶語》中說:“時余正四十,諸名流咸為賦詩,龔奉常獨譜姬末……”冒氏生于明萬歷三十九年(1611年)三月,其40歲時應是1650年(清順治七年),按冒氏所稱董小宛果真死于清順治八年的話,那么此時小宛尚在人世,友人怎敢為活人寫“末”。但有人提出這里應按實(足)歲計算,這樣冒氏40歲時便是1651年與小宛的“末年”相吻合了。此說雖能自圓其說但忽略了一個常識,就是古人的年齡都是按虛歲計算的,所謂“落地一歲”,相關文獻中說冒辟疆(1611-1693年)享年83歲、董小宛(1624-1651年)享年28歲就是這個道理,例如《中國人名大辭典》中就稱董小宛:“卒年二十八”?,F(xiàn)在民俗中賀壽也都是賀虛歲,賀實歲別人是要笑話的。計算實歲是現(xiàn)代人的發(fā)明和需要,什么上半年生的減一歲,下半年生的減兩歲,冒氏當年既不想當官,也無退休早晚之慮,何苦要自我折壽呢。 五、“衣冠?!眴栴}。 我曾在有關文章中提出:“據(jù)專家實地考證,舊時如城南龍游河畔的彭家蕩確有一董小宛墓,但前些年進行文物考古挖掘時,里面隨葬物有之,卻不見骨殖,原來是一個‘衣冠?!?。這句話并非無稽之談更不是造謠惑眾,其主要依據(jù)是出自繆依杭先生《名妓董小宛的下落如何?》一文中所指出的:“現(xiàn)如皋城南中學南面, 龍游河邊彭家蕩舊時確實有個董小宛墓.筆者至如皋調查與冒襄有關的戲曲史料時, 在冒襄別業(yè)水繪園中聽得一位高齡的張老先生說, 發(fā)掘董小宛墓時, 穴中隨葬之物有之, 卻不見骨殖, 言之鑿鑿.”(原載1985年學林出版社《中國文化之謎》)。注:繆依杭(1936~1994年),南通人,民盟盟員,中共黨員。曾任《上海戲劇》編輯,上海曲藝劇團(后易名上?;鼊F)編劇、藝術室主任、團長、藝術指導等職;兼任上海市藝術科學規(guī)劃領導小組成員、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上海分會創(chuàng)作委員會委員、中國曲藝家協(xié)會會員、上海曲藝家協(xié)會第三屆理事、上海戲劇家協(xié)會第四屆理事。治學態(tài)度嚴謹,參與了《辭?!?、《中國文化辭典》、《中國戲曲曲藝辭典》有關條目的撰寫以及承擔《中國戲曲志·上海卷》、《中國曲藝志·上海卷》、《上?;鼞蛑尽返戎緯淖珜?、修訂、編纂工作,撰寫條目近10萬字。國務院頒發(fā)“文化事業(yè)突出貢獻”證書和政府特殊津貼,表彰他的功績。筆者所稱“專家”即指繆依杭先生,不知有誤否?另據(jù)冒辟疆的同宗后人冒厚哉先生1993年來如皋時說:“1940年秋某日,族里有人告訴他父親說,董夫人墓被日本人夜里將棺材偷扒走了,那時人不敢明講,只有暗中嘆息而已。”(原載徐琛《董小宛墓址探尋》)。這兩者如果是一回事,更證明繆先生所說不謬;如不是一回事,前者“言之鑿鑿”,后者并無現(xiàn)場目擊者,而且既是盜墓,何況又是三四百年的古墓,棺木還能完好結實嗎?怎可能一點殘存物都找不到呢?現(xiàn)在用DNA檢測技術取土測定也可知是否有尸源啊。 總之,以上所述,僅是筆者一家之管見。學術問題,可以見仁見智,求同存異,是老人家所謂“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不必刻意為先人諱、為名人諱,為家鄉(xiāng)的名人諱,否則往往欲蓋彌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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