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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話“兒皇帝”(19)第三壇病夫皇帝

 文化龍鄉(xiāng) 2015-05-26

                  病夫皇帝

   人吃五谷雜糧,焉得不?。咳杖丈秸浜N兜囊粐?,也難避此魔。病有輕重緩急,有的對癥下藥,藥到病除;有的即使是扁鵲重生、華佗再世,也束手無策,任其肆虐。

    病夫,就是多病之人,或是常年疾病纏身之人,八方求醫(yī),遍尋良方,無可奈何;只得丟棄手頭之事,精心調(diào)養(yǎng),無暇他顧。身體是“玩命”的本錢,身體不好,如何“玩命”?

    在中國歷史上,有這么兩位皇帝,常年在病榻上輾轉(zhuǎn),有氣無力,心情煩躁,卻又不甘心自動下臺,苦苦支撐,是為病夫皇帝。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治病仿佛臨陣殺敵,小心為上,謹(jǐn)慎是從,集中精力,循序漸進(jìn)。病夫皇帝當(dāng)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們在位期間主要是治病,窮一國之力,集天下良醫(yī),尋海內(nèi)仙丹,以求得龍體安康。

    皇帝治病,何人治國?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治病與治國,難以兩全。因此,在病夫皇帝那里,治國非急務(wù),治病理優(yōu)先?;实蹞炝酥ヂ?,有人就能抱起西瓜。 病夫皇帝,大權(quán)旁落,是自然之理。如此一來,“病夫”型兒皇帝出現(xiàn)了。

           一  唐 高宗李治 (628--683)

  李治,唐代第三任皇帝,二十二歲登基,五十六歲去世,在位三十四年。他在歷史上的知名度,遠(yuǎn)遠(yuǎn)不及他的父親和他的老婆。其父為太宗李世民,老婆是女皇武則天。

    李治的皇帝生涯,可以分成兩個時期:前十四年是“真天子”,后二十年為“兒皇帝”。究其原因,在于李治“心”“身”俱病,“心”病是相思,“身”是頭暈。

                     (一)   相思難捺

  貞觀二十三年(649)六月,李治即位,其娘舅、太尉長孫無忌,中書令褚遂良等人,共同輔政,在君臣的共同努力下,國阜民安,有貞觀時代的遺風(fēng)。

    治國易,斷家務(wù)難。李治的天下太平,但后院失火,雞爭鵝斗,雞犬不寧。

    皇后王氏,是名門閨秀,頗得公公李世民生前的贊許,謂其兩口子為“佳兒佳婦”;但王氏肚皮不爭氣,多年來占著雞窩不下蛋,不免心中焦急,口里有氣,瞧著別人不順眼,別人看她亦皺眉。

    淑妃蕭氏,深得李治寵愛,一口氣生了兩個千金,雖非王子,聊勝于無。當(dāng)了“噸主”的李治,笑看這一對姊妹花,心花怒放,對蕭氏更是欣賞。蕭淑妃后來又生一子,底氣陡漲,恃強倚寵,與王皇后成水火不容之勢。

    一邊是國母,一邊是愛妃,李治夾在中間,兩頭受氣,長噓短嘆,不知如何是好,漸漸地對這兩個女人心生厭惡。但凡男人,家不和則思野花,皇帝亦然。

    不久,適逢李世民的忌日,李治御駕親臨感業(yè)寺,燒香拜佛,祭奠父皇。在香煙繚繞的佛門凈地,李治忽地瞥見一名念經(jīng)的尼姑,四目相對,如五雷轟頂,驚得呆了!

    頭頂光亮的女尼,面色蒼白,淚眼盈盈,含愁帶怨;心中有鬼的李治,微微一顫,潸然淚下,多年的相思,化作一線熱流,從腦際一直電到尾椎。

    這就是史上最牛的尼姑——武則天。她比李治大了整整四歲,此時也已年近三十,而李治卻已為她害了五、六年的相思病了!

    武則天之父是大唐王朝的開國功臣之一,曾任工部尚書、荊州都督,封應(yīng)國公。她十四歲那年,三十九歲的太宗李世民聽說武家有女初長成,明艷照人,一時心癢,情愿做自己臣下的女婿,下詔將武則天納入后宮,封為“才人”,賜號“武媚”,人稱“媚娘”。

    武則天與李世民共同生活了十二年,伴著這個比自己大二十五歲的糟老頭子走完了他生命的最后歷程。李世民對她新鮮了一陣子,便撒手不管,任其在宮中自生自滅。不得志的武則天,一直郁郁寡歡,孤獨失落與酸楚一直在半夜三更時啃噬著她青春的心靈。

    李世民死前一年,天空中太白金星屢屢白晝出現(xiàn)。太師占卜,得出的結(jié)論是“女主昌”。意思是將來女人掌管天下,加上民間謠言四起,說是《秘記》這本書中預(yù)言,唐朝開國三代之后,女主武王將統(tǒng)治江山。李世民對此心懷疑懼,對子孫后代的安危放心不下。

    某日,他大宴武將,行酒令,讓他們說出自己的小名。有個叫李君羨的將軍,冒冒失失的說自己的小名叫“五娘”。李世民心中一驚,皮笑肉不笑的呵呵道:“何物女子,如此勇健!”

    巧得是,李君羨的官銜封爵籍貫職務(wù)中一連有四個“武字”:左武衛(wèi)將軍、武連縣公、武安人、主管玄武門宿衛(wèi)。

    李世民聯(lián)想到此,狂喜:原來將要篡奪我家天下的“女主武王”在這里!總算被我逮住了!他索性將李君羨調(diào)出首都任華州刺史,不久尋了個借口將其斬首抄家。

    殺了李君羨后,李世民仍不放心,私下里垂詢據(jù)說能知過去未來的太史令李淳風(fēng):“你說實話,《秘記》中說的女主武王的事情,可信嗎?”李淳風(fēng)答道:“臣仰觀天文,俯察歷數(shù),《秘記》所言極是,此人現(xiàn)已在陛下宮中,而且是陛下的親屬。三十年之間,此人將統(tǒng)治天下,皇家子弟將有血光之災(zāi)。征兆已成,無可挽救?!?/p>

    李世民道:“我殺盡所有的疑似者,如何?”李淳風(fēng)長嘆一聲:“天道難違,王者不死,陛下只不過是濫殺無辜,于事無補。而且,今后三十年,此人漸老,或許能有幾分菩薩心腸,為害尚淺。假如陛下現(xiàn)在要是殺了此人,上天可能再降生更厲害的魔頭,到時候恐怕陛下的子孫,會被徹底趕盡殺絕,大唐的香火從此熄滅!”

    李世民聽得汗毛直立,怏怏作罷。上應(yīng)天相、下載《秘記》的武則天,安然無恙,只等一個人的到來,便可興風(fēng)作浪。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李世民的兒子李治。

    李治與武則天結(jié)緣,是在李世民的生前。在李世民眼里,李治是個孝子,天天來給父皇請安問好。一日,李治按慣例來到后宮,參見父親,恰巧在李世民身邊陪伴。

    她云鬢高髻,秋波婉轉(zhuǎn),恍如天人。一見之下,李治呯然心動,魂不守舍,頓時酥了半邊。武則天能夠征服李世民父子二人,可見其容貌非凡。見慣了風(fēng)燭殘年的糟老頭子的武則天,對風(fēng)華正茂的大小伙子當(dāng)然有意。

    倆人眉來眼去,一見鐘情,只是瞞著李世民一人。不過,李治生性懦弱,不敢再有進(jìn)一步的舉動,只把相思埋在心底,用淚水去澆灌,用煎熬去陪護(hù),自嘆無緣,悵悵不已。武則天雖然脾氣暴烈,敢作敢為,但在李世民生前卻不敢越雷池一步。

    李世民去世后,武則天與眾嬪妃一起,削發(fā)為尼,在感業(yè)寺出家,年方二十六歲。青燈古佛相伴,袈裟木魚緊隨,漫漫長夜,寂寞難當(dāng)。

    此番兩人重逢,淚眼相看,難舍難分,既不害怕先皇的在天之靈,又不顧及旁人的指指點點,恨不能當(dāng)時就作一對并頭蓮蒂。

    皇帝與尼姑的丑態(tài),被皇后王氏一眼看破。她并不吃醋,反而像是飲了酒,興奮異常,心中盤算:要是將此妙尼引入宮中,不失為一張對付蕭淑妃的王牌;將來她必定對自己戴恩戴德,成為幫手。

    主意打定,王皇后立即付諸行動。行香之后,李治依依不舍得離開寺院,腳尖朝前,眼睛朝后,儼然是個“狼顧”皇帝。緊隨在后的王皇后,招呼武尼姑同入密室,竊竊私語,吩咐跪著的她留起頭發(fā),以備大用。

    武尼姑修行尚淺,塵緣未了,對皇帝情郎難以割舍,又盤算將來的大好前程,當(dāng)時就滿口答應(yīng),并指佛發(fā)誓,愿侍候王皇后一生。

    王皇后大感滿意,洋洋而歸,在路上咬牙切齒地想:等著吧,蕭淑妃,有你好瞧的!為拒一狐,牽來一虎,養(yǎng)虎貽患,王皇后,知否?

    在糊涂的王皇后的極力攛掇下,心急火燎的李治急如星火地將武尼姑接入皇宮。她頂上的光明隱去,化作一團(tuán)烏云,黑壓壓的涌入紫禁城。

    巫山云雨之后,李治得償舊債,心滿意足,龍顏大悅,封尼姑為昭儀,常隨左右,日夜相伴。相思癥好了,迷戀癥來了,從此李治心中和眼中只有武昭儀這顆珍珠,而視王皇后和蕭淑妃為死魚眼睛。

    時隔不久,王皇后發(fā)覺大事不妙,恨不能揭去自己的臉皮。她沒有想到的是,從前的武媚娘,后來的武尼姑,現(xiàn)在的武昭儀,居然在感業(yè)寺中修煉成精,迷得老公顛三倒四,甘受忽悠。

    王皇后痛定思痛,轉(zhuǎn)而與昔日的情敵蕭淑妃捐棄前嫌,聯(lián)手抗“武”。她倆輪番在李治面前搖唇鼓舌,大說壞話,大潑冷水,試圖澆醒這個發(fā)高燒的夢中之人。無奈李治中毒太深,不僅執(zhí)迷不悟,而且變本加厲,更加偏信和嬌慣武昭儀。

    權(quán)利和地位對武則天具有天生的吸引力,她當(dāng)然不會滿足于當(dāng)個什么昭儀,她想作天下之母。冷眼觀瞧,她知道李治雖然厭惡王皇后的嘮叨和傲慢,但并無廢立之心,自己要想當(dāng)上皇后,只能耐心等待時機。

    上天早有安排,在武則天為陷害王皇后絞盡腦汁、愁眉不展之時,永徽六年(655),已經(jīng)生過兩個兒子的她又適時產(chǎn)下一女。

    武則天懷孕,乃是一樁怪事。她與李世民同床共枕一十二年,卻從未開花結(jié)果。是李世民不中用嗎?李世民一生,育有十四子二十一個女共三十五個孩子,可謂是龍馬精神,碩果累累。是武則天無能嗎?她后來為李治生了四個兒子,比王皇后、蕭淑妃之流強了百倍。如果她為李世民生下一男半女,絕不可能變成李治的老婆,難道此乃天意嗎?

    聽說武昭儀產(chǎn)女,王皇后出于禮節(jié),前去探望。因為自己不能生育,她對孩子極為喜愛,縱然是對頭的后代,她也禁不住逗弄一番。然后,滿懷羨慕與酸楚潸然離去。

    武則天生性嗜血,心狠手辣,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王皇后剛剛離開,她不顧產(chǎn)后的疲憊,喪盡天良地惡狠狠地扼死了才在世上呆了一小會兒的親生女兒!喘息一陣后,她給死嬰蓋上被子,蒙了起來,自己裝出一付喜洋洋的模樣,靜候必定要來探望的李治。

    聽說心愛的尼姑生了孩子,李治笑咧了嘴,三步并作兩步前來觀瞧,可惜比王皇后晚來一步。武則天強顏歡笑,迎接老公。李治慰勞了她幾句,讓她揭開被子,要看看掌上明珠。一揭之下,大驚失色:初放的花蕾,已經(jīng)枯萎。

    武則天放聲啼哭,哭得李治心如刀絞。他厲聲責(zé)問武則天身邊伺候的人,要追查兇手。左右人等嚇得不輕,異口同聲地顫聲答道:“皇后剛剛來過。”李治暴怒,一連聲地吼道:“皇后,你太狠了!竟然下此毒手!”

    在李治看來,王皇后因平日里與武昭儀不睦,又加上自己不能生育,所以妒火中燒,惱羞成怒,出此狠招,此種女人不能留。這正是武則天不惜血本,以親生女兒的性命為代價所要達(dá)到的目的。

    她見火候已到,哭哭啼啼,煽風(fēng)點火,盡情控訴王皇后的“罪過”。李治被煽得頭腦發(fā)熱,滿頭火星,一溜煙找到王皇后,厲聲質(zhì)問,大罵不已。王皇后百口難辨,急得淚雨滂沱。

    李治連連冷笑,心中打定了廢黜王氏,立武則天為皇后的主意。他認(rèn)為,不如此就不能安慰武則天的喪女之痛;不如此就不能讓武昭儀笑靨重開。

    廢立皇后,是國之大事。李治擔(dān)心父皇李世民留下的老臣們的反對,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自己的親舅、時任太尉的長孫無忌。他眼珠一轉(zhuǎn),不久就親自領(lǐng)著武則天,雙雙屈尊來到太尉府,送去十車金銀珠寶。

    皇帝賄賂大臣,也就是叫尼姑迷了心竅的李治能做得出來。長孫無忌并不推辭,收了禮品,擺上家宴,殷勤款待外甥皇帝和外甥皇帝的小老婆。席間,李治又燒了一把火,假公濟(jì)私,當(dāng)場任命舅舅的小老婆所生的三個表兄弟為朝散大夫。

    又送錢,又封官,李治下足了本錢。然后,他又試探著對長孫無忌言道:“王氏已當(dāng)了五年皇后,一直沒有生育,難以服眾,您看怎么辦?”

    長孫無忌無視外甥皇帝眼巴巴的表情,岔開話頭,只言風(fēng)月,不談?wù)拢瑬|拉西扯,不著邊際,急得李治兩口子暗中跺腳,最后不得不鎩羽而歸。從此,二人對長孫無忌懷恨在心,武則天尤甚。

    八、九個月之后,李治又召見幾位大臣,逼他們表態(tài)。吏部尚書褚遂良言道:“陛下如果一定要換皇后,又何非得武氏不可呢!武氏曾是先皇的人,普天之下,無人不知,怎么能當(dāng)皇后!千秋萬代之后,后人如何評價陛下!請陛下三思!臣今日沖撞陛下,罪該萬死!”說罷,他撇下手中的笏板,解下頭巾,連連磕頭,血流如注,一臉氣憤,說道:“還陛下的笏板,請讓我辭官還鄉(xiāng)!”

    李治又羞又惱,命人將他攆了出去。藏在李治身后簾子中的武則天,倒豎柳眉,圓睜虎目,尖聲叫道:“何不打死這個老畜牲!”受此羞辱,兩朝元老褚遂良悲憤之極!

    長孫無忌不置可否,暗中反對;褚遂良赤膊上陣,當(dāng)面頂撞;李治轉(zhuǎn)而征詢另一位兩朝元老司空李勣的意見。李勣雖是一介武夫,但心思靈動,既不愿得罪同僚,又不敢惹怒皇上,模棱兩可的答道:“這是陛下的家事,何必要問外人!”李治茅塞頓開,笑逐顏開,主意已定。

    武則天上有李治執(zhí)意提攜,下有一幫吹鼓手、抬轎漢搖旗吶喊,站樁助拳。禮部尚書許敬宗即是其一。這個無恥之徒把寶押在了武則天身上,自動賣身投靠。

    他在朝堂之上,當(dāng)著眾臣的面,大言不慚地叫道:“莊戶老頭多收了三、五斗,還想換換老婆呢,何況天子,關(guān)別人鳥事!何必多嘴多舌,胡說八道呢!”武則天聞言,正撓著癢處,笑得找不著眼了,趕緊將這番必將流傳千古的經(jīng)典語錄告訴了李治。李治頻頻點頭,拈須暗笑。

    永徽六年(655)十月十三日,李治公然誣陷王皇后與蕭淑妃陰謀投毒,將二人雙雙貶為庶人。僅僅過了六天,武則天被冊封為皇后。這個昔日孤苦伶仃的小寡婦、小尼姑,終于修成了佛法無邊的大菩薩。

    可笑的是,在冊立詔書中,李治大言不慚地承認(rèn)武則天當(dāng)年的確是父皇李世民的女人,父皇由于欣賞她,便賜給了兒子。他的意思是說,武則天先后嫁給他李家父子二人,是李世民生前的安排。用死人來掩蓋奸情,也算是李治的一大發(fā)明。

    尼姑成了皇后,原配和愛妾進(jìn)了冷宮,前皇后王氏和蕭淑妃被關(guān)押在后宮之中。李治這個情種,對二人舊情難了,賊心不死,曾偷偷去看望二人。

    他見牢房四面不透風(fēng),只在墻上鑿洞,用來傳送食物,心中很是不忍,小聲叫道:“皇后、淑妃,你們在嗎?”王皇后顫聲答道:“我們倆是罪人,您怎能還這樣稱呼我們呢?您要是還念舊日情份,就叫這個地方為‘回心院’吧。”李治答道:“你們不要著急,我自有安排?!?/p>

    武則天接到小報告,醋海翻騰五腑怒,立馬派人殺將過去,各打二人一百軍棍,然后斬去手腳,浸入酒缸。武則天從細(xì)碎的小牙中擠出一句狠話:“讓這兩個老婆子醉了骨頭!”過了幾天,二人雙雙斃命,武則天還不解氣,下令將她們的頭顱斬下。

    昔日尊貴無比的皇后和妃子,雙雙成了無頭之鬼。李治聽說后,根本不敢放氣。失敗的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弱者!成功的女人啊,你的名字叫殘忍!

    二人死后,常在夢里披頭散發(fā)渾身滴血去找武則天算賬。武則天做賊心虛,不勝其擾,干脆跑到東都洛陽常住,終身不敢回長安。這下苦了炕頭漢子李治,不得不屈尊跋涉,前去朝見老婆大人。

                  (二)   大權(quán)旁落

    在武則天爭奪皇后之位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后黨”,其核心人物是笑里藏刀的中書侍郎李義甫、禮部尚書許敬宗等人。武則天當(dāng)了皇后不久,便指使這幫爪牙羅織罪名,誣陷太尉長孫無忌謀反,將其逼死。

    在此之前,因反對換皇后而遭貶斥外地的褚遂良也憂憤成疾而亡。李勣明哲保身,噤若寒蟬。至此,李世民時代的元老重臣悉數(shù)退出了權(quán)力中心。李義甫、許敬宗等人漸次升官成了宰相,“后黨”勢力巨增。

    但從永徽六年(655)十月立武則天為后,至顯慶五年(660)九月這五年間,李治仍然獨攬大權(quán)。然而,從顯慶五年(660)十月開始,李治的權(quán)力漸漸轉(zhuǎn)移到武則天手中,由“真天子”變成了“兒皇帝”。究其原因,主要有二:一為健康,二為性格。

    顯慶五年(660)十月,李治開始生病,癥狀是頭暈?zāi)垦?,?yán)重時雙眼模糊,看不清東西。此病不知啥名,病理不清。雖經(jīng)當(dāng)時名醫(yī)診治,不見好轉(zhuǎn)。國家大事,不可停滯。李治迫不得已,只好尋覓“槍手”,代為處理國事。

    皇帝的“槍手”的最佳人選應(yīng)是太子。太子是國之儲君,早晚會變成天子?!笆澜缡俏覀兊?,也是你們的,但歸根到底是你們的?!被实鄢3H绱苏佌伣虒?dǎo)太子們。

    此時年僅三十四歲的李治已經(jīng)有了兩任太子。首任太子是李忠,生母為劉氏。武則天當(dāng)上皇后后,李忠被貶為梁王,武則天的四歲的長子李弘被立為太子。此刻僅有九歲,沒有當(dāng)“槍手”的資格。

    兒子不行,兄弟們可不可以呢?李治有兄弟十四人,他排老九。當(dāng)年他的兩個同胞兄長李承乾、李泰爭奪太子之位,雙雙被斥,病死于貶所。

    李治對其他健在的同父異母的兄弟實在放心不下,因為他們與他一樣,都是先皇的血脈傳人,有資格當(dāng)皇帝,即便他們本人沒有野心,也得防備別有用心者拿他們做文章。歷朝歷代,皇帝最不放心的就是兄弟們?;诖耍钪尾豢赡軓男值苤g尋找槍手。

    兒子不中用,兄弟信不著,更不說外姓的大臣們了,只好相信老婆。老婆是別人的好,但權(quán)力和財富還是交給自己的老婆為好。這是歷代皇帝在特殊情況下的選擇,也是同病。李治當(dāng)然不能例外。武則天就這樣成了老公的“槍手”,替夫出征,代行國事。

    這個娘們非同小可,巾幗不讓須眉,仿佛就是為掌權(quán)而生的。她生性聰穎,又好讀點書,一點就透,舉一反三,把國事處理的井井有條。

    李治滿意之余大感欽佩,頗有“吾不如也”的感慨,干脆將皇帝專用的朱筆交予武則天,自己樂得清閑,躲在深宮中與幾個美女共同修身養(yǎng)性,捎帶著治病。

    武則天當(dāng)仁不讓,乘機“雌”起,大模大樣地坐在御榻上日理萬機,權(quán)勢漸漸放大,石榴裙邊聚滿了蚊香逐臭之徒。

    這樣又過了四年。在這四年里,武則天開頭還是十分尊重老公的,事事請示,件件匯報。兩口子將國事當(dāng)成了家事,在炕頭上夫唱婦隨,治大國如烹小鮮,大唐王朝漸入佳境。

    然而,時間一長,武則天女強人的真實面目露了出來。權(quán)力如同情人,豈能與人分享!天無二主,兩人間勝齷齪,武則天急于大權(quán)獨攬,慢慢地不將老公放在眼里,事事獨斷專行,連個招呼也不打。李治欲有所作為,常常受到限制,心中窩了不少惡氣,對這個河?xùn)|獅子大起反感,極想轟轟烈烈的做一回打“獅”英雄。

    麟德元年(664)十一月,有個道人經(jīng)常出入皇宮,與武則天過從甚密,鬼鬼祟祟,形跡可疑。宮中的太監(jiān)向李治告發(fā),說這個道人在宮中施展妖術(shù),暗中搗鬼,詛咒皇上,想讓皇上早死。

    李治大怒:這還了得,搞到老子的頭上來了!他懷疑武則天是幕后主使,便找來西臺侍郎上官儀,密商對策。上官儀原來是廢太子李忠身邊的人,也是個敢作敢當(dāng)?shù)钠媾?,言道:“皇后橫行霸道,人神共憤,舉國痛恨,請皇上廢了她!”

    李治在女人面前一向是英雄好漢,緊攥雙拳,砸向案幾,大聲嚷道:“就這么辦!”上官儀毫不怠慢,立刻起草了廢黜皇后的詔書。

    武則天早已在老公身邊布下了耳目,得此消息,氣勢洶洶地闖了過來。她叉腰站立,上以眼下一眼地打量著李治。李治在這只下山母虎面前,英雄氣短,手搖腿顫,語無倫次,根本不敢宣讀面前擬好的詔書,結(jié)結(jié)巴巴地低聲嘟囔:“我原來沒有這個意思,都是上官儀的主意。”

    幾天以后,上官儀和她的兒子一同被處死,與她有關(guān)系的右相劉祥道也被降職,一大批受到牽連的官員被流放。武則天的親信死黨們紛紛升官,彈冠相慶,后黨勢力遍布朝廷。

    從此以后,李治每次上朝時,武則天就在他身后垂簾聽政,事無大小,都有她決斷。天下大權(quán),悉歸皇后,皇帝成了擺設(shè)。朝廷內(nèi)外尊稱他們兩口子為“二圣”,實際只有一圣,就是武則天。李治之“治”,由“治國”之“治”,一變而為“治病”之“治”,李治真的是沒治了。

    這一場廢黜皇后的鬧劇,匆匆落幕。李治打虎不成,反被虎傷,這是由他的性格決定的。此人除了相思病、頭暈病之外,還身染“妻管嚴(yán)”和“軟骨病”。

    李治生性軟弱,其父李世民生前早已察覺,他曾對長孫無忌憂慮地說:“你勸我立李治為太子,但他過于懦弱,怕是守不住江山,怎么辦?吳王李恪,英武果斷,很是像我,我打算立他為太子,你看如何?”

    長孫無忌的私心雜念頗重,擔(dān)心李恪立為太子后,自己喪失娘舅的地位,堅決表示反對,李世民方才作罷,李治保住了太子之位。此時尸骨未寒的長孫無忌,如果地下有知,定會捶胸頓足,尋死覓活。

                         (三)  身心交瘁

    自麟德元年(664)十二月拱手讓出朝政大權(quán),至弘道元年(683)十二月去世這十九年間,作為“兒皇帝”的李治,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心靈世界屢遭打擊,身心交瘁,度日如年。

    他的病情日漸嚴(yán)重,頭疼欲裂,雙目幾乎失明,對于上朝“聽”政、接見外賓、祭祀天地祖宗的繁文縟節(jié),心生厭倦,有心無力,苦不堪言,他與群臣商議,打算讓武則天“攝知國政”,即由武則天當(dāng)“代理皇帝”,自己就不必每次被武則天押著上朝了。

    中書侍郎郝處俊表示反對,他說:“天子主外,皇后主內(nèi),是祖宗成規(guī),天經(jīng)地義。當(dāng)年魏文帝曹丕曾經(jīng)下令,說即使皇帝年幼,也不許太后臨朝干政,這是為了防患于未然。陛下何必要將高祖、太宗的天下,不傳給子孫而傳給老婆呢!”

    群臣紛紛應(yīng)和,李治拗不過眾人,只好強撐病體,繼續(xù)在朝堂上扮一尊泥胎塑像,任由武則天指手劃腳,發(fā)號施令。

    身體疾病可以醫(yī)治,心靈創(chuàng)傷無法撫平,李治遭遇的精神打擊接二連三,情人和兩個兒子先后死于非命,使他精神萎靡,心灰意冷。

    李治身體的上半截疼痛,下半截卻極不老成,時常背著武則天偷雞摸狗,一不留神把武則天的親姐姐和外甥女笑納了。

    武則天姊妹三人,小妹早亡,大姐育有一子一女,不幸早寡。武則天發(fā)跡后,其姐攜女入宮,母女二人雙雙成了李治的情人,妹夫和大姨子擠眉弄眼,姨夫與外甥女勾搭成奸。武氏被封為韓國夫人,少的賀蘭氏被封為魏國夫人。

    韓國夫人不久去世,李治嘆息不已,對她的女兒倍加珍惜,想將她接入宮中,做個長久“夫妻”,因為害怕武則天,遲遲未敢行動。武則天看不慣老公與外甥女打情罵俏,又擔(dān)心外甥女年青貌美,搶了老公,必欲除之而后快。

    武則天是個蛇蝎女人,殺心熾烈,不僅殺情敵,也殺李家皇室之人,對娘家武氏子弟也不放過。

   武則天的父親有兩房老婆,大老婆相里氏,生了武元慶、武元爽兄弟二人;小老婆楊氏,生了武則天姊妹仨。父親死后,武元慶、武元爽兄弟對后娘楊氏極不禮貌,順道也欺負(fù)武則天姊妹。

    武則天成了皇后后,兄弟二人也當(dāng)了不小的官,但他們并不感激妹妹,卻認(rèn)為自己是功臣子弟,理所應(yīng)該。武則天恨得牙關(guān)緊咬,將他們貶出京城,到外地任刺史,武元慶嚇得死在任所,武元爽后來被武則天尋了個由頭,流放至死。

    武則天還有兩個叔伯兄弟,一個叫武惟良,一個叫武懷遠(yuǎn),都任刺史。此二人當(dāng)年伙同元慶、元爽兄弟,不禮于武氏姊妹,武則天一直想要報復(fù)。

    乾封二年(667),李治從泰山封禪歸京,惟良、懷遠(yuǎn)兄弟跟隨扈駕,武則天見到二人,眼珠一轉(zhuǎn),計上心來,要二人向皇帝進(jìn)貢食物。二人不知是計,施出渾身解數(shù),搜集山珍海味,送入宮中。武則天毫不怠慢,偷偷在食物中下了毒,然后送到外甥女魏國夫人住處,請她品嘗。

    年青的魏國夫人忍不住腹中饞蟲,大吃特吃一頓,沒過幾個時辰就香消玉殞,紅顏變成了枯骨。李治接到情人的死訊,悲痛欲絕,下令徹查。武則天大義滅親,把兩個叔伯兄弟送上了斷頭臺,并改其姓為蝮氏,不知誰更毒。即便如此,武則天仍不過癮,將二人的嫂子善氏抓入宮中,用帶刺的荊棘狠狠地打她,直到肉爛見骨而死。 

    四年之后,李治見到了魏國夫人的胞兄賀蘭敏之,忽地想起了慘死的情人,老淚縱橫地哭道:“那天早上,我上朝前見她還很好,退朝后就不行了,怎么會這么快呢?”賀蘭敏之知道底細(xì),此刻想到妹妹遭此毒手,自己卻不能復(fù)仇,悲從中來,放聲大哭。武則天聽說后,心中嘀咕:“這小子懷疑我。”暗中又起了殺心。

    賀蘭敏之是個帥哥,生性風(fēng)流,被他的外祖母、也就是武則天的親娘楊氏看中,勾搭成奸,武則天恨得差點咬碎了牙。賀蘭敏之后來沒有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強奸了太子也就是武則天的長子李弘的未婚妻。這一下可叫武則天抓到了把柄,將其流放,中途用馬韁絞絲。武則天的可憐的姐姐,兩個孩子都被妹妹奪了性命!

    情人之死,對李治而言,只是短痛,因為情人是移情別戀的產(chǎn)物;失去了情人,正好可以獵取更為香艷的尤物。隨著時間的流逝,李治漸漸忘卻了外甥女兼情人的魏國夫人。

    在李治的一生中,最讓他飽受精神折磨的是三個親生兒子的慘痛遭遇。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慘劇,在他身上一再重演。

    李治的長子名叫李忠,是宮人劉氏所生。劉氏在嬪妃中地位極低,生子而不能自養(yǎng),母子二人咫尺天涯。李治的首任皇后王氏一直沒有生育,其舅中書侍郎柳奭憂心如焚,極為擔(dān)心外甥女的未來。他勸王皇后說服李治,立李忠為太子,指望李忠日后能對王皇后感恩戴德,為王皇后的將來提前上一份保險。

    王皇后的枕邊風(fēng)加上柳奭等人雷鳴般敲響的邊鼓,收到了奇效。永徽三年(652)七月,李忠當(dāng)上了太子。

    不幸的是,三年后王皇后被打入冷宮,武則天成了國母。李忠背靠的大樹轟然倒地,他這個猢猻的好日子結(jié)束了。顯慶元年(656)正月,李忠被貶為梁王,武則天的長子李弘被立為太子。

    李忠被貶后,內(nèi)心不安,總是懷疑有人要害他,經(jīng)常穿著女人的衣服以防備刺客;又多次占卜吉兇,求神問鬼,以求平安。墻倒眾人推,有個小人告發(fā)了他。顯慶五年(660)六月,李忠被一擼到底,貶為庶人,流放到荒蠻之地的黔州。

    麟德元年(664),西臺侍郎上官儀替李治起草了一份詔書,企圖廢黜武則天。東窗事發(fā),上官儀被捕。武則天認(rèn)為,上官儀原來在東宮服侍前太子李忠,此番舉動必是李忠指使,遂讓人誣告他謀反。李治迫不得已,丟卒保帥,斬了上官儀,賜死李忠。

    事實上,李忠的廢立,在李治心中可以說是波瀾不驚。因為李治與李忠的生母劉氏本無感情,李忠是他一時性起的副產(chǎn)品。李忠被立為太子時,李治剛剛當(dāng)了三年皇帝,國事繁重,加上又是新手,自然無暇教育兒子,更無暇培養(yǎng)感情。他們二人,名為父子,實同路人。

    廢黜李忠太子之位時,李治高舉雙手甚至抬起雙腳表示贊成,因為武則天此時是她最心愛的女人。立最心愛的女人的兒子為太子,是給最心愛的女人的最好的孝敬,最能討最心愛的女人的最大歡心。

    然而,李忠之死,卻讓李治深感愧疚,因為李忠的確沒有參與廢黜武則天的陰謀,此事是上官儀秉承李治的意圖一手操辦的。武則天拿老公皇帝無法可想,轉(zhuǎn)而將怒氣撒在了老公的另一個女人生的兒子身上。

    “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李治對這句話深有感觸。對于成了自己替罪羊的兒子,李治心底油然而生同情和憐惜。

    在李治三十四年的皇帝生涯中,除李忠外,武則天所生的李弘、李賢、李旦兄弟三人相繼當(dāng)上了太子,但都經(jīng)歷了悲慘的遭遇。其中,李弘、李賢兄弟給予李治心靈的創(chuàng)傷最為慘烈。

    李弘,武則天長子,四歲時繼李忠之后,被立為太子。

    對于這個兒子,李治視若珍寶,這是他歷盡千辛萬苦、排除千難萬險立為皇后的武則天生的頭一胎。朝罷回宮,領(lǐng)著咿呀學(xué)語、憨態(tài)可掬的寶貝疙瘩四處游蕩,也是人生一大樂趣。

    尤其是顯慶五年(660)十月始,李治因病將國事委托老婆處置后,更有閑心與閑空與兒子共享天倫之樂??梢哉f,李治對李弘關(guān)懷備至,耗盡心血,寄予厚望,父子間感情極深。

    李弘對父親也有鳥雀反哺之心,從小就非常依戀父親。顯慶四年(659)閏十月,李治從長安前往洛陽朝拜老婆,留兒子李弘在首都監(jiān)國。七歲的李弘對父親思念不已,以淚洗面。李治聽說后,慌忙命車駕中途停留,派人接來李弘。父子二人喜笑顏開,一路歡歌。

    李弘像極了李治,無論是相貌還是性格上。成人后的李弘,性格溫順,仁厚孝順,謙虛謹(jǐn)慎,禮賢下士。朝野上下,好評如潮。李治越聽越高興,越瞧越歡喜,對大唐帝國的未來充滿信心。

    但是,有一個人卻倍感威脅,極為惱怒。此人并非外人,而是李弘的生母武則天。此刻的她,手握重權(quán),獨步天下,作法行云,呼風(fēng)喚雨,正是大呼過癮之時。李弘的崛起和威望,使她感到很不自在,擔(dān)心大權(quán)從手中溜走,對兒子白眼相看,充滿戒心。

    李弘的性格和行為,與兇狠暴戾的母親大相徑庭,充滿了溫情與善良。上元二年(675)四月的一天,他在宮中閑逛,發(fā)現(xiàn)了兩名被關(guān)押的姑娘。打聽之下,方知是蕭淑妃的兩個女兒,年過三十,仍是待嫁之身,已被幽禁二十年了。見兩個姐姐如此,李弘心中不忍,立刻請示父皇,要求讓她們出嫁。 李治想起當(dāng)年往事,心中慘然,當(dāng)即表示同意。

    武則天聞訊,大發(fā)雌威,吼道:“你們父子二人,不是讓她們嫁人嗎?好,我現(xiàn)在就讓她們嫁!”她當(dāng)即喚來正在殿上執(zhí)勤的兩個衛(wèi)兵:“一人一個,領(lǐng)回家吧!”皇帝李治、太子李弘,驚得目瞪口呆,眼巴巴地望著兩個衛(wèi)兵挾著姑娘揚長而去。可憐金枝玉葉女,化作武夫糟糠妻!

    幾天以后,即上元二年(675)四月二十五,李弘在合璧宮暴亡,死因不明,年方二十三歲。朝廷內(nèi)外議論紛紛,都懷疑是武則天暗中下毒,殘殺親子。

    李弘死后,李治哀痛欲絕,下詔說:“我正要禪位于太子,他卻先我而去。我重申以前的旨意,給予太子以尊貴的名號,追謚他為孝敬皇帝?!?/p>

    太子在父皇生前去世,一向不可能有“皇帝”的謚號。李治此舉,表明了他的惋惜、悲痛的心情,也流露出對武則天暴行的抗議與無奈。

    國不可無儲君。李弘死后四十天,武則天的此子李賢當(dāng)上了太子。

    此時的李賢,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天分極高,學(xué)識淵博。李治漸漸地淡忘了長子,在李賢身上重燃希望之火。四年后,李治讓李賢監(jiān)國。李賢處事明快果斷,周密細(xì)致,贏得好評如潮。

    武則天再一次坐不住了,讓人撰寫了《少陽正范》和《孝子經(jīng)》賜給兒子,意思讓他閉門讀書,莫談國事,以孝為重,以國為輕,不可急于攬權(quán),免得老母睡不著覺。

    李賢不知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沒有深刻領(lǐng)會母親大人的用心,仍然熱衷于朝政。武則天氣得大罵不已,親自寫信給兒子,對他橫加指責(zé)。李賢這才感覺不妙,聯(lián)想到哥哥的下場,不寒而栗。

    恰在此時,他又聽到宮中流言,說他是武則天姐姐的兒子而非武則天親生。這一驚非同小可,李賢對武則天更是恐懼,簡直到了夜不能寐、寢食不安的程度,不知武則天的黑手何時伸向自己。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就在母子二人相互猜疑之際,“明崇儼案”突然爆發(fā)。

    妖人明崇儼,不知從哪里修煉了一套鬼把戲,以符咒和幻術(shù)被李治兩口子雙雙器重,經(jīng)常出入宮廷,官至正諫議大夫。他屢屢在武則天面前吹風(fēng),道是太子李賢望之不似人君,沒有做皇帝的福分,倒是英王李哲(顯)長得像太宗李世民,一看就是有福之人,而且相王李輪(旦)最有貴相等,攪得武則天日益堅定了調(diào)換太子的念頭。

    調(diào)露元年(679)五月,能卜人生死、知過去未來的明崇儼橫尸街頭,兇手不知是誰。武則天下令全城搜捕,卻無濟(jì)于事,她想來想去,越發(fā)懷疑李賢是幕后主使,害怕自己也會有如此不堪的下場,決定對兒子下手。

    在中國的過去和現(xiàn)在,要想搞倒搞臭一個人,通行的手法是在事先或事后廣造輿論,大肆散布此人“私德不淑”,要么貪財,要么好色,要么五毒俱全;如此這般,則使天下人認(rèn)為被拿者活該,拿人者高尚。武則天對付兒子,也跳不出這個老套路。

    她指使手下的小爪牙,到李治面前告狀,說李賢是個“雙性戀”,喜好美女之余見愛男色,與家奴趙道生干了不少茍且之事,花費了巨額公款。李治不辨真假,又拗不過武老虎,下令逮捕了趙“同志”。武則天乘機命人把東宮翻了個底朝天,在馬棚里搜出了百余件黑甲。

    武則天強行認(rèn)定,這是兒子企圖早飯的憑據(jù)。同時,細(xì)皮嫩肉的趙道生,在大刑面前打熬不住,受人誘供,承認(rèn)自己授太子指使殺害了明崇儼。武則天見人證物證俱全,心中喜悅卻面帶寒霜地找到老公,逼他表態(tài)。

    失去了長子的李治,不想讓次子重蹈前轍,一個勁地為李賢說好話,想讓兒子避此一劫。武則天再度咆哮:“他是我們的兒子,我們有什么對不起他的,他竟然想造反!天地不容!大義滅親,絕不能輕饒了他!”

    面對這樣一個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放過的母老虎,李治膽戰(zhàn)心驚,招架不住,低頭不語。永隆元年(680)八月二十二日,武則天作主,廢黜太子李賢,貶為庶人,其東宮舊屬也被斬殺。第二天,武則天的第三子、英王李哲(顯)被立為太子。

    李賢先是被關(guān)押在皇宮別院,后被流放外地。三年后,李治去世,三個月后,李賢被逼自殺。

    五年之內(nèi),兩個愛子先后遭遇不幸,兩個希望相繼破滅。五十三歲的李治,老淚流干了,病情更重了,黃泉路更近了。

    弘道元年(683)十一月,李治頭痛加劇,雙目失明。御醫(yī)秦鳴鶴診斷后,說唯一的辦法是用銀針刺頭,使之出血,方能痊愈。在李治病榻前垂簾的武則天,心中極不愿意李治康復(fù),厲聲喝道:“秦鳴鶴!你好大膽子,不要腦袋了!竟敢在天子頭上刺出血來!”

    秦鳴鶴渾身篩糠,不同一聲跪地求饒。李治強忍疼痛,有氣無力地說:“你就聽他的吧,讓他試一試,說不定就好了呢?!蔽鋭t天無奈地點頭同意。秦鳴鶴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爬起來,偷偷瞥了一眼簾中的武則天,穩(wěn)了穩(wěn)心神,大著膽子在李治頭上的百會、腦戶兩個穴位下針。

    時間不長,李治就欣喜地說:“我的眼睛,好想能看見東西了!”武則天吃了一驚,慌忙假惺惺地把手放在額頭上,言不由衷地說:“天助我也!”然后,她又拿出了看家的表演天賦,親自背來彩緞百匹,賞給了秦鳴鶴。秦鳴鶴一會兒在火中,一會兒在水中,心情恍惚,不知眼前這個女人究竟是魔鬼還是天仙。

    僅僅過了一個月,李治舊病復(fù)發(fā),崩于貞觀殿,享年五十六歲。

    李治這個“兒皇帝”,即喪失了朝政大權(quán),也保護(hù)不了心愛的兒子;既不是一個好皇帝,也不是一個好父親。他靜悄悄地走了,眼睛再也睜不開了,頭也不痛了,心也不疼,但大唐王朝卻開始發(fā)病了,皇家宗室、文武百官的苦難即將開始。

    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更是唯一一個女皇——武則天就要殺氣騰騰地登基了。那團(tuán)當(dāng)年被李治喜氣洋洋地迎進(jìn)皇宮的烏云,就要攪起腥風(fēng)血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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