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啟四年(1624)六月,左副都御史楊漣寫就上疏,彈劾東廠提督太監(jiān)魏忠賢二十四大罪。在這篇青史留名的檄文中,楊漣歷數(shù)了魏忠賢的種種罪惡,從排除異己、陷害忠良、圖謀不軌、殺害無辜,可謂世間萬象,無所不包,且真實可信,字字見血。 楊漣畫像 外面風風火火,皇帝自然坐不住了,叫來魏閹“聽說有人彈劾你,是怎么回事?” 聽到這句話時,魏忠賢知道,完蛋了。他壓住楊漣的奏疏,煞費苦心封鎖消息,這木匠還是知道了。 于是他承認了奏疏的存在,并順道沉重地控訴了對方的污蔑。 但皇帝陛下似乎不太關(guān)心魏公公的痛苦,只說了一句話: “奏疏在哪里,拿來給我!” 這句話再次把魏公公推入了深淵。因為在那封奏疏上,楊漣列舉了很多內(nèi)容,比如迫害后宮嬪妃,甚至害死懷有身孕的妃子,以及私自操練兵馬(內(nèi)操),圖謀不軌等等。 奏疏拿來了,就在魏忠賢的意志即將崩潰的時候,他聽到了皇帝陛下的指示: “讀給我聽?!?br style="margin: 0px; padding: 0px; word-wrap: break-word !important; max-width: 100%; box-sizing: border-box !important;"> 魏忠賢笑了。他突然想起皇帝因為歷史原因,字不是認識的很多。 魏忠賢自編自念了“楊漣的奏折”,當然這份奏折在他嘴里不是摻水了,而是全變成水了。 皇帝聽完心想就這點“事”也至于彈劾?走吧,以后好好干。 魏忠賢活過來了,他的反擊計劃開始,楊漣、左光斗、魏大中等東林黨人被逮捕,他們的罪名是受賄,而行賄者是已經(jīng)處決的熊廷弼。 審訊開始,作為最主要的對象,楊漣被首先提審。 魏忠賢的賢子賢孫許顯純拿出了那份偽造的證詞,問: “熊廷弼是如何行賄的?” 楊漣答: “遼陽失陷前,我就曾上書彈劾此人,他戰(zhàn)敗后,我怎會幫他出獄?文書尚在可以對質(zhì)?!?/span> 許顯純無語。 很明顯,許錦衣衛(wèi)背地耍陰招有水平,當面胡扯還差點,既然無法在沉默中發(fā)言,只能在沉默中變態(tài): “用刑!” 下面是楊漣的反應: “用什么刑?有死而已!” 許顯純想讓他死,但他必須找到死的理由。 拷打如期進行,拷打規(guī)律是每五天一次,打到不能打為止,楊漣的下頜脫落,牙齒打掉,卻依舊無一字供詞。 于是許顯純用上了鋼刷,幾次下來,楊漣體無完膚,史料有云:“皮肉 碎裂如絲”。 然“罵不絕口”,死不低頭。 在一次嚴酷的拷打后,楊漣回到監(jiān)房,寫下了《告岳武穆疏》。 在這封文書中,楊漣沒有無助的報怨,也沒有憤怒的咒罵,他說: “此行定知不測,自受已是甘心?!?/span> 他說: “漣一身一家其何足道,而國家大體大勢所傷實多?!?/span> 昏暗的牢房中,慘無人道的迫害,無法形容的痛苦,死亡邊緣的掙扎,卻沒有仇恨,沒有憤懣。只有坦然,從容,以天下為己任。在無數(shù)次的嘗試失敗后,許顯純終于認識到,要讓這個人低頭認罪,是絕不可能的。栽贓不管用的時候,暗殺就上場了。魏忠賢很清楚,楊漣是極為可怕的對手,是絕對不能放走的。無論如何,必須將他殺死,且不可走漏風聲。許顯純接到了指令,他信心十足地表示,楊漣將死在他的監(jiān)獄里,悄無聲息,他的冤屈和酷刑將永無人知曉。對于這一點,楊漣自己也很清楚,他可以死,但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所以,在暗無天日的監(jiān)房中,楊漣用被打得幾近殘廢的手,顫抖地寫下了兩千字的絕筆遺書。在遺書中,他寫下了事情的真相,以及自己坎坷的一生。遺書寫完了,卻沒用,因為送不出去。為保證楊漣死得不清不楚,許顯純加派人手,經(jīng)常檢查楊漣的牢房,如無意外,這封絕筆最終會落入許顯純手中,成為灶臺的燃料。于是,楊漣將這封絕筆交給了同批入獄的東林黨人顧大章。麻煩的是,看守查獄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封絕筆,顧大章已別無選擇。他面對監(jiān)獄的看守,坦然告訴他所有的一切,然后從容等待結(jié)局。短暫的沉寂后,他看見那位看守面無表情地收起絕筆,平靜地告訴他:這封絕筆,絕不會落到魏忠賢的手中。這封絕筆開始被藏在牢中關(guān)帝像的后面,此后被埋在牢房的的墻角下,楊漣被殺后,那位看守將其取出,并最終公告于天下。 無論何時何地,正義終究是存在的。 天啟五年(1625)七月,許顯純開始了謀殺。不能留下證據(jù),所以不能刀砍,不能劍刺,不能有明顯的皮外傷。 于是許顯純用銅錘砸楊漣的胸膛,幾乎砸斷了他的所有肋骨。 然而楊漣沒有死。 他隨即用上了監(jiān)獄里最著名的殺人技巧——布袋壓身。 所謂布袋壓身,是監(jiān)獄里殺人的不二法門,專門用來處理那些不好殺,卻又不能不殺的犯人。具體操作程序是:找到一只布袋,里面裝滿土,晚上趁犯人睡覺時壓在他身上。按照清代桐城派著名學者方苞的說法(當年曾經(jīng)蹲過黑牢),基本上是晚上壓住,天亮就死,品質(zhì)有保障。 然而楊漣還是沒死,每晚在他身上壓布袋,就當是蓋被子,白天拍土又站起來。 口供問不出來倒也罷了,居然連人都干不掉,許顯純快瘋了。于是這個瘋狂的人,使用了喪心病狂的手段。他派人把鐵釘釘入了楊漣的耳朵。具體的操作方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不是人能干出來的事情。鐵釘入耳的楊漣依然沒有死,但例外不會再發(fā)生了,毫無人性的折磨、耳內(nèi)的鐵釘已經(jīng)重創(chuàng)了楊漣,他的神智開始模糊。楊漣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于是他咬破手指,對這個世界,寫下了最后的血書。 此時的楊漣已處于瀕死狀態(tài),他沒有力氣將血書交給顧大章,在那個寂靜無聲的黑夜里,憑借著頑強的意志,他拖著傷殘的身體,用顫抖的雙手,將血書藏在了枕頭里。 結(jié)束吧,楊漣微笑著,等待著最后的結(jié)局。 許顯純來了,用人間的言語來形容他的卑劣與無恥,已經(jīng)力不從心了。 看著眼前這個有著頑強信念,和堅韌生命力的人,許顯純真的害怕了,敲碎他全身的肋骨,他沒有死,用土袋壓,他沒有死,用釘子釘進耳朵,也沒有死。無比恐懼的許顯純決定,使用最后,也是最殘忍的一招。 天啟五年(1625)七月二十四日夜。許顯純把一根大鐵釘,釘入了楊漣的頭頂。這一次,奇跡沒有再次出現(xiàn),楊漣當場死亡,年五十四。 偉大的殉道者,就此走完了他光輝的一生!楊漣希望,他的血書能夠在他死后清理遺物時,被親屬發(fā)現(xiàn)。然而這注定是個破滅的夢想,因為這一點,魏忠賢也想到了。 為消滅證據(jù),他下令對楊漣的所有遺物進行仔細檢查,絕不能遺漏。 很明顯,楊漣藏得不好,在檢查中,一位看守輕易地發(fā)現(xiàn)了這封血書。 他十分高興,打算把血書拿去請賞。 但當他看完這封血跡斑斑的遺言后,便改變了主意。 他藏起了血書,把它帶回了家,他的妻子知道后,非常恐慌,讓他交出去。 牢頭并不理會,只是緊握著那份血書,一邊痛哭,一邊重復著這樣一句話: “我要留著它,將來,它會贖清我的罪過?!?/span> 三年后,當真相大白時,他拿出了這份血書,并昭示天下。 血書全文如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