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兩棵樹
這是兩棵很普通的樹。一棵是黃楝,身高17米,看到它屹立在山里的姿態(tài),你就知道什么叫玉樹臨風(fēng)了,它也許不是山里最高最粗的樹,它看起來甚至還有些清秀,卻給人一種任何颶風(fēng)也難以撼動的感覺。在我的眼里,它更像一個人,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卣驹诖蟮厣希蛑胺缴斐鼋Y(jié)實的手臂。它沒有繁茂如蓋的枝葉,細(xì)看,還有些稀疏。就是在這稀疏的枝葉間,蜿蜒著一些或粗或細(xì)的藤蔓,絲絲縷縷的陽光透過這稀疏的枝葉,斑駁地灑在這些藤蔓上。這些藤蔓來自另一棵樹——一株野葡萄樹。野葡萄樹的根就生長在黃楝的身邊,它依著黃楝的身體,繞著黃楝的枝葉溫柔地盤旋著,直達(dá)黃楝的頂端。 這又是兩棵不普通的樹。據(jù)記載,這株野葡萄樹的樹齡已有150年,那么,黃楝樹的年歲可想而知。 當(dāng)我在新安縣曹村鄉(xiāng)蒼田村看到這兩棵樹時,一陣輕風(fēng),從這兩棵樹的枝枝葉葉中慢慢生起,在我的心里霎時卷起萬丈波濤。我見過的古樹很多,唯有這兩棵樹,讓我如此動容。看著它們,有種濃濃的暖意從心底慢慢騰起,這種暖意,讓我想起夜幕降臨時,窗口溢出的燈光;讓我想起和朋友對坐時,搖曳的燭影;讓我想起,夏日的雨幕里,兩個人撐起的一個小世界??粗麄?,耳邊的喧囂慢慢變小,這世間的一切煩擾,慢慢后退,悄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世上,靜謐得好像只剩下我一個人,而我,正和這兩棵樹,靜靜地對望。 我端詳著這兩棵樹,想象著它們往日的模樣。在暴雨如注,風(fēng)雨飄搖的夜晚,它們是怎樣地手挽手,肩并肩?春暖花開,野葡萄樹開出一簇簇黃綠色的小花,黃楝樹也開出芬芳的花朵來,兩樹綠葉生風(fēng),鮮花吐蕊,互相看著對方美麗的風(fēng)姿,它們的心里該是多么的欣喜?秋天,黃楝樹結(jié)了許多沉甸甸的果子,野葡萄樹也掛滿了一嘟嚕一嘟嚕的葡萄,那該是多美的景致??!更多的時候,它們應(yīng)該是像現(xiàn)在這樣,沒有鮮花,沒有雨露,沒有風(fēng)雨,就那樣靜靜地相守在山林里的一條小道旁,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它們身下的土層厚度僅有10厘米,土層下面就是沙矸石,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它們已經(jīng)相依了一百多年,并且還要相伴下去。 一提起藤纏樹,我總是會想起家鄉(xiāng)的菟絲子來,它們喜歡死死地貪婪地纏在低矮的樹叢上,菟絲子生長迅速,沒過幾日,它濃密的枝葉就爬滿樹叢全身,遮住了陽光,慢慢地,樹叢逐漸憔悴,最后枯死了。看著這兩棵樹,我常常想,是什么原因讓它們相伴百年,而且彼此都長得那么健壯呢?眼前的葡萄樹輕輕盤繞在黃楝樹上,就像久違的老朋友把胳膊輕輕搭在對方身上一樣,親切,自然。它們沒有纏綿得彼此傷痕累累,它們不是交纏得密不透風(fēng)的戀人,它們演繹的不是纏綿悱惻的愛情,他們更像是互相攙扶著行走的兩個陌生人,它們在相依相伴的同時,不僅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還保持著獨立的個性。它們互相纏繞,卻各自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吸收著大地的養(yǎng)分,它們從不向?qū)Ψ剿饕裁?,它們一起開花一起結(jié)果,一起靜看云卷云舒,一起經(jīng)受風(fēng)來雨去,就這樣,它們在這個小山村里,一牽手就是百年。 它們在我的眼前逐漸幻化成兩個人,這兩個人,也許是戀人,也許是夫妻,也許是偶遇的路人,他們堅貞不屈,自立自強,他們互幫互助,互敬互諒,他們善良無私,榮辱與共,所以他們攜手百年,地老天荒。從他們身上散發(fā)出的光輝,一點點地擴散,擴散到哪里,哪里就春暖花開,一片和諧繁榮的景象。 走上前去,我深情地抱了抱那棵偉岸的黃楝,我輕輕地?fù)崦巧屏贾腔鄣囊捌咸褬洌矣职涯橗嬞N在它們身上,以表達(dá)我對它們由衷的敬意和感動。 后來,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成了一棵樹,就生長在那兩棵樹的身邊。我知道,我思念它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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