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樂

趙令畤

春風(fēng)依舊，著意隨堤柳。搓得蛾兒黃欲就，天氣清明時候。

去年紫陌青門，今宵雨魄云魂。斷送一生憔悴，只消幾個黃昏。

注釋

①著意：有意于，用心于。隋堤柳：隋煬帝大業(yè)元年（605）重浚汴河，開通濟(jì)渠，沿渠筑堤植柳。至宋代，近汴京一段多為送別之地。

②鵝兒黃：幼鵝毛色黃嫩，故以喻嬌嫩淡黃之物色。

③紫陌：京城的道路，代指京城。

④青門，漢時長安灞城門之別名，此處借指汴京城門。

⑤雨魄云魂：化用楚襄王夢神女事，此處表示伊人已逝，只能于夢中尋見。

譯文

春風(fēng)依舊是那春風(fēng)，

多情地?fù)崦宓痰臈盍?/span>

在這風(fēng)和日麗的日子里，

她溫柔地搓揉著，搓揉著，

搓的柳條兒幾乎就要吐出了鵝黃色的嫩牙和舌頭。

去年，也是這個時辰，

我們路過城門，小徑踏青，

而今晚，你已魂飄魄蕩，有如朝雨暮云。

這樣的情景，只消幾個黃昏，

就足以引逗我一輩子黯然神傷。

賞析

此詞寫春景以抒情，憶舊而懷今。寫景細(xì)致精工，如“搓得鵝兒黃欲就”一句，將春催楊柳生發(fā)的天功神力形象生動地描寫出來，令人贊嘆。下片今昔對比，顯出今時的冷落；結(jié)尾兩句借傷春寄托對人生的感慨。

這首詞很多研究者認(rèn)為是作者京任職期間為感愛妾之逝而作，為悼亡詞。全詞以感情為紐帶，把舊時與今時的情景綰合一起，對愛妾寄予了深摯的悼念。

起首二句寫春風(fēng)輕拂垂柳，語言很通俗，意思也很簡單，但卻層折多變，富于婉約特色。初春時節(jié)，和煦的春風(fēng)輕拂隋堤上的楊柳，給人以親切溫柔之感。而“著意”二字，更把春風(fēng)擬人化。言外之意仿佛是說，自然界的春風(fēng)對楊柳尚如此多情，而現(xiàn)實(shí)生活中的詞人卻如此孤單，再也得不到親人的憐愛。詞中寫的是物態(tài)，蘊(yùn)含的乃是人情。這里特別引人注意的是“依舊”二字，也就是說去年今日，正是春風(fēng)駘蕩、楊柳婀娜的時節(jié)，他和愛妾曾一起欣賞這美好的春光。可是今日重來，春風(fēng)依舊，人事全非，怎不讓人心傷。第三句蟬聯(lián)首二句。春風(fēng)對楊柳的“著意”，主要體現(xiàn)在“搓”字上。此字以俗為雅，說春風(fēng)輕拂楊柳，給人以輕輕搓揉、撫摩之感。春風(fēng)搓揉之下，柳枝上遂呈現(xiàn)出“鵝兒黃”的顏色。鵝兒黃，指柳色的嫩黃。楊柳初綻的嫩葉，宛如雛鵝的羽絨，而這惹人喜愛的顏色，竟是東風(fēng)搓出來的，真是奇絕之筆?！疤鞖馇迕鲿r候”總括前文，寫景中蘊(yùn)含一股淡淡的哀愁。

過片對仗工整，詞意對比鮮明?！叭ツ曜夏扒嚅T”，與上片“春風(fēng)依舊”相映射，是回憶從前郊外與愛姬共同游賞之樂?！坝昶窃苹辍保Z本宋玉《高唐賦》：“妾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币灾稳輴坻劳鲋?，魂魄飄蕩，有如朝云暮雨，非常恰切。詞筆至此，悼念愛妾的主題便趨于明朗化。結(jié)尾二句，悲哀的抒發(fā)，至于極點(diǎn)?！皵嗨鸵簧俱病保饧炊阂迷~人一生憔悴。是春風(fēng)多情地?fù)崤獥盍乔迕鲿r候的惱人天氣，是愛妾業(yè)已消逝的雨魄云魂，這許多撩人愁緒的往事，觸目驚心的現(xiàn)實(shí)，尤其黃昏時刻，煙靄迷茫，景色慘淡，“只消幾個黃昏”，怎不逗引詞人一生憔悴？

這首詞雖悼愛妾，非念正室，但其中沉痛哀傷之情，似不下于東坡的悼妻名作《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如近人俞陛云所評，“撫今追昔，人之常情。此詞結(jié)末二句，何沉痛乃爾！”（《宋詞選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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