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攝影——高感光度數(shù)碼相機構(gòu)建的新世界

撰文/單之薔

 
廣東新豐縣——星空下的螢火蟲

隨著攝影器材的進步，在光線暗淡的夜晚中，拍攝螢火蟲的圖片在近些年越來越多，并且越來越精彩。高感光度以及長時間曝光的拍攝環(huán)境，讓螢火蟲暗淡的光芒在空中劃出美麗的飛行軌跡，在星空下燦爛而浪漫。攝影／潘慧恩

    近來我發(fā)現(xiàn)與夜晚有關(guān)的攝影作品越來越多，可以用“井噴”來形容。所謂星野攝影是什么呢？就是在夜晚把星空與地景結(jié)合起來拍攝。  

    我認識一位攝影師名叫陳海瀅，擅長星野攝影，一天他拿來了一些照片，都屬星野攝影。其中一張是夜空下的長城，長城蜿蜒若龍，不僅氣勢生動，而且細節(jié)逼人，一塊塊磚石都歷歷在目，尤為難得的是：長城內(nèi)外，竟有一樹樹嬌艷的杏花在綻放……

    起初，我以為這張照片是白天拍攝的，但看看天空中一顆顆晶瑩的星星，才確信這是夜晚拍攝的。  

    這種攝影在幾年前還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過去星空攝影都是很難做到的，因為拍攝星空需要長時間曝光，這期間由于地球自轉(zhuǎn)的緣故，星星已經(jīng)有了視運動，會在照片上劃出長長的軌跡，因此那時拍星空大都是拍星星的軌跡，也有專門的設(shè)備能讓相機隨星星移動，拍出漫天的星斗，但是要想把地上的景物拍進照片中幾乎是不可能的。那時要想地景清楚，星星就只能被拍成星軌，要想星星清楚，地景就無法表現(xiàn)。

    在用膠片攝影的時代，膠片的感光度很低，感光度400就算是高速了，現(xiàn)在萬元級的數(shù)碼單反相機，感光度已經(jīng)可以達到6000多，有的相機已經(jīng)將最高感光度提升到 20多萬甚至40萬。這樣過去膠片時代需要數(shù)十分鐘或幾個小時的曝光，現(xiàn)在只需要數(shù)十秒就可完成，過去不可能實現(xiàn)的星空與地景的結(jié)合今天完全成為可能。

    于是我看到有人沿著長城行走，從山海關(guān)一直到嘉峪關(guān)，拍夜晚星空下長城的各種形態(tài)；也有人拍夜晚的西藏：夜空下的神山——岡仁波齊，星光下碧波蕩漾的圣湖——納木錯。

星軌下的杏花與長城

繁星從北京東北部與河北省交界地帶的古北口長城后悄然升起，在來自遙遠宇宙的星光下，滿山的杏花絢爛綻放，長城在杏花與星光下蜿蜒。暗夜環(huán)境曾經(jīng)被認為是攝影難以涉足的禁區(qū)，而感光元件和數(shù)字技術(shù)的發(fā)展，使攝影師終于能夠?qū)N爛星空與地面景物相結(jié)合，顯現(xiàn)出超越人們視覺感知的景象。幸虧有群星運轉(zhuǎn)的軌跡告訴我們圖片表現(xiàn)的是夜晚景象，否則我們真會將其看作是黃昏或者黎明破曉之時的景象。攝影／陳海瀅

    星野攝影師陳海瀅則去全國找鏡子，他想找到能夠在夜晚將漫天星斗完美地倒映出來的水面，或者能將橫跨天穹的銀河倒映水中，水中的銀河與天上的銀河能夠完美地銜接起來，互為鏡像……他在全國尋找的結(jié)果是：能夠完美倒映星空的鏡面（水面），坐落在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烏蘭縣的茶卡鹽湖，還有一處完美的鏡子是云南哀牢山上的元陽梯田，這些梯田的一處處水面在夜晚好像灑落了滿天星斗，與天上的星空交相輝映。

    今天數(shù)碼相機拍攝的一些夜晚的景色，有些是人眼所見，但更多的星野攝影照片不是這樣，今天數(shù)碼相機拍出的星野景色，更多的是我們?nèi)搜劭床坏降?，或者說這些照片中的景色是數(shù)碼相機創(chuàng)造出來的。  

    看看那些星野攝影作品，許多照片中的景色人眼根本就看不到。晴朗的夜空，在沒有光污染的情況下，肉眼能看到的星星大約6000多顆，這是指在南北半球同時看到的，實際上一個人能看到的尚不及這個數(shù)目。但是你看星野攝影師拍出的照片中的星星是何其多呀，星野攝影的照片可以拍出布滿幾萬顆、幾十萬顆星星的浩瀚星空，這是因為高感光度的相機把夜空中人眼看不見的發(fā)出微弱星光的星星也拍出來了。

    所以星野攝影拍出來的星空和地景，不是人眼見到的風景，這是相機“照”出來的風景。 

夏季的北京郊外，夜晚領(lǐng)略浩瀚銀河

北京之北百余公里，懷柔區(qū)的深山中，銀河橫跨在森林的上空，連接著遠方城區(qū)的燈火。其實自攝影術(shù)誕生起，人們就將鏡頭對準了星空，但在膠片時代，因為膠片感光度的限制，拍攝銀河需采用赤道儀跟蹤進行超長時間曝光。直到近幾年，電子技術(shù)的發(fā)展終于將攝影師從超長曝光時間的桎梏中解放出來——數(shù)碼相機越來越高的感光度，讓人們終于得以把夜空的盛景清晰準確地呈現(xiàn)在圖像中。攝影／陳海瀅
 

    我曾經(jīng)多次在夜晚的森林里見到閃閃爍爍飛舞的螢火蟲，可我沒有見到過一片飛舞的螢火蟲組成的光海。我看到多個星野攝影師拍攝的夜晚螢火蟲的照片，就是這樣的螢火蟲的海洋，難道他們真的見到了這種景象？我問了他們方知，他們和我一樣，也沒有看到螢火蟲組成的光海，但是他們的相機卻看到了，并拍出了森林里螢火蟲漫天飛舞形成的浪漫的光的海洋。這是高感光度的數(shù)碼相機創(chuàng)造出來的風景，因為人眼看不到的弱光，它能捕捉到。

    由此引出一個話題：世界到底是什么？我眼睛看到的世界是真實的，還是相機照出來的照片中的景色是真實的？  

    其實這是一個哲學問題。我覺得攝影是一種有哲學意味的活動，攝影活動往往能提出哲學問題，相機是一個好的哲學老師，它能影響人的世界觀的形成。  

    我們在學校學過許多流俗的哲學觀點。什么“物質(zhì)第一，意識第二”、“所謂物質(zhì)就是能夠被意識所反映，所摹寫”……這是一種主客二分法，即人是主體，客觀事物是客體，是認識的對象。

    照相機告訴我：人永遠不可能直接面對客觀對象，一定得通過中介，也就是媒介。我們的眼、耳、口、鼻都是媒介，但媒介遠不止這些，廣義的媒介應該是我們身體器官和身體技能的延伸，工具和技術(shù)都是媒介，從衣物到電腦等都是媒介，相機當然更是媒介。過去我們看重人體的感官對于世界的感知，比如“眼見為實”等說法，就是在肯定眼睛在形成世界觀方面的作用?，F(xiàn)在人們發(fā)現(xiàn)了工具和技術(shù)等“媒介”對認識世界、形成世界觀的作用。  

    照相機可以看作是眼睛的延伸，是身體的擴展。為什么眼睛看到的為真，而照相機看到的就不能為真？  

    日常的流行觀點認為，媒介只是連接主體和客體之間的一座橋梁，經(jīng)過它通達到對象（客體）后，橋梁就沒用了。照相機告訴我：世界是什么，不僅僅是主體（人）與客體（對象）決定的，中間還有一個媒介。媒介與主體和客體一起參與了世界的建構(gòu)。“媒介就是信息” ，“我們不是通過媒介認識自然，媒介就是自然?！边@是加拿大思想家麥克盧漢的名言。  

    從這個意義上講，星野攝影是高感光度數(shù)碼相機構(gòu)建的一個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