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同學的母親，對人的長相常常有獨到的評價。眾人一致認為是大帥哥的，她看了一眼就說“有怪相，不正氣”；女星董潔剛出道時，被捧為“玉女掌門人”，只有她說董潔“長著桃花眼，不會太平的”；她對張藝謀導(dǎo)演的評價是：“眼神很毒，是個扛得住事的人，不過腮凹無肉，眼袋大，心機忒重了”；大紅大紫的楊冪，她則指她“像只狐貍”……呵呵，害得我每次在銀幕上看到楊小姐，總是浮起狐貍的聯(lián)想，居然覺得老太太說得頗有幾分道理。

我表弟在一家浙江外貿(mào)公司工作，有次我出差杭州，順便到他的公司看他，他陰沉著臉，正在訓斥員工，見了我，示意我坐下，但仍然沒有停止他憤懣的責罵。后來，我從他的辦公室出來，經(jīng)過一個敞開式大辦公室，就聽那幾位挨罵的員工正在泄憤：“奶奶個熊！一天到晚陰著個臉，怕不是他家里死了人耶！”

晚上他請我吃飯時，也是不停地接電話，下指令，訓斥人。我笑他真是日理萬機，他一聲嘆息，說這幾年做外貿(mào)壓力好大，每天只能睡4、5個小時?？此冗M了微醺狀態(tài)，我就說：“你心情不好，又把這種壞情緒傳染給別人，周圍的人還會有好心情做事？難怪啊，我都覺得你這幾年變得又老又丑了！”

他十分驚訝，問“我真的變丑了？”看我一臉壞笑，他沉默了。他是個聰明人。

現(xiàn)實里，一個人的相貌好壞，常常決定了一個人的際遇。那些長得好看的孩子，總是比較容易得到別人的贊賞、鼓勵、原諒，成長的路途也較為通順，日后成長為陽光善良的人的幾率也比較大；而那些難看的孩子，總是會被忽視、苛求、責罵，人際關(guān)系、求學、求職中的曲折也比較多，難免會使心靈的某個部分被悄悄扭曲。這些際遇，反過來又會作用于其人的相貌氣質(zhì)，加重一個人相貌上的優(yōu)勢或者劣勢。——相貌不僅意味著一種先天的起點，更是一種后天的修煉，是一個人全部經(jīng)歷的說明書——

你經(jīng)歷的種種，一絲不茍，全記錄在臉上：一樣是從稚嫩的嬰兒長大成人，有的人五六十歲眼神還是清澈如水，有人卻風塵入骨一片混濁……他們到底經(jīng)歷過了什么不必解釋，不必分辯，全寫在每張臉上：焦黃黯淡的臉是為舊事輾轉(zhuǎn)過的夜，下垂浮腫的眼瞼是放縱后醒來的下午，深刻的法令紋提示著無數(shù)次爭奪與失落，眼神里的厭倦是欲望冷卻后的灰燼……心里的虛榮、計較、勢利、不甘，像鈔票上的水印一般，一層層疊加累積，就這樣把自己的臉給摧毀了。

而建設(shè)一張臉，卻極為艱難，因為這幾乎囊括了一個人建設(shè)自己的全部要素。所以，古人才會說：“相由心生。”梁實秋先生在《臉譜》中，有一段耐人尋味的話：“不要以為臉和身體其他部分一樣受之父母，自己負不得責。不，在相當范圍內(nèi)，自己可以負責的。大概人的臉生來都是和善的，嬰兒的臉，不一定都是顏如渥丹，但都是天真無邪，看了喜歡的。”當然，還有林肯那句名言：“一個人過了四十歲，就要對自己的相貌負責?！?/p>

每個人都是自己那張臉的塑形師。要勇于為自己的臉擔負起全部的事故和責任——你的臉是葉子，是花，提示著那些看不見的部分——內(nèi)心的根脈和樣貌。別的事情輪不到你管，自己的臉總是可以負責的吧？“負責”這個詞，是很沉重的，如果只貪圖物欲，沒時間管臉，等到中年，已難以修正自己的臉；而我們活過一生，活的就是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