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
元稹
人生除泛海,便到洞庭波。
駕浪沉西日,吞空接曙河。
虞巡竟安在,軒樂詎曾過。
唯有君山下,狂風(fēng)萬古多。
【鑒賞】元和五年四月,由于政治上的不和,元稹被貶為江陵府士曹參軍。元和九年二月,元稹應(yīng)潭州刺史張正甫之邀,渡洞庭,在湖南游歷一月有余,其間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詩歌,《洞庭湖》即其中的一首。
元稹作詩,倡導(dǎo)要有諷喻之致,他曾說:“自《風(fēng)》《雅》至于樂流,莫非諷興當時之事以貽后代之人?”但這首詩側(cè)重點不在于諷喻,而在于宦海羈旅的悲情,這首詩沉痛非常,頗有杜工部“沉郁”的風(fēng)姿。
詩起句用散文法,“泛?!迸c“洞庭波”,已露茫茫蒼涼之感,而連之以“除……便……”句式,謂人生行色匆匆,常寄身于孤舟之中,飄搖于湖海之上,全詩沉重,實自此始。頷聯(lián)具體寫洞庭波濤的壯大,詩人站在船頭,看著洶涌的波濤奔向遠處,此刻太陽逐漸落入西山;經(jīng)過一晚上的風(fēng)波搖蕩,早上又看到巨浪奔空,與遠方晨光相接。言“沉”而不言“落”者,乃在于一緩慢沉郁,一急促突兀,而一“吞”一“接”,情勢宛然,可見煉字之妙。
頸聯(lián)由頷聯(lián)之眼見轉(zhuǎn)入心想,“虞巡”者,即《史記·五帝本紀》所載“(舜)踐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蒼梧之野,葬于江南零陵”事;“軒樂”者,《莊子·天運》載:“北門城問于皇帝曰:‘帝張咸池之樂于洞庭之野,吾始聞之懼,復(fù)聞之怠,卒聞之而惑,湯湯默默,乃不自得。’”詩人在洞庭之上想起這兩個典故,想到自己當下的處境,感嘆巡狩的帝子和那引動人情的咸池之樂的消亡,言下之意也是對自身命運的悲嘆:遠古高賢和美妙的音樂到此尚且要消亡,自己如今貶謫在此,會不會也是同樣的命運呢?尾聯(lián)結(jié)語尤沉痛,“君山”之名,源于“湘君”,傳說舜帝的二妃娥皇、女英曾來這里,死后即為湘水女神,屈原稱之為“湘君”,故后人又把這座山叫“君山”,詩人實際上是自比忠于舜帝的湘君,一方面不乏忠君赴死之意,一方面對于這樣的現(xiàn)實卻又表現(xiàn)出深深的悲慨和無奈,“狂風(fēng)萬古多”,這是對“湘君”悲劇的嘆息,更是對古往今來像自己一樣被貶的士子的悲嘆。(載于《詩詞之友》2012年第2期 總第5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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