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教授,每個人都是一個學院,我們向自然學習,向大地學習,把學院放在山上,讓大家上山來學習?!痹凇遏斣ビ屑s》節(jié)目的最后,退學網的創(chuàng)始人洪峰談起詩人蘇非舒在山上辦的“物學院”。魯豫頗有興味地問:山在哪兒?洪峰回答:在西安南40公里的終南山,所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南山。 物學院:一個先鋒詩人的“終南捷徑” 3月13日,植樹節(jié)后第二天。山上氣溫近20度。和前幾天的倒春寒相比,春天似乎突然就降臨了。下午五點多,詩人蘇非舒走過一段長長的山路,將山西趕來參加“物學院”開學典禮的詩人朋友送至村口。村口最后一處民居,是物學院的“根據(jù)地”,蘇非舒在這兩間柴房里住了半年。讀書,種菜,曬太陽。遠道而來的朋友們饒有興致地參觀這處民居,頗有點兒參觀革命故居的意味。門前的木樁上掛著一個手寫的“物學院”紙牌兒,詩人邢昊用手機拍下了這一幕。這是他的朋友蘇非舒夢開始的地方。 蘇非舒,1973年生于重慶豐都,21歲到北京發(fā)展。物主義運動主要發(fā)起人,詩工廠廠長,物學院創(chuàng)辦人。倡導詩歌與其他藝術形式的越界實驗,詩歌市場化概念的首倡者。因其近些年來的詩歌活動,被認為是中國當代最具爭議性的詩人。 對很多人來說,物學院是詩人蘇非舒的終南捷徑,是關于詩歌的又一次行為藝術。對蘇非舒來說,雖然它的構想源自自己倡導并實踐的詩歌理念,但如今,它已與詩無關,與表達無關,是一個更廣博的使命?!罢麄€世界不全是這個樣子?!碧K非舒只是想提供另外一種樣式。 “退友”洪峰的教育夢 很多人知道物學院是因為洪峰在《魯豫有約》節(jié)目中的一番介紹。在節(jié)目的最后,洪峰對未來的選擇讓魯豫覺得頗有意味。一個曾經從大學逃離的人,最終又回到了教育?!白钤缡窍胱鲆粋€大學叫退學大學?,F(xiàn)在的物學院,是跟我一個前輩一塊兒合作的?!焙榉逅f的前輩正是詩人蘇非舒。 退學的時候,洪峰原本是想去追求一種與眾不同的生活。在大學讀了兩年,他就厭倦了。作為文學社的小組長、團委報紙的編輯,他整日躲在圖書館里看詩集,并且連續(xù)幾門功課不及格。熬到大二,他留下了一張字條,悄悄離開了學校?!拔覍嵲诓贿m應這個學校,我得自己去尋條活路了?!背撕唵蔚纳钣闷?,他的背包里只塞了一本杰克·凱魯亞克的《在路上》。 “打工,旅行,再打工,再旅行”——這是他當時的生活狀態(tài)。這樣游蕩的日子過了兩年,洪峰才開始有勇氣面對退學的自己。這個追求獨特的青年,開始嘗試過“正常生活”。憑借網管時自學的編程知識,洪峰創(chuàng)造了“中國退學網”,并積聚了一大幫退學的人,他們互相稱為“退友”。如今,這個網站有17000多名會員。 因為從退學生活中收獲良多,洪峰決心重新回到教育這一行。他心中的教育圣殿,是魏瑪王朝時期的包豪斯學院。他決心把“從最基本的動手能力開始”的理念激活。帶著這樣野心勃勃的計劃,洪峰來到北京一所民辦高校,希望“把一些退學的學生送到這個學校里,用自己的教育理念去教育他們,做一個教育實驗”。結果,“實驗”沒做成,自己反倒被“收編”了。直到遇到蘇非舒,創(chuàng)辦物學院的想法,再次點燃了他心中的激情。 《魯豫有約》節(jié)目播出時,距離物學院開學還有兩個月,已有十多個人報名。校舍和地都已經準備好了。節(jié)目播出后,這個報名對象沒有任何限制,不用交學費,也不設課程的學校吸引了眾多網友。最多的時候,蘇非舒的QQ加了160多人。 在終南山物學院招生簡章中,蘇非舒寫道:“物學院是以互助、學習、體驗為教學方式,提倡拜自然為師,向萬物學習。它是一開放性學院,不設課程,不設學位。提倡“所有人都是教授,每個人就是一個學院”。它的目標就是要把人重新帶回到自然面前,重新建立對自然、生活的好感。 物學院開學典禮 長安,引鎮(zhèn),向南。過大峪水庫,大峪河蜿蜒喧嘩。至新貫寺村,向西,過橋,沿山路向上爬,約半小時就到達物學院所在的西翠華村。山上原住民大都搬走了。一些民房空出來。村口兩間柴房,坐北朝南,三面環(huán)山。蘇非舒去年五月從北京搬來,一開始就住在這里。房子是終南山佛教協(xié)會的朋友提供給他的?,F(xiàn)在他搬到山上的村民家住。物學院也搬到上面離他不遠的一處閑置民居里。 2010年3月13日,終南山物學院門口,一番熱鬧的景象。掛著物學院開學典禮大紅條幅的土屋前,聚著二三十人。他們來自北京,上海,深圳,湖北,甘肅等不同地域。他們中有:畫家,詩人,學生,教師,編輯,自由職業(yè)者,研究生,失業(yè)者,還有退學網的網友。 這天早上,西安的學員陸續(xù)上山來。外地來的學員到的早些,有的已經在山上住了幾天。蘇非舒的詩歌兄弟也趕來捧場,山西詩人金汝平、邢昊﹑病夫﹑溫暖的石頭以及陜西詩人度風風塵仆仆上山來。 酒,山上的陽光,遠道而來的朋友,讓一向溫和的蘇非舒有點“忘形”了。這一天的終南山,與山谷里流淌的大峪河一樣喧囂。驢友自由穿行,村婦念念有詞,修道的居士與才華橫溢的教授辯論的不可開交。 “大家來到物學院,扛著板凳去吃飯?!闭纾瑢W員扛起板凳去不遠處的村民家吃飯。柴禾堆,石頭墻,清涼的泉水,這些在山上觸手可及之物,對城市的年輕人都是新鮮的體驗。就連在露天的院落端著碗吃飯,讓上海來的大學生覺得難以想象。 報名的時候,學員會填寫一個簡單的報名表。蘇非舒發(fā)現(xiàn),學員年齡,性格,職業(yè),閱歷千差萬別,但是,有一個共同的地方,他們都是被終南山這所“自然的大學”所吸引。他們對物學院的的關注,不是因為他,也不是因為洪峰,而是因為他們內心的需要。 受梭羅的影響,蘇非舒慢慢剝離了生命中的復雜和不真實。他把家搬到終南山上。有人說他太天真﹑太理想主義,也有說,這是一場鬧劇。甚至朋友也只是將其定義為“一次關于詩歌的行為藝術”,蘇非舒只是笑笑,不去辯言。 后晌,蘇非舒召集大家一起為物學院召開了簡短的開學典禮。蘇非舒說:“歡迎大家回家?!边@位詩人有點羞澀地在大自然面前袒露自己的心跡。那一刻,他的身上有一種虔誠的寧靜。 朋友的解與惑 度風,蘇非舒在長安城的詩歌兄弟。自去年10月蘇非舒下山籌辦物學院開始,這個隱居在詩歌寫作中的長安詩人開始看著物學院這座空中樓閣,在他生活的這座城市之南一點一點搭建起來,這座山也慢慢靠近了他。 讓他失望的是,蘇非舒從來不談詩。對于圈內冠之以先鋒詩人的名頭,蘇非舒自嘲“大概是因為以前做的有點過。”對自己正在做的事,他倒是充滿熱情。身體,行動的身體,讓蘇非舒成為一個有決心的人。 才華橫溢的詩人金汝平一到物學院就陷入一場辯論。譚道長的徒弟炮轟物學院,對物學院提出了異議。金汝平當仁不讓,成了物學院的代言人。在大自然面前,金汝平特有的“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的氣質表現(xiàn)地淋漓盡致。性格豪放的他喜歡放開酒量喝酒、針鋒相對地辯論。但是,在物學院,與山野中人探討世界本體﹑人性真?zhèn)芜@樣的命題,確是不同尋常的體驗。這讓他對這座山留下頗為奇特的印象?!按蠹叶伎v情于物質的最本能的享受時,這是一個異端的火焰。對這個我是真心的比較喜歡?!苯鹑昶饺缡钦f。 邢昊也是山西詩歌界頗具代表性的詩人。在詩歌理念以及對既有規(guī)范的漠視上,他和蘇非舒一樣走在了前面。他說,“不管大家把這兒當成啥,我把這個地方當成詩人的根據(jù)地,當成詩人的家園?!?/P> 詩人病夫自稱是一個滄桑的人,因為得了咽炎,最近一直飽受折磨。在開學典禮上,他簡短發(fā)言卻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像我這樣的人,人模狗樣的走在大街上的時候,其實我的內心十分的荒涼,當我真正還原為物,接近物,成為物的時候,我才滿臉春光。” “我愿意體驗,我可以經常來?!薄蹲骷椅恼穲蟮木庉嫛爸炖蠋煛保俏飳W院的熱情參與者。“我們大部分時候是活在人與社會,人與他人,人與自己的一個關系里面,我覺得小蘇這個地方,給我們一個全新的人與自然的關系,我覺得很好?!?/P> 在大自然面前,人們多少會發(fā)生一些變化。這讓蘇非舒異常高興?!敖K南山本身就是一個最好的學校。你到山上來不一定是學到什么,他一定會有變化。哪怕你不是主動去學的。你必須要去體驗,我的體驗只是我的?!?/P> 山西詩人“溫暖的石頭”,是物學院籌備的支持者。“石頭”的溫暖不是來自光滑和精巧,而是來自笨拙和粗糙。他是一個用減法寫詩的人,在原生態(tài)的寫作道路上,發(fā)現(xiàn)“物性”。自從去年來到終南山,這座山一直在內心牽扯著他?!拔医裉靵磉@兒就是因為一個詞:牽扯?!?/P> “在這樣一個缺乏內省的時代,我更加尊敬那些虛無的人?!痹谠姼枞?,“石頭”尊重的是極少數(shù),反對的是大多數(shù)。而他的朋友蘇非舒就是這樣一個“無用青年”,這份懂得讓他義無反顧地支持著物學院的籌備工作。 我們向大自然學什么 孫浩然,南京某高校戲劇文學專業(yè)剛畢業(yè)的大學生。高中時就讀過蘇非舒的詩歌,在一些詩歌網站和論壇上認識蘇非舒。去年聽說他辦物學院的事兒,十分感興趣,當時正忙畢業(yè)論文,沒過來。今年回家過年后,孫浩然找電視臺的朋友借了個采訪機,在山上住的同時,幫蘇非舒拍一些素材?!拔沂潜凰@個東西吸引過來,然后就有這個想法,就開始紀錄。” 同學中,忙于找工作﹑奔前程的是大多數(shù)。孫浩然靠著幫老師寫寫劇本,掙點稿費解決生活,然后就跟著蘇非舒上山了。不到一個月時間,他已經拍了十幾盤帶子。山上的生活,簡單而有趣?!皠偵仙剑矫窨次夷挲g小,要把閨女介紹給我。半夜12點,拿著她閨女的照片到我這兒來,你看,很好玩?!?/P> 很多網友對物學院充滿了一種神秘的向往?!耙恢北容^向往那種生活,想去那調節(jié)一下吧?!薄拔胰ツ蔷褪窍攵嗾J識點,跟自己生活圈子不一樣的人。”“我主要想找個地方靜下,我比較喜歡傳統(tǒng)文化,想去那安靜的把那些傳統(tǒng)文化的書好好看看,沒事種種地?!薄皝磉@兒也是想徹底脫離開繁雜的城市生活?!薄暗竭@里來徹底來冷靜,來思考,來悟一下人生的道路。” 與這些網友一樣,西安的趙哥,也是看了《魯豫有約》之后,在網上找到蘇非舒的聯(lián)系方式。經過交往,現(xiàn)在他對物學院有了一定的認知,成了物學院的熱心參與者?!皝淼竭@個地方,我感覺到真正的自然和我們目前生存社會的一種對比。” 雖然對物學院的了解僅限于兩周前,阿歐西還是興沖沖地從北京跑來體驗了一下山居生活。山上的一切,都讓他覺得興奮。作為退學網的代表,他拍了很多頗具水準的照片。湖北來的徐大姐帶著13歲的兒子,在終南山里面轉了幾天,在大峪口碰見正接學員上山的蘇非舒,就跟著上來了?!熬褪莵硐硎芤幌麓笞匀坏那屐o?!?/P> 深圳來的陳妍希,在失業(yè)與工作之間陷入迷茫?!拔疫€是想尋找一下自己未來和現(xiàn)在所需要的?!彼臼窍氲轿靼猜糜危诰W上搜到終南山物學院,挺有緣的,就來到這里。 “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對于藝術的了解等于零。”甘肅臨夏中學美術教師安吉平是通過網絡了解物學院的想法和理念。他專門瞅準這個時間,11號請假趕過來,體驗一下?!翱纯催@里的山山水水,與眾多的藝術家交流一下思想,呼吸呼吸這里面的新鮮空氣,感覺非常的好?!?/P> 在山上,大學生開始重新思考人生的問題?!拔矣X得這座山能教給我們的可能是一種不一樣的眼光,去看一些平時我們不太去看的東西?!蹦暇┐髮W哲學系的研究生小初收益頗多,從蘇非舒身上她學到了親切的生活的東西。在山下翻譯學院讀書的大學生,也開始思考“生存與生活這兩種不同的存在狀態(tài)”。對于物學院他也是最近才了解,一個同學帶他過來的。 一個簡短的揭牌儀式和集體合影之后,學員們積極參與了植樹活動。一天的相處,他們之間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雖然,每個人對物學院的認識都不盡相同,但是物學院提供了一種可能,一種和大多數(shù)人的選擇不同的生活樣式。這讓一群在內心渴望突圍﹑在內心向往和平的人在自然面前集合了。在開學典禮上,蘇非舒不無浪漫地說:“我們就是那一群守在家門口等待更多人回家的人。” 土墻,土炕,還有地窖。紅臉微醺的蘇非舒送朋友們到村口,參觀完自己的小屋,詩人朋友們集體下山了。獨自回去的路上,雖然沒有籬笆和柴門,蘇非舒或許能體會 “悠然見南山”的心境。 先鋒詩人的詩探險 當洪峰還在大學里為自己的前途憂慮時,蘇非舒已經在詩江湖里闖出了一些名堂。 1994年,21歲的蘇非舒從重慶豐都來到北京,此后15年,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北京。雖是北漂一族,蘇非舒卻并沒有什么流浪、漂泊之類的感受。對他來說,北京也是一個學習的地方?!坝心敲炊嗳巳?,各種觀念,各種想法,各種信息,讓你在不斷吸取。” 蘇非舒早期的詩歌集《制香油的手工作坊》記錄了他在北京生活時期從周遭的普通人,普通的生活場景中獲得的存在感受。這些場景包括:市場、火車站、街巷、地鐵口、開水房、面館、廣場、舊書攤、燒餅鋪、小旅店、建筑工地、療養(yǎng)院、醫(yī)院、電車、老人娛樂室等等,這些生活空間里流動著普通人的一天,甚至一輩子一成不變的命運。臺灣詩人黃粱評價蘇非舒:“一個詩人探險家,以獨特的詩的觀點勘查世界,發(fā)現(xiàn)‘真實’的新礦脈。探險家方向明確,講究完成目標的方法論?!?/P> 2004年,蘇非舒與朋友一起創(chuàng)立物主義流派,同時建立物主義論壇,出版同仁刊物《物主義》。之后的一系列詩歌實踐,似乎只是他剝去一層一層枷鎖的宣言。無論是行為詩體《洗腳》﹑《鳥語》還是《我和我的衣服》以及由此延伸出的“裸誦”,甚至“論斤賣詩”﹑“詩工廠”等詩歌實踐活動都給蘇打上了驚世駭俗的標記。一邊在舞臺上旁若無人的洗腳,一邊往火盆里一頁一頁塞《詩經》。從行為詩體《洗腳》開始,蘇非舒成為飽受爭議的詩人。 2004年年底,蘇非舒對妻子說,“我們搬到村兒里去吧?!贝撕髢赡甓?,他們一家人住在喇嘛莊96號。喇嘛莊是宋莊鎮(zhèn)下面的一個村莊。“喇嘛莊”的居住,以及《喇嘛莊》的寫作文本被稱為是蘇非舒的“物思維與詩實踐”。這一文本中,蘇非舒放下人文思維的緊張焦慮,質樸地接受鄉(xiāng)村生活的洗滌。 2009年,蘇非舒無疑又邁進了一步,完完全全從熱鬧的京城消失了,從一次次詩歌實踐中退出了。他把行李大包小包(大部分是書)托運過來,搬到終南山。 “很多事兒可能需要一步一步去實現(xiàn)。所以說必定要去做,可能很多年很多東西成熟了,但是你不去做還是等于零?!碧K非舒喜歡用行動代替想法,和大多數(shù)人不同的是,對未知的東西,他豪不畏懼。 物主義的山居時代 2009年5月,蘇非舒在博客上留言:入住終南山,不便上網,暫停博……此后半年,他一頭扎進終南山,開始了自己的山居生活。選擇終南山的理由,蘇非舒說,“因為這里有最好的自然。” 徐淳剛,物學院的籌備者之一。在他的思想中,終南山是童年之山,神話之山,印證著生命的紛繁,事物的變遷。如今,它居然和一種《瓦爾登湖》式的簡單息息相關。 徐淳剛記得,蘇非舒來之前,先將東西托運了過來,大包小包幾十件,后來他才知道,蘇等于是舉家遷至長安。那天下午,從山上看房子下來,他們喝了一夜的酒,談了很多,似乎都是物主義的終身大事。 在《喇嘛莊》的題記中,蘇非舒借梭羅之口說:“簡單,簡單,簡單?。 钡且〉缴缴?,其實并不簡單。他得去找人收拾房子,得去引鎮(zhèn)買農具、種子,得找摩托把幾麻袋書、米面油、好些家什馱上山來…… 在終南山,蘇非舒弄到了一位畫家的一張大桌子,當書桌用。除了《一個稻草的革命》和《中國野菜大全》,蘇非舒還讀了梁漱溟和晏陽初的東西,民國時期一“中”一“西”的兩個鄉(xiāng)村建設關鍵性人物,都企圖為中國的鄉(xiāng)村建設趟出一條路來。當然還有就是自然這本大書。蘇非舒常常和村委書記商量,一起上山,按驥索圖,好好認認各種植物。 “在北京是跟人學習,現(xiàn)在來終南山是跟自然學習。并且,我真是離開它們已經太久了,內心一直都很不安。”樸素是終南山傳遞給蘇非舒的第一個信息,也是大自然教給他的第一課,這個笑稱自己在大自然讀研的詩人,開始打造物學院這個山居體驗地,希望更多的人來體驗一種簡樸的山居生活。 有時候,徐淳剛也有困惑:“我們需要探討,自然的活法是不是更本真的活法。在一個據(jù)說是后工業(yè)的時代,住在山中并不是什么新鮮事,君不見諸多時代精英也在山水之間修筑別業(yè)么?” 有趣的是,在山上住了半年后,徐淳剛問蘇非舒:“關于物、物主義,我相信你在山上會有更新的體驗,說說是怎樣的?”蘇非舒答道:“我都快要把它們給忘了。” 對蘇來說,物學院是這么多年他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情?!拔野押芏鄸|西都放下了。包括藝術的東西。” 我們如何生存 “愛做夢就做去?!弊屘K非舒最欣慰的是母親和妻子對自己的態(tài)度,她們總是默默支持他想做的事。但是,從一個人做夢,到帶領一群人一起做夢,這是絕對不同的兩件事。 “物學院為非贏利機構,不收取學費,以互助為方式。接受來自社會各個層面的捐助,同時,捐助者還可享受在物學院免費的學習、生活、體驗?!边@是物學院招生簡章最后一條注解。 在山上住了半年以后,蘇非舒開始下山為籌辦物學院的事奔忙。他跟徐淳剛把籌備方案整理出來,拿給很多朋友看,包括石頭,度風,還有退學網的洪峰。 開始的時候,度風一直沒搞明白物學院到底要做什么?做出來時什么樣兒?每次聊天,蘇非舒說了很多,他還是不明白時,蘇會舉出美國黑山派詩人的例子。當時同坐的人,都非常關心物學院的資金來源,將來要開的課程,是不是要在政府方面辦什么手續(xù),甚至有人按照開一個度假山莊的樣子給蘇出主意。“事實上,這些都不需要,蘇非舒知道自己做什么?!?/P> 隨著不同職業(yè)的人——做生意的,畫畫的,行為藝術家,驢友,藝術愛好者,大學教授,政府方面的文化官員,甚至宗教方面人士——加入進來,度風對物學院的理念也慢慢理解了。 “生活不斷有很多可能性?!睂ξ飳W院的未來,蘇非舒更多的還是一種感覺和把握。“比如說我們做了一年,我們慢慢摸索出一個學習的方式,有我們的一套比較正規(guī)的規(guī)范的一個體系了,就是說每天有些什么課,有些什么什么東西,這些可能就清晰了?!?/P> 在山上,蘇非舒看到一些修行的人,他們整個系統(tǒng)完全是像古人那樣生活?!暗覀儾皇且ツ菢幼?,我們是要跟現(xiàn)實接軌的?!薄耙院笪覀兛赡芤鲆恍w驗地,就是深入農村的一個東西。我們還想用這個平臺摸索出一個有效的方式,比如說做一些鄉(xiāng)村規(guī)劃這樣的東西?!碧K非舒如今最大的想法是通過這個平臺聚一些對這塊感興趣的人,來跟他一起做這樣的一些事情。他知道,“這是個非常漫長的過程。” “實際上你走著走著就沒有好多人的那種想法了。就像寫詩一樣,最開始很多想法,到最后可能把這些想法都排除掉了,就是去寫去做這樣的事情。”這是蘇非舒唯一一次談論詩歌。如今,詩歌與生活一致,于他是簡單不過的事情。 對于事物,人們更多的是想去了解,而他強調的是感受。他提出《與物相處》的方法也同樣適用于人們對他的解讀。他希望自己是“物”,以“物”的方式被觀看。 2009年10月,《蘇非舒詩選:喇嘛莊?地窖?手工作坊》由臺灣唐山出版社出版。蘇非舒計劃把這本書在大陸銷售所得全部用于終南山物學院的建設。 蘇非舒的夢想 “石頭”說,“在中國,蘇非舒是一個有夢想的無用青年?!倍鵁o用,顯然是個大境界。 在蘇非舒與徐淳剛共同起草的“終南山物學院”籌建方案中,蘇非舒寫到:“我們的觀點不是超道德的理想化,而是從世界性生存的實際狀況出發(fā)。在這個新的千年里,我們所面臨的就是要實現(xiàn)這樣一個轉變:由人類蹂躪地球的時期,轉入各種存在物以一種共同受益的方式存在于這顆星球上的時期。這一歷史性的轉變,是人類歷史上任何轉變都無法與之相比擬。”物學院就是在這樣的思想背景下誕生。 對蘇非舒來說,這種思想不是從來沒有的,它其實就隱藏在人類的意識中。從陶淵明到梭羅,從泰戈爾到晏陽初,從梁漱溟到黑山學院,一種自然的生存希望、和諧的生活愿景始終存在著?!拔覀兾磥淼拿\,則更加決定性地依賴于我們建立人與地球親密關系的能力?!阶匀恢衼恚缴钪腥?!’” “我們?yōu)槭裁床荒馨盐覀兊纳钭兊谩c大自然同樣簡單呢’”?蘇非舒在《瓦爾登湖》里發(fā)現(xiàn)了梭羅在150年前給提出的關于如何更有效生活的觀點,他把它們摘錄出來,命名為《梭羅主意》。 在蘇非舒眼里,梭羅是一個真正的詩人。梭羅的一生被解讀為一個人的革命,為了人類的自然意識之覺醒而進行的一個人的革命?!笆^”看到蘇非舒身上也有這種樸素的革命精神,他稱蘇為“一個溫柔的暴徒。” 在經濟高速發(fā)展、人們越來越熱衷于奢侈、繁復的現(xiàn)代生活的時代,無限膨脹物質需求和消費主義的盛行,不僅造成很多人整日疲于奔命,造成人們內心空虛和健康問題;而且給自然環(huán)境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全人類的生態(tài)危機,最根本的原因是思想文化上出了問題。從這個角度,物學院是一個革命性的開始。 1927年,陶行知放棄了優(yōu)厚的教授生活,脫去西裝革履,穿上布衣草鞋,告別城市繁榮舒適的生活,在南京北郊曉莊創(chuàng)辦了實驗鄉(xiāng)村師范學校,開展鄉(xiāng)村教育運動。3月15日,曉莊試驗鄉(xiāng)村師范在南京勞山腳下的曉莊舉行開學典禮。陶行知發(fā)表了熱情洋溢的演說:“我們在這空曠的山麓行開學禮,實在是罕見的。要知道我們的校舍,上面蓋的是天,下面踏的是地,我們的精神一樣的要充溢于天地間?!?/P>
83年后的今天,詩人蘇非舒在終南山物學院的開學典禮上同樣滿腔熱忱:“今天,我們能來到山上,我想對我們個體整個的人生來說,我覺得也是一個非常重大的轉折。對于整個人類的意識來說,同樣將是一次重大的轉折,因為我們就站在這個轉變的路口。我們在座的。” 山路上,一個小孩指著物學院的牌子,問身旁的大人:媽媽,什么是物學院呀?大人帶著同樣的疑惑拉著孩子從蘇非舒身邊走過。蘇非舒微笑著保持沉默,就像保持著一個最大的秘密。 終南山是不是一條捷徑,這同樣是一個秘密。 《新西部》雜志 2010.3.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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