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人眼里,錢鍾書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在學(xué)問上是泰山北斗級人物,令人仰慕,難以企及;但于人情世故上似乎不那么「在行」,甚至有些冷漠孤寂,給人以情感寡淡之感。其實,他也很重情義,智商高情商也高,是個知恩圖報之人,只不過不那么喜歡張揚,喜怒不形于色罷了。
上世紀(jì)四十年代初,錢鍾書困居上海孤島,失業(yè)在家,沒有生活來源,原有積蓄所剩無幾,已經(jīng)到了快「彈盡糧絕」的時候。恰巧這時黃佐臨導(dǎo)演上演了楊絳的四幕喜劇《稱心如意》和五幕喜劇《弄假成真》,并及時支付了酬金,才使錢家渡過了難關(guān),這真是雪里送炭啊。時隔多年,眾多導(dǎo)演都想執(zhí)拍電視連續(xù)劇《圍城》,競爭激烈,誰也沒有想到最后女導(dǎo)演黃蜀芹勝出,得到錢鍾書的首肯,其中關(guān)鍵原因是,黃蜀芹懷揣老爸黃佐臨給錢鍾書的一封親筆信的緣故。錢鍾書是個別人為他做了事他一輩子都記的人,黃佐臨四十多年前的義助,錢鍾書一直念念不忘,多年后終于還報。 一九三六年,蕭乾擔(dān)任《大公報》副刊主編,曾編發(fā)楊絳一篇作品。等到發(fā)稿費時,楊絳已經(jīng)隨錢鍾書去英國深造了。這筆發(fā)不出的稿費,按慣例應(yīng)先留存,待作者回國之后再發(fā)??蔀榱藢ψ髡哓?fù)責(zé),蕭乾將稿費兌換成外匯,寄往英國。四十七年后,蕭乾得知錢鍾書回到北京,前去拜訪,錢躬下身子熱情相迎,甚至還喜出望外地對里屋的楊絳說:「恩人來了!」夫婦二人你端茶、我倒水,好不殷勤,讓蕭乾頗有「受寵若驚」之感。以后,每見蕭乾,錢鍾書夫婦便以「恩人」相稱,蕭乾莫名其妙,問其所以然,錢鍾書說:「你還記得四十七年前,曾經(jīng)給楊絳寄過稿費嗎?那時正是我倆在英國最困難的日子,你可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哪?!故捛肓税胩?,原來是這件事啊,他萬萬沒想到,就這么一件小事,居然被錢鍾書夫婦念念不忘長達四十七年。蕭乾不禁感動地說:「原來如此。我對每個作者都是一視同仁,為他們服務(wù)只是我的本分而已呀!」錢鍾書卻堅持說道:「只要是幫助他人的事,分內(nèi)分外又有何差別?我還是應(yīng)該感激呀!」 錢鍾書就讀清華時,吳宓是他的老師,對他非常器重,極為呵護。吳宓曾公開對清 華教授們說過:「當(dāng)今文史方面的杰出人才,在老一輩中要推陳寅恪先生,在年輕一輩中要推錢鍾書,他們都是人中之龍,其余如你我,不過爾爾!」在西南聯(lián)大教書時,錢鍾書年輕氣盛,又才華橫溢,難免出語傷人,最后不得不辭職走人,而吳宓則四下活動游說,極力挽留錢鍾書,未成。一年后,吳宓又多方做工作,力主他重回聯(lián)大教書。一九九三年,吳宓女兒吳學(xué)昭出版《吳宓日記》,想請當(dāng)時已名滿天下的錢鍾書寫序,以擴大影響,錢鍾書雖多年來從不為人寫序,但在老師吳宓這里破例了。他以信代序,除了高度肯定吳宓的道德文章外,還寫道:「先師日記中道及不才諸節(jié),讀后殊如韓退之之見殷情,『愧生顏變』,無地自容。」深悔自己隨眾而對老師恭而不尊,以致「弄筆取快,不意使先師傷心如此,罪不可逭,真當(dāng)焚筆硯矣!」但事已至此,「內(nèi)疚于心,補過無從,惟有愧悔」。并再次表明,作為一名白頭門生,愿列名吳先生弟子行列之中。
「無情未必真豪杰」。報恩,是一種美好情感;報恩,是一種君子之風(fēng)。外表貌似冷峻的大學(xué)者錢鍾書,實則是有情有義的心熱之人,「滴水之恩,須當(dāng)涌泉相報」的傳統(tǒng)美德,他雖然并不掛在口上,但卻是實實在在地做呢。【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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