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道家、佛家是我國文化史上三種重要的思想資源與思想傳統(tǒng)。中國人文精神,尤其表現(xiàn)在人生智慧上。儒家孔子、孟子、荀子的人生智慧是德性的智慧,禮樂教化的智慧,通過修身實踐的功夫,盡心知性而知天。道家老子、莊子的人生智慧是空靈的智慧,逍遙的智慧,超越物欲,超越自我,強調(diào)得其自在,歌頌生命自我的超拔飛越,肯定物我之間的同體融和。佛教的人生智慧是解脫的智慧,無執(zhí)的智慧,啟迪人們空掉外在的追逐,消解心靈上的偏執(zhí),破開自己的囚籠,直悟生命的本真。儒釋道三教的哲學,充滿了普遍和諧、園融無礙的智慧,在今天仍有其價值與意義。
一 儒家的人文關(guān)懷與價值信念
孔子揭示了中華文化的價值理想,肯定人的文化創(chuàng)造,尊重歷史上積累的文化成果。這首先表現(xiàn)在他對周禮的維護。周文源于宗教并取而代之。周代禮樂教化是中華先民長期偉大創(chuàng)造的結(jié)晶。禮使社會秩序化,樂使社會和諧化。禮讓為國,安定社會,消弭爭奪戰(zhàn)亂,節(jié)制驕奢淫逸,是使人民得以安居樂業(yè)的前提。“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知,不以禮節(jié)之,亦不可行也?!保ā墩撜Z·學而》)以一定的規(guī)矩制度來節(jié)制人們的行為,調(diào)和各種沖突,協(xié)調(diào)人際關(guān)系,使人事處理恰到好處,這是禮樂制度的正面價值。試問,在二千五百至三千年前,人類的哪一個文明有如此輝煌的制度文化建設(shè)?一個穩(wěn)定和諧的人間秩序總是要一定的禮儀規(guī)范來調(diào)節(jié)的,包括需要有一定的等級秩序、禮文儀節(jié),這是古今中外概莫能外的事情。
《中庸》中記載孔子答哀公問政的一段話說:“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這就是說,“仁”是人的類本質(zhì),是以親愛親人為起點的道德感。“義”是合宜、恰當,尊重賢人是社會之義的重要內(nèi)容。“親親之殺”是說“親親”有親疏近遠等級上的差別,“尊賢之等”是說“尊賢”在德才祿位上也有尊卑高下的等級?!岸Y”就是以上“仁”(親親之殺)和“義”(尊賢之等)的具體化、形式化。
孔子重禮、執(zhí)禮,主張仁禮并重、文質(zhì)并茂,但主要是想透過禮的形式復興其所內(nèi)蘊的文化價值理想??鬃邮前阎芪淖鳛槲覀兠褡迳詈竦奈幕瘋鹘y(tǒng)和人生與文化的根源、理想來信從、堅守、承擔、自任的。禮樂教化的人文精神是人與人、族與族、文與文相接相處的精神,或“以人文化成天下”的精神,“天下一家”的精神?!岸Y之用,和為貴”是協(xié)和萬邦、民族共存、文化交流融合并形成統(tǒng)一的中華民族、中華文化的基礎(chǔ)??鬃訉ΧY樂的繼承、傳授大有益于他身后幾千年世道人心的維系和民族的大融合、文化的大融合。
孔子人文觀的核心是“仁”。孔子重“禮”,是對春秋時期乃至春秋以前的文化成就的繼承。孔子贊揚子夏由“繪事后素”而悟及“禮后”( 禮的形式之背后的人的真性)。沒有仁的禮樂,只是形式軀殼,虛偽的儀節(jié), 這正是孔子要批評的??鬃诱f:“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論語·八佾》)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智,子曰:‘知人?!?《論語·顏淵》)“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論語·述而》) 這里指出了禮樂形式背后的是生命的感通和人的內(nèi)在的道德自覺?!叭省钡膬?nèi)涵包括物我之間、人人之間的情感相通、痛癢相關(guān),即社會普遍的同情心和正義感;孝悌是“仁”的基礎(chǔ),“仁”是把孝敬父母、敬愛兄長之心,把父母子女兄弟之親情往外一層層推擴,推己及人;“仁”不僅是社會的道德標準,更是作為道德主體的人的道德理性、道德命令、道德是非判斷、道德情感、道德實踐和道德行為??鬃釉谶@里突出了道德的主體性、自律性原則(“為仁由己”與“克己”)、道德的普遍性原則(“愛人”、 “復禮”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和道德的實踐性原則(“為之難,言之得無 乎?”)道德是真正顯示人之自我主宰的行為,道德是自己對自己下命令,是“由己”,而不是“由人”,即不是聽任他律的制約或他力的驅(qū)使??鬃邮鞘澜缟献钤缯J識道德主體性和道德自由的文化偉人之一。
孔子仁道是人文主義的價值理想??鬃诱f:“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論語·雍也》)什么是“仁”呢? 仁就是自己要站得住,同時也使別人站得?。蛔约和ㄟ_,也要使別人通達。人們都可以從當下的生活中一點一滴地去做,這是實踐仁道的方法?!白迂晢栐唬骸幸谎远梢越K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論語·衛(wèi)靈公》)君子終身奉行的“恕道”是:自己所不想要的東西,決不強加給別人。 例如我們不希望別人羞辱自己,那我們決不要羞辱別人。尊重別人,是別人尊重自己的前提。這里強調(diào)的是一種寬容精神,設(shè)身處地地為別人著想。什么是孔子的一以貫之之道?曾子說:“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論語·里仁》) “忠”就是盡己之心,“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恕”就是推己及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綜合起來就叫忠恕之道或 矩之道。實際上,“忠”中有“恕”,“恕”中有“忠”,“盡己”與“推己”很難分割開來。這就是人與人之關(guān)系方面的仁道。推而廣之,這也是國家與國家、民族與民族、文化與文化、宗教與宗教的相互關(guān)系的準則,乃至是人類與動植物、人類與自然之普遍和諧之道。
仁道的價值理想,尤其體現(xiàn)在人在道義與利欲發(fā)生沖突的時候??鬃硬毁H低人們的物質(zhì)利益要求和食色欲望的滿足,只是要求取之有道,節(jié)之以禮?!熬佑饔诹x,小人喻于利。”“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 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同上)發(fā)大財,做大官,這是人人所盼望的;然而不用正當?shù)氖侄稳サ玫剿?,君子也不接受。君子沒有吃完一餐飯的時間離開過仁德,就是在倉卒匆忙、顛沛流離的時候,都與仁德同在。人生存的價值就在于他能超越自然生命的欲求?!熬邮碂o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為學也已?!?《論語·學而》)“君子謀道不謀食”“憂道不憂貧”( 《論語·衛(wèi)靈公》)。孔子提出的道義原則、仁愛忠恕原則、仁、義、禮、智、 信等價值理想,是中國人安身立命、中國文化可大可久的依據(jù)。這些價值理想通過他自己踐仁的生命與生活顯示了出來,成為千百年來中國士人知識分子的人格典型。他終身所憂的是:“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 《論語·述而》)。他的快樂,是精神的愉悅。他贊揚顏淵,窮居陋巷,簞食瓢飲, “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論語·雍也》)?!帮埵枋筹嬎哦碇?,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論語·述而》)
孟子提倡弘大剛毅、堅定不移的氣節(jié)和情操,崇尚死而后已、無所畏懼的任道精神。在生死與道德發(fā)生沖突時,“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孟子·告子上》)這種沖突,實質(zhì)上是人的自然生命與人的德性尊嚴之間的沖突。孟子所倡導的道德選擇表現(xiàn)了超乎自然生命之上的善的價值之極致,表現(xiàn)了人為人格尊嚴而犧牲的殉道精神。孟子筆下“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的“大丈夫”的行為標準是:“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滕文公下》)。這種任道精神和崇高人格曾激勵了我國歷史上無數(shù)的志士仁人。
在利益和仁義發(fā)生沖突時,孟子主張把“仁義”放在首位,提倡先義后利。孟子提倡獨善其身與兼濟天下的統(tǒng)一。他主張做官要“求之有道”?!肮胖宋磭L不欲仕也,又惡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與鉆穴隙之類也。”( 《孟子·滕文公下》)“吾未聞枉己而正人者也,況辱己以正天下者乎?圣人之行不同也,或遠,或近,或去,或不去;歸潔其身而已矣?!?《孟子·萬章上》)在自己遭受侮辱時,怎么能匡正別人、匡正天下呢?圣人的行為,各有不同,有的疏遠當時的君主, 有的靠攏當時的君主,有的離開朝廷,有的身居巍闕,歸根到底,都得使自己廉潔正直,不沾染污泥。“得志,澤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見于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孟子·盡心上》)這都是說,人不論處在什么樣的境遇、場合中,選擇道德還是非道德,如何選擇人生道路,怎樣保持獨立的人格和氣節(jié),終究是自我作主的事。這就是孟子“仁義內(nèi)在”的要旨。
周公、孔孟的人文理想不是寡頭的人文主義,其背后有深刻的終極理據(jù),有對“天”、“上帝”、“天道”、“天命”的敬畏和信仰?!疤臁标P(guān)涉到人的類本質(zhì)和類特性,首先是宗教性和道德性。人不能沒有超越的形而上的關(guān)懷??鬃訉ι瞎抛诮痰母脑?,正是把超越與內(nèi)在結(jié)合起來,建構(gòu)了道德的宗教觀。如果說“命”只是外在的命運的話,那么“天命”常常關(guān)系到內(nèi)在。一個能夠駕馭生活、駕馭世間外在力量并全面發(fā)展人的內(nèi)在本性的人,一個積累了一定的生命體驗( 例如五十歲左右)的人,才能逐漸體悟到天所稟賦給人的性分,直接面對每個人的命運或局限,并對天道、天命和道德人格典范有所敬畏,而又積極地去追求生命的意義和死亡的意義,勇于承擔自己應(yīng)承擔的一切,包括救民于水火,博施濟眾,修己安人,殺身成仁。
總之,孔孟之道在今天仍然可以作為我們安身立命的精神依據(jù),仍然沒有失去它的意義和價值??酌现澜?jīng)過洗汰和轉(zhuǎn)化,在即將到來的21世紀,必將發(fā)揮更大的作用。值得我們警醒的是,今天、明天、后天的建設(shè)者,也是為人父母者,離開我們的道德資源越來越遠。我們?nèi)宋膶W者應(yīng)當做一些工作,把民族的寶貴精神財富傳揚下去。
二 道家的理想人格與超越精神
道家的道體具有超越性、絕對性、普遍性、無限性、圓滿性、空靈性。道家之“無”在道德哲學上具有無限的意義。道家之“道”是有與無、神虛與形實的整合。“有”指的是有形、有限的東西,指的是現(xiàn)實性、相對性、多樣性;而“無”則是指的無形、無限的東西,指的是理想性、絕對性、統(tǒng)一性。“有”是多,“無”是一;“有”是實有,“無”是空靈;“有”是變,“無”是不變;“有”是內(nèi)在性,“無”是超越性。
道家道論認為,不僅宇宙之有、現(xiàn)象世界、人文世界及其差異變化,即存在的終極根源在寂然至無的世界;不僅洞見、察識富有萬物、雷動風行的殊相世界,需要主體擺脫諸相的束縛,脫然離系,直探萬有的深淵;而且習氣的系縛、外物的追索,小有的執(zhí)著,會導致吾身主宰的沉淪、吾與宇宙同體境界的消亡。因此,老子主張“挫銳解紛”、“和光同塵”、“谷神不死”、“復歸其根”、“為學日益”、“為道日損”、“無為而無不為”、“無用而無不用”。這些話語論證滯留物用、執(zhí)著有為對于心體的遮蔽,論證攝心歸寂、內(nèi)自反觀、炯然明覺、澄然虛靜的意義,著重強調(diào)了人生向道德和超越境界的升華。
道家強調(diào)無用之用;儒家強調(diào)有用之用。儒家之“有”“用”,即建構(gòu)人文世界,以人文化成天下;道家之“無”“用”,則要從人文世界中超越出來,回歸到自然而然的自然境界。道家的逍遙無待之游,是自我真實的自由人格之體現(xiàn),以“適己性”“與物化”為特征;儒家的剛健自強之道,是自我真實的創(chuàng)造精神之體現(xiàn),以“人文化成”為特征。
道家之“無”在道德論、道德境界及超越境界的慧識是值得發(fā)掘的。盡管道家以虛無為本,柔弱為用,削弱了“有”之層面(人文、客觀現(xiàn)實世界)的能動建構(gòu),但在人生境界的追求上,我們對于道家破除、超脫有相的執(zhí)著,蕩滌雜染,消解聲色犬馬、功名利祿的系縛,順人之本性,養(yǎng)心之清靜方面,則不能不加以肯定。虛、無、靜、寂,凝斂內(nèi)在生命的深度,除祛逐物之累,正是道家修養(yǎng)論的一個重要方面。這種“無為”“無欲”“無私”“無爭”,救治生命本能的盲目沖動,平衡由于人的自然本性和外物追逐引起的精神散亂,也是道家道德哲學的基本內(nèi)容。而道家澄心凝思的玄觀,老子“滌除玄覽”的空靈智慧意在啟發(fā)我們超越現(xiàn)實,透悟無窮,然后再去接納現(xiàn)實世界相依相待、遷流不息、瞬息萬變、復雜多樣的生活,以開放的心靈破除執(zhí)著,創(chuàng)造生命。因此,他與孔子儒家相反相成,相得益彰。
莊子及其學派提出了“逍遙無待之游”——“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的理想人格論。我們在這里著重討論《莊子》內(nèi)篇中的《大宗師》、《齊物論》、《逍遙游》三篇文章的主旨,一般認為這是莊子的代表作。
《大宗師》指“道”或“大道”。大是贊美之詞,宗即宗主,師就是學習、效法。篇名即表達了“以道為師”的思想。也就是說,宇宙中可以作為宗主師法者,唯有“大道”。既然道的生命是無限的,那么在一定的意義上我們也可以說萬物的生命也是無限的。所謂生死,不過如晝夜的更替,我們不必好晝而惡夜,因而勿須樂生而悲死。這才算領(lǐng)悟了生命的大道,也可以說是解放了為形軀所限的“小我”,而成為與變化同體的“大我”了。莊子認為,人們通過修養(yǎng)去體驗大道、接近大道,可以超越人們對于生死的執(zhí)著和外在功名利祿的系縛。但這不需要人為的去做什么。他的修養(yǎng)原則是“不以心損道,不以人助天”,依此而可以達到“寥天一”的境界。其生命體驗、審美體驗的方式是直覺主義的“坐忘”?!白奔赐ㄟ^暫時與俗情世界絕緣,忘卻知識、智力、禮樂、仁義,甚至我們的形軀,即“無己”、“喪我”,達到精神的絕對自由。真人或圣人體道,三天便能“外天下”(遺棄世故),七天可以“外物”(心不為物役),九天可以“外生”(忘我)。然后能“朝徹”(物我雙忘,則慧照豁然,如朝陽初起),能“見獨”(體驗獨立無對的道本體),然后進入所謂無古今、無生死、無煩惱的寧靜意境。莊子的意思是去心知之執(zhí),解情識之結(jié),破生死之惑,以便與道同體,與天同性,與命同化。
《齊物論》與《大宗師》相輔相成,互為表里?!洱R物論》表述了莊周的“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思想,強調(diào)自然與人是有機的生命統(tǒng)一體,肯定物我之間的同體融合?!褒R物”的意思即是“物齊”或“‘物論’齊”,即把形色性質(zhì)不同之物、不同之論,把不平等、不公正、不自由、不和諧的現(xiàn)實世界種種的差別、“不齊”,視之為無差別的“齊一”。這就要求我們以不齊為齊一,即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在接受、面對真實生活的同時,調(diào)整身心,超越俗世,解脫煩惱。此篇希望人們不必執(zhí)定于有條件、有限制的地籟、人籟之聲,而要傾聽那自然和諧、無聲之聲、眾聲之源的“天籟”,以消解彼此的隔膜、是非和有限的身生命與有限的時空、價值、知性、名言、概念、識見及煩、畏乃至生死的系縛,從有限進入無限之域。莊子以相對主義的視域,反對唯我獨尊,不承認有絕對的宇宙中心,反對各是其是,各非其非,主張破除成見,善于站在別人的立場,更換視域去理解別人,而不以己意強加于人。
《逍遙游》把不受任何束縛的自由,當作最高的境界來追求,認為只有忘絕現(xiàn)實,超脫于物,才是真正的逍遙。本篇宗旨是“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作者指出,“逍遙”的境界是“無所待”的,即不依賴外在條件、他力的。大鵬神鳥雖可以擊水三千,背云氣,負蒼天,飄然遠行,翱翔九萬里之高,然而卻仍有所待,仍要依憑扶搖(飆風)羊角(旋風)而后始可飛騰。有的人才智足以勝任一方官吏,行為足以稱譽一鄉(xiāng)一地,德性足以使一君一國信服,按儒家、墨家的觀點,可稱得起是德才兼?zhèn)涞娜耍f子認為他們時時刻刻追求如何效一官,比一鄉(xiāng),合一君,信一國,仍有所待。宋榮子略勝一籌。宋榮子能做到“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已屬不易,然而他能“存我”而未能“忘我”,更未能物我兼忘,仍不是最高境界。列子略勝一籌。列子日行八百,任意而適,無所不順,更不多見,但他仍有所待。他御風而行,飄飄然有出塵之概,可是沒有風他就無能為力了,仍不能謂為逍遙之游。有比列子境界更高的人,他們順萬物本性,使物物各遂其性,沒有絲毫的造作,隨大自然的變化而變化,物來順應(yīng),與大化為一,即與道為一。如此,隨健行不息的大道而游,還有什么可待的呢?因其“無所待”才能達到至人、神人、圣人的逍遙極境。這個境界就是莊子的“道體”,至人、神人、圣人、真人都是道體的化身。莊子的人生最高境界,正是期盼“與道同體”而解脫自在?!案鬟m己性”的自由觀的前提是“與物同化”的平等觀。逍遙無待之游的基礎(chǔ)正是天籟齊物之論。章太炎《齊物論釋》從莊子“以不齊為齊”的思想中,闡發(fā)“自由、平等”的觀念?!耙圆积R為齊”,即任萬物萬事各得其所,存其不齊,承認并尊重每一個體自身具有的價值標準。這與儒家的“和而不同”思想正好相通。
儒家的理想人格是圣賢人格。儒家心目中的圣人或圣王,有著內(nèi)圣與外王兩面的輝煌。雖然“內(nèi)圣外王”一說出自《莊子·天下》,然而后來卻成為儒家的人格標準。內(nèi)圣指德性修養(yǎng),外王指政治實踐。儒家強調(diào)在內(nèi)圣基礎(chǔ)之上的內(nèi)圣與外王的統(tǒng)一。因此,儒家人格理想不僅是個體善的修煉,更重要的是責任感和當擔意識,是濟世救民。儒家的人格特性包括如下內(nèi)容:自強不息、意氣風發(fā)、認真不茍、發(fā)憤忘食、兼善天下、關(guān)懷他人、系念民間疾苦、知其不可而為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立德、立功、立言”,“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等等。儒者對國事民瘼有真誠的關(guān)懷,努力為國家、民族和人民建功立業(yè),即使遭到貶謫也以深沉的憂患系念天下百姓的疾苦和國家的興亡。儒家也有其超越精神,窮居陋巷,自得其樂,安貧樂道。孟子講的“君子三樂”,即“父母俱存,兄弟無故”的天倫之樂,“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理性之樂,“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的教育之樂,正表現(xiàn)了儒者的情懷。
道家莊子的真人、圣人、神人、至人、天人的理想人格,與儒家有別,其特性是:一任自然,遂性率真;與風情俗世、社會熱潮、政權(quán)架構(gòu)、達官顯貴保持距離;獨善其身,白首松云,超然物外,恬淡怡樂。這是莊子和道家的神韻情采。與儒家積極入世的現(xiàn)實品格相比較,道家凸顯的是超越和放達,即不是積極肯定、參與、改造現(xiàn)實,而是以保持距離的心態(tài),否定、揚棄、超越現(xiàn)實。
莊子之真人、至人、神人、圣人,都是道的化身,與道同體,因而都具有超越、逍遙、放達、解脫的秉性,實際上是一種精神上的自由、無窮、無限的境界。這深刻地表達了人類崇高的理想追求與向往。這種自然無為、逍遙天放之境,看似玄秘莫測,但實際上并不是脫離實際生活的。每一時代的類的人、群體的人,尤其是個體的人,雖生活在俗世、現(xiàn)實之中,然總要追求一種超脫俗世和現(xiàn)實的理想勝境,即空靈凈潔的世界。任何現(xiàn)實的人都有理想,都有真、善、美的追求,而道家的理想境界,就是至真、至善、至美的合一之境。
三 佛家的菩提智慧與人生解脫
現(xiàn)代社會是一個五花八門的社會,人生的遭際也一定不會平坦。無論我們是在就學還是在就業(yè),我們面對的總是各色人等和復雜的事物、紛繁的矛盾。
人們的生存處境總是具體的。具體的時空環(huán)境總是充滿矛盾的。在熙熙攘攘的人世和人們不同的欲望、利益的追逐、競爭和不同性情的人相處的矛盾之中,每一個人的內(nèi)心都要承受這樣或那樣的壓力和痛苦,人們往往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有時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每一個人都是有限的個體,必然有先天或后天給他帶來的這樣或那樣的局限或缺憾。以有形有限的人生投入天下,每一個個體都要面對無限的時空、無限的知識、無限的意義、無限的價值,這些“無限”也使人有不安之感。 每一個生命當然要肯定自己的生存、利益、價值、個性自由、人格尊嚴,然而,人類社會是一個不同社會關(guān)系的重重網(wǎng)絡(luò),當你肯定自己的生存、利益、價值、個性自由、人格尊嚴時,你也要肯定別人的生存、利益、價值、個性自由、人格尊嚴,必須承認或容忍別人的生存空間和利益追求。如果這些追求是彼此矛盾的,就必須設(shè)法調(diào)節(jié)。如果我們只是一味肯定自我,就會陷進一個難以自拔的泥潭。
每一個個體與生俱來就是有限制的個體,不僅先天與后天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