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風俗畫卷《清明上河圖》作者截取了汴京東水門外虹橋附近的實際地貌,以東郊、虹橋、城樓三段情節(jié),以“上河”為中心完美精煉地表現(xiàn)了汴京人 清明節(jié)“出郊、趕集、掃墓”的活動。然而,這樣一幅并無驚人內(nèi)容的風俗畫卻能打動不分朝代、不分階層、不分國籍的億萬心靈,且歷久彌堅,其原因就是作者能 在平凡生活中獨到地捕捉、提煉那些常人不注意的典型情節(jié),天才地圍繞清明活動組織出行事故!讓人物在沖突中躍然絹素,以非凡的活力表演這出人間戲劇。
畫 卷的第一段是郊野,中心內(nèi)容是掃墓。清明祭掃先人是中華民族代代流傳的風俗,本來平淡無奇,然而巨匠省去祭燒、哭嚎、吃喝、打罵等不雅場面和其他遠離主題 的情節(jié),只取人們?nèi)吣购蛼吣箽w來,并突出刻畫了人們使役的驢,因牲畜中只有驢發(fā)情異性相遇反應(yīng)強烈,并且清明節(jié)正值高期,作者恰恰攝取了兩性相遇的最驚 險瞬間(見圖一,1973年前人美珂羅版本)。
此處已殘缺不清,先讓我們看拴在鋪前的那頭備有后揪棍的驢(它的后腿處有“后揪棍”。馬、驢、騾中,只有驢前胛窄而低、肚瘦、脊隆,馱人馱物時易前滑,必 須置“后揪棍”以防滑,這是驢馱物獨有的,騾、馬體胖,皆不用),它鬃毛直立不垂、耳大、體小,和畫中多個備有后揪棍的驢一樣,是專供騎用的走驢,它在向 右掙跳、嘶叫,說明右邊有異性驢,而右邊斜對面老者牽的欲套車的大張嘴、弓腰、夾尾的正是一頭發(fā)情母驢,母驢發(fā)情遇到公驢,即應(yīng)有此狀況,反證拴在鋪下的 是頭公驢。但仔細看此母驢,它的韁繩和腿在向右掙,其注意力并不在左邊鋪下那公驢,這就說明右邊那塊殘缺處定是一頭公驢。這頭公驢雖已殘缺,但有布狀物依 稀可辨,后邊追趕上來頭纏柳枝的男人的裝束與后邊人不同,說明殘缺處是騎公驢披斗篷的女人,和此男人是一家,是掃墓歸來。正遇老者牽出發(fā)情母驢,兩驢如此 之近,那公驢便高懸前腿撲向母驢,騎驢女人已落地,母驢不進車掙向公驢,弓腰、夾尾、大張嘴耳向后背,作好交配準備。就在這時拴在鋪下那頭公驢也踢跳起 來,母驢陡轉(zhuǎn)耳朵,發(fā)現(xiàn)了第三者。巨匠就是天才地攝取了這一典型瞬間。如三驢脫韁,踢咬、將殃及前邊蹣跚學步的小孩。所以那老者狠曳韁繩,忙招小孩避閃, 以上足見作者匠心,不僅表現(xiàn)公驢與發(fā)情母驢相遇,且讓另一頭公驢攪入,增加驚險色彩。不僅設(shè)計了女人跌地,還在母驢前方苦心安排一個小孩,如三驢廝跳,后 果將不堪設(shè)想,真可謂一環(huán)緊扣一環(huán),把人物逼入死境,讓千古人驚心動魄!
第二段是虹橋。這段是全畫的高潮,中心內(nèi)容是“上河”、“趕集”(見圖二)。

在寬敞的橋面上,人滿為患,諸物雜陳,兩騎馬人前后相銜要過橋,前有奴仆喝道,可是迎面又來一乘小轎,也有兩仆喝道,在這擁擠的橋上究竟誰讓誰?雙方的喝 喊把兩頭馱物的小驢嚇得靠邊走,以致碰到橋廊邊觀景的人,那人扭過身來驅(qū)趕小驢。就在這緊要關(guān)頭,作者卻腕出鬼神地在驢前又畫了一拄棍的盲人正在摸索前 行,讓觀者懸心。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虹橋之下,作者著力刻畫了那只出事的大船。歷來人們都說此船要過橋,只因桅桿遲放或船頭不順使船工們驚慌。為此,筆者走訪了有多年川江 航運經(jīng)驗的駕長黃光福先生,經(jīng)考證,“過橋說”不妥:(1)逆水行重船有纖繩牽引,必須走河邊,船吃水不低于1.8尺即可,因水淺阻力小,行船省力。只有 順水船才走河心,借深水順流而下,而此重船已進深水;(2)此船如要過橋應(yīng)把纖繩放低從橋下走廊拉過,纖夫過橋去拉,而此船的纖繩已系在橋下走廊上; (3)船工都有明確分工,由前駕長負責桅桿,要過橋應(yīng)早在百米之外就放倒桅桿理好繩索,有條不紊地通過此橋,而決不會到橋下再放倒桅桿。以上三條足以證明 此船不是要穿過此橋,而是在橋前“炸河”(橫穿河心)??吭诤酉逻厑?,因為清明時節(jié)水流較急,此船要穿過河心,須把纖繩系在橋下某處,牽引船以克服水的阻 力,舵手把船駛過河心,待船到應(yīng)靠位置的斜前方,再把纖繩松開,船順流靠在岸邊。
此時,可巧橋那邊下來一條順水船,已露出梢,這樣兩船將相撞。因此已??康拇斏系睦像{長向“炸河”的舵手揮手嘁:“別過!有下水船!”可那舵手想要搶在 下水船之前靠過來,因操之過急,滿鴕打過,船猛然橫在河心,河水沖擊力驟增過大,以致摧斷纖繩,崩倒桅桿,繩索凌亂于船,使船失去控制,將被水沖向下游。 偏巧此時下游不遠正有一只船,如果不立即采取措施,將會三船相撞?,F(xiàn)在惟一的辦法就是把此船靠回去,躲開急流。所以船工們驚慌失措,以篙桿撐,拉繩索,扛 桅桿,往橋上扔繩子,用找鉤勾橋邦以拉船頭。后邊??康拇先酥笓]舵手趕快回舵,不要撞他的船。這場大事故使橋上、河邊觀景的人們?yōu)橹群?、捏汗,可謂聲 震絹素,千年有聲。
第三段是城樓段(見圖三)。

中心內(nèi)容是士庶“出郊”。城樓外是出城的逶迤車馬,城樓內(nèi)店鋪、茶樓、酒坊林立,香火紙馬、黃胖棗饣固(開封祭掃用的泥人和紀念介子推的棗三角)等應(yīng)節(jié)之 物一應(yīng)俱全。一武官騎馬手持布包樹枝扇形禁物,攜眾仆,挑食盒,且有家眷在前轎,明顯是出城祭掃,其后又有一文官騎馬攜數(shù)撲挑擔攜傘,也是出城去祭掃。在 十字街口下方,有拉酒的驢車和聽書的人群,街心又擠滿了人,有一騎兩仆欲上行,本來就擁擠的十字街,右角又擠了一堆人在聽一老藝人說唱,左角紙馬鋪前叉有 數(shù)人雜聚議事。就在這熙攘的街口,兩輛四套空糧車突然由上方闖入,呼嘯而至,而密密麻麻的人群卻絲亳不覺。我們不禁要問:在這擁擠的節(jié)日街口何來這四套載 重大車?仔細推敲,虹橋碼頭是汴京糧物的集散地,向城內(nèi)運糧正在情理之中。此時,正迎面的一騎兩仆已嚇呆,持鞭仆驚得馬鞭都提不起來,拉馬仆驟然勒馬,使 馬頭高竄,那騎馬人已成木人,旁邊背對驚車的祖孫倆,幼孫偏在老人身后,卻根本不知身后的驚車,偏巧在聽說唱的人群外還有個小孩。糧車只有幾步之遙,車禍 即在瞬間,可急壞那駕車人,鞭子搭在右車轅上,張嘴失聲,身子緊靠左車轅,用力后靠,右手似乎在控制什么機關(guān),車尾制動之物已全力擦地,但不聽使喚的螺子 仍呼嘯向前,拉邊套的驢子揚頭嘶叫,似命人閃開。后邊的大車又緊銜而來。車后一女人擔心地望著這一切,路旁擔者也已停擔愕然。
此事故雖發(fā)生在畫尾,不能提領(lǐng)全段,但作者卻另有苦心: 十字街左邊的正街卻只一文官,攜數(shù)仆、帶遮陽傘、祭物出城去祭掃,有出無進的冷清,最后的大門口,有人背紙馬,手提“百八”冥幣,在等人去上墳,之后是一 株大垂柳,枝杈封住畫面,全卷終。相反,跑來糧車的上行街,確是“楊家應(yīng)癥”、“劉家上色”、“□家錦疋帛鋪”等店招和右邊的大街一樣林立,賣黃胖、棗饣 固、瓦盆等商販行人往還,就在糧車后邊仍有兩人推車和一背兩長包,手揚佋來之物等三人向上行進。街邊仍有店招(一般印刷品不全,原作上有),這兩條街從景 物和氣氛對比,觀者即知,上拐的街是通向城內(nèi)的大街,而卷尾的左正街已是冷清的次要街巷。但是直讀的手卷不能上拐,畫卷只有終止。在此作者卻安排了兩輛空 糧車沖入人群。試想,在這繁華、擁擠的市井,如畫兩輛滿載的糧車去進城送糧,豈不更與這節(jié)日氣氛相諧?可是,作者卻鬼斧神工地偏讓兩輛空糧車逆向而來,且 呼嘯闖入,直奔購物出郊的人群,就象一把鹽扔進火堆,一下子抓住讀者:(1) 空糧車是由城內(nèi)返回,匯入這士庶出郊的隊伍,去虹橋裝糧,明示整段畫是從此而倒敘。(2)畫卷終,而意未竟,更熱鬧的城內(nèi)留給讀者想像。此舉可謂一石二 鳥。
正是作者圍繞清明節(jié)組織了這三個極富戲劇性的出行事故,提領(lǐng)了全畫。才使這出平凡的人間戲劇有聲有色,險象環(huán)生,讓各色的人物、擁擠的大橋、奔涌的汴河、斷桅的大船、奔突的牲畜、巍峨的城樓、繁華的市井為人間留下不朽寫照,使《清明上河圖》成為曠世奇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