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善本書上鈐印

      這是講藏書印的一小節(jié)，先看看吧。

      實際上，如果你在一個大的圖書館古籍部門參與第一線工作的話，那你一定會接觸各種各樣的古書，各種各樣的版本，也就是說你在古籍整理、編目的過程中，一定會涉及版本鑒定。而藏書印時有見到，是真的，還是有假？所以這個是我們以后要進一步敍述的。

      鈐藏書印，必有法度。過去，一個藏書家的藏書印有數(shù)方之多，有大有小，有方有圓，形狀各異，如傅增湘有「藏園秘笈孤本」、「江安傅增湘沅叔審定」、「傅印增湘」、「雙鑒樓藏書印」、「江安傅增湘沅叔珍藏」、「雙鑒樓」、「江安傅氏洗心室藏」、「藏園秘史」、「增湘」、「藏園」等。上海圖書館的藏書印有好幾種，大的、中的、小的、長方的、方型的都有，沒有圓的，你就看什麼地方適合你蓋印。書的開本是不一樣的，有大本子，有小本子，大本用大印，小本用小印，如大本用小印，或小本用大印，都不適當。且印章宜用精巧者，最忌之事就是，在一本書上，姓名字印齋館閒章之印累累然盡鈐於上，實在是有傷大雅。

      當然在善本書上鈐印也很有講究，一部書上，原來就有幾方藏書印，而讓你打的地方空間卻很小，所以你就要考慮選擇地方，要用多大的印章。有人說：有空檔你打上去不就完了嗎？不是這麼回事，他想得太簡單了。六十年代初，上海圖書館新買的善本書上的館藏印多是我鈐的，美國哈佛大學(xué)哈佛燕京圖書館的印章，我也打過不少，這個印啊，要選一個比較恰當?shù)牡胤?，你要用心的打，不能亂來。當時打上海圖書館館藏印的時候，顧廷龍先生就很鼓勵我，他對我說：和線裝書有關(guān)的任何事，你都應(yīng)該做做，打藏書印也要試試。他指示我蓋印時不要緊張，看書的開本大小，還要看書的空所執(zhí)印輕輕放下，然後四角均衡用力。凡書流傳愈久者，其藏書印也多，所謂朱紫縱橫，幾無隙紙。所以，我必須移於書眉或它處鈐印，或視原鈐各印之大小間別鈐之。

      顧廷龍先生還說過：有的人蓋印蓋的不是地方，凡是蓋得不是地方的時候，你也要注意，一般藏書家都是選擇一個最好的地方，他絕對不會蓋到什麼角落裏去的。他的意思是說，書估作偽用印，是見空隙處就蓋，但並不是最佳處，也是隨意亂蓋，甚至還有倒印，這也會留下破綻。正因為如此，先師會說，「打得不是地方」。比如臺灣大學(xué)圖書館藏清抄本《論語注疏解經(jīng)》二十卷，五冊，鈐有四庫全書總纂官紀昀「閱微草堂」、「紀昀私印」、「乙巳千叟之一」三印?！搁單⒉萏谩褂♀j於每冊書首空白頁；「紀昀私印」、「乙巳千叟之一」則在各冊之末，而不是鈐在卷－第一頁的位置上。那都是偽印。

      我還可以說一些其他鈐印的例子。在哈佛的時候，有位波士頓大學(xué)藝術(shù)系的終身教授，叫白謙慎，他也是個書法家，字寫的不錯。他告訴我，他那時候幫翁萬戈先生在翁藏字畫上鈐印的事，翁先生那時候已經(jīng)七八十歲了，他收藏很多字畫，但目力和手勁都遜於過去，所以他就請白謙慎打。白先生說：在字畫上鈐印和在書上鈐印又不一樣，你不可能打在當中，那是不可能的，只能鈐在角落裏的什麼地方，我打的時候要凝視許久，才選準地方，然後執(zhí)印徐徐而下，極為謹慎。我對白兄說的特別贊同。當然，打在書上的印，較之書畫上要容易些，因為書的尺寸不大，紙質(zhì)柔軟，而書畫多經(jīng)裝裱，較為厚實，不易著印，要多使些力氣才行。

      我再舉另外一個例子。毛氏汲古閣，大家都知道，毛子晉,凡是毛子晉的藏書都好。文化大革命的時候，瞿鳳起先生的家被抄，畢竟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的後人，他家的宋元本及精槧秘笈都捐給了北京圖書館，剩下的還有不少抄本及常熟地方文獻。書後來全部集中到了上海圖書館，我全翻了一遍，其他什麼書我都忘了，但就有一部毛晉的稿本《汲古閣集》我不會忘記。毛子晉的藏書上有一方印就很不錯啦，毛氏汲古閣抄本也很了不起，但這是他的稿本，過去從未聽說過。因為是毛晉的稿本，有點意思，所以我寫過一篇小文章，講的就是《汲古閣集》。文革後期，落實政策，瞿先生的書包括這部《汲古閣集》，全部退還給瞿先生了。後來我知道，這批書全部捐給了常熟市圖書館，因為瞿先生是江蘇常熟人，他要把這批書啊全部回歸常熟，因為他家的鐵琴銅劍樓變成了一個紀念館。後來我在《第二批國家珍貴古籍名錄》里，我又再次看到了《汲古閣集》，但是我再次看到它的時候啊，又增加了一方藏書印，我一看，就傻了，「常熟市圖書館藏」印打顛倒了。哎呀，我不知道，這個鈐印的人當時在想什麼，可能想別的去了，思想不集中，一部那麼好的一級藏品，它不是打歪了，而是整個顛倒了，你又不能把它剪掉，重新再來，不行嘛。這個書的遭遇啊，真的是一次重大的責任事故。不過，話說回來，人都會有走神的時候，即便是自稱為「老眼」的黃丕烈也有過疏失，您看圖上的「復(fù)翁」一印即打反了。又圖「葉德輝鑒藏善本書籍」一印也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