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其軺抬著頭,依然每天用他在空戰(zhàn)中受過傷的腿蹬著三輪,一踩就踩了十幾年。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愛國的,也沒有做對不起國家和人民的事情。
這是杭州一所大學的宿舍區(qū),和區(qū)內(nèi)其他宿舍樓相比,22棟顯得更為老舊,再次確認手中的地址,我走進這棟建于80年代的樓房。一位老人已經(jīng)站在樓梯口迎接我,把我引進了他的家。屋里很悶熱。客廳里雖然開著吊扇,但仍然難以抵擋杭州當天35度的氣溫。 這就是老飛虎隊員吳其軺的家,是我采訪過的幾位飛虎隊員中最簡陋的。吳老坐在飯桌旁,為我講述過去的故事。 1918年出生于福建閩清的吳其軺4歲就在私塾念書,12歲到青島投靠親戚,并在市立中學念書,因為在學校諷刺先生為師不尊,被迫轉(zhuǎn)到北京重讀中學。其間,吳其軺報考了中國陸軍軍官學校。由于當時日軍在華北地區(qū)的活動十分頻繁,日本人、漢奸都在嚴密監(jiān)視著青年學生的思想和行動,報名、體檢等程序都是在秘密中進行。所幸保密工作做得好,吳其軺和其他同學都順利地回到青島,在入伍兵營中接受訓練。1936年,吳其軺正式成為一名軍人,進入杭州筧橋空軍軍官學校學習。學校沒有固定的訓練場所,學習生涯無異于一次長征。他和他的同學們從杭州一直走到了昆明,由于條件的限制,吳其軺并沒有受到多少專業(yè)的飛行訓練。1941年畢業(yè)后,他被編入國民黨空軍第五大隊,成為一名戰(zhàn)斗機師,駐守芷江機場,軍銜上尉。
![]() 被日軍三次擊落而生還
吳其軺上尉在飛虎隊中累計飛行了800多小時,他駕駛的戰(zhàn)斗機總共被日軍擊落過三次。其中第一次被擊落時也帶給他飛行員生涯中惟一一次重傷。吳其軺清楚地記得那天是1941年6月22日,他畢業(yè)還沒多久。由于當時中國空軍力量很弱,日本人計劃摧毀中國的空軍設施。為了保護飛機,他駕駛戰(zhàn)機從成都起飛,計劃飛到四川廣元,把飛機隱藏在土堆中。途中,日本飛機暗中跟隨并發(fā)起突襲,他的戰(zhàn)機被日機炮火擊中,墜入嘉陵江中,而他的腿部、臀部受傷,幸虧被當?shù)乩习傩站绕?。這次負傷使他休整了一年才重新回到戰(zhàn)場。相比起來,抗戰(zhàn)勝利前的一次墜機則顯得有驚無險。那是1945年4月12日,一次打擊武昌火車站日軍的行動。行動中,他的戰(zhàn)機引擎被擊中失靈,迫降在離芷江120多公里的龍頭灣。安全著陸之后,吳其軺只得選擇步行趕回芷江基地。在離芷江80公里的懷化,他搭上了一輛貨車,終于在17日安全回到芷江基地。在美國空軍的檔案中,仍然保存著吳其軺在這幾天里的失蹤紀錄。
![]() 榮獲三枚勛章的普通人 1945年8月21日,也許是吳其軺飛行生涯中最自豪的一天。這一天,侵華日軍中國派遣軍總部副參謀長今井武夫乘坐專機從漢口起飛前往芷江洽降。日本人很怕半路上遭到中國空軍的襲擊,在機翼上綁上白帶子,到了岳陽上空,由吳其軺等人駕駛2架P-51戰(zhàn)斗機在前面領航,把洽降專機押送到芷江機場。抗戰(zhàn)勝利之后,由于參加了88次空中作戰(zhàn),吳其軺獲得盟軍總部授予“飛行優(yōu)異十字勛章”,另外還獲頒 “航空勛章”和“單位集體榮譽勛章”。1948年,他在3000多名空勤人員中以第一名的身份進入美國空軍大學戰(zhàn)術系進修,并在進修結(jié)束后到了臺灣。當時,大陸即將解放,身在臺灣的吳其軺收到他的父親通過吳其軺的戰(zhàn)友李晨的哥哥、香港泰豐公司的經(jīng)理李念益先生悄悄捎來家書一封: “我希望你回來!葉落歸根!當年我支持你們兄弟參加抗日戰(zhàn)爭;今天,我希望你回到大陸,跟著初升的朝陽!跟著共產(chǎn)黨!建設我們的新中國!”
50年的冬天,鎮(zhèn)反運動開始。吳其軺藏在他姐姐家中的三枚勛章和證書被沒收,3年后,無法通過政治審查的吳其軺被大學除名并被送往勞動生產(chǎn)自救單位接受勞動改造,此后的20年,他都在勞改單位中度過。直到74年,56歲的吳其軺回到杭州,以踩三輪車為生。在別人眼中,他應該把帽子拉得低低的,抬不起頭做人。但是吳其軺沒有這樣想,依然每天用他在空戰(zhàn)中受過傷的腿蹬著三輪,一踩就踩了十幾年。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愛國的,他沒有做對不起國家和人民的事情。79年,吳其軺被平反,獲發(fā)一本起義證書。 2010年10月13日零時28分,93歲的吳其軺老人安詳?shù)刈吡?,結(jié)束了他從王牌飛行員到三輪車夫再到浙江大學地質(zhì)系技術人員的傳奇一生。隨著吳老離去,“飛虎隊”中國隊員已全部凋零。因身體原因,吳老始終無法回鄉(xiāng),但遺囑稱將骨灰安葬在故鄉(xiāng)閩清。 2010年,在生命的最后一年,吳老在清明節(jié)強撐著身體,前往祭拜了岳王廟。在這尊精忠報國的古人塑像前,吳老流下清淚,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又說不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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