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牡丹·舟中聞雙琵琶
    張先

    野綠連空，天青垂水，素色容漾都凈。柳徑無人，墮絮飛無影。汀洲日落人歸，修巾薄袂，擷香拾翠相競。如解凌波，泊煙渚春暝。
    彩絳朱索新整。宿繡屏、畫船風(fēng)定。金鳳響雙槽，彈出今古幽思誰省。玉盤大小亂珠迸。酒上妝面，花艷眉相并。重聽。盡漢妃一曲，江空月靜。

    1.柳徑：柳蔭小徑。2.汀洲：水中小洲。3.袂；衣袖，在這里指衣服。4.相競：互相競爭。5.凌波：即踩水而行。6.煙渚：霧氣籠罩的洲渚。7.金鳳：琵琶﹑琴﹑箏之屬。因弦柱上端刻鳳為飾﹐故稱。代指琵琶。8.雙槽；槽；是指琵琶上架弦的格子。雙槽；是指兩把琵琶。9.相并：并排;并列。

    遠(yuǎn)處，晴空連碧野，綠水接藍(lán)天。近看，波光粼粼水，水里見青天。岸上，柳徑無人絮自墜，學(xué)雪隨風(fēng)轉(zhuǎn)，地上影不見。汀州晚霞映歸人。修長錦帶衣衫薄，羅綺隨風(fēng)飄。采香草，拾翠羽。踏青姹女相嬉戲。日暮泊舟煙渚邊。窈窕嬌女,如踏凌波，款款上船來。
    彩帶如虹身上配，珠玉飾嬌面。夜深沉，風(fēng)平浪靜船不動，畫屏內(nèi)人靜。突起琵琶雙槽響，劃破靜夜空。聲聲都是今古怨，幽思誰能懂。跌宕起伏疾風(fēng)雨，低回似細(xì)語。酒上朱顏玉容艷，黛眉伴嬌顏。重奏一曲“漢妃”怨，曲盡意在，月撒江天湛靜。

    這首詞是張先的得意作品之一。據(jù)《古今詩話》說：“有客謂子野曰：‘人皆謂公張三中，即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也?！唬骸尾荒恐疄閺埲?？’客不曉，公曰：‘云破月來花弄影；簾壓卷花影；柳徑無人，墮絮飛無影：此余平生所得意也?！保ā盾嫦獫O隱叢話》前集卷三十七引）《高齋詩話》又說：“子野嘗有詩云：‘浮萍斷處見山影’；又長短句云：‘云破月來花弄影’；又云：‘隔墻送過秋千影’，并膾炙人口，世謂張三影?！倍f不同，但都肯定張先善于用“影”字創(chuàng)造優(yōu)美的詞境?！傲鴱綗o人，墮絮飛無影”（《疆村叢書·子野詞》作“柔柳搖搖，墜輕絮無影?！保╋@然比不上“云破月來花弄影”，但放在這首詞所描繪的特定環(huán)境中，也別有一番情味。
    詞的開頭三句，便是環(huán)境描寫?！耙熬G連空”，這是詞人站在船上，目光順地平線伸延，只見遼遠(yuǎn)無際的綠色原野，上接蒼穹。作者又順勢舉頭眺望遠(yuǎn)天，晴空蔚藍(lán)，好像與江水相連。一個“垂”字用得生動，把遠(yuǎn)望中水天相接的感覺，表現(xiàn)得極其形象。詞人仰觀俯視，眼前江水是“素色容漾都凈”?！八厣奔窗咨?，指白茫茫的江水?！皟簟弊质切稳菟那宄簼崈?。謝朓詩“澄江凈如練”（《晚登三山還望京邑》），為此句所本。以上雖只三句，詞人便以其拿手的煉字功夫，多方面多層次地畫出了一幅江上美景，晴空與碧野相連，波光粼粼，天光云影，映于澄江之中，景象渾茫廖闊，而又十分寂靜。在這幅圖畫中，不難看出，作者還是圍繞著一個“影”字在作文章。在這幅畫面上，從構(gòu)圖的角度說，似乎還缺乏特寫鏡頭，“柳徑無人，墮絮飛無影”，正是綠野中的特寫。周濟(jì)在《宋四家詞選》的序論中說：“子野清出處、生脆處，味極雋永，只是偏才，無大起落。所謂“無大起落”，是對張先詞中一些平凡句子的不滿。像“柳徑無人”二句，確實(shí)顯得平凡。作者只是把眼前景物，率直寫出。淡墨一痕，不求奇峭，但妙處正在這里。能以平淡的句子，把讀者逗入意境，才見功力。試想，岸邊柳林沒有人影，唯有柳絮隨風(fēng)飄墜，這樣描寫實(shí)在很一般化，加了“無影”二字，立即靈動起來，那柳絮飛舞的輕盈飄忽，形神具出，而且微風(fēng)吹拂，輕絮飄舞，在微暗的樹陰中，依稀看見它們在游蕩回轉(zhuǎn)，而一點(diǎn)影子也不留在地面，詞人觀察得如此細(xì)微，他好像在仔細(xì)地品味著飄忽無影燈妙趣。
    “汀州日落人歸，”詞境至此推進(jìn)一層。詞人在完成天光云影、柳絮輕舞的環(huán)境描寫后，讓人物出場了。好像電影一樣，人物在風(fēng)光明媚、落日斜照的汀州上由遠(yuǎn)而近地走來。作者在船上望去，首先在遠(yuǎn)處看到人歸之影，人影與晚霞相映，十分艷麗。人漸走漸近，看得也越清楚，連“修巾薄袂”也看得出來。修長的巾帶，薄薄的衫袖，雅麗非凡，且巾長薄袂，隨風(fēng)飄舉，為美人勾出了一幅飄飄欲仙的姿態(tài)。由下句“擷香拾翠相競”來看，可知這美人不是獨(dú)自一人，她是結(jié)伴春游，在芳洲上采香草，拾翠羽。古代女子常在春季到郊外拾野鳥的各色羽毛，采各種香草。曹植《洛神賦》有“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之句，寫出洛水眾女神之美，詞人也正是借用此意，為汀州之女增色。
    “如解凌波，泊煙渚春暝”，是寫兩個美人登上自己的船，并停泊洲邊，在水邊過夜?！傲璨ā奔床人?。曹植《洛神賦》用“凌波微步，羅襪生塵”描繪洛神水上微步的輕盈體態(tài)。在晚霞輝映下，寂靜的洲渚上忽地出現(xiàn)了這一雙美人，詞人在凝望的同時也不禁產(chǎn)生了美麗的幻覺，儼然是“翩若驚鴻，宛若游龍”的凌波女神。這不僅細(xì)致地寫了洲上女子的美，而且把詞人的欣喜、驚愕，以至傾慕的心理也表現(xiàn)出來。上片結(jié)句一方面把一整天情節(jié)的鋪敘加以收束，日落春暝，美人回到船上，詞人也該歇息了。另一方面，又用“煙”字，為江濱洲邊刷上一層煙水凄迷的朦朧色彩，為下片抒發(fā)幽思憂愁之情，做好鋪墊。
    過變“彩絳朱索新整”，寫美女回到船上，在一天的“擷香拾翠”之后，換妝梳洗，以更嬌麗的容顏出現(xiàn)?！安式{朱索”，指五顏六色的彩帶，是女子的裝飾物，這是以偏概全，泛指美人身上的飾物。
    隨著時間的流逝，夜亦稍深，人們已經(jīng)入睡，畫船風(fēng)定，萬籟俱寂，好像只有詞人還在靜思。此時琵琶忽起，劃破寂靜的夜空?！敖瘌P響雙槽”，以“金鳳”代指琵琶。樂史《楊太真外傳》：“妃子琵琶邏樧檀，寺人白季貞使蜀還獻(xiàn)。其木溫潤如玉，光耀可鑒。有金縷紅文，蹙成雙鳳?！惫侍K軾《宋叔達(dá)家聽琵琶》詩云：“半面猶遮鳳尾槽?！薄安邸笔桥蒙霞芟业母褡樱绊戨p槽”，表明是兩把琵琶同時彈奏。切題《舟中聞雙琵琶》。在這優(yōu)美的樂聲里飽含著今古幽思，人物的精神境界顯得高雅深沉。又用“誰省”一詞，反跌出只有自己是知音的深意，把自己和琵琶女的關(guān)系推進(jìn)一層，有“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意味。
    “玉盤大小亂珠迸”，由白居易《琵琶行》“大珠小珠落玉盤句化來，視覺形象與聽覺形象并舉，形象地表現(xiàn)了音樂旋律的跌宕起伏，高昂處如急風(fēng)暴雨，低回處如兒女私語，令人耳不暇接。人物的感情時而慷慨激昂，時而低回宛轉(zhuǎn)，皆隨樂聲起伏，曲曲傳出。樂聲已至高潮，然又戛然而止，詞人對音樂形象的描繪也暫收束。船上一片岑寂，在無聲的境界里，讀者留下了涵詠玩味的余地。
   “酒上妝面，花艷眉相并”。先要說明的是在這兩句前，諸如相逢知己，隔船相邀等細(xì)節(jié)都已省略，徑直從借酒相慰寫起。“酒上妝面”，是說琵琶女已帶醉意，面頰被酒暈得緋紅，故下句用“花艷”形容其醉美之態(tài)。借酒澆愁愁更愁，于是雙眉“相并”。
    “相并”意即緊鎖，表明愁懷不釋。對醉態(tài)愁容的描寫，形神兼?zhèn)洌瑯O其工巧。既然愁懷未釋，欣逢知己，欲一吐為快，于是重奏一曲，詞人亦得“重聽”。
    “漢妃一曲”，用王昭君遠(yuǎn)嫁匈奴，馬上彈琵琶故事。晉石崇《王昭君辭序》已言之：“昔公主嫁烏孫，令琵琶馬上作樂，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爾也?！碧迫嗽娭幸鄬壹按?，如劉長卿《王昭君歌》：琵琶弦中苦調(diào)多，蕭蕭羌笛聲相和”；李商隱《王昭君》：“馬上琵琶行萬里”?！耙磺币布嬷敢哉丫鋈适伦V寫的琴曲《昭君怨》。這也可以說是“古今幽思”的具體內(nèi)容。其中寄托著琵琶女的離鄉(xiāng)背井，流落江湖的身世之感。
    結(jié)句“江空月靜”，以空廓沉靜的月夜，烘托出音樂的魅力。如泣如訴的昭君怨曲，把聽眾帶進(jìn)了哀愁的境界，相對無言，月夜格外的沉寂，留下了無窮的余味，讓讀者細(xì)心體會。這詞境顯然是從錢起“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化出。
    這首詞在寫法上受白居易《琵琶行》的影響甚大，但作者并沒有一味模仿，而是另處新意。在藝術(shù)上除了善于煉字煉句之外，在體裁上采用慢詞形式，以鋪敘的寫法，把春郊月夜，柳花煙渚，以及在此背景上活動的人物，描畫得有神有形，栩栩如生?？梢哉f，對慢詞這一藝術(shù)形式的發(fā)展，對鋪敘手法在詞中的運(yùn)用，作出了貢獻(xiàn)，開了風(fēng)氣之先。
    晚間閑來無事，臥床隨手翻看宋詞，當(dāng)讀到張先的《剪牡丹.舟中聞雙琵琶》詞時，頓被吸引。
    “野綠連空，天青垂水，素色溶漾都凈。柳徑無人，墮絮飛無影”，內(nèi)心那種向往自由自在的情感倏然與境相合。
    通篇讀完，合書細(xì)品---我獨(dú)自欣賞遼遠(yuǎn)的綠色原野、萬頃江面空無一人，思緒隨意地鋪展開來。那種脫俗的清靜之美待到“汀洲日落人歸，修巾薄袂，擷香拾翠相競。如解凌波，泊煙渚春暝?！睍r，一幅動態(tài)的美女圖畫展現(xiàn)在眼前。
    明月初升，“江空月靜”，一縷弦樂適時而起，輕叩耳鼓，那種靜謐之美如人之心境，今古幽思隨樂而舞。
    我的人生走到現(xiàn)在，波瀾不驚，無憂無怨，無思無求，并無憾事，此時此刻能與月共賞天籟之音，共享如是清幽，是何等悠閑。
    我迷失于詩境里！
    柳絮輕揚(yáng)，從樹上飄然而下，悠悠落地，風(fēng)流繾綣，搖曳生姿。柳絮這空靈的使者，在懶懶洋洋的季節(jié)里翩翩而至。一陣輕柔的風(fēng)兒吹來，飄飛如潔白雪花的柳絮投入了愛著她的大地的懷抱里，消融，滲透，升華。而你呢，那些有腳有感知的孩子們，在大災(zāi)瞬間來臨的時候，卻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yùn)，多少不該凋謝的花兒，卻不知花落誰家？林黛玉曾寫“花飛花謝花滿天”、“花落人亡兩不知”，我不知那汶川地震災(zāi)難中殞落的花兒們，落在何處，葬在誰家？難道你們真的是于柳徑無人之處，隨墮絮飛無影了嗎？
　   夜靜，一簾淺月，載將離恨歸去。那月下的離恨是否如這飄飛的柳絮兒？幾許寒輝，攜著歡樂悠游。如今憶起那一彎淺月下的歡樂，又是如何地蒼白無力！靜靜體味柳絮的溫柔和飄逸，把一朵柳絮捧在手里仔細(xì)觀瞧的時候，真真切切的明白了它已不是少年時我所捧在掌心的那朵。自己年少時追逐柳絮的時候，是怎樣的快樂！而今天在輕撫柳絮時，卻感覺她是一朵朵帶有悲涼之感的祭奠白花。抬頭看柳絮似雪飛在艷陽下，卻不會融化；似蝶飛在晴空里，一樣不會為你駐留；似風(fēng)輕拂你的臉，卻多了些纏綿；又似那“花落人亡兩不知”的輕吟淺唱……
    喧囂之中，春也有寂寞。寂寞之最，當(dāng)屬楊花柳絮。
    自古，詠楊花柳絮者有之，因此稱大才者亦有之。然不論數(shù)量與感覺卻別于詠花。
    謝道蘊(yùn)一句“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風(fēng)流千古。然則，乃詠雪而已，絮沾了雪的光。
    韓愈一句“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俏皮，卻使楊花柳絮蒙冤千古。
    楊花似雪，卻沒有“攪得周天寒徹”的霸氣，柳絮似云，卻無法高高在上。楊花柳絮，如月光般寧靜，而月光也是有影的，他們竟無影無聲。所以說，楊花柳絮便是春的寂寞。
    吳文英道：“落絮無聲春墮淚，行云有影月含羞”。云月有影，落絮無聲。
    張先道：“中庭月色正清明，無數(shù)楊花過無影”?！傲鴱綗o人，墮絮飛無影?！?br>    王令道：“小園桃李東風(fēng)后，卻看楊花自在飛”依俺看，作“卻看楊花寂寞飛”亦可。而劉禹錫“春盡絮花留不得，隨風(fēng)好去落誰家?！眳s已傷感。至林黛玉：“嫁與東風(fēng)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便令人掩涕了。
    楊花柳絮定是寂寞了，然而，他們是否孤獨(dú)？
    寂寞與孤獨(dú)從來就貌合神離。乍一看，兩者都貌似落寞。但如果將寂寞放入喧囂，寂寞就消失了，如同水與乳，水與鹽，頃刻便交融難分。而將孤獨(dú)放入喧囂，孤獨(dú)依然孤獨(dú)著，如同水與油，油可浮于水，但永遠(yuǎn)油是油，水是水。
    柳絮，是絢麗卻短暫的事物。
    蘇軾說：“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春色”指的就是“楊花”，意思是說：楊花有二分落在塵土之中，一分落在水面上。曾經(jīng)如雪似霧，叫無數(shù)遷客騷人流連忘返的楊花，墜了，敗了。
    “落絮無聲春墮淚”“春盡絮花留不得”，楊花零落，它卻并不會因?yàn)槎虝旱纳瘧嵃脨?，它的追求，就好似晨霧，就好似暮陽，你永遠(yuǎn)都無法明了，它存在的意義。
    在黑夜里，“中庭月色正清明，無數(shù)楊花過無影”。在清晨時，“小園桃李春風(fēng)后，卻看楊花自在飛”。在黃昏中，“柳徑無人，墮絮飛無影”。每一時，每一刻，楊花都閃耀著它的美麗，詩者吟誦它，歌者贊美它，春風(fēng)也留戀它，而它，只是追隨著春風(fēng)，自由的飛舞在任何角落。
    來去無意
    悠悠落絮
    疏影千絳
    散亂成一江煙或雨
    柳絮這東西，總愛浮在空中，不作任何依托，風(fēng)往哪里，它就往哪里。偶爾有一點(diǎn)飄在了你面前，你伸出手去，猛地一抓，它跑了，那是你徒勞的想和它開玩笑。你應(yīng)該佇立著，忘著它，看它輕舞在天空，倏忽而來，又倏忽而去，你會相信，自己就是那其中的一點(diǎn)……
    漸漸的，塵土中，湖面上，它們慢慢堆積。雨水和時間，都無法失去它的顏色，散去它的芬芳，那依然的潔白，是笑容，是不悔。
    自古至今，柳絮似乎都象征著柔弱和短暫，誰又會去想，對于時間，何人不是螻蟻？對于命運(yùn)，何人“舍得”選擇這份“柔弱”？
    燕子早就飛回來了，尋著舊時的人家。羨慕它們，總是在追隨溫暖和美麗。
　　楊花開始飛了，當(dāng)然也不會少了柳絮。那是它們的花嗎？溫暖要到盡頭的時候，它們就開始起飛，輕飄飄的，無法說它們是輕盈。在哪句詩歌的懷里它們最美麗？“未若柳絮因飛起”是在說雪，“東風(fēng)卷得均勻”是借機(jī)表自己的志向；“柳徑無人，墮絮飛無影”像是一次寂寞的相對；而“似花還似非花”中，最動人的是那句“春色三分”，只是無人相惜？
　　就那樣鋪天蓋地漫天漫野地飛過來，哪一種花能如它們這么恣意飛揚(yáng)？雖是說無力把握自己的命運(yùn)，卻不愿被人感慨而葬，飛一場，在這春天最后的時光里……
　　春天不禁點(diǎn)染，總是動人情懷。
　　誰也拉不住春天的手，谷雨過后，我們會一起趕趁著時光到了夏。
    夜靜，一簾淺月，載將離恨歸去。那月下的離恨是否如這飄飛的柳絮兒？幾許寒輝，攜著歡樂悠游。如今憶起那一彎淺月下的歡樂，又是如何地蒼白無力！靜靜體味柳絮的溫柔和飄逸，把一朵柳絮捧在手里仔細(xì)觀瞧的時候，真真切切的明白了它已不是少年時我所捧在掌心的那朵。自己年少時追逐柳絮的時候，是怎樣的快樂！而今天在輕撫柳絮時，我佇立在微風(fēng)中，展開手掌中的一片柳絮，落絮無聲春墮淚。感覺她是一朵朵帶有悲涼之感的祭奠白花。抬頭看柳絮似雪飛在艷陽下，卻不會融化；似蝶飛在晴空里，一樣不會為你駐留；似風(fēng)輕拂你的臉，卻多了些纏綿；又似那“花落人亡兩不知”的輕吟淺唱 ……
    柳徑無人，墮絮飛無影。
    又是五月花飛時，漫步于街道，滿天飛舞的柳絮，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到地上又在腳邊飛揚(yáng)起的柳絮，一團(tuán)團(tuán)像極了棉花糖，伸手卻又不易抓住。隔著柳絮向遠(yuǎn)處望去，感覺遠(yuǎn)處的人也朦朧起來，樹也朦朧起來。朦朧中的柳絮漫舞，讓人們在初夏的晚風(fēng)中體會著柳絮的溫柔。望著這些飄舞的柳絮，我想起了史湘云的“豈是繡絨殘吐？卷起半簾香霧”這首柳絮詞來。
    柳絮輕揚(yáng)，從樹上飄然而下,悠悠落地，風(fēng)流繾綣，搖曳生姿。柳絮這空靈的使者，在懶懶洋洋的季節(jié)里翩翩而至。一陣輕柔的風(fēng)兒吹來，飄飛如潔白雪花的柳絮投入了愛著她的大地懷抱里，消融，滲透，升華。而我呢？而又有多少的靈魂在這擁擠的紅塵中。有多少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yùn)，多少不該凋謝的花兒，卻不知花落誰家？就如林黛玉曾寫“花飛花謝花滿天”、“花落人亡兩不知”，人生如夢，夢落誰邊？
    滿街滿巷的柳絮在飄飛，四散的逃逸只是為了躲避著風(fēng)的瘋狂。有時候，誰料想瞬間的毀滅，讓人在沒有預(yù)感中就失去了曾經(jīng)充滿歡樂與溫情。
    陽光下，空氣中，看到那飄著的點(diǎn)點(diǎn)白絮，輕輕柔柔的，像一個個調(diào)皮的孩子，漂浮不定，在尋找自己的未來。柳絮兒，任風(fēng)兒把你吹拂，飄飄揚(yáng)揚(yáng)滿天舞，自己的命運(yùn)也無法掌握，看著你在風(fēng)中慢慢消失，不禁感嘆人生命短暫，命運(yùn)飄忽不定。我伸出手，接住這小小的東西，一時感慨齊涌，鼻子酸酸的，想哭。因?yàn)槲腋杏X這些尋找未來的柳絮，就是那些無法尋找、就以凋謝的夢想。我輕撫著手中的柳絮，自言自語道：夢想，匆匆而逝。
    柳絮追逐著和煦的風(fēng)在飄飛，因?yàn)橹挥酗L(fēng)才能她一個舞蹈的舞臺。今天的這個舞臺上沒有了桃花艷李花濃杏花茂盛的吟唱，淚灑舞臺唱的是那些遺失的美好?？吹交ㄩ_花謝的時節(jié)，就會想到林黛玉的“葬花詞”｛枊絲榆芙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桃李明年能在發(fā)，明年閨中知有隹？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讓我在心里萌起了一絲絲的感傷和一陣陣的心痛。
    柳絮兒滿天，從窗外飄進(jìn)來，落了滿眼。默讀著《紅樓夢》中的“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fēng)頻借力，送我青云!”的柳絮詞，久久地凝望著天空，凝望著這些飄飛的柳絮，在層層白云的伴隨下，心，陷入微微的沉緬，有細(xì)微的傷感。柳絮來了，一年又過去了。那些凋謝的花兒還有輪回。而人生還能有輪回嗎？多少生命悄悄地走了，象一片花瓣飄零在春風(fēng)里，象一朵柳絮零落在世人的視野里，在紅塵隨風(fēng)慢慢消失，不禁感嘆生命的短暫?？粗炝踉陲w，細(xì)看來，不是楊花，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