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顏真卿對湖州山水只是寄情放懷而已的話,蘇東坡的至而忘歸便是性情使然。北宋元豐二年(1079年)五月,蘇軾蒞湖主政,一到任便袒露心跡道:“風俗阜安,在東南號為無事;山水清遠,本朝廷所以優(yōu)賢”(《湖州謝上表》)。詩人本是多情種,墜人湖州的山水,卻變得格外鐘情。即便是臨終之前,蘇軾還想著結廬傍湖州,順訪湖州相知的故交。
蘇軾一生,至少四次來過湖州。 第一次在宋神宗熙寧五年(1072年)冬,他任杭州通判,受江南轉運司差遣,幫助湖州知州孫覺勘察堤堰、治理水患。此時孫覺創(chuàng)建墨妙亭,聚境內古碑三十余通,其中有智永集羲之書作的《圣教序記》、顏真卿書的《石柱記》、《射堂記》、《干祿字書》、《放生池碑》、《項王碑陰述》、白居易《白蘋洲五亭記》等。蘇軾看過諸碑以后,感慨萬千,揮翰作下《墨妙亭記》和《孫莘老求墨妙亭詩》。 第二次是熙寧七年(1074年)九月離杭州到密州任知州時路過湖州,曾與當時的湖州知州李常、詩人張先等六人聚宴,張有《六客詞》記敘了這次雅會。他們在湖州碧瀾堂歡聚暢飲,賦詩填詞。十七年后,蘇軾第四次來湖,再宴于碧瀾堂,又是六客對酒,只是座上之人,除蘇東坡外,前六客中的五人俱已仙逝。東坡酒酣思故舊,作《定風波·后六客詞》。 第三次時間最長,但也不過僅僅做了三個月“父母官”。七月底就因“烏臺詩案”被御史臺派人逮捕進京。盡管只有短短的三個月,卻讓蘇東坡過足了山水癮,留下了七十多篇詩文,也讓湖州百姓記住了這位祈雨禱晴、憫農又貪嘴愛玩的太守。 東坡來湖州前,就吟詠“余杭(今杭州)自是山水窟,仄聞吳興更清絕?!钡搅撕荩潛P道場山“我從山水窟中來,猶愛此山看不足。”這兩句詩,是湖州“愛山臺”名稱的由來???子云:仁者愛山,智者樂水。又云:仁者愛人?!皭凵脚_”何嘗不寄托了湖州百姓對施德政者的懷念?不過,慨為大文豪,又極善自適于鄉(xiāng)野自然,蘇軾品賞湖州之水也便獨具慧眼,湖州城南有四大溪流,北有千頃太湖,水網交錯,泊蕩星布,素有“水晶宮”美稱。而坡公又譽之為“水云鄉(xiāng)”——“方丈仙人出渺茫,高情猶愛水云鄉(xiāng)。” 蘇東坡在湖州知州任內,正是荷花盛開時節(jié)。那時湖州南郊碧浪湖一帶,蓮葉田田,芙蕖吐艷,迷得蘇東坡累次泛舟,游賞不厭。他贊嘆“環(huán)城三十里,處處皆佳絕,蒲蓮浩如海,時見舟一葉”,遐想“便應筑室茲溪上,荷葉遮門水浸階?!? 東坡到任之時,恰逢湖州久旱不雨,后來又久雨不晴,他兩度率領僚屬、百姓,到弁山腳下的黃龍洞祀求黃龍顯靈。當他被逮進京時,城中百姓都來送行。駱駝橋上及市河兩岸擺滿香案,為蘇太守哭禱平安。 湖州人對大文豪蘇東坡一往情深,保存了他的不少遺跡,城內有愛山臺、墨妙亭、六客堂,黃龍洞側有蘇公祠等。 愛山臺建于子城西北隅的土筑臺基上,南宋郡丞汪泰亨取東坡詩意而筑。元至正、明萬歷、清康熙三朝均有修葺,同治十年(1871年)重建。1962年吳興縣人民政府進行修葺,沈尹默書額,為單層歇山頂建筑,帶回廊。登臺憑眺,群山聳翠,清遠吳興盡在畫中。后因地基下沉,拆去臺上建筑,現(xiàn)僅存十米見方的臺基。 墨妙亭也歷盡了人間的滄桑。清乾隆年間,祖籍湖州的詩人、戲曲家蔣士銓來湖執(zhí)掌安定書院,卻發(fā)現(xiàn)“我游墨妙亭,壞墻無一碑”。據(jù)邵鈺先生考證,墨妙亭碑石應毀于元明之交的兵火。在湖州人的眼里,墨妙亭是歷代賢太守興教化、施仁政的象征,它的存在足以讓湖人感念恩德,并垂范后世為官者。所以,墨妙亭屢圮屢建。 現(xiàn)在的墨妙亭,1996年重建于飛英公園。在蘇東坡詠下“忽登最高塔,眼界窮大千。卞峰照城郭,震澤浮云天”句的飛英塔東側數(shù)十步外,一亭亙立,上有沈尹默書“墨妙亭”額,兩側長廊如翼,元、明、清遺刻12方,和新刻蘇軾《墨妙亭記》、曾鞏《墨妙亭詩》嵌于壁間。 漫步在飛英公園,隨處可見與歷代賢太守相關連的亭臺樓閣。除了韻海樓和墨妙亭外,尚有柳惲的“西亭”、杜牧的“霅溪館”、李常的“六客堂”。雖是新建的園林,但因沿用了湖州歷代勝跡的舊名,又有千年古塔為之點睛,儼然成為一處人文景觀。飛英塔下原有明代湖州知府吳文企的桑苧園故址。吳文企因為政清廉,而被稱為“白雪太守”,不過九賢祠內還排不上他的位置。 于是想起一個人來。唐朝的于頔,史書上稱他“為政橫暴,專務聚斂” 。這樣一個人在湖州卻干了一件大好事,重荻塘,變湖州東鄉(xiāng)的水患為水利,湖州百姓稱為“頔塘” ,至今稱崇不已。聯(lián)想起吳偉業(yè)為峴山上的九賢祠作記,首句便是“吳興多賢守”,不禁暗忖原因何在?或許是,湖州人出外做官的多,做京官的比例更高。外鄉(xiāng)人來當父母官,清者自清,慶幸懷抱有托;濁者難濁,先得掂量掂量前途與錢途的份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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