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西湖名勝甲于寰區(qū),有唐以來,學士大夫游于此者,類多著于詩歌,以傳詠其概。陳君倥侗以王、謝世家淡于榮遇,閉戶著述,而外好為山澤之游,奚囊所積珠玉煥焉?余讀其所著《西泠游草》,蘊藉瀟灑,風格道上,深嘆其胸中卷軸之富,抱負之宏,又湖山靈秀之氣之有以相助也。茲君養(yǎng)疴珂里,手出《西湖竹枝詞》百首相質(zhì),蓋君于芒鞋竹笠,選勝搜奇之余,舉所為景物變態(tài),風俗異宜,與里諺風謠之足資采擇者,胥付之微吟低唱之中矣。余惟西湖之勝,跨六橋,連十景,襟山帶郭,氣象萬千。未易更仆數(shù)游其地者,往往命酒船挾歌妓,紅牙象板,喧沸中流;未嘗不題名僧寺,覓句旗亭。問其所得,不過舉柳耆卿“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以為心賞而已。是其于湖山面目尚未及窺,又何暇以瑣聞軼事,爭相考核耶?抑余觀《西湖竹枝》之作,自元人諸什而外,如吳彥章、鄒彥吉、邢士登、張翔南、朱元素諸先生句,皆嘖嘖可傳;而吳吏部藥師先生五首,尤深得唐人回波之意。觀君斯集,鏤玉雕瓊,多多益善,益令人有觀止之嘆矣!是為序。 乾隆歲在重光單閼嘉平月,長洲同學弟韓襲祥題于吳陵學舍。 序 鴛飛一處,曾傳鐵笛之歌;鶯囀千聲,總是玉臺之體。郎如峰影,夜夜飛來;妾住湖干,朝朝逢著。欲作變風婉轉(zhuǎn),適成夢雨荒唐。則有東??∪?,西湖雅調(diào)。模山范水,自多謝客之情;弄月吟風,大有逋仙之趣。桑云染綠,風俗能通;梅雨飄黃,歲時有紀。況乃鳳山月冷,愴情南渡宮花;龍井泉清,會意東坡詩草。岳少保同于少保,風雨皆靈;南高峰對北高峰,煙霞俱古。詞無取乎擎悅,義有系于輔軒。七字吟成,瀉出三潭荷露;百篇賦就,吹來九里松濤。掣碧海之鯨,堂堂不唱;聽青霄之鶴,小小誰呼?風土銓衡,寓鐸鈴于歇后;云山韶瀅,洗箏笛于從前。應(yīng)賡黃竹之謠,試喚白花之夢。 東臺社弟孫喬年拜題。 題辭 越州形勝,問誰能、解識民情風土。畫舸香車,紛似水、無限騷人游女。太息山靈,聊供嬉戲,此意原非古。傳聞采遍,羨君獨領(lǐng)真趣。 遙想蘇、白當年,尋花載酒,多少風流處?自古滄桑容易變,贏得悲涼無數(shù)。百尺雄才,千秋知己,別有閑情緒。湖山風物,一時都入毫楮。 三原弟梁彥術(shù)拜填《百字令》。 西湖竹枝詞 考《竹枝詞》,劉禹錫謂為巴歈,音協(xié)黃鐘羽,末如吳聲,故吳人多效之。自楊廉夫創(chuàng)為《西湖竹枝》,和者百二十人。其后瞿宗吉、沈啟南輩皆為之。徐野君編《續(xù)集》,又得四百余首,所以紀風土,狀人情者蓋詳。顧其間樽俎粉黛之習,多未能洗。眾音繁會,往往流為綺語織詞,幾與子夜讀曲相類,而古意寢失矣。先大父奉政公宦游斯地,寄興湖山,解組后,輒津津舉其勝以示璨,竊聞而慕之。迨今庚寅春,始偕任子鋤云、徐子石亭泛舟湖上,流覽之余,于風土人情得其大概。而唐宋以來古跡遺聞,尤不能無動于中,不覺伸紙直書,以紀一時游興。就中或似詩,或不似詩;或可以詩,或可以無詩,聊與樵唱漁歌,同鳴天籟。若昔人所傳靡曼之音,則未敢效顰也。黃九煙先生詩云:“競向西湖詠《竹枝》,廉夫可是殢情癡。我來恥和依郎句,要唱江東鐵板詞?!贝鹊梦倚囊卜?。 圣因寺對大潮開,古佛無言坐講臺。 金碧重重春水映,萬年帝德仰崔嵬。 圣因寺,本圣祖仁皇帝行宮,雍正年間改為寺,賜今名。 有萬歲樓、澄觀堂、光碧亭、云岫閣、淳泉諸勝。 吳山越水翠華巡,瀲滟湖光總是春。 籠罩慶云常五色,天章爛熳勒貞珉。 湖山名勝,今上御制題詠甚多,恭勒穹碑,使草茅愚賤咸得瞻仰云。 麥要晴乾蠶怕寒,暖風吹送鳥關(guān)關(guān)。 湖中三日催花雨,天竺觀音又下山。 天竺觀音,杭郡雨旸司命,凡有祈禱大吏迎法像入城,暫駐海會寺。事畢,鼓吹送還,此風宋時已然。 梵宇莊嚴占翠微,千家粒食養(yǎng)緇衣。 晚來湖上孤帆影,認得僧船打飯歸。 西湖梵宇最多,名山食指,咸仰給于城中盞飯。靈隱打飯僧數(shù)十人,當夕陽西墜,獨張帆順流而歸,其余湖船,則惟資篙櫓云。 不栽洛下牡丹芽,不種揚州芍藥花。 千頃膏腴一犁雨,春來遍地是桑麻。 湖上園亭樹,桂、梅、桃、柳居多,松、竹則本山所產(chǎn),不待種也。舟入越境,河干兩岸麥壟、桑林亙延數(shù)百里,令人作桃源之想。 行過九溪十八澗,恍似山陰道上回。 理安寺前逢老衲,笑問客從何處來。 理安寺在萬山中,溪壑秀美,有九溪十八澗之勝。 蠶娘辛苦在三春,膏沐何曾一日親。 戶戶門黏紅帖子,東西竟斷往來人。 越中婦女飼蠶為業(yè),人家門首黏紅紙?zhí)瑫靶Q月免進”,雖親友亦不得過問。故青丘有“東家西家罷來往”及“頭發(fā)不梳一月忙”之句。 三春三竺說燒香,香市真成熱鬧場。 水月無心觀自在,應(yīng)開慧眼笑人忙。 三天竺在北高峰下,三寺相去里許,皆極宏麗。大士寶相,各有化身,不相襲也。由下竺而進,夾道溪流有聲,所在多山橋、野店。而春時,鄉(xiāng)民扶老攜幼,焚香頂禮,香車寶馬,絡(luò)繹于道。更有自遠方負擔而至者,總名曰“香客”。 馬塍紅紫競春織,摘滿筠籃露尚沾。 十里畫樓臨水次,賣花聲里卷珠簾。 東、西馬塍在錢塘門外,土細宜花。當春時,園丁采名葩叫鬻。曉鏡開奩,朱樓搴箔,千紅萬紫,都向玉人頭上嬌矣。 春來煙柳碧參差,又為夷光染黛眉。 想到吳官歌舞倦,微顰多在捧心時。 西湖在元明時屢遭兵燹,柳枝伐盡,時人云:“西湖無柳,如美人無眉?!苯駝t萬縷千條拂玉塘矣。 國色天香聚此鄉(xiāng),牡丹不是百花王。 昨朝我拜花神廟,八月多添一瓣香。 湖鄉(xiāng)蓉桂極盛,桂有大數(shù)圍者。放生池芙蓉尤多,惜余游當春日,未得于花時把酒也。李宮保祀十二月花神于湖山神廟,衣節(jié)各以其月之花別之。 五夜花燈滿市門,展期人頌越王恩。 苦教冠巷諸年少,不愛收魂愛放魂。 宋時張燈,元夕前后三夜。錢王納土,獻錢展期至十八。壽安坊舊名冠巷,至眾安橋為燈市,少年游冶翩翩征逐,謂之“放魂”;至落燈后,各務(wù)其業(yè),謂之“收魂”。 瑪瑙寺依瑪瑙山,經(jīng)房閑寂晝常關(guān)。 若果山中多瑪瑙,寺門焉得有苔斑? 山舊出瑪瑙石,故名。山下有瑪瑙寺,旁列經(jīng)市,曰“經(jīng)房”,地辟人稀,游屐不常至也。 抉目還留死后忠,吳山千古屬英雄。 至今真氣難銷歇,白馬銀濤到越東。 吳山即古胥山,英衛(wèi)公廟在焉,俗稱伍公廟,祀?yún)切腥宋樽玉?。兩廡附祀掌潮神祇。 焚余詩是步虛聲,情字分開記小名。 我輩鐘情空即色,桃花影里喚卿卿。 小青實無其人,《焚余詩》亦不知出何人手,蓋與《會真記》略同。然《離騷》二十五,多屬寓言,其一種哀感頑艷,不妨認假成真也。“夕陽一片桃花影,知是亭亭倩女魂”,即所傳小青句。 翠袖紅裙服色新,風前裊裊更娉娉。 滿頭珠翠渾閑事,不及眉心一點青。 杭城游女,多翠衫紅裙,更裁紈綺作燕尾狀以覆額,即古眉心舊制也。 南山云接北山陰,環(huán)佩相攜出柳林。 撲蝶探青兼斗草,一春忙煞女兒心。 中和節(jié)后,已有出郭探青者。二月半為花朝,有撲蝶會。閨人春日,喜為斗草之戲。柳林在錢塘門外。 靈石塢中少人行,但聞樵斧聲丁丁。 晚來踏月下山去,一路野花相送迎。 靈石塢路最深窈,游人罕至,惟樵子往來。元時西湖十景,有“靈石樵歌”之目。 春樹枝枝染綠云,瓣香我幸揖清芬。 宋家尺土歸烏有,留得孤山處士墳。 處士墳在孤山放鶴亭畔,題“宋處士林逋之墓”。山中松柏甚多,古梅少有存者。點綴水花,補苴玉樹,愿再有余謙、張鼐也。 清明土步魚初美,重九團臍蟹正肥。 莫怪白公拋不得,便論食品亦忘歸。 土步形似河豚,以清明前出網(wǎng)為佳。湖蟹秋日最肥美。香山有“未能拋得杭州去”之句。 堤草青青走鈿車,波光柳色碧交加。 未容西子能相比,認作仙人萼綠華。 湖上春來,萬綠蔥蒨,與碧波相映,固不止裙腰一道也。 有客同參玉版禪,云棲蔬筍妙烹鮮。 新茶采得真龍井,明日虎跑來汲泉。 云棲寺乃蓮池大師道場,地多竹,不減渭川千畝。當春時,筍味絕勝。老龍井茶,作豆花香為絕品,真者最難得?;⑴苋獮楹伎の迨ニ?。 石佛禪林近里湖,長堤煙柳舊名蘇。 門前千頃玻璃軟,沙鳥風帆活畫圖。 大佛頭,土人呼為大佛寺,又曰石佛禪院,在寶石山麓,相傳為秦皇纜船石。宣和中,僧思凈就石鑿像,僅及肩而止。湖面寬約十里,新舊六橋相間,故以里外別之。門外長堤,東坡所筑,湖水淪漣,前人有“軟玻璃”之稱。 濠上觀魚樂可知,玉泉今不減當時。 游人照影輕漣白,都唱娠隅竹垞詞。 玉泉在清漣寺內(nèi),甃石為池,方廣三丈許,水清可鑒。中畜五色魚,浮沉上下,投以香餌,則揚鬣而來,有相忘江湖之適。朱竹垞《玉泉觀魚》詞,調(diào)寄《玉人歌》。 楚館秦樓近白沙,勾欄自昔競豪華。 美人一去春風冷,半屬僧寮半酒家。 白沙堤之東,瀕湖有秦樓,本豪家別館,以貯嬖妓?;蛟萍茨隙蓵r花魁娘之勾欄院也,今為漱石居。僧舍其旁,舊有水明、鏡湖二酒樓,余南游時寓此。 流觴愛向水之涯,為雇湖船典玉釵。 笑問薺花開也未,兒家新上踏青鞋。 杭俗三月三日,上踏青鞋,男女皆戴薺花。諺云:“三春戴薺花,桃李羞繁華。” 和議盟成愿已償,湖山幾暇盡徜徉。 官家愛吃鮮魚汁,玉敕傳宣宋五娘。 南渡時,汴京細民妻宋五娘僑居湖上,能調(diào)魚羹,名徹禁中。高宗嘗詔至御舟供奉。 葛洪丹井久銷沉,龍杖高飛石竇深。 何處別尋修綆汲?嬰兒姹女在吾心。 抱樸子煉丹井,在龍井山上。 風風雨雨惜春還,姹紫嫣紅已盡刪。 遙指南屏峰下路,阿誰染就米家山? 湖樓雨中,望南屏一帶,如見襄陽畫圖。 火燒未了雷峰塔,古色斑斕夕照前。 辛苦妖姬常地下,金牛水涸是何年? 南屏山下有雷氏別業(yè),峰以此得名,塔即以峰名名之。一曰黃妃塔,錢王后宮所建也;或曰本名回峰,以山勢回抱得名。按《六書正偽》,雷,古作回,小篆加雨以別之,回、雷固可通用也。旁有白蓮寺,嘉靖時毀于火,塔巋然獨存。諺有“火燒雷峰塔”語。塔凡五級,煅作紺碧色,藤蘿牽蔽,古意可掬,昔人比之醉翁老衲。林逋詩云:“夕照前村見?!惫适坝小袄追逑φ铡敝?。相傳有白蛇、青魚兩怪,幻為女子惑人,遇高僧鎮(zhèn)之塔下,約湖水干,方許出。西湖一名金牛湖,漢時有金?,F(xiàn),故云。 辛苦朝云葬粵東,羅衣不復舞春風。 樽前莫度傷心曲,芳草天涯恨未窮。 朝云,錢塘人。侍坡公于惠州,聞落葉聲,公有悲秋意,命云歌以自遣。忽淚下不能成聲,公問故,答云:“妾所傷心者,是‘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也?!惫υ唬骸拔曳奖?,爾又傷春矣!”遂罷。云不久卒,公終身不復聽此詞。 瀟灑高風說寓林,肯從宦海久浮沉。 溶溶春水浮梅檻,林嶼煙霞供朗吟。 黃汝亨,字貞父,萬歷間歷官部郎。謝病歸,結(jié)廬南屏小蓬萊,題曰“寓林”。有《寓林文集》行世。嘗以巨竹為桴,編篷屋浮湖上,名曰“浮梅檻”。自書柱聯(lián)云:“指煙霞以問鄉(xiāng),窺林嶼而放泊。” 西湖湖水百泉歸,三邑田疇灌溉肥。 莫把西湖比西子,沼吳霸越事全非。 西湖百泉所潴,雖旱歲不竭,仁和、錢塘、海寧三邑農(nóng)田、商舶,皆賴此水。東坡有“欲把西湖比西子”之句,特反其意,以見西湖之利。 百八煙鐘夜自撞,五更清聽客心降。 十年不作邯鄲夢,一任清音入旅窗。 湖山鐘鼓,早晚皆聞,庸愚喚醒有幾人哉?為之三嘆。 冰雪襟懷冷最真,誰能不愛暖風薰。 我來指點粼粼水,卻想林和靖一人。 冷泉在云林寺前,飛來峰下?!芭L薰得游人醉”,昔人湖上句也。 朦朧殘月影參差,春柳梢頭落最遲。 愛煞曉鶯啼夢破,紗窗剛及畫眉時。 柳浪橋,宋時在清波門外聚景園中,今已無考。蘇公堤桃柳夾道,春附晨光初啟,翠浪翻空。黃鳥睍睆其間,與畫舫笙歌相答。御題西湖十景,一曰“蘇堤春曉”,三曰“柳浪聞鶯”,今合而言之。覺天下三分春,二分應(yīng)在西湖矣。 丁家山對花神廟,外六橋通鄂國墳。 相約明朝探春去,畫船齊出涌金門。 丁家山,彭城李宮保撫浙時所開?;ㄉ駨R亦李建。蘇堤六橋,南自南屏,北接岳廟。正德間知府楊孟瑛浚湖于西岸,亦筑六橋,故有里外之別。杭城傍湖三門,曰“清波、涌金、錢塘”,涌金介南北之中,湖船咸泊焉。 云林書記老袈裟,投贈封題谷雨茶。 怪底山僧風味別,焦巖黃海舊為家。 天都佛基上人,幼從焦山出家,今在云林掌書記,性樸直,能詩,善隸書。贈予新茶四器,汲冷泉烹之,不減清風兩腋也。 五百四方古應(yīng)真,小乘四果豈粉綸。 聽來獅吼輪常轉(zhuǎn),金碧輝煌只一人。 震旦所稱十六阿羅漢,著于諸經(jīng),而坡公作贊頌皆云“十八”,貫休畫本亦然。大論則又云:“五千羅漢,其力最大?!贝^示權(quán)變法,不以數(shù)稽者耶。坡公作《薦誠院五百羅漢記》,謂僧應(yīng)言始造于錢塘,然則杭之有此,其來久矣。今云林、凈慈兩寺皆有之,揆諸大論所傳,才十之一耳。梵力圓成,豈復有我人?眾生壽者相,則五百不為多,十六不為少也?!斗ㄗ∮洝分^,自小乘進于四果,方為之羅漢。又《楞嚴經(jīng)》,富樓那言助佛轉(zhuǎn)輪,因獅子吼而成阿羅漢云。 斜陽鼓棹入西泠,放鶴亭空倚翠屏。 愛煞逋仙詩句好,晚山濃似佛頭青。 游孤山者,必取道于西泠橋。放鶴亭在山麓,林君復有 “湖水凈于僧眼碧,晚山濃似佛頭青”之句。 禁煙時節(jié)響?zhàn)h簫,處處檐牙插柳條。 買得瓜皮攜酒榼,紛紛搖過段家橋, 杭俗清明上冢,南北兩山間舟車闐集,人家插柳滿檐,男女咸戴之。諺云:“清明不戴柳,紅顏成皓首?!惫掀ぃ⊥б?。見廉夫《竹枝詞》。 汴水宮墻綠草肥,西湖歌舞竟忘歸。 可憐一點新亭淚,卻在壓山宰相衣。 宋南渡時,君臣游宴,無復作新亭之泣者,“錯把杭州作汴州”之詩所以作也。帝是在厓山,陸秀夫正笏如立治朝,但淚沾襟袖耳。 碧水光澄浸碧天,玲瓏塔底月輪懸。 冰壺抱影驪龍睡,九顆明珠夜夜圓。 石塔高五六尺,形如葫蘆空,其中各有三孔通于外,鼎足立水中。秋月映潭,塔下各有三月影,故有“三潭印月”之目。在湖中放生池前。 青葉行開桑已齊,桂鉤竹筥各分攜。 儂家自有攀條法,不要三郎綠耳梯。 杭地多桑林,樹矮于屋,枝可仰攀,間有高樹,始梯取之。春時,開青葉行鬻桑葉者,有牙儈評其值。唐明皇命宮人立馬上,就樹取花果,名曰“綠耳梯”。 海棠欲作召棠看,一語能令賊膽寒。 卻笑正平撾鼓后,不教黃祖討曹瞞。 羅隱謁吳越王,以《過夏口》詩獻云:“一個禰衡留不得,思量黃祖謾英雄?!蓖醮笮Γ頌殄X塘令。朱溫篡唐,隱說王起兵討賊。令錢塘時,手植海棠于署。王元之詩云:“江東遺跡在錢塘,手植庭花滿縣香。若使當年居顯位,海棠今日是甘棠?!?BR>西湖只說雨晴宜,何事偏忘看月時。 夜靜湖心亭上望,水晶盤涌碧玻璃。 四月初九夜,同任子、徐子并沅、濂兩兒小舟泛月,至湖心亭,風靜云閑,水天一色,如置身瓊樓玉宇,不復知為人間世矣。 清波門外錢王廟,湖水難忘舊日恩。 保障東南功不細,閉門天子起雙門。 表忠觀在清波門外,土人呼為錢王祠。當錢唐五代時,王有保障東南之功。貫休投詩,有“一劍霜寒十四州”之句。 六月荷花香滿河,紅衣綠扇映清波。 木蘭舟上如花女,采得蓮房愛子多。 西湖荷花極盛,故香山有“繞郭荷花三十里”之句,屯田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詞。 南北高峰高插天,兩峰相對不相連。 晚來新雨湖中過,一片癡云鎖二尖。 兩峰峻絕,相去十余里,濃云密護,時露雙尖,故十景有“雙峰插云”之目。 冤魄沉埋郁未伸,群奸面縛跪莎塵。 何曾消得孤忠恨,不是金人是鐵人。 武穆墓在棲霞嶺下。正德八年,都指揮李隆范鐵為秦檜夫婦、萬俟離三像,背縛跪墓前。雍正九年,錢塘令李惺重鑄,益以張俊共四像。游人過此,必唾罵捶楚。檜像已洞腹,長舌兩乳,磨??设b。蓋鑄者欲不朽,擊者欲速朽也。李卓吾云:“宜更鑄施全在旁,作持刀殺檜狀,則更快人意?!?BR>萬竿綠竹影參天,幾曲山溪咽細泉。 客到洗心亭子上,頓教塵慮一時湔。 洗心亭在云棲萬竹中,蓮池大師教人念佛處,有念珠大如雞子,懸梁間。 山泉雨后自能鳴,一片琴音大蟹行。 卻怪石鐘山下水,噌嗡鞺鞳是粗聲。 煙霞嶺下有水樂洞,自然宮商,新雨流澌,不異絲桐之奏也。 排衙石在鳳凰山,羅列森然玉筍班。 艮岳若教搜括去,也隨飛炮上天壇。 鳳凰山在湖南,杭郡諸山最高處也。上有石排列兩行,名排衙石,為吳越王所開?!端问?地理志》云:“金人圍汴京,上命取艮岳中花鳥投之河,鑿石為炮,以守天壇?!?BR>錢塘立夏斗紛華,忙煞青簾賣酒家。 臘窖開生邀客飲,不須更吃七家茶。 杭俗,逢立夏日,酒店祀神,邀巫師祝懺,凡平日來沽者,皆得沾杯勺,謂之“嘗酒”。冬春釀熟,預顏其門曰:“某日開生”;是日又烹新茶,配以細果饋親鄰,謂之“七家茶”。 吳山絕頂大觀臺,呼吸能通帝座開。 十萬青巒排腳底,高吟人自日邊來。 大觀臺最高,登臨者,有舉頭天外之想。 到來身已離塵寰,仙源迥別非人間。 松陰滿院不知午,野鶴一聲天地閑。 西湖梵宇禪宮。無慮百數(shù)十,余所見惟陶莊丁仙祠為黃冠棲真之地,其余皆緇流也,或余游跡未廣耳。 古并通江運根楠,濟公法力最難參。 而今才曉飛來石,慧理由來不妄談。 井在凈慈寺中,泉極甘,下通于江,又名通江井,濟公運木處也。余木尚存,汲時或左或右,惟不能出耳。 貓頭解籜燕雛肥,游女輕羅試袷衣。 玫瑰香殘花事了,膩人開到野薔薇。 杭郡氣暖,初夏有著羅衫者。玫瑰殘后,山谷中野薔薇盛開,香聞數(shù)里。貓頭筍,大者重二十余斤,肉自如霜,墮地即碎,嗅之作蘭花香。 昭慶禪林古戒壇,,曾聞結(jié)社比廬山。 搢紳總?cè)雽O何記,只作遷升舊冊看。 昭慶寺在錢塘門外溜水橋西,乾德間錢氏建。天禧初,有圓凈法師學遠公結(jié)社,播紳與會者二十余人,孫何為之記。 賢守難忘李白蘇,逋仙風節(jié)許同符。 若教俎豆王欽若,秋菊寒泉稱得無? 四賢祠祀鄴侯、香山、東坡、和靖,在孤山之上。和靖有“茂陵他日求遺稿,猶喜曾無封禪書”之句?!耙槐K寒泉薦秋菊”,東坡吊林句也。王欽若,天禧中曾為杭州守。 王墳蠶豆鸚哥綠,龍井楊梅鶴頂?shù)ぁ?BR>更采湖莼如雉尾,嘗新四月勸加餐。 南屏山邵皇親墳產(chǎn)蠶豆,顆大而味鮮,杭人呼為“王墳豆”?!跺X塘縣志》云:“龍井法華山產(chǎn)楊梅,為天下冠?!陛徊艘嗪兴a(chǎn),采于夏初,嫩而無葉者,名“雉尾”,莼葉舒則為絲莼。 靈旗斜曳水痕長,白露青蓮發(fā)妙香。 除卻孤山林處士,何人配食水仙王? 孤山路口舊有龍王堂,即水仙王廟,久圮。雍正五年,改建精舍,仍以前楹祀水仙王,池產(chǎn)青白蓮花。 文山祠宇鄰忠肅,柴市忠魂應(yīng)久還。 化作啼鵑猶帶血,南飛只向鳳凰山。 文丞相祠與于墳相近?!皬慕駝e卻江南道,化作啼鵑帶血歸”,公被執(zhí)北行時過金陵詩也。宋大內(nèi)在鳳凰山下。 西湖水利費咨諏,六井湮沉吊鄴侯。 石筧葑堤相繼作,白蘇功并水長流。 唐代宗時,李泌刺杭州,開六井,以資民汲。長慶初,白太傅重修六井,更甃函筧,以湖水溉田。迨宋元祜間,坡公知杭州,積葑為堤,募民浚湖,湖乃大治。 畝澮猶分八卦形,宋家自昔重遺經(jīng)。 畫沙豈少真儒在,旅寄靈芝號考亭。 八卦田在鳳凰山南。朱子童時,與群兒偕,獨于沙上畫八卦,端坐凝思。慶元元年,禁偽學,朱子被斥,寓西湖靈芝寺。 誰為磨刀割紫云,盤空絕壁裂云根。 紅塵外有清涼地,六月披裘入洞門。 紫云洞在棲霞嶺后,深數(shù)千尺,寬廣如之。陰崖陡絕,如巨靈掌將伸指作縛人狀?!吨尽贩Q其峭聳懸空,陰涼徹骨,不虛也。 石樓方丈望東洋,海氣天風接混茫。 黑豆遠帆飛鏡面,波開紅日是扶桑。 從靈隱羅漢堂而西,徑路屈曲,筠篁夾道,挽葛援蘿,約三四里,始達韜光寺頂。有石樓方丈,正對錢塘江,江盡處即海,洪濤與天相接,十洲三島如在目睫,真大觀也。 湖上難尋舊酒壚,青樽紅袖夢回初。 汴京燈火礬樓曲,猶剩東華十卷書。 南渡時,孟元老著《東京夢華錄》十卷,言汴京遺事甚悉。樊樓,原名白礬樓?!秹袅讳洝酚浤隙涩嵤?。 八月潮聲動地來;赭龕山外響如雷。 要知江水回頭處,直到嚴陵舊釣臺。 錢塘潮汐八月最盛,為海門赭、龕二山所束,激而為濤,凡三折而達于富春,故曰浙江。東坡詩云:“欲識潮頭高幾許,越山渾在浪花中。”謂赭、龕二山也。 西湖嵐嶂出層云,山外青山望不分。 金碧樓臺霄漢里,天然一幅李將軍。 西湖諸山環(huán)繞,重疊難分,故宋人有“山外青山樓外樓”之句。 赤手銀河再造功,我采拜墓問英雄。 九哥不比郕王厚,雪窖長埋五國中。 于忠肅公墓在三臺山,王陽明題石楔云:“赤手挽銀河,君自大名垂宇宙;青山埋白骨,我來何處哭英雄?”于公功在社稷,于英廟尤為有功。鄂王所事之主,若等成郕王,則二圣環(huán),何致為伶人置之腦后耶? 漱石山居落照時,桐陰桂影兩參差。 回廊石鼎燃松火,一縷茶煙出屋遲。 余寓湖上漱石居,交游絕少;探幽之暇,惟與任、徐二君斗茗閑話耳。 三橋流水漾銀沙,一片詩情托釣槎。 擬把客裝留半載,西溪風雪訪梅花。 西溪在西湖北山之陰,由松木場入。曲水灣環(huán),群山四繞。名園、古剎,前后相接。多蘆汀、沙溆,以略杓通行,有車馬所不能至者。居民以梅為業(yè),本極大而有致。三橋在溪上。 傳來誰念和凝缽,荒去空留陸贄莊。 爭似坡公重出守,泉名六一記歐陽。 西湖僧慧勤能詩,與歐公善,東坡悴杭時囑訪之,遂訂方外交。后十八年,公守余杭,則歐公已歿,勤亦化去。有泉出講堂后,因懷六一翁,即以名泉。今在孤山之陽。 堂前蟋蟀正縱橫,玉軸金題記悅生。 即此便成軍國事,羽書何必報樊城。 賈似道賜第在葛嶺中,有半閑堂,久圮。似道好斗促織,有客云:“此真軍國大事?”似道不覺失笑。所藏書畫,鈐以“悅生”小印。 法相寺中尋古跡,堂前惟有定光佛。 僧來不語自鳴鐘,松影斜陽送歸客。 晚游法相寺,泉石無奇,惟定光佛香火不絕,相傳唐時至今,肉身不壞,寺僧之言如此。又《留青日扎》云:“寺藏一異齒,大如拳,透明碧綠,色僧謂是佛牙,誘婦女請觀獲利?!逼湔f殆略同。 山上猶傳御教場,空勞戎馬炫紅妝。 君王若識鷹揚意,旗鼓還須問汴梁? 鳳凰山頂平坦可馳馬,南渡時,山下即大內(nèi),此為嬪妃演武處,土人至今猶呼“御教場”云。 北客來時米價平,江干柴草似云屯。 東門菜把西門水,過客均叨地主恩。 杭郡諺云:“東門菜,西門水,南門柴,北門米?!鄙w東門多蔬圃;西門引湖水注城中,以資汲飲;嚴州、富陽之柴聚江干;蘇、湖米則采自北關(guān)云。 當年南渡詡中興,湖上風光日漸增。 看罷龍舟端午過,大家又說看河燈。 龍舟自二月八日起,至端午后始歇。中元節(jié)放燈河中,謂之“照冥”。宋時極盛,四方游人有預居湖上,以待此夕者。 來鳳山亭高又高,西湖真作鳳凰巢。 試看藝苑新編出,片片丹山五色毛。 來鳳亭在寶石山上。兩浙為人文淵藪,杭郡尤稱最盛,群才蔚起,洵文中鳴鳳也。 忠宣祠宇枕湖灣,白雁西風落照間。 此日瓣香堪下拜,前身屬國后文山。 洪忠宣使金不屈,間以蠟書達行在,言和議不可信。及還朝,須發(fā)盡白,時人比之蘇屬國。前人《錢塘懷古》有“洪皓西風雁一行”句。孫喬年云:“李宮保題祠聯(lián)云:‘身竄冷山,萬死持回蘇武節(jié);魂依葛嶺,數(shù)椽鄰近鄂王墳?!朐~最工?!?BR>斷碑誰記輔文功,古墓蕭蕭大樹風。 鴆酒一杯千載恨,愿添頑鐵鑄師中。 紫云洞前有牛皋墓。皋字伯遠,為武穆部將,屢立戰(zhàn)功,秦檜囑田師中殺之。紹興十七年上巳,師中大會諸將,飲以鴆酒,遂卒。后追封輔文侯。 四野難營馬鬣封,厝宮僦屋習成風。 送喪防火心原苦,依舊荼毗葬祝融。 杭城煙戶稠密,墻垣編竹為胎,堊以黃土,亦有不加圬墁者,故易致火災。親喪不敢久淹,又以山多田少,艱于卜壤,多權(quán)厝于四野墩屋,計月論值。無力者,逢寒食或盂蘭付之火葬。按茶毗本釋氏惡習,豈人子所忍為?移風易俗,當有任其責者。 香魂寂寞有無間,知在西泠第幾灣? 莫道紅顏真薄命,一杯千古占湖山。 蘇小墓在西泠橋畔,有心人或有持酒吊之者。 鶴亭梅塢傍祠門,墮淚遺碑三字存。 嘆息勾留留不住,八閩何處吊忠魂? 范忠貞公,諱承謨,撫浙多惠政,后總督福建,死耿逆之難。去浙時,書“勾留處”三字,用香山詩意也。浙人哀之,建祠于孤山之麓。其遺筆,別為亭懸之。鶴亭、梅塢俱在祠旁。 朝朝來往毛家埠,不見當年醉白樓。 千古南池同寫照,香山已歇舊風流。 毛家埠在湖西南,游人必由之道。《志》云:“此地有香山醉白樓,訪之不得?!鄙w古跡之湮沒也久矣。 卅年孝子山中老,一片精魂石上逢。 不是李源真性在,葛川何處覓圓公。 三生石在天竺。按:李源,京洛人。父橙死祿山之難,源悲泣哀毀,終身不仕不娶,居惠林寺三十年,未嘗一日忘其父也。 從來山水媚于秋,風致全從淡處求。 湖上三春圍錦綺,還思九月一登樓。 湖樓晚眺最佳,想秋末冬初,更擅其妙。 靈隱風僧跡太奇,東窗事發(fā)已嫌遲。 若教早奪奸臣魄,也有黃龍痛飲時。 陸云士《湖填雜記》云:“秦檜遇風僧事,予于鴻書見之,必非無因之說。正不可不存此跡于天地間,以作回邪鑒戒也?!?BR>風流刺史留芳躅,千載堤名帶姓夸。 山色水光歸判筆,澄波皓月作官衙。 白公堤在錢塘門外,由石函橋北至余杭門止,蓄上湖之水,以達下湖,俗以孤山路為白堤,誤矣。西河毛太史辨之甚明。蘇公堤南自南屏,北接岳廟,跨以六橋,橫截湖中,元祐間東坡所筑也。東坡西湖詩:“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漾雨亦奇?!毕闵健都脑拧吩姡骸皥缶皇戮龖?yīng)羨,五宿澄波皓月中?!敝诖伺d復不淺耳。 古隸摩崖蝕蘚斑,溫公遺跡半凋殘。 《家人卦》寓修齊理,莫作尋常石刻看。 南屏山有司馬溫公書《家人卦》。葉紹翁《四朝聞見錄》云:“錢塘自五季以后,民多淫靡,齊家之道或缺焉,故溫公書此,以助風教,非偶然也。”朱竹垞《曝書亭集》:“《宋鑒》稱,紹興六年十一月,上論大臣曰:‘司馬光隸字正似漢人,所書《中庸》與《家人卦》皆修身治國之道,不特玩其字而已?!薄?BR>南渡偏安事可憐,銷金鍋子急相煎。 鳳凰山上今回首,不見冬青哭杜鵑。 臨安當南渡時最繁盛,時人目西湖為銷金鍋。元至元初,西僧楊璉真伽盡發(fā)南宋諸陵,以理宗頂骨為飲器。林、唐二義士拾殘骸潛瘞之,更樹冬青樹為記。飲器在西僧廬中,明初求得之,命有司以禮歸葬。 自昔錢塘盛水嬉,候潮門外弄潮兒。 手持彩幟翻波出,不要渾脫當馬騎。 浙江秋潮,自八月十一日始,至十八日最盛。蓋宋時以是日教閱水軍,非潮特大于是日也。其初出海門時,僅如銀線,既而玉城雪嶺,際天而來,而聲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勢極雄豪。杭人百十為群,伺潮出海門,執(zhí)旗泅水上以迓潮神,謂之“迎潮”?;蛴惺帜_執(zhí)五小旗,踏浪翻濤,騰躍百變,謂之“弄潮”。往往有沉沒者,蔡端明曾作文戒之,習俗相沿,終不能遏也。 怪石嵌崎竟解飛,理公幻說是耶非。 若果飛來應(yīng)飛去,如何鷲嶺久忘歸。 飛來峰在靈隱寺前。晉咸和元年,西域僧慧理指為天竺國靈鷲山之東嶺,不知何年飛來,峰以此得名。楊升庵又謂巫陽臺,自巫峽飛于靈隱,亦何據(jù)耶?先賢邵紫芝博引金華羅浮 諸川,共五六處峰石,皆有飛來之名,則命名之義,第以其奇峭,勢若飛來耳。必謂來自何所,則等于移山鞭石之說。宜尹明詩,譏其語特虛幻,?;笄Ч乓?。峰上下左右鑿大小佛像,僧云是西僧楊璉真伽所為。竹辨在在漢唐時已有之,非始于楊也。 縹緲峰巒曉色開,五云山上雪皚皚。 山僧報瑞今年早,明日平章進表來。 五云山特高寒,宋時每歲臘前得雪,寺僧必捧雪表進,城中霰猶未集也。 誰寫南屏對雪圖,文章節(jié)義共悲吁。 他年一點麻衣淚,得自蘿山石室書。 方正學為宋景濂弟子,同寓南屏僧舍,嘗對雪談古今節(jié)義事,悲歌慷慨,情見乎辭。景濂歿后,王某為寫《南屏對雪圖》,正學題長句于其上。蘿山石室,景濂著書處。 頭顱北去默無言,千載憑誰為雪冤。 嘆息何人繩祖武,空勞太白記南園。 陸放翁為惋胄作《南園記》,為終身瑕累,然筆筆借忠獻以動侂胄成中興之業(yè)耳。觀《劍南集》中,有“他年恢復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之句,可想見其苦心。此事汪蛟門比部、顧書宣太史論之甚詳。宋孝宗一日間周益公,有如李白之才者乎?周以務(wù)觀對,時人呼為“小太白”。 莊嚴寶塔鎮(zhèn)江潮,開化禪門半寂寥。 解道枯僧足千古,大家立地放屠刀。開化寺僻處江邊,開寶三年,智覺禪師造塔鎮(zhèn)潮,名六和塔。雍正間重建。塔上有魯智深像,頹然一老衲也。世傳《水滸傳》出元人施耐庵手,或云本屬子虛,然宋江等為盜,見于《宋史》。余又讀《癸辛雜識》,有龔圣與作宋江等三十六人贊,內(nèi)《花和尚魯知深贊》云:“有飛飛兒,出家尤好;與爾同袍,佛也被惱?!庇帧稏|都事略》載,侍郎侯蒙陳制賊之計云:“江等橫行河朔,其材必過人,不若赦過招降,使討方臘以自續(xù)?!睋?jù)此似實有其人,則聞潮坐化,未盡誣也。語錄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語,即以此為好殺者勸,亦無不可。 野性難甘刺史餐,碧天明月極高寒。 怪他梵宇喧闐甚,紅斕袈裟接宰官。 香山守杭時,常具饌招韜光禪師,師以詩辭,有“山僧野性好林泉,明月難教下碧天”之句。 弄月吟風一腐儒,狂言笑我太豪粗。 十年重到西湖上,依舊閑身入畫圖。 余與西湖有十年再到之約,故云。 跋 皆人云:“村叟入市一,打恭作揖,皆可入詩料?!贝搜杂泻稀吨裰Α分?。故寧為鄙俚瑣碎之詞,不作艷冶輕儇之調(diào),豈止唐突西子,亦且貽笑山靈矣。世有方家,幸勿以詩律繩我。倥侗自跋。 王漁洋答劉大勤問,謂《竹枝》詠風土,“瑣細詼諧皆可入,大抵以風趣為主,與絕句迥別”。余茲所為百首,意在矯從前作者之偏,不肯墮纖佻一路。又或感懷記事,直舉胸情,故往往近于絕句,非復《竹枝》之體。脫稿后復視,深愧自亂其例。性素疏懶,一二友人又趣付開雕,竟不獲分別改訂,奈何?時乾隆庚寅九月,倥侗又記。 越歲原本已毀,友人集貲為余重刻,略加刪正,付之手民,以志感悃。辛卯冬,倥侗再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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