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家 對老家,一直有愧,因為覺得自己算不上是她的真正赤子。 年少時,就離別古樸的老家,出來奔波流浪。那時,并沒感到老家在自己心中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所以離別輕輕松松,別說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就是一絲纏綿,好像都沒有留給她。在異鄉(xiāng)的滾滾風塵中,不經意間幾十個歲月就匆匆而過。也許,在老家那邊看來,我只是她的過客。 離開老家的幾十個歲月中,雖然也偶爾回去走走,如祭祖掃墓,串親訪友等,但那不是游子回故里的真摯情懷,很大程度上,只是向老家應付著“我是老家人”的表面形式。雖然也常向妻兒嘮起老家,但老家在意識中似乎越來越清淡,越來越模糊。盡管,我并不刻意讓自己真正變成“異鄉(xiāng)人”,可是靈魂在漂泊中似乎離老家越來越遠。 我漂泊的異鄉(xiāng),是個小鎮(zhèn),比老家要繁華得多。長久的奔波,艱難的攢積,三年前終于讓我在這個小城鎮(zhèn)中有了一棟屬于自己的房子。搬新家那天,老家那邊來了很多人,把我搬家的事操辦得熱熱鬧鬧,老家來的人們興高采烈,似乎我搬新家比他們自己搬新家還值得慶賀。在搬新家的熱鬧中,我整個被那血脈相連的鄉(xiāng)情濃烈地浸染著,靈魂深處,一個聲音突然從未如此強烈地迸了出來——我是老家人。 搬了新家,則標志著我成為地地道道的異鄉(xiāng)人了,回老家去的機會更是日趨減少。入鄉(xiāng)則隨俗,我也越來越認真地扮演著異鄉(xiāng)人的角色。隨著時光的流逝,自己好像也真的越來越是異鄉(xiāng)人了。感受老家,只能偶爾在茫茫人海中讀讀老家鄉(xiāng)親那淳樸的面容,或者,從電話里聽聽老家親人們那親切的鄉(xiāng)音。 在懷抱著我的房子的異鄉(xiāng),我不再居無定所,但為了生計、事業(yè)去奔波勞累肯定是必不可少的。每天,抖落滿身風塵,回到兒女繞膝的棲身之所松弛下來時,老家的影子便不期而至,縈繞上心頭。隨著日子的堆積,老家的影子在心頭越來越厚重,越來越厚重,又一點一點地沉淀到心底堆積起來,在心靈深處壘起一間溫馨的精神小屋。每每心緒躁動不安時,只要走進這間精神小屋,躁動不安的心緒就會像啼哭的嬰兒找到母親的胸懷那般平靜下來,安靜地享受著母親給予的那份特別的親切和愉悅。每當這時,就真切地感到奔波中的自己像是找到了一個堅實的依靠。 從搬新家到現在的幾年中,我居住的小鎮(zhèn)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更顯繁華了,與老家的古樸產生了更為鮮明的對比。但是異鄉(xiāng)的繁華,不但沒有沖淡我對老家那份依戀,反而讓我心中對老家的那份鄉(xiāng)情更加淳厚,覺得身處異鄉(xiāng)繁華中的自己,靈魂深處更是越來越離不開古樸的老家。常常在不經意間就生出一種強烈的愿望:想到老家走一走,躺一躺,看看那親切的山水,嗅嗅那醉人的花香,聽聽那動人的鳥語,哼哼那隨心的山歌,踏踏那松軟的泥土,坐坐那光滑的石頭…….常常在夢中撲進老家的懷抱,貪婪地呼吸著老家散發(fā)的母性氣息;常常在心靈深處聽到老家親切地呼喚我乳名的聲音。 今年春天,我終于有空去一趟老家。那天風和日麗,正值山花怒放,老家所有的山峰都披紅掛彩,笑逐顏開。下午,我獨自跑到小時候常玩耍的山頂,手腳盡力舒展開來,在草地上全身平伏著,任憑暖酥酥的陽光在身上撫摸,流淌。清風飄送來混合著花草芳香的泥土氣息,盡情地鉆進我貪婪的鼻孔,讓人心醉。我情不自禁地用臉磨蹭草根比較粗糙的土皮,心緒寧靜到了極點,似乎整個身心全凝固了?;谢秀便焙冒胩欤季w才在陽光中慢慢漂浮起來,像一股輕煙慢慢地,慢慢地飄散開去。跟著飄散的思緒,我似乎漸漸看到老家鄉(xiāng)親們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滄桑,腦海里緩緩地翻出老家那些已成故人的一張張親切的面孔;慢慢的又幻化出他們睡在泥土里的那安詳的神態(tài);慢慢地又看到他們的靈魂在老家的泥土中悄悄擴散,消融,而后形成像網一樣的經脈,滿布在老家的泥土、山水中。而我自己的身子底下好像慢慢長出無數根須,緩緩伸進老家溫暖的泥土中,伸進老家肌體中布滿故人們的靈魂的網狀經脈里。通過身子底下的根須,我的身體靜靜地吸吮著老家肌體中鮮紅的血液。然后,我的身體又一點一點地融化,化成了血液,通過根須滲入進老家的肌體中,與老家的血液融在一起,在老家肌體中布滿的網狀經脈里快樂地運行開去。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酣很香,一夜無夢。 也許,隨著歲月的不斷流逝,年歲的不斷增長,老家的人和事都會在我的記憶中慢慢模糊,漸漸被過濾掉,但最后必定會剩下單純的老家靜穆得像一張靜物寫生畫,越來越赫然地印在我靈魂的底片上,一直伴隨到我生命的終結。 也許,我們每一個人都可能會去異鄉(xiāng)流浪,也許成了異鄉(xiāng)人的我們還將繼續(xù)在異鄉(xiāng)奔波,但不論我們是漂泊到天涯海角,老家,都永遠是我們漂泊心靈的堅實依靠,永遠是我們流浪靈魂的最終歸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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