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遇 “拈花微笑”一詞，便覺靈動躍然，形態(tài)畢現(xiàn)。細(xì)究“拈花微笑”原是佛教用語，指禪宗的以心傳心。相傳釋迦牟尼在靈山會上，以花示眾，眾皆默然，只有迦葉，破顏微笑，佛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實相無相，微法妙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喻心心相印。佛家意在指點迷津，而眾者愚鈍，惟有迦葉參透禪機(jī)，那會心一笑，意境無限，涵義深長。 不管當(dāng)初“拈花微笑”的本義如何，而僅從字面理解，就已經(jīng)動人心魄，別有意味。不須舌燦蓮花，不必口若懸河，只輕輕頷首微笑，便妙解心頤。此時，言語已變得無濟(jì)和蒼白，那沉默以外的空間才是豐富多彩的。 想起李白嗟嘆：“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fēng)殘照，漢家陵闕”。蒼茫意象，蕩氣回腸。無論皇權(quán)當(dāng)年如何威赫，擁有”地上殿堂三百余間”，其勢湟湟，但終敵不過日月流轉(zhuǎn)、容顏滄桑。當(dāng)斜陽如血、西風(fēng)慘烈之時，抬望眼，卻是蓬蓬衰草、座座荒冢。再怎樣的繁華都成過眼云煙，再怎樣的繾綣都成昨日風(fēng)塵。唐朝的武則天實在是睿智絕頂。她死后不著一字，只留下一塊無字墓碑，“己之功過，留后人評”，氣度超然，使“諸陵盜遍”的五代溫韜也束手無策，望墓興嘆。不僅躲過一場洗掠，也讓后人對這位女皇肅然起敬。 生前的絢爛，平日的喧嘩，恰如遠(yuǎn)天風(fēng)云，終會散去。獨處時便會有一股莫名的悲哀。金庸武俠小說中的武林宗師，常年在高山絕頂?shù)拿貙m深寺里閉關(guān)潛修、錘煉武功。蕓蕓眾生對他們的道行莫測高深，而他們卻能在寂寞中練就一身絕世武功，并冷眼俯瞰人間的龍爭虎斗、刀光劍影，一派悠閑，一副灑脫。而內(nèi)心里何嘗沒有波瀾？只不過化解在一招一式的拳法中，消散在一天一地的蒼穹里。但畢竟那是小說中虛構(gòu)的人物，只能神往其風(fēng)采氣度，不能相近相偕。惟有那份徹悟和從容時常讓人心動。 有一次，路過江蘇鎮(zhèn)江，循階攀上立在高處的金山寺。正值十月的午后，天氣暖暖的，空氣中漾著絲絲輕風(fēng)。寺內(nèi)煙火繚繞，陽光透過木制的窗子照射進(jìn)來，將陰翳的寺廟熏騰得霧朦迷離。其時，做午課的僧人臥膝捻珠、閉目默禱，似已沉入自釀的佛心之中。紅塵之上，雜念已絕。那一刻，竟讓我兀自沉迷起來，擾之心頭的俗務(wù)凡事隨鐘磬之音裊裊緩去，前緣來生辨之不清。我靜靜地站在那兒，一陣莫名的感動，淚竟寂寂流下。 恍然記起里爾克的一段話：“人每每為了無謂的喧囂，忘卻生命的根蒂，不能在寂寞中，在對于草木鳥獸的觀察中體驗一些生的意義，只在人生的表面上永遠(yuǎn)往下滑過去。這樣，自然無所謂艱難，也無所謂孤單，只是隱瞞和欺騙?！?/SPAN> 此時，低徊在如許透澈無塵的靜謐里，味之良久。原來塵世里有許多誘惑，而為此好口舌、逞機(jī)鋒，雖盡展咄咄逼人的一面，卻舍棄了“拈花微笑”似的默然雅致，淡漠了冷靜獨處后的飄然超逸，更難體會生命的真諦和人生的意義。 沉默如金，哲人如是說。于是，我想起九月的土地，黃燦的稻田，紅艷的高梁，是秋天捧出的果實，默默無言，卻是豐盈的、肥碩的、茂盛的。還有莽莽蒼蒼的森林，湍流不息的河流，一望無際的綠野，都在無言的生長、流淌。這是大自然的微笑，如花爛漫，如霞蔚然，那份沉甸甸的感覺似金珍貴。 而如果細(xì)斟，自然也是有語言的，只不過是以其獨特的方式表現(xiàn)著。稻穗拔節(jié)的噼啪聲，風(fēng)過林間的颯颯聲，冷泉石罅的汩汩聲，點點滴滴、聲聲慢慢，匯集成天籟之音，充沛著雙耳和心靈。這一刻，已經(jīng)超出了語言層面的表征意義，歸于了一種意境：曠遠(yuǎn)、高邈、博大。如果我們和著心跳，去理解，去感悟，自然便會有了寬容大度的胸懷。同樣，拈花微笑背后深蘊(yùn)的語言內(nèi)涵豐富，只不過是通過默然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結(jié)果卻又是耐人尋味的。 有時喜歡靜靜獨坐，裹一身暮色，品一杯清茶，讓攪擾不寧的心緒漸漸消融在水樣的夜色中。此時，幾日積淀下來的煩悶、焦燥，被別樣的寧靜裹挾著，掙扎幾下，然后遁去。第二天，我會臉上漾著微笑迎接早晨第一縷陽光。在永恒的微笑中，仿佛蘊(yùn)蓄了一切美好的人性，不管世外如何紛爭，依然沉默，依然微笑。那心靈的震撼久久難抑。 再次品味里爾克的話：“人不再是在他的同類中保持平衡的伙伴，也不再是那樣的人，為了他而有晨昏和遠(yuǎn)近。他有如一個物置身于萬物之中，無限地單獨，一切物與人的結(jié)合都退至共同的深處，那里浸潤著一切生長者的根?！?/SPAN> 拈花微笑，也許不僅是追求一種境界，也是尋找一個精神家園。喧囂中留得一心澄明，浮躁里偷得一懷寧靜。生命在孤獨中、在沉默中流浪，在尋找那一個根。在今天這樣浮躁的年代，似乎每一個人都行色匆匆，急著趕車，著看風(fēng)景，卻獨獨忘記了給自己一個心靈單獨對話的機(jī)會，于是，浮躁、喧囂彌漫開來。此時，拈花微笑式的沉默與思索更顯得尤為寶貴。 拈花微笑，佛喻心心相印，實際上將“難于君說”的“妙處”，悠然心會，默然相契，那該是沉默所達(dá)到的理想境界，自己心中的煩悶、憂傷、快樂，不必言說，便心領(lǐng)神會，鐘子期聽俞伯牙《高山流水》，慨然長嘆；白居易聽琵琶女一曲，淚濕青衫。知音難覓，古今同理；如臻此境，幸哉快哉。 繁朵深處，最動人，是拈花微笑…… 圖文：網(wǎng)絡(luò)，誠謝原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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