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譯制片廠配音一代人的今天

    只要提及佐羅、簡·愛、杜丘警長，我們的腦海中就能閃過這些名字：畢克、童自榮、李梓、劉廣寧……幾乎可以認(rèn)為，這是一群專門為配音而生的人。他們與中國譯制片事業(yè)一起發(fā)展，同時也創(chuàng)造了譯制片的輝煌，他們的面孔可能不會被人們所熟識，但是只要一亮嗓子，誰是誰，馬上就能被辨認(rèn)出來。

    20年前，他們是最當(dāng)紅的明星；20年后，他們的聲音依然在觀眾的耳中縈繞，離不去也忘不了，是為刻骨銘心。歲月流逝，那些20世紀(jì)世界上最美的聲音現(xiàn)在還在嗎？老一代的配音演員們還好嗎？他們的生活狀況如何？帶著眾多觀眾讀者的萬千期待與關(guān)愛，我們走進(jìn)了“名嗓”們的生活，了解他們的現(xiàn)在，采訪了上譯廠的一批老配音藝術(shù)家們。

下文摘自《現(xiàn)代家庭》2004年2月上半版。

（“簡·愛”李梓）

——我和老伴一直沒有閑著

李梓：73歲，1987年退休

居住地：上海

退休工資：不愿透露

代表作：《葉塞尼婭》中的葉塞尼婭、《巴黎圣母院》中的艾絲美拉達(dá)、《簡愛》中的簡·愛、《冷酷的心》中的阿依曼、《英俊少年》中的少年海因策等。

    剛剛過完73歲生日的李梓頭發(fā)花白，但是精神不錯，笑起來臉上幾乎看不到什么皺紋。她眼睛已經(jīng)不太好使了，患有白內(nèi)障，做過手術(shù)，效果不是很好，讀書看報紙得用放大鏡才行。

    她的丈夫任榮魁是《新民晚報》的高級編輯，年愈70依然閑不下來，從周一到周五，幾乎天天去報社上班。李梓呢，退休后雖然不再從事配音工作，但也在繼續(xù)發(fā)揮余熱。上海電影譯制廠有一個藝術(shù)培訓(xùn)學(xué)校，已經(jīng)開辦了10期培訓(xùn)班，每期都要請李梓去給學(xué)員們上課。

    李梓夫妻倆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原本小兒子一家三口是同父母一起住的，后來搬了出去，同哥哥一樣，他們把家安在離父母不遠(yuǎn)的地方。但是孫子不愿意到新家去住，說什么也不肯離開爺爺奶奶。直到現(xiàn)在，孫子讀高三了，周末放學(xué)回來，首先是到爺爺奶奶家把東西放好，然后再去看爸媽。每逢周末，李梓家里是最熱鬧的，3個子女和他們的家人都聚在這里了。客廳里一般會擺上一桌麻將，李梓老倆口是一定要上陣的。中飯和晚飯不用老人家操心，孩子們自己帶菜來，自己燒菜、做飯，弄好了就喊打麻將的人一起來吃。不過小女兒經(jīng)常會缺席，她是做外貿(mào)的，工作相對更忙一些。3年前，她帶李梓到美國游玩了一趟。她說：父親幾次去美國都是因公出差，沒有辦法帶上母親，這個遺憾就由她來填補了。

（“阿崎婆”趙慎之）

——敬老院里結(jié)良緣

趙慎之：84歲，1984年退休

居住地：上海南翔眾仁靜養(yǎng)院

退休工資：2000多元

代表作：《望鄉(xiāng)》、《尼羅河上的慘案》、《蝙蝠》、《華麗的家族》等。

    有誰會忘記《望鄉(xiāng)》里阿崎婆那充滿孤獨和辛酸的聲音呢？為阿崎婆配音的就是趙慎之。趙慎之與蘇秀是70年代以后公認(rèn)的專門為老太太角色配音的高手。

    趙慎之3個子女如今都在國外。文革時，趙慎之就離了婚，近40年，她一個人帶大3個孩子。這份辛苦可以想象。3個子女都去過外地插隊，后來又考大學(xué)念書，能有今天的成就都得來不易。

    1999年，80歲的她很難照顧自己了，有次吃壞肚子路都走不動，還是子女的同學(xué)把她送到了醫(yī)院。子女不放心她一個人生活，于是她住進(jìn)了上海張瑞芳老年公寓。她說不曾想到有一天會住進(jìn)老人院。她更沒想到的是她會在80多歲時結(jié)婚。就是在張瑞芳老年公寓，她遇到了現(xiàn)在的老伴。說起這段愛情故事，趙慎之老師幸福地笑了，直說老伴是個大好人。

    剛到老年公寓那會兒，她有些不習(xí)慣。后來慢慢地認(rèn)識了一些朋友。她老伴就是在那時認(rèn)識的，兩人常在食堂遇到，打個招呼，聊聊天。她才知道這個老先生姓楊，跟自己同年，臺灣人，早年到內(nèi)陸參加革命，是退休干部，妻子幾年前生病去世了。楊老先生提起以前的事，他念念不忘他的妻子。他說趙慎之跟他妻子長得很像。在日積月累的每一天的交往中，趙老師覺得楊老先生是個非常有學(xué)識，他對已故妻子的懷念打動了趙老師，讓她覺得這個人是可以共度晚年的人。后來她才知道楊老先生最初還跟老年公寓里的護(hù)士打聽自己的情況呢?？磥砭壏质菗醪蛔〉模恢v年齡，只講心。在兒女們的祝福聲中趙慎之跟楊老先生走到了一起。趙慎之至今回憶當(dāng)時走進(jìn)婚姻登記處的情景，都覺得不敢相信是真的，自己都80歲了，可甜蜜的笑容說明真實的一切。

    結(jié)婚后，2001年，夫妻倆搬到了現(xiàn)在住的地方，南翔的眾仁靜養(yǎng)院。楊老先生喜歡上網(wǎng)，看看新聞，寫寫隨筆。趙慎之也沒閑著，參加起編織班，勾起了毛線，還自己勾了只錢包。樓上樓下，大院里的老人們都熟悉了，過年過節(jié)開個聯(lián)誼會，趙老師自然要上臺表演一段看家絕活——朗誦啦。

（“英格麗·褒曼”曹雷）

——享受幸福生活

曹雷：63歲，1996年退休

居住地：上海

退休工資：2000多元，另外還有些額外演出收入。

代表作：《鴛夢重溫》、《愛德華大夫》、《第三個人》、《最后一班地鐵》等。

    曾經(jīng)是話劇演員的曹雷40多年前拍過著名的《青年一代》，1982年調(diào)入上譯廠擔(dān)任配音演員兼導(dǎo)演。她的嗓音醇厚溫和、戲路很廣、可塑性極強，她曾先后為格麗婭·嘉遜、英格麗·褒曼、阿麗達(dá)·瓦莉、凱瑟琳·德諾芙、松坂慶子等外國著名女影星主演的影片主配。

    退休后，曹雷舞臺反而更大了。我們可以在電視里聽到她的聲音，可以看到她導(dǎo)演的譯制片，可以看到她活躍在話劇舞臺的身影，甚至可以在報紙上看到她的筆墨。還記得《大明宮詞》中歸亞蕾飾演的武則天嗎？那或是激昂，或是威嚴(yán)，或是柔情的聲音正是發(fā)自曹雷。難怪歸亞蕾會對她稱贊不已，最近一部36集的新戲特地把曹雷從上海請到北京為其配音。

    做了幾十年的譯制片配音，曹雷希望可以親身感受影片中的場景，現(xiàn)在她夢想成真了。退休后，她每年都會跟愛人出門旅游。她和愛人兩人遨游在尼羅河上，呼吸俄羅斯鄉(xiāng)村的清新空氣，探索埃及的神秘氣息，在美國目睹冷槍殺手……他們走過了許多美麗的地方。

    說起曹雷的丈夫，可真是令人羨慕。他和曹雷是初中同學(xué)，從同學(xué)朋友到愛人，幾十年來的感情依然那么好。丈夫林霏開退休前是政協(xié)《聯(lián)合時報》的主編，喜歡集郵，平時在家和曹雷各忙各的愛好，生活充實，至今已經(jīng)出了18本集郵的書。

    兒子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小家，或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兒子和兒媳居然也是初中時代的同學(xué)。從大學(xué)時開始戀愛，兩人的結(jié)合似乎順理成章，沒有任何意外地走到了一起。身為上海一家大型廣告公司創(chuàng)意副總監(jiān)的兒子，忙累了，最喜歡的減壓方式居然是烹飪，做各種好吃的菜。過年過節(jié)他們一家不用上飯店，就能在家享受到兒子一流的廚藝。

（“魔鬼胡安”尚華）

——76歲還在騎自行車

尚華：82歲，1984年退休

居住地：上海

退休工資：1000多元

代表作：《虎口脫險》中路易·德菲耐扮演的指揮家、《冷酷的心》中的魔鬼胡安、《復(fù)仇》中的巴特萬、《悲慘世界》中的沙威警長、《愛德華大夫》中的心理學(xué)教授等。

    尚華被別人稱作“精力充沛的老爺子”，退休后又被上譯廠返聘了兩年，直到1997年，76歲的他還經(jīng)常騎著自行車到廠里參加配音。但是在1997年年底，他騎車時被一輛轎車撞了，雖沒有危及生命，但造成他大腿粉碎性骨折。女兒背著他跑到廠里找領(lǐng)導(dǎo)，不要再給他安排配音任務(wù)了。尚華得知后，又是欣慰又是難過，欣慰的是女兒關(guān)心他，難過的是他以后再也不能工作了。1998年放映的《角斗士》中的老國王是他配音生涯中最后的一個角色。

    尚華和妻子有7個子女，如今他們有的在上海，有的在外地。子女們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尚華也不愿意多麻煩他們。他和妻子兩人每月的退休金加在一起只有2000元左右。在他們那52平方米的家中，幾乎看不到什么高檔家具，一臺冰箱是家里最昂貴的電器。但是尚華卻過得很開心。

    妻子王惠卿比尚華大兩歲，他們的感情用“相濡以沫”來形容正合適：冬天冷了，尚華買張電熱毯給妻子用，但是他自己卻受不了那個熱，于是他就在房間里加擺了一張床，自己睡到另一張床上。但是妻子又怕尚華凍了，她每天晚上就灌一個熱水缽子，在睡之前先放到尚華的被窩里。2003年3月和11月，尚華因為腿傷兩次住進(jìn)醫(yī)院，留老伴一個人在家，他怎么也放心不下。一會兒擔(dān)心妻子沒有關(guān)好煤氣，一會兒擔(dān)心小區(qū)治安不好。女兒去醫(yī)院看他，他就把她往家里趕，讓她去陪媽媽。

    平常沒事的時候，尚華就扶著老伴的手臂，帶著她悠悠地在小區(qū)周圍兜圈子，一起去買菜，一起到附近的公園走走。他們有說有笑，因為有對方而不寂寞。

（“居里”富潤生）

——戰(zhàn)勝聲帶癌

富潤生：79歲，1985年退休

居住地：上海

退休工資：1200元

代表作：《追捕》、《卡桑德拉大橋》、《基督山伯爵》、《居里夫人》等。

富潤生雖然很少為主角配音，但善于為上層人物配音。

    早在上世紀(jì)70年代，正值富潤生事業(yè)頂峰時，他的嗓子就經(jīng)常沙啞，但他總是以為是勞累過度所致，在華東醫(yī)院治療時，也被誤以為沒有大礙，但每年要做手術(shù)五六次。照理，每次手術(shù)后要休息一個月，可他要工作，休息3天就去配音了。就這樣，到了1981年，他56歲時，病情已經(jīng)惡化成癌癥前期。但是靠嗓音為生的他決不能失去聲帶，后來院方?jīng)Q定使用保守治療的方法，經(jīng)過集中兩個月的放射治療，他的癌癥得到了控制，可他休息了一年又開始配音了。后來的每次配音，他常常是必須一次就過，因為他根本沒有辦法再錄第二次，一次過后聲音就啞了，要休息好一陣才能恢復(fù)?！端拱瓦_(dá)克斯》就是在他得了癌癥后配的?，F(xiàn)在他的聲音已經(jīng)變得沙啞。

    退休后，他仍留在廠里工作了近兩年。因為老伴視網(wǎng)膜出現(xiàn)問題，生活無法自理，他才回家一心照顧老伴。家里的家務(wù)活都是他一個人做。那時大兒子跟小兒都成家，還住在一起。三室一廳的老房子，也擠滿了人，住在一起的還有他一手帶大的孫子，二兒子的孩子。二兒子當(dāng)年支內(nèi)去了重慶，在那里結(jié)婚生子，兒子從1 歲多就交給上海的爺爺也就是富潤生帶。

    前年老伴去世后，二兒子跟媳婦倆也回到了上海，現(xiàn)在跟他一起住，照顧富潤生。富潤生也懶得燒飯了，每個月1200多元的退休工資，給二兒子500元作為伙食費。他的退休工資并不高，他卻說夠用就行。想到至今還有觀眾掛念他，給他寫信，他就很開心很滿足了，至少他的付出沒有白費。

    現(xiàn)在的生活非常地規(guī)律，每天5點30分起床，到離家不遠(yuǎn)的萬體館鍛煉身體。上午在家或看書或整理以前配音的稿子。11點30分吃午飯，永遠(yuǎn)是面條，因為他是滿族人，所以特別偏愛面食。12點30分看完午間新聞睡一個多小時午覺。下午看報紙看書。晚上看看電視21點躺到床上看書，22點睡覺。除了偶爾影協(xié)，政協(xié)會有活動需要出門，他的作息雷打不動。

已經(jīng)有了重孫子的富潤生，知足常樂。

（“哈維沙姆小姐”蘇秀）

——上海杭州北京，三地度晚年

蘇秀：78歲，1984年退休

居住地：上海

退休工資：1200元

代表作：《為戴茜小姐開車》、《孤星血淚》、《尼羅河上的慘案》等。

蘇秀是一個著名的“壞女人”，因為她多為壞女人角色配音。

    蘇秀一直有非常嚴(yán)重的哮喘病，已經(jīng)有40多年了。當(dāng)年在工作時她的身體就很不好，有次馬上要錄音了，卻突然哮喘發(fā)作，說不出話來，被送往醫(yī)院急診。

    58歲退休后，蘇秀一直在上海電視臺做譯制片導(dǎo)演，有10多年。直到老伴生病，她就開始在家照顧老伴。2000年，老伴去世了。

    如今原本住在杭州的女兒提早退休和外孫女回到上海和她住在一室半的老房子里。因為是5樓，出入很不方便，所以她也很少出門。偶爾有老朋友聚會才下樓，出門乘出租成了她最大的花銷。每回上5樓，都要停下來歇個3次。

    為了靜養(yǎng)身體，每年有大半年的時間，她是和女婿住在杭州的，女婿工作很忙，但每天都會燒好飯給她吃，因為她下不了廚房，最多只能燒水，煮米飯。廚房起油鍋了，她得關(guān)上幾道門躲在房間里才行。呆在環(huán)境優(yōu)美的杭州，她的精神都會好很多。

    每年冬天的兩三個月則是她住在北京小兒子家的時候。因為北京家里都有暖氣，冬天暖和，順便可以看望兒子孫女。

    現(xiàn)在除了看書，她最大的樂趣就是炒股票。雖然6萬元的資本已經(jīng)虧了2萬，不過她說她心態(tài)很好，本來就只是為了消遣，平時也不盯著，想起來就看看。但只要賺到一點點錢就開心得不得了，哪怕才l000多元，她也會高興地請家里人吃飯。家人說她不記得丟的大錢，卻把賺的小錢看得特別重，可她就是開心。

（“佐羅”童自榮）

——一對兒女在國外

童自榮：59歲，即將退休

居住地：上海

工資：2000元左右

代表作：《佐羅》中的佐羅、《黑郁金香》中的黑郁金香、《水晶鞋與玫瑰花》中的王子、《絕唱》中三浦友和扮演的少爺?shù)取?/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