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寫下這個標題的時候,我默念了一遍,自己就先笑了起來,“一壺油”和“一忽悠”近似的發(fā)音,卻更加準確地表達了我想要的人生解讀。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和朋友用蠟燭來比喻人生,比如說人的生命就是那么一支蠟燭,其長短粗細及其造型是爹媽給的(說到底是造物主給的),從呱呱墜地開始點燃,有的人是一支廟堂高燭,有的人則是一支生日小蠟燭,這無可改變,無形中決定了一個人生命的全部體量。自己能改變的只是燃燒方式,有的說“知識改變命運”,有的說“性格決定命運”,有的說……,如果具體到一支蠟燭,在我看來,就是如何燃燒的問題,黯淡一點,燒的時間長點,輝煌一點,燒的時間短點,起夜上個廁所或者到床下找一枚針,需要的亮度是不同的。
正是想到對燭光亮度的控制,我對用蠟燭比喻人生產生了懷疑,因為“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提示我,蠟燭不但長短粗細是固定的,其燭芯也是固定的,要想改變其亮度,最多也只能剪去燭芯頂部燒焦的部分(燭花),恢復應有的亮度罷了。
但人們對生命的詮釋往往不是“共剪西窗燭”那么簡單,我們學習知識、鑄造性格、鍛煉身體、吃苦耐勞,對生命之燭的期愿,很少是剪去枯焦的燭芯,多以為如此可以讓這支蠟燭粗壯高大起來,生日小蠟燭變成了西窗燭,西窗燭又變成了廟堂高燭等等……所以,我們對生命支配的欲望用“剪燭花”來形容,就不太恰當了。但我又實在是不能相信在上帝之外,誰還能給我們的生命總量額外增加點什么,“人類一努力,上帝就發(fā)笑”,這大概就象孫悟空的筋頭總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一樣。
我想換另一種對于生命種種努力的形容,比作油燈吧,體量雖然象蠟燭一樣的無法改變,但在油燈里多插幾根燈芯草,是可以燃燒得旺些亮點的,這比剪燭花自主得多——雖然人生之燈一壺油,但怎么忽悠則是各人見仁見智的事了。即便生命的最后“一忽悠”,嚴監(jiān)生是由趙氏抽去一根燈芯草才瞑目,而葛朗臺則是抱著牧師的金質十字架睜大了眼睛——但瞑目安心或猙獰貪婪,不可改變的是生命,“一壺油”已經燒光了。
我現(xiàn)在對身體是極其忌諱用鍛煉一詞的,所謂鍛煉,就是把金屬燒紅燒軟、甚至燒化,放到砧鐵上敲打。把血肉之軀當鋼鐵一樣的鍛煉,且不說行與不行,但有沒有必要呢?
人生就那么“一壺油”,再怎么忽悠,也變不了一壺半、兩壺的,鍛煉也好,拼搏也罷,巧取豪奪也好,出人頭地也罷,各種各樣的“鍛煉”不可能把生命的油燈做大,就算在形式上壯大了油壺,上帝配給的燈油是不會增加的。幾年前我見過一臺國產的“高配車”,規(guī)模象寶馬,排量卻只有1.4升,這就是典型的一小壺油的忽悠。
我關心的當然是我們生命的燈,是不是被自己表象的膨脹忽悠了?在我看來,各種各樣的“鍛煉”,就是在油燈里多放幾根燈芯草加速燃燒,贏得一時的輝煌與喝彩罷了。
我現(xiàn)在只能仰山止步,因為膝關節(jié)里的“緩沖墊”被圧薄,缺少彈性了,那是少年時代鍛練身體,蹲舉壓杠鈴落下的“殘疾”……我們都堅信身體是越練越壯的,油壺里的油也會因此而更加充盈,哈哈,現(xiàn)在看來,這只是個傳說,我們的好大喜功,做了一個“釜底抽薪”的游戲,厚此薄彼,油壺沒有充盈起來,多插了幾根燈芯草狂燒一番,多耗點油透支未來而已。
生命在于運動,但運動一般只是活動, 不是“鍛煉”,千萬別功利到職業(yè)運動員“竭澤而漁”的程度,否則胡漢三必然回來,“誰拿了我的還回來,誰吃了我的吐出來”,而且利息是永遠出支付不完的高利貸。
已經只剩半壺油的中年人,即使有能力跑完全程的馬拉松,也應該選擇閑庭漫步了。渾汗如雨跑完42公里又195米能怎么樣呢?一個人一生的心跳呼吸總數(shù)大致是固定的,一雙膝蓋接受沖擊的次數(shù)也是有限的,絕不會因為經常鍛煉而有所增加,增加的只是損耗的速度。徜徉開滿鮮花的小徑,看靜止的風景,也看身邊奔跑的人們。突然間就想到蛋糕店里那一盤盤大大小小的蛋糕了,所謂“更快更高更強”,其實是加速吞吃的過程,但每個人一生只這么一只蛋糕,還沒有餓極的時候,何以吃得那么猴急?
人生之燈到底是一壺油呢,還是一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