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動物保護-----兼論錢永祥先生的錯誤

一群動物保護人士為了救狗免遭人類宰殺，他們在京哈高速公路上攔截一輛運狗的車子，以人民幣１１．５萬的代價，買下所載運的５２０隻狗，這事引起各方討論，東方早報刊登有石勇〔動物保護主義不應是偏好〕一文中提出評論。此文引來臺灣中央研究院副研究員錢永祥寫一文章〔從京哈高速公路攔車救狗說起：敬答石勇先生〕進行批評。

　這爭論首先讓我想到《孟子》的一些話：

“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

“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shù)口之家，可以無饑矣；”

 “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

這些話可以總結(jié)成幾個重點：1.人獸有別，禽獸是可養(yǎng)可食的。2．君王吃肥肉．養(yǎng)肥馬．可老百姓卻有饑色有餓莩．這是率獸食人！

3.君子對待禽獸，因仁民愛物之心而推愛，所以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

4.可是吃肉還是必要與當然的，孟子認可的辦法就是” 君子遠庖廚”。

5.雖然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但畢竟人獸有別，人在價值位列上仍然優(yōu)於獸，所以既然能施恩到禽獸，那麼就應該更多的施恩到百姓。

總結(jié)孟子的主張，我們可以說:

道德的核心是價值判斷．是應然的選擇，而據(jù)我所知只有人才能進行有意義成體系的價值判斷，因此道德畢竟是人類的事務，道德的主體畢竟是人，否定道德，人間將淪為野蠻世界，如果連人都否定，也就更無道德之可言！假使在價值序列上將禽獸置於人之上，其結(jié)只會造成人類及其文明的毀滅，也就是《孟子》所說的“率獸食人”！世界不是一有而是萬有，道德的作用固然是敦促人成賢成聖，也是為了消弭人與人，人與萬有的衝突，既然人與人不應互相消滅，人與萬有也需要共存，那麼道德就必須有彈性，必須通權達變，取舍萬端，能運用到萬事萬物之中。

為此我們不妨以道德取向的立場談人與動物，首先，人類在地球上該不該有生存權？我想道德上是肯定的。接下來人為了活命必須進食可食之物，這就有吃動物與吃植物之別。在價值序列上我們認為動物的生命價值高於植物，所以我們推崇素食，以避免吃肉殺生。這當然可以贊許，然而我們有沒有道德的權利，要求所有人都吃素，我看是沒有的。如果人可以吃肉，也有吃肉的權利，更有吃肉的歷史，那麼有什麼法律，有什麼道德可以禁止人類吃肉呢？顯然不能，可是人能吃肉也不代表可以吃一切禽獸的肉，這裡就有稀有動物．保育動物，不可以吃。剩下來可吃的禽獸中，雞鴨牛羊魚，都早已是人類普遍食品，吃這些肉應該沒什麼爭議，現(xiàn)在主要涉及的是貓與狗，這兩種動物經(jīng)常被人飼養(yǎng)成寵物，因朝夕相處而產(chǎn)生很多感情與共鳴，所以保護動物運動主要以這兩種動物為目標，也是理有固然，合乎君子的品德。可是有些地方就有吃狗肉的傳統(tǒng)，把狗與雞鴨牛羊魚等量齊觀，我們有什麼理由認為他們錯了？我們有什麼理由認定在道德上，狗高於雞鴨牛羊魚呢？顯然會很有爭論，這也就是石勇與錢永祥爭論的核心：

現(xiàn)在我們來談談他們的爭論：

石勇論道：動物保護主義對貓狗保護的偏好，是否可以約束其他公民？當人的權利有些時候尚得不到充分保障時，大力地張揚狗的權利，看起來有些矯情。一個公民合法地殺和吃狗的自由，必須為動物保護主義者的偏好讓路。他們從哪兒獲得這樣約束和干預別人自由的權力？

就此論點，我認為如果沒辦法證明狗的道德價值優(yōu)越於雞鴨牛羊魚，的確就沒有堅強的理由以法的形式確立對狗的保護。可是就《孟子》見其生，不忍見其死的仁德立場看，一些人保護動物保護貓狗的愛心，還是值得肯定的。他們攔截車輛，買狗保護起來，應該都可以同情．理解與尊重。但是僅僅只因為他們的偏好，就可以禁止其他人吃狗肉，顯然也是有悖人的自由權利的。至於說矯情問題，的確也是沒辦法避免的，雖然理論上人的尊嚴高於狗，但卻無法避免愛狗的人濫殺人，據(jù)說希特勒也愛他的狗，但這卻無法使他因愛狗而愛人，因為狗與他朝夕相處有了感情，狗與他沒有利害衝突，可是許多人是他想消滅的，所以他可以一方面愛狗，另一方面也可以同時亂殺人。比如美軍攻擊伊拉克及阿富汗殺了許多人，這軍人中肯定有許多愛狗人，但愛狗不能阻止他們殺人。

現(xiàn)在我們來看看錢永祥的論點：

１．他認為：“動物保護運動首要原則，就是把動物的利益與福祉視為客觀的道德要求（簡稱權利），需要受到尊重與保護。…因為動物具有某種道德地位，有權利受到與人類一樣的道德考量。”

我想前文已論及，道德的核心是價值判斷與應然的選擇，人是道德主體，道德的建設是為了更合理的處理人與人．人與萬物的問題。在價值序列上將禽獸置於人之上，那顯然是一種反人道．反道德的行為，只會造成人類及其文明的毀滅。人與禽獸如果互不相干，知識份子盡可以討一個便宜，做做好人，說動物“有權利受到與人類一樣的道德考量”，但現(xiàn)在是人要吃肉，動物要生存，雙方有了衝突，在人類道德上我們該如何衡量與判斷呢？錢永祥說動物「有權利受到與人類一樣的道德考量」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是說吃動物等於吃人嗎？還是說動物與人類一樣享有基本人權？我想無論客觀主觀，前者或後者，這個“權利一樣”是說不通的。

２．錢永祥說：「石勇先生把保護動物視為“偏好”，就好像有人把各種人權視為只是某些人的“偏好”一樣，是完全錯誤的?！?/span>

我想這一質(zhì)問，嚴重暴露邏輯的錯誤。一些人吃狗肉，一些人保護狗，這難道不是偏好？要說吃狗肉是一種人權或者愛狗是一種人權，恐怕都遠還沒成為大家認可的共信。我們的論辯難道可以用“就好像”這三個字，輕輕轉(zhuǎn)移論辯的標的與性質(zhì)，將狗權等同於人權，將吃狗肉與保護狗的偏好，當成人權問題來討論麼？我不知道那種理論可以支持狗權等同於人權的主張？關心動物，甚至熱愛動物都是好的，但是因為自己愛動物，就可以在理論上把狗權與人權等量齊觀，這是我完全不能接受的！

３．錢永祥又說：「石勇先生說：“吃貓吃狗、吃豬吃牛，是人類生存、生活的一種實際需要，并不能說它在道德上是錯的。”真的嗎？“實際需要”或許不容否認，可“實際需要”為什么不可能在道德上是錯的？我對他人錢包里的鈔票當然有“實際需要”，可我下手搶過來為什么不是道德上的錯誤？何況，人類對其他生物身上的肉（需要先殺死對方才吃得到），真有“生存、生活的實際需要”嗎？讓我假定答案是肯定的，但我們最好不要含糊其辭：這一“實際需要”在道德上依然是錯的?！?/span>

據(jù)說錢永祥是臺灣著名學者，又是最高研究單位的研究員，學識功力非比尋常，但是為什麼給我們提出這麼拙劣，毫無邏輯可言的論說呢？

我理解的道德是一種幫助人生活走向安和樂利，幫助人自我修為，幫助人間處理衝突與紛爭的理念體系。既然人要吃東西才能活命，既然道德是幫人活命．幫人提升自我的，動物肉也是人活命的要素之一，道德當然不會反對人吃東西，不會反對人吃肉！即使中國許多佛教徒禁止吃肉，世界上卻也有很多吃肉的佛教徒。我不理解錢永祥依據(jù)那一種道德觀，可以認為人活命的實際需要是道德上的錯誤？更混亂而不知所云的是，錢先生竟然把人進食的“實際需要”，又自以為聰明取巧的類比成→對他人錢包鈔票的“實際需要”，更還忘乎所以的說“我下手搶過來為什么不是道德上的錯誤？”，我真不知道錢先生讀過邏輯沒有？邏輯允許將吃飯活命問題→→以“實際需要”做為代碼，再以“實際需要”做為通用碼→→將人吃飯活命問題變現(xiàn)為小偷對錢包的“實際需要”→→更推論說“我下手搶過來為什么不是道德上的錯誤？”→→以搶錢包的道德錯誤→→借“實際需要”這個詞碼→→直接跳至人類吃飯的“實際需要”→→再以搶錢包的“實際需要”是道德錯誤→→類比人類吃飯也是道德錯誤！我的媽?。∧氵@是故意抬槓，還是來獻醜的？講道理論邏輯可以這樣胡亂通假嗎？

我完全肯定道德理想主義具有崇高的價值，也是人類文明躍升的促進劑，但我們也應該知道，人類有尊嚴有自由意志，更有自我追求幸福，自我定位人生價值的權利。每個人．每個集團的理想經(jīng)常是不一樣的，除了最低限度的社會善與正義的必要之外，我們不能容許任何人或團體借其自以為是的崇高道德，強制他人遵行其道德理想。因為個別人士的道德理想，一旦推演過一定的度，就會轉(zhuǎn)化成一種瘋狂！個別人的理想一旦有權對其他人實施強制，那就會立即對他人形成暴政！秦始皇．希特勒．史達林…這樣的歷史教訓太多了！信仰自由人權的人，更應該戒慎恐懼，不要把自己的理想與偏好，無限上綱成人類不可拒絕的戒命！人類的世界與心靈都夠大，關於保護狗與吃狗肉問題，其實盡可以兩行兩是，共存共是，何必把心眼弄得如此狹窄，非要你死我活不可呢？

儒學的可愛就是永遠合宜．合度的看待其理念與夢想，不強人所難。雖然鼓舞大家“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舜何人也？禹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但一切從身邊做起，登高必自卑，行遠必自邇．‘孝乎惟孝，友于兄 弟，施于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即使是王道天命之大端也是來自人間與家庭，來自“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圣人亦有所不知焉”，鼓勵大家做君子當聖賢，卻不要求人人都必須如此！我想即使保護狗是聖人事業(yè)，也不必堅持任何人都得一體遵行吧！以前社會大能總干涉人的心靈與家庭，搞得悲慘無比，現(xiàn)在搞市場經(jīng)濟，應該更尊重人自我選擇的權利了吧！

不知爭議各方以為如何？

孔子2562年4月20日[11]  皮介行 寫於 光文講堂